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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沙

作者 : 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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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王者荣耀 李白 , 苏烈

状态 已完结

70 1 2023-1-19 13:46
“大河之剑天上来。”
“那你从哪来?”
青年被扰了清静,他放下酒壶回头望去,才见在另一边烟熏斑驳的烽火台上,还站着一个人。他们凭借大漠上行商人的火光遥遥相望,在昏暗的夜色下看的几分模糊。只见那个人站的很直,身躯矫健壮实,却没有动作,只有那条灰白的发带在风中翻飞,卷起一阵一阵烟尘,向他挥舞而来。
李白认得他。
苏烈。


【春】
“长城守卫军?”他抬手饮下一口酒,问了一句废话。
“算是吧……”苏烈笑的潇洒,他放下手中的柱子缓缓的走到那位白衣剑客身边。
李白看着他坐到自己一旁,不自然的往旁边让了让,他定了定神,又饮下一口酒“其实我知道你是谁,力大无比,气吞山河,那些周边小国的商人经常提起你……不屈铁臂苏烈嘛,我知道你。”
一旁的男人听着没做声,只是静静的望着漆黑天空中的月亮,那样清澈而温柔的光芒让他又想起他从沙漠带来静心养护的瓣菱花,它的颜色似月洁白,在黑暗中映射幽蓝的光芒,而今天似乎没浇水……
“从这里到长安还要多远?”李白换了个姿势,斜躺在城墙壁,柔和的风轻轻抚过他的栗色发丝,带来一阵凉意,让他舒服得眯起眼。
苏烈回了神,他回头看了看通往长安的路,有几声驼铃从远方传来,晕黄的灯火在夜色里勾出一条线,一切都是那么安静而和平。于是他又把目光放回到前方无垠的大漠上。
“不远了,大概半天的脚程。”
李白盯他看了会,想和他继续讨论下去,正欲开口之时,却发现这人一直注视着前方,也不知道想什么,于是倍感无聊。
他又拿起了那个酒壶,白皙纤长的手指拨开塞子,仰头准备再对月畅饮一番。
许久静默。
“你从长安来?那为什么会到这里?”
突然传来的声音让李白吓了一跳,在这安宁的寂夜里,醉酒的头脑让他放松警惕。他四处张望,半晌反应过来是苏烈喊的他。
“咳……我来自西域!西域碎叶城!”
“西域人?你来长安是为什么?”苏烈皱起眉“你们在哪里可得不到好的待遇……长安的盛景从不对于外人开放……”
李白笑着“人人都这样说,可我偏不信!我就要改变!我要让我的名字响彻四海五洲!我想看看长安所有的样子!我要让西域同长安一起成为荣耀之地!再不受战争之苦!”
苏烈沉吟片刻,无奈的摇摇头,随即扭头去看了他一眼,发现那人不似开玩笑,神情倒是非常认真。
“你很疯狂……”苏烈点点头“但我敬佩你,我祝福你能在长安找到你想要的。”
“哈哈哈!多谢!说了这么久,你呢,你来自哪里?是这里的原住民吗?”
“不,我从长安来……”
李白脸上写着惊讶,但一闪而过,没能被苏烈捕捉到“你为什么离开?”
“我没能找到我想要的,”苏烈垂下头“我以前一直以为只要换取功名,便能守护那些人……后来真的入了仕途……我才知不是那样……我没有抉择的权利,他们也没有,我们充其量算是女帝的棋子,在长安,生死,不由己愿……”
“所以你就选择来戍守长城?”
“算是吧……我想保护他们,一点点也好,这里不应该再充斥血和哭喊,原住民也好,流民也好,他们都有活下去的权利。”
“这是自由。”苏烈补充道。
“呵,但可以有风来到这里。它会帮助着打破所有的束缚和规则,带来该有的春天的味道,带来活下去的勇气和希望,它会像个罗盘,让所有流人找到故乡。”
“谢谢……可长城没有春天……这里四季都是干旱燥热的……下雨都没有过几……”
李白飞快的打断他“会有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你不相信奇迹吗?!”
