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今天干嘛老是盯着我的脸？”放学路上土方十四郎终于忍不住向某个一直围在他身边的银色天然卷发问。
坂田银时眯起眼，紧紧盯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了十几年了，但是啊，多串你今天好像、好像特别好看。”他说这番话是发自内心的，今天的土方十四郎是他认识这么多年来最好看的一天。虽然往日的他也一直都是班上众多女生的暗恋对象，但是今天的他感觉整个人精神状态都特别饱满，面色更红润了好像，眼眸也比平日更加明亮。倘若说昨日的他或许只是一朵含苞的花蕾，而今天的他仿佛在一夜间突然绽放，褪去了从前的青涩，一下子进入了人生中最完美的阶段。
“花晨月夕昙花现。”
土方十四郎被他盯得不自在，脸颊微微发热，转过头去：“说什么傻话呢，不、不都和平时一样啊，从英语课到现在都没睡醒吗。”
“不对哦，今天一定比平时更好看，”坂田银时突然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坏笑：“你注意看嘛，那边，还有那边，平时顶多只有三四个女生放学偷偷跟在你后面的，今天有七个哦，七个呢。”
“变态吗你，你怎么知道别人是在跟踪我，说不定是跟踪你的呀！”土方十四郎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赶紧往旁边一闪，拉开了距离。
“多串君好单纯呐——”坂田银时拉长了尾音：“我是说你这样啊，很让阿银担心诶——”
“我才不用你担心呢，白痴天然卷！”
暑夏的余晖多情而浓艳，热风阵阵吹乱额发和衣角，吹迷懵懂的眼，而天边或酡红或烟紫的彩云却凝滞不动如厚重温吞的油彩，映照着多情的少男少女们的脸和心。蝉在树上不休地叫着，空洞的蝉声拉出大片的留白，树下是被踩着的斑驳的光影。今天，或许就是今年夏日里最美的一天了吧。落日似乎可以永远地停驻脚下这条路的终点一般，光线牵扯着时间不断拉长，一个极美的，极其瑰丽震撼人心的红色光球，在他们的路的前方，燃烧着生命的光彩。
“土方君啊，”某个毛球突然打破了氛围，土方挑眉看他，每次这个人正经叫他时几乎都要出状况，“阿银我今天好像没有带钥匙啊，可以先去你家吃顿饭吗？”回应坂田银时的是漫长的沉默，“好不好呀，十—四—郎——”
“你老是不长记性。”最终到了门口时土方十四郎看着紧紧粘着自己的坂田银时还是松了口，“进来吧。”

坂田银时轻车熟路地打开冰箱最下一层拿了根雪糕，撕开包装把身体投入沙发。“……天然卷你稍微有点作为客人的自觉啊！”
“嗯嗯，我就不劳烦多串君照顾啦，阿银自己可以解决问题。”
“我说的不是这个自觉啊你这个混蛋！”
司空见惯的拌嘴把原本寂寞的晚间打碎，坂田银时叼着雪糕被拉去土方卧室写作业时无意间往室外瞄了一眼，发现刚刚还辉煌壮阔的落日已然消失，空荡荡的天边孤零寂寥，暗淡下来。
“英语课没听吧，”一本英语书轻轻拍到了他头上，“赶紧把笔记抄了写作业，回头不要指望抄我的答案。”
“真狠心啊十四，你这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你先对自己负责啊混蛋！你自己都没有对自己负责啊混蛋！”
“好，今天的英语作业就由土方君负责指导——”
这样的拌嘴几乎是两人相识来每日都在上演，就像宇治银时盖饭上永远都叠得厚厚的又香又甜的红豆，不对，这应该是讨厌的蛋黄酱，就和那家伙一样。坂田银时手上抄着笔记，心里却在想着些完全不搭家的事情，他不经意间频频瞄向土方十四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边慢慢勾起。土方十四郎感觉到被他看来看去，又看他莫名其妙得意洋洋起来的脸，“在想什么啊，那个笨蛋”，他用手撑起左边离银时较近的半边脸颊，感觉到原本微凉的皮肤渐渐发热起来，迅速低眼去写习题。
“十四郎是好孩子，所以和银时也一定能好好相处吧。”这是小时候哥哥对他说的话，那时候坂田家刚搬过来，小号的毛球看起来也还像是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嗯，我会和他处好关系的。”当初他这样说也只是为了迎合哥哥，哥哥是温柔善良的人，他也想长大后成为哥哥那样的人，哥哥说的他都会做。尽管日后他和银时两人混熟后时常小打小闹，也从未产生嫌隙，“和你这家伙计较有什么用，下次不还是这样，我都习惯了。”这是两人吵架后土方每次都要说的话，对方往往会尴尬地笑笑，然后两人又回归往常的相处模式。
“为五郎哥哥今天要加班到很晚，晚饭就只有些剩的饭团了，你是在这吃垫垫肚子还是一会等叔叔他们回家去吃？”写完一门作业后土方十四郎去打开冰箱，又转身回头问坂田银时。那个人靠在椅背上，嘴里还咬着已经吃完了的雪糕棍棍：“这样啊，那我还是回头回去吃吧，毕竟你家只有蛋黄酱嘛。”坂田银时把嘴里喊着的雪糕棍棍拿出来，正准备扔掉时，突然发现上面有一行淡淡的的小字，定睛一看：“喂，十四快来，看这个！”土方硬被他拉着端详那根粘着坂田银时的亮晶晶的唾液的小棍，上面写着：“如果有人追你，我就绊倒他。”幼稚。他腹诽道，却发现眼前的天然卷表情突然不自在起来，“那个十四啊，有件事我觉得是时候告诉你了，不管说出来会怎样，我还是要告诉你，”，坂田银时深吸一口气，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坦诚道：“从上中学以来，每次有女生托我向你转交告白的巧克力，其实、其实都被我吃了！”
“……”
“……诶，你不生气吗，阿银也只是觉得青春期早恋的压力会给多串君带来困扰所以才帮你处理的，多串你要是很感动的话下次也可以送阿银巧克力作为感谢哦。”
“……脸皮太厚了吧你这个笨蛋！”

