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翔冲到黄少天身边，借着飞奔的势头抱了一下他。

“速度啊翔哥。”黄少天支着下巴，视线从下往上扫过立正站在桌边孙翔，笑嘻嘻地补了句：“而且还换了衣服诶。”

“之前那件不小心弄脏了……”孙翔扯了扯衣角，垂眸盯着衣服上的纹样，弱弱地为自己辩解。

黄少天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看在孙翔特地为约会换了私服的份上，他就不说穿了，给宝贝留点面子。

孙翔手指戳了戳桌面上摊开的杂志，颇有转移话题之嫌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啊？”

“这个啊，前台的旅游杂志，本来以为孙翔大大会让我等到庆功宴结束，就买了本打发下时间咯。”

“哪有那么夸张……”

“是是，我就知道孙翔大大一定不忍心让我久等，”黄少天边说边起身挨到孙翔身侧，“呶，奖励你小花花~”一朵纸折的郁金香夹在黄少天两指间，变戏法似的递到孙翔跟前。

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突然收到黄少天的花，还怪难为情的，孙翔极小声地道了谢，接过那朵还没来得及安上花枝的郁金香，开心的小气泡啵啵往外冒。

折花的纸张是从杂志撕下来的，上面印着瑞士的湖光美景，给郁金香涂上了湛蓝的色彩。孙翔捏着纸花，悄悄在心里记录：这次的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水色郁金香。



甜蜜的笑意染上孙翔的眼角眉梢，黄少天将这可爱的反应尽收眼底，自己也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孙翔真的是太好哄，太好骗了。这种根本不需花费多少精力的小把戏，玩了几年效果依旧这么好。

一次两次黄少天还只是觉得孙翔单纯得有趣，可当每次都被这样认真对待，就算他是骗子，那颗在低劣品性中浸泡生长的心脏也无法不为之悸动。

原来有的人柔情一瞥，廉价的纸花也能变成浪漫。

他已经做不到再把这些逗人的手段当做余兴消遣了。想得到他专情注视的奖赏，多一点，再多一点……



“把他抢走吧。”

恶魔在黄少天耳边反复挑唆。

就做一名窃贼，把比钻石更耀眼的他从水晶展台上盗走吧。即便他终要回到高墙围筑的城堡，但至少此刻，他只归他私有。

黄少天拉起孙翔的手，一猛子冲入酒店旋转大门，如蔷薇花蕾包卷的玻璃镜将他们吞噬、翻转，然后丢进另一面的世界。陌生又斑斓异国城市像梦的布景，叮咚叮咚，魔法变出电车前来迎接，轨道无尽延伸，通往童话里未知的乐园。



“我们现在去哪？”在电车里找了块空地站稳后，孙翔问一旁的黄少天。

“没有想法呢，世邀赛之前我连苏黎世都没听说过，集训又被队长和叶魔鬼摁头训练，连查旅游攻略的时间都不给。”黄少天嘟囔着抱怨，小情绪听起来委屈极了。

但这是重点吗？

黄少天不由分说地拉他上电车，孙翔还以为他计划好目的地了。而且他也是第一次来苏黎世，除了酒店附近的地形，对哪都没有认知储备。

孙翔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淡定。

“天哥，你留意下站点，我查电车路线。”话说如此，他也不打算指望黄少天了，孙翔拿出手机就在搜索栏敲起字来。

可能孙翔是真的怕迷路回不去，焦急过头，忘了还有打车这个不用动脑的选项。黄少天本想提醒他，不过，感觉到孙翔因不安而渐渐贴过来的身体，黄少天改了主意。趁孙翔正在专注地研究路线，没防备，黄少天一把抽走了孙翔手里的手机。

“没收了哦。提前看答案多没意思啊。”黄少天靠在扶杆上，左手晃了晃孙翔的手机，右手拿起自己的，然后拇指一按，啪嗒关机。

得逞的黄少天弯眼笑得像只捣蛋小狐狸，他踮脚凑近孙翔耳边，压低声音宣布决定：“我说孙翔大大，今晚就跟我一起失踪吧~”

纵然理智发出了警告，但孙翔总无法拒绝黄少天。

体表下循环加速的血红细胞诚实地揭露事实——比起预先规划好的周全，这样不确定的刺激才更令他着迷。



白天随海浪起伏呼吸的苏黎世，夜幕落下后的苏黎世，迎来另一种开启。如果说S市是东方的不夜城，那么苏黎世就是欧洲的永昼。电车车窗掠过的城市灯火辉煌，仿佛连每一道墙壁缝都在漫出灯光，闪烁着金币跳动的频率。