“哈哈,我不相信,也许你是喝醉了,可你说的那些,真的很有趣。也许我会试着等它的到来。”
“如果是夸奖的话,谢谢~”李白眼睛笑成一道弧,柔软的发丝随着风轻轻摆动。他笑了好一会,才止住了声,远处,一丝曦光挣破天际的束缚。
这一刻,他们俩都选择了静默。
它一点一点的咬噬着无眠的黑夜,吞进一小块,然后又开始向上攀爬,等到李白酒壶见底时,它正端坐在云端,给予大漠一片红光,那是旅人东进的方向。
天亮了。
“我该走了。”李白收起酒壶,拍拍肩上飞落的尘土,他慢慢的塞好空荡的酒壶,让它挂在腰间,随即撑着城墙壁站起来。他面对着苏烈,想开口道别,却恍然一阵目眩,不醉的神话在那个夜里被打破。李白稳了稳身形,又拾起那把遗忘的剑,他背对初旭,新生的光芒为他洗尽长途游历的疲惫,再细心的镀上一层金边。
苏烈点点头。
“能知道你的名字吗?长城的客人。”
“李白。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备上美酒来招待我!”
苏烈报以宽厚善意的微笑。
“如果还能见面的话,会有的!友人!祝你平安!”
李白笑着转过身,坚定的向着那繁华的都城迈进,他的剪影被拉的很长很长,在大漠投下专属于他的烙印。而苏烈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愣神,他呆坐在原地,抱着那根巨大的木柱,望着商人和游子来去奔波,驼铃又渐渐摇晃在他的耳边,照亮黑暗的油灯一盏盏熄灭……
他又静静的凝视着远方,只不过这次目光所及的……
是长安的方向。
今天的长城也会很安静。


【夏】
又是一个寂静的夜晚。
苏烈耐心的听着那一队队驱赶骆驼,满载而归的商人,悄悄述说那长安城的故事。
他为他们添好夜行的灯油,再温上一壶热酒,备好暖身子的炭火,然后再慢慢的慢慢的听人展开关于近日长安的传奇事件。
有不知原因,却与魔种组成探案组狄大人。
有在宵禁之后,半夜巡街护卫和平的鬼。
有东市最新建起的酒馆和棋坊。
也有绕城而居百姓的欢笑与哀愁。
偌大一个长安城,每天都有着新奇的事情诞生,能说的事情有千千万万,可那些人说到最后,却都离不开一个人。
青莲剑仙——李太白。
他们每每说到这里,略带的羡意眼神,配上双手不断的上下比划,每一个人都想把那仙人骄纵的样子描绘尽了。
他们说,那位青年俊美无双,当时凭醉在朱雀门上镌刻诗句,引得满城轰动,甚至女帝也对他垂青。
他们说,青年风流潇洒,一剑一酒便踏遍长安,不少姑娘芳心暗许。
他们说,青年声名鹊起,随便在街上走走都有拉着他请他喝酒,而他性情豪爽,也从未拒绝。
他们说,青年才情不凡,来日必定大有作为。
他们说,青年的身份神秘,在之前 没有人知道他是谁,他来自哪里……
苏烈低垂着头。
他看到了,他看到在西域的那一边,落座着名为碎叶的城镇,那里有位青年,他携着一柄剑,捎上一壶酒,曾在暗淡的天色下踏着大漠的鼓点,一路东至长安。他一袭白衣被明月拥覆,脸上的笑容张扬炽热,他也曾在长城停留过……述说一阵风的故事……
他说……
那是春风……
……
一切是那么鲜活,演绎在他的眼前。
苏烈感谢那些商旅人带给他长安的故事,他为他们准备好了食物,在天光破晓之时,将他们送上下一轮的归途,并祝福他们一路平安。
这时已经是清晨了,太阳升得很高,苏烈放下手中的柱子,抬起手背用力擦了擦眼睛,一个又一个的通宵使他感到有些疲惫。于是他和换岗的下属告知了一声,准备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补眠。
今天还没给花浇水。
他突然想到这里,悬在空中正准备打开门的手停住了,于是折回去,拿上一个装了些水的壶,时间花费不多,但他却没想到再次走进房间时,被那一道明晃晃的银光刺了眼。
“是酒吗?”那人开口。
“给我的?”那人又问。
苏烈被那道光刺得睁不开眼,他微眯着,克服着不适,努力向那处看去。
那人斜倚在床铺上,阳光细细的描摹着他的轮廓,纤长的睫毛轻轻的抖着,在眼睑处打下一片阴影,脸被映衬的雪白红润,朱红的唇勾出轻浅的笑,而柄剑静静的被他抱在胸前,沿着素白衣襟流淌下来的阳光打在剑身上,闪出来的银芒耀眼得不可正视。
果然是被上天眷顾的人,苏烈望着那人的脸静静的想。
李白看着他这幅呆呆的模样,心下一阵不悦“那是不是你给我准备的酒?”