坂田银时喜欢这样十分亲切而真实的日常，上课时和老师们斗智斗勇，下课后和假发矮杉他们合伙搞事，放学后找借口给土方添麻烦看那个人每每被他气到炸毛的样子。吊儿郎当的一天天得过且过，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升学的压力和毕业后的志愿，但很快就被他抛之脑后，回头看看土方他们怎么选呗，反正从小到大，他们都在一起。
“坂田同学，那个、能拜托你帮忙把这个转交给土方同学吗，拜、拜托了！”他当时肯定是笑着接过来的，想到这里也还真是好笑呢。“银时，有吃的吗？”桌边突然冒出桂的脑袋。“喂，你这家伙怎么突然冒出来吓人啊！”他伸手往桌洞随便掏了几下，就在那人以为他没有东西可以吃时，坂田银时懒懒地又说了句：“巧克力你吃吗？”精美的盒子被打开，里面陈放着一枚枚小小的心形巧克力。
上课时土方十四郎突然感觉心口绞痛了一下，但他也没太在意，一定是吃了红豆饭团的错，他这样想，其实昨天家里还有那种夹着红豆的、一看就知道会是某人喜欢的饭团，本来想得意洋洋地拿给那个天然卷的，结果他看都没看就直接拒绝了。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初心，他亲自用蛋黄酱解决了那些万恶的红豆饭团，毕竟他也不想让哥哥看到这种往日不会在家里出现的食物。所以当初就不应该准备啊。
今天早晨他照镜子时也格外端详了一下，确实有感到这两天精神状态有点好了过头，哥哥看到他也会微笑着说：“长成大人了呢，十四郎。”想到变成大人的话，他用余光瞄向后排的银时，看到那家伙的死鱼眼正在望着窗外，突然觉得有点安心，很多东西还在保持原样，失望之余是对当下的满足。
“土方君，你来解释下下面这题用到的知识点。”黑板前的老师发现了神游天外的学生，平光镜透出一丝阴冷的光，但很快有被打乱，因为他看到被他点起的学生刚站起来就倒在了地上，周围学生也都被下了一跳，不受控制地传来一片哄声。他赶紧走上前把人事不省的学生扶起，然后看向土方的同桌：“你先扶他去医务室，我去联系家长！”坂田银时本来在发呆等着下课，突然看到这样的场景一时反应不过来，就看着眼前的闹景逐渐被平息下来，“其他人别看了，继续上课！”
后来两天他断断续续听到关于土方十四郎的消息，好像是急病突发需要去做手术，他看到之前暗恋土方的女孩脸上密布着愁云，“多串那家伙才不会出事呢。”他心里想，土方没有到校的第二天坂田银时收到了他发的短信：“前几天网购了两盒雪糕你帮我代收下吧，我两周后估计就回来了。”后来坂田银时把雪糕一支接一支吃到肚子痛，第二天因为急性肠炎请假了。
半个月后土方返校正好赶上期末，好在前段时间基本都是复习阶段没有落下什么功课最后还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再往后，就是漫长的暑假了。。