苏烈缓缓走进屋子,没敢做声。他想起来这位仙人临走时叮嘱他要给他备上好酒……至于这好酒……备是备了的,只不过没想到这人回来的这么快,昨天晚上就给各个旅人分饮而去……
他摇了摇手中的水罐,面上保持一片冷静,心里却开始发慌。
“没想到你回来的那么快。”
李白挑起那修长的眉,一声气音从嘴里哼出“那所以呢?你忘了?”
苏烈轻轻的把他那盆宝贝的瓣磷花搬至面前,又抱起那水罐,一点一点,细心的浇灌下去,他时不时瞟那人一眼,有些心不在焉“昨天晚上刚刚喝完……”
“我就知道,来的时候,那城关下边可一片酒味……”
苏烈笑着摇摇头,心想这是一句谎话,夜晚的风猛烈而迅急,哪会还有什么酒味。
“不过没关系,我这次自备了!”李白轻巧的从床铺跃下,苏烈闻声看去,这才发现那人背后,原来还枕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藏的真好。
“这酒可是好酒啊~”李白跳到他的身边,看着苏烈认真的模样止不住的唠叨“那滋味……啧啧,偌大一个长安城,多少人求它都求不到!可偏偏就有一位……”
“可是那位在朱雀门上走笔的青莲居士,李太白仙人?”苏烈打断了他。
“……”李白片刻间没了下文,他仔细想了想,这才听出来苏烈语气里满满的调侃,他反应过来,眉头蹙紧“你怎么知道了?”
李白真的不高兴了,他有些小情绪。当初赶回来时,他已经默默在心里将自己游历长安的情节编排无数次,也许剧情稍有夸大,但总体妥贴,整个说下来就是非常完美!就等着说出来让自己的形象熠熠生辉。
但是……这苏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位还在这里生闷气,那位却已经把花安置好,擦拭好桌子后,转眼间又把那坛多少人求都求不到的酒搬来放到桌前,细心的卸下绳子和封泥,这小小的屋子霎时被酒香熏着,引诱着味蕾的趋向。
苏烈的声音和着酒香,低沉的响起“不想知道都很难吧,你在长安,真的很有名了。”
李白拉开身侧的凳子,坐在苏烈的对面。
“你可以继续说,我听到的不过是一点而已。”苏烈笑道。
李白一把抢过苏烈手中的酒坛“哼,没意思的,不说了,喝酒!”说罢便倾斜坛身,使清亮的酒液顺着阔口流出,稳稳的被瓷碗接住。
外面天色很亮,暖色的光掺进酒里,在瓷白的碗里流淌跳跃,像是潭中游鱼,生机,活力,是耀眼的火在碗里燃烧,苏烈想起好像在哪里看过这景色。
他思考着抬起头,撞进了李白的眼里。
那些流光在他眼里静静的流淌,那一碗酒液,那一潭游鱼,那一簇大漠上遥遥的火焰,生机,活力,炽热,幻化在他的双眸里,时间催化着它们,迎来一次又一次安静的沉淀。它们飘荡着,安不下心来,想要四处飘摇,却被定在原地,皆变成了苏烈的倒影。
两人具是一愣,随即都快速移开了视线。
静默是一种毒药,所以苏烈率先打破了这个僵局,他随手拿起一碗酒张口便饮,感受那辛辣酸涩从舌尖冲上喉头,刮着食道流进胃里。
苏烈酒量并不好,平时酒喝的不多,烈酒喝的更是少,这陈酿一口入喉,硬是逼着他放下了碗。
李白看着苏烈涨红着脸忍着咳嗽的狼狈,倒也没给面子,放声大笑了出来,他一边小口抿酒,一边观赏,单手撑着腮,看上去懒散而闲适。
“为什么……咳咳……为什么没留在长安?”
李白没想到苏烈这样问。
“没能找到你想要的吗?咳咳咳……”
他放下手里的碗“我想要的?”
“我想要的从来都不在长安,长安的繁华和美丽吸引了我,我想去看看,就只是这样,至于女帝……世人皆说她惜才,可在我看来……呵,不过是同你说的一样,她只是把我当一枚棋子,所有人都一样。”
“长安留不住我,哪里都是。”
“真是自由啊。”苏烈笑了,他看着青年那副慵懒的模样,又尝了一口酒,这次酒香倒是出来了。
的确是好酒。
“我向往着自由,”李白将碗中酒液一饮而尽,然后又悠悠的续上一碗“我从故国来到这里,看到了很多的美景,青山荒漠,苍霞烟波,溪石径流,孤鹭横舟。长安是一个很好的地方,有美人也有酒……”
他抬手饮下一口,再放下碗时已是空的“只是……只是我想让他们知道,西域也有这么好的景色……也有美人,也有好酒,也有霞光和余晖……”
第三碗酒倒下“西域,也想变得和平!”
苏烈点点头,和平……这何尝不是他所想的……
他们在那间小屋里对饮着那坛酒,期间没有语言交流,气氛却变得和谐舒适,日升日落,酒香缠绕着两个人的思绪,好似做了一个美妙的梦。
日薄西山,光芒已快尽了。
还是苏烈先清醒过来,他先是看了看散倒的碗和酒坛,又看了看窗外仅剩的半抹霞光,最后望着软趴在木桌上半盍着眼的剑仙,一声叹息之后,他只得赶在完全天黑之前,把那位仙人唤醒。
李白意识朦胧,他半梦半醒间听见苏烈的呼唤,又半梦半醒间想起自己要回西域这码事,于是,他顶着那张酒精作用后通红的脸围着那张木桌,四处找着自己的剑。
几圈下来,剑没找着,人是晕晕乎乎的要倒下,苏烈手疾眼快从后方托住了他,无奈的从自己的床上捞起那把青莲剑,在那人腰间别好。
李白一路倚着苏烈,被苏烈搀着扶着到了门口,夜晚的冷风打在身上,让他找回了一点意识。
他尝试着独自走了两步,身体还是有点不听使唤,但路还是要赶的。李白向苏烈致意告别,晃晃悠悠向大漠那端走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他回头看去。
苏烈果然还在那里。
“下次……下次!要给我准备美酒!”