那是很久前的事了。
“你只是陷入了自己创造的幻觉，把我假想成心目中理想的恋人，你自己在欺骗自己，受周围人的恋爱的刺激，和用多巴胺和荷尔蒙催化的错觉而向我告白，但是，这不是爱。”坂田银时站在土方旁边看着他用这样的话拒绝女生，女生很快就羞愧地低着头走开了，等着她的或许是一个被泪水浸透枕巾的夜晚。”咳咳，“坂田银时稍微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多串你有点伤人啊说这样的话，阿银觉得你这样很差劲诶，这样践踏少女脆弱的心。”土方十四郎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我不会爱她的，既然这样就不该耽误她的幸福啊。”随后叹了一口气：“今天去喝酒吗，老地方？”
“怎么了，土方君要借酒消愁吗？”
“不是，上次是你结的账，这次换我罢了。”
“真冷淡啊。”坂田银时想着，他其实并不担心那些失去爱恋的女生，他自视甚高地觉得那些不过是年轻气盛时为了排遣无厘头的寂寞而产生的为爱而爱的爱，而一副漂亮的皮囊通常是这些爱的归处。他不怪土方的冷漠，他觉得他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才会一次次地拒绝他人，在真正的爱的面前，他一定会松口吧。
其实他也不是十成十地把握这样想，但是他的私心不允许自己希望土方接受别人的爱慕，就像当初一样：“如果有人追你，我就绊倒他。”他偶尔会想要回到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但就是因为这种事永远不会发生所以才要一遍又一遍说“男人至死都是少年”。从土方手术后开始，他开始感觉两个人的关系开始变化，很多东西的性质用难以言说的方式变了。后来他也因此无理取闹地和那人闹翻过，但最后又像现在一样走到了一起。

“我感觉你曾经是喜欢我的。”
“我当时也喜欢你的，虽然没有和你说过。”
“你还可以像以前那么喜欢我吗？”
这种话，坂田银时在心里想过很多遍却从来都说不出口，他感觉这种话只要说出来了，很多东西就再也无法假装无事发生了。
他想起之前那些和自己告白的女生，虽然记不清脸，但是耳边却总能回响起那些单纯的话语，“我会永远都喜欢你的”“我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想和你发展恋爱关系”他忘了当初是怎么拒绝的了，“这种话谁都可以说出口吧。”
但是他还没有对谁说过呢。

“今天就算了吧，感觉今天没有大醉的心情啊。”
“我没想让你醉得不省人事然后还要拖你回去。”
“算啦算啦，阿银我回去喝草莓牛奶了，多串君明天见咯。”坂田银时一个人走开，却又在土方看不见的不远处慢慢踱步，然后听到了细微的哭声，循声看去是刚刚被拒绝的那个女生，“有可以哭的理由也是好事。”他心里想。
最后他还是去喝酒了，找了家从来没有和土方十四郎一起去过的居酒屋一个人慢慢地独饮。“旦那，一个人喝闷酒容易醉呀。”柜台的老板揶揄道，“再来一份和他一样的。”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坂田银时转身对上了一双蓝色的眼睛，听见那个人发问：“今天不是没有大醉一场的心情吗？”
“和你一起喝酒才会醉啊。”坂田银时笑着回他。
土方十四郎也笑着喝了一口：“因为指望我带你回去吗？”
坂田银时岔开了话题：“我刚才看见那个被你拒绝的小姐哭得挺难过的，情绪就上来了。”
“这话说的，你心疼她了？还是觉得我说的太过分了？”
“倒也不是吧，不过我倒是很好奇多串你啊，为什么一直没有接受过女生的告白啊？”
“你没有资格问我这种事吧，被你拒绝的也不少吧？”
“阿银那是不想对萍水相逢的女生的幸福负责啊。”因为他可以感觉到，哪怕很多事情改变了，他的心脏依然不会为他人匀出多余的心跳。不过这种事，土方也不会感觉到吧，他是那么迟钝冷漠的人，不过不知道也没关系，他本来也不想让他知道来着。这样，他们的身边就永远可以有对方的位置，一直以来，他都是最最最讨厌分开的那个人，一定。
“是这样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生呢。”对面笑了笑，“毕竟我是真的不会喜欢上他们。”土方十四郎把杯盏中的酒喝完，又添了一杯：“我之前，应该还是喜欢过你的。”
坂田银时忽然愣住了。
”但是后来做了那场手术后，就没有那种感觉了。”
“这是活到今天的代价，我现在想知道，当时的雪糕好吃吗？”
“好吃啊，所以才因为肠炎送进去了啊。”坂田银时也笑起来看着对面的人。
“那就好。”

两个人喝到半夜才出来互相倚靠着往回走，“笨蛋你到底会不会走路啊！”
“是你先喝醉了好嘛，有本事自己走回去啊！不是你说带我回去吗，怎么自己先倒了啊！”
“下次再也不来这家店了，酒不行。”
“好好，下次还去老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