苏烈一开始还以为他落下了东西,没想到听到他喊了这句。
他哑然失笑,望着那人又步伐不稳的向前迈进,低声说道“会有的。如果……还能再见的话……”
背负传奇的剑仙越走越远了,慢慢缩小,直至变成一个点,消失在苏烈的视线里。苏烈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拖着疲惫身躯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他略做整理,把李白撞倒的凳子扶好,把凌乱的床铺拉齐,吹熄了油灯,静静的躺在床上,望向窗外。
月,已经高高的躺在云里,让人看不清全貌。苏烈侧着身看着长城被那片银光笼罩着,他不自主的想起那人的剑,那人的诗,还有那人的眼睛……
他困了……世界变得安静……
会备好美酒的。
苏烈想着。


【秋】
苏烈听到李白第二次闯入长安的消息之前,他正紧握着笔,在昏暗的油灯下,急写着准备递交的第三封奏章。
关口的开放果然引起了女帝的怒火,她恨苏烈妄自开关通市,企图撼动她的权力!她绝不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密令一道道发下,奏章一封封递上,这是苏烈和女帝的战争,没有硝烟,却远比炮火致命。
苏烈眉头无法舒展开来,他疾笔写好第三封奏书,仔细封好后快步的走出屋子,递交给信任的下属,并嘱咐他一定亲自呈上。
可他也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次的结果,不会是成功。
没有人可以和她抗衡……
他沉默着,压下心里的不安,缓步走到长城边上。
同往常一样,那些商旅仍在慢慢的通行,他们边走着边聊着各自的见闻,时不时在悠扬的驼铃里传来几声笑,灯火通明的古道看上去还是那么平静。而守卫长城的士兵,却一个一个的探出脖子,手中紧持武器,死死的盯着他们,像一群饥饿的狼紧盯着猎物……
苏烈紧闭双眼,不忍再看,于是扭过头去,与发着抖的手下目光相遇。
“怎么了?”苏烈沉着声。
那位守着关口的士兵不敢正视苏烈,他视线飘忽,还哆嗦着腿,支吾的语言不能很好的连接成句,但好在苏烈听懂了。
他说在一日前,有位剑术高端的青年不顾守卫的阻拦,径直破开关口,面色狰狞表情恐怖,一袭白衣沾染鲜血,而那些士兵谁也不敢真的挡在面前,只得看着他提着那把银剑,一路向长安去了……
苏烈听到后,面色没有波澜,他没有质问为何拖延迟报,也没有责罚,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而那人像是得到赦令一样飞快的跑走。
苏烈沉默着走了几步,突然向后靠着,宽阔的后背抵着城墙。深秋的凉意透过石砖寒到他的心里。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刻了,也许是从第一道密令的发下,也许是从大唐的铁骑踏出城关,也许……是从那个人离开的那一刻起……
苏烈想不清楚……
远方是大漠,背后是被长城庇护的长安。西域,长城,长安,三点一线,古道将它们死死的连接,战火也就这里诞生,迅捷的蔓延。
秋风肆意的吹刮,黄沙被卷起抛高,又落地四散,烟尘斗乱之中,苏烈隐约看见了一匹马。
那匹马飞驰在古道上,骑行的是一名男子,身着朱红官服,苏烈的眼神触动了一下,他在等,等那人递交给他的讯息。
他明明知道答案,但还是抱着希望……
那人来到他面前,转身一个利落的下马,从怀中递给他一封信,上面戳着禁字章,苏烈扯了扯嘴角,仍然选择了拆开。
那是一张雪白的纸,上面赤红的官印嘲讽着他。
苏烈看完之后,才发现那人对自己抛来不屑的眼神,他没理他,他的视线被古道上那个白衣身影俘获住。
他在心里轻轻喊着他的名字。
[罪臣苏定方]
苏烈把那张纸塞进口袋。
[大逆不道,屡犯天恩]
他向城关走去。
[妄自开关,私通外敌]
四周的兵卒都趴在城垛上在看着他,眼神有质询,有怯意,也有厌恶。
[进犯长安,叛国死罪]
他没理会那些探寻的目光,步伐坚定有力,他控制着速度,直到刚好拦在李白的身前。
苏烈很早就看着他从古道那边走来,他健壮的身躯挡在青年身前,投下一片阴影,而那个被阻拦的人始终低着头,不知道看向了哪里,平日柔顺的发丝被吹得凌乱。
苏烈没有动,李白也就没有动,他们保持着僵持的气氛,谁也不愿意先开口,剩下呼啸的风声替他们作答。
苏烈心里有很多话想问他,关于那些酒和风的故事,但话到嘴边却被压下,打碎了,和着血吞下去。
最终他只是抿了抿唇,伸出手轻柔的整理着李白的头发和衣襟,但当拇指触碰到领口的血迹时还是顿住了。
他摩挲着那一块,向下看去,才发现李白那雪白缎面的下袍也早被鲜血浸染,苏烈的手不可避免的微颤着,他好像在无声中读懂了什么,于是他慢慢抬起了青年俊秀的脸。
他对上李白的眼睛。
那一抹漆黑,是夜晚的潭水,苏烈朝里面望去,什么也没有。
“我的故乡,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李白别开脸,挣脱他的手。
苏烈僵硬的把手揣进自己的衣袋,那张纸像块烙铁,灼烧的剧痛让神经尖叫,却被他死死攥着。
李白看着他,继续说道“她说那些士兵就从这里出发,踏平了整个西域,很多人都死了,也有很多人变成了奴隶……”
“我回到那里的时候,那里早已是一片荒城。”
“她也死在那里。”
“死在了我的面前。”
李白抬头看向苏烈,在安静的夜晚传出突兀的几声笑,他漆黑的瞳仁里冒出些水光,随即低下头绕过他。
苏烈听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远。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苏烈没有回头为他送别,李白也没有回头去看他。
听着四周只剩下木柴被燃烧的噼啪声,苏烈不知道自己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站了多久,直到,时间长到四周的士卒都紧张的看向他。
苏烈这才把一直攥着纸的大手拿出来,展开一看,上面的官印早已被汗晕开,赤红色的名贵染料像血一样在苏烈眼里流动。
他将它投掷到一旁的火堆里。
回到房间,苏烈借着外面昏暗的火光看着墙角边那一堆酒发愣,他看了一会,眼睛突然间酸涩起来。他甩了甩头走过去,随便提起了一坛,也没仔细看就解开绳子,卸下封泥,昏暗的屋子里只剩下酒香将他一圈圈的包围。
坛口已经举到了嘴边,苏烈却犹豫了一秒,放下了。
他好像听见了什么。
他从窗外探出身望去,视野里有一处火光。
苏烈死死的盯着那里,在跳动的火光下,他看见之前到他面前汇报的那个卫兵正举着火把,紧张的望着后面的黑暗比了一个手势。
进攻。
炽热的火龙一时间从关内蔓延至关外,他听见了刀枪剑戟的碰撞声,听到了鼓舞士气的呐喊声,听到了流民商人的尖叫声。
他还看到,黑暗中隐蔽在长城外的魔种,伺机而动。
伴随着那一声清脆的酒坛裂响,苏烈几乎是撞着出了门,他气血上涌心跳加速,急喘着找到自己的武器。
等他赶到的时候,战争已经进行到了中段,血液伴随着火光染红了长城,在黄沙中忘情的舞蹈。他杀入战场,眼前的尸体不断控诉着他的罪孽,那些熟悉的脸惊恐着一个接一个的倒在地上,身体一片冰凉。
苏烈红着眼,他嘶吼着咆哮着,他想要挽回些什么,挥出的力气越来越大,毫无章法的攻击面前的敌人。这样迅猛有效的招式让魔种先盯上了他,于是伸出了自己的利爪。
苏烈感受不到痛,他麻木的动作着,刀伤剑伤抓伤深深的凿刻在他的躯体上,血液顺着分明的肌理淌下。
红色。
红色铺天盖地的抓住了苏烈的视野,他被动的承受着一切,视线渐渐的重影模糊,耳边又隐约传来悠扬的驼铃和那些人的声音。
他们笑着向自己问好,他们笑着带给自己长安的故事,他们笑着向自己表示感谢,他们笑着说……
“都是你的错。”
苏烈咬着后槽牙,眼泪滚落下来。
他感受到了痛。
“都是你的错!!!!”
他最终还是体力不支,杀死了再一只魔种之后,失血过多的身体向后仰去。厮杀仍然继续,可他已无力挣扎,躺在被死亡浸润的沙地上,眼瞳被混合的血液糊住,深红中有一处光。
它一点一点的咬噬着无眠的黑夜,吞进一小块,然后又开始向上攀爬,等到长城安静下来的时候,它正端坐在云端,给予大漠一片红光。
天亮了。
苏烈费力的闭上眼,他感到很累,生命被一丝丝的剥离这副躯体,四周重新变得安静,向往常一样,带着凉意的秋风给了他清晨第一个轻吻。
李白。
你说的春风……还会来吗?
今天的长城也会很安静。


【冬】
入冬的第四十天。
李白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段时间,他又走过了很多地方,见证了更多天工美景,熟知了更多的奇闻轶事。
当然,是一个人。
见过他的人都说他是独来独往的,总是一个人待着喝酒,偶尔起兴了,便写给人胡乱提两首诗,可从来没有人与他真的亲近,也没有人是他真的朋友。
李白自己也这样认为。
最近天气愈发的寒冷了,他却还是和以前一样,一柄剑,一壶酒,没有保暖的设备,也依然穿着略显单薄的白衣。
他踩着黑色长靴,积雪被缓慢的步伐压的平整,一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李白稍停了会儿,他一边将柔软的发丝顺到脑后,一边抬起眼看了看,万物一同被冬雪包裹着,地平线是一片骇人的白,没有指引方向的标志,只剩下渐渐西沉的太阳催促着。
严寒的冬天没有勾起他的诗兴,他不在意的抖了抖身上的雪,打算找个干净的地方将就着,诗人对没有栖息之地这件事显然不太在意,唯一可惜的就是摇了摇酒葫芦后,发现没有了酒。
李白的眉头纠结起来,同时,一道英气的女声从后背直冲到耳边。
“喂!大诗人!荒郊野外的那么冷,要不要来这里坐坐?”
李白回过头,正看见她把重剑从雪中拔起,然后扛在肩上,动作十分流畅,还抽空向自己招了招手。
“这里是哪里?”李白向她走去,他希望有酒。
那个女人把重剑在腰后挂好,又提起了两把轻一点的剑,笑着和他并排走去“往前面一点就是长城了。”
李白突然停住了,他感受到血液流淌的越来越慢,心里有些东西在叫嚣痛苦。
他的记忆开始混乱的跳跃,长安,长城,驼铃,酒,流民,还有……还有……
红色。
“怎么了?”女人走了几步,发现他并没有跟上。
“没……没什么”他的头脑仍然不安定,连着手也不断颤抖起来,他口唇发干,习惯性的去摸酒葫芦。
可那里早就空了。
他有些懊恼,只好僵硬的转移话题。
“都快天黑了,你们怎么还能跑出来?”
“例行巡查。作为长官,还是凡事亲力亲为比较好。”
李白点点头,仔细咀嚼着她这话的含义,但前方的火光,先一步闯进了他的视线。
天已全然黑了,大漠的生灵都躲入洞穴,四周是一片死寂。只有长城,它在火光和雪光交映中,绵延的线条柔和了几分,带着温暖和舒适,仿佛在向他们问好。
李白的心又一次被紧紧的攥住,他感觉这光在黑暗里突兀的可怕。
像一只黑夜里的盲虫被强光照射,他的身躯疼痛的像是着了火。
“我们到了。”花木兰向周围的士兵打着招呼,一边扭头对李白说。
她敏感的发现那人有哪里不对劲,但她没有点破,只是继续领着李白往前走,脚步却略微加快了。
他们进入了一个小小的屋子。
李白一踏入那里,所有的人都直愣愣的看着他。
花木兰放好自己的双剑,扯开一个直爽的笑,她走过来拍了拍李白的肩膀,对着正吃着饭的人们说道“介绍一下,大唐最有名的诗人!号称诗仙的李太白!”
李白被那名女将领的情绪感染了不少,他也笑起来“这里有没有酒?”
这时,一名俊秀的青年从后厨中走出,他端着两道熟食,在摆上桌后,冲着李白微笑。
“储备了不少,和我来。”
是厨子吗?李白想着,但下一秒就敏锐的发现那青年手上一层薄薄的枪茧。
他跟着那青年走进了里间,浓郁的酒香占据了这里。
李白轻吸了口气,感叹“你们这储备的还真不少。”
青年接过酒葫芦,一勺一勺往里面倒着“不是我们,是前将留下的。”
酒满了,李白向青年表示感谢,青年摇了摇头。
“你到这里是来找人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李白抿了一口,这味道熟悉无比。
“你进来的时候,”青年拾了一块干巾,擦了擦手“眼神到处飘,是在找谁吗?”
潇洒自由的诗人愣住了,他看向青年那对特异的红眸。
“没有。”
……
“不会是第一次来长城吧?”花木兰走到他身后。
“不,只是没见过这里下雪。”李白倚在窗前,对着纷落的雪花出声,说完又想起了什么,他自然的接下去“这里四季好像都是干旱的……下雨都没有过几次……”
花木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外头已没有灯火。
“也许这是一个奇迹。”
他的眼神稍稍暗了下来。
“那为什么……”
年轻的女将又走开,去忙其他的事了,他只听得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会是冬天。”
李白努力从黑暗中找到城关的方向,他的记忆指引着那一片红,像爪子一样挠着他的心脏,血液顺着心里的轨迹,成股浇灌黄沙。
他最终还是无法忍受心口传达过来的刺骨的疼痛,他推开那扇小木门,向长城上方走去,花木兰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和其他的守卫军交换了一个眼神,谁也没有跟上去。
入夜的雪天更加寒冷,北风夹杂着碎冰,刮的人脸生疼,李白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冻红一片,他小口呼着气,慢悠悠的踏上了烽火台。
像很久以前的夜晚,他在这里远眺。
月光艰难的透过云层,照在这个孤单的夜晚。李白冻僵的手指艰难的拨开酒葫芦的盖子,仰头一口烈酒入喉,呛得眼睛发红。
这辛辣的味道,一如那天下午的陈酿,他又怎么会忘掉……
他想,自己确实是没有什么朋友的,要不然在这里喝酒的不应该只有一个人。
前方的大漠一片漆黑,后方的长城也是如此,夜晚的死寂沾染着月光,它就那样冷冷清清的待在幕布里,分出一点光都是仁慈。
李白喝的太急,酒液呛得他止不住的咳嗽,眼旁发着微红,他不得不放下那壶自虐的酒。
他把酒壶重新别好,指端无意间触碰到那柄银剑。
李白定眼望去,它在微弱的月光和雪光的沐浴下,像一弯笨拙的鱼,它慢慢游动着,身躯被这个冬天冻的瑟缩,剑光与天际交融。
“大河之剑天上来。”
呼啸的北风里,传来李白轻轻的一句。
长时间暴露在风雪中,他的眼睫被沾染上了水光,随着风向抖动。
那你从哪来?
他安静等待,那个回答。
“那你从哪来?”
李白僵在原地。
他猜想在另一边烟熏斑驳的烽火台上,会站着一个人。他们会凭借大漠上行商人的火光遥遥相望,哪怕在昏暗的夜色下,彼此的影子都带着模糊。他回头会见到那个人站的很直,身躯矫健壮实,虽然没有动作。
他猜想,那个人还在这里。
水珠顺着年轻俊美的诗人的脸颊滑落,他下定决心回头望去。
什么也没有。
只有那条灰白的发带,它被系在那里,在空中翻飞着,冰雪不再落下,风声也停留在此,在安静的此夜,向他挥舞而来。
李白认得它……




长城最终等来了那个奇迹。
虽然,不是春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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