陷入沉眠的手机由黄少天的手重新转回孙翔手中。目光触到不再主动亮起的黑屏，孙翔扭头往后窗望了一眼——酒店在拐角缩小成巴掌大的光点，下一刻，外面就移换成了完全陌生的街景。他有点担心周泽楷会因为联系不上他而着急，不过这个隐约的顾虑才冒出头就被孙翔随手机一起塞进口袋了。



街上绚丽的光色不断滑过电车车身，孙翔和黄少天并肩相偎，就像车窗胶卷中的一格底照，苏黎世的光圈刷亮了脸庞与上衣，而在阴影之下，两人的十指无言相扣。

孙翔很久没有这么亲密地跟人牵手了。十指相楔，比拥抱疏离，却又比亲吻紧缚，像极了他们找不到定位的关系。

今夜无论黄少天想把他拐到哪，他都不会脱逃。

因为这本身就已是逃亡。



“决定了，就是这站，”隔着窗玻璃，黄少天气势满满地一指外面的站牌，然后抬头对孙翔露出了他的虎牙笑——“我们下车吧。”



不像在国内逛个街还要全副武装，在苏黎世几乎没有被粉丝认出的风险，难得不用戴口罩，空气都清爽了，两人沿着湖边散步，说笑得肆无忌惮。

这片半原生态的林畔湖泊偏离闹市区，路灯昏黄，进入后半夜，倒是有很多年轻人扎堆约会，树林里吵闹得不行。

黄少天牵着孙翔一路走了好几里，才终于在湖岸最底端找到了可供歇息的空长椅。微风吹拂，湖波低吟，似是被眼前景色的幽美慑敛了心神，两人坐下后就默契闭麦了，双双瘫倒在椅背上，像一对享受夏夜凉风的小老头儿。



正当黄少天慢慢将头靠上孙翔的肩，忽然越来越多的小青年从林子里聚拢到湖边来，原本混乱的叽叽喳喳逐渐变成统一的呼喊，大家面朝湖对岸，兴奋地数着倒计时。

来苏黎世之前，孙翔恶补的德语简单词汇总算派上了点小用处。几乎在他听见倒数归零的同时，一片绚目的烟花海绽开在夜幕上空。

“烟花！”孙翔不禁惊喜地叫了出来。

黄少天歪在孙翔肩上，浅笑着嗯声。他感觉此刻不止远处有大烟花，身边的人也在噼里啪啦往外冒小火星子，亮闪闪的。

在酒店大堂等孙翔那会儿，黄少天临时抱佛脚，找前台问了问附近的约会圣地，结果意外赚到了这场就像专门为他准备的烟火秀。



然而，黄少天没料到的是，这场焰火还远远算不上今晚剧本最精彩的环节。



一阵不和谐的车轮摩擦声打破了湖边欢乐的氛围。黑色吉普斜切刹停，车门打开，身穿荧光背心制服，神情严肃的武装人员一个接一个下来。

是警察。



人群开始出现不安的骚动，一两秒的愣怔时间过后，挤在湖边的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发生了这种突发情况，黄少天和孙翔也不可能再悠闲地坐在椅子上欣赏烟花了。

“出什么事了……”孙翔第一次看警察抓人，结结实实震惊到了。

“管他呢，先跑再说。”黄少天攥牢孙翔的手，撒腿就跑。


“站住！”

孙翔刚被黄少天带出一步，这声用英语喊的命令就从他身后砸来，虽然清楚自己没干坏事，但孙翔还是禁不住往后看了一眼。

这一看吓得他立马回头——后边大步追赶的警察直指着他，喝令停下。

“天哥，那些警察好像是冲我们来的。”孙翔紧张地声音都小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们又没杀人放火抓我们干什么，放心啦警察肯定是来抓别人的。”

尽管听黄少天这么说，孙翔也明白他们没道理跟苏黎世的警察搭上边，但情况真的不太对劲，他越来越觉得警察追的就是他们。

“要不我们停下吧，万一警察以为我们犯事了才逃跑……”

话音未消，孙翔还没听到黄少天的宽慰，就先听到了威胁性命的震慑。



“前面的人全都站住，现在立刻！否则，我们会开枪射击！”



视线里，黄少天脑后的发梢调皮地随步伐轻扬，孙翔只觉浑身血液都冻住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惶恐绷紧了他的每一寸肌肉，他好怕下一秒子弹就会穿透黄少天。



砰——

“天哥！”

孙翔大步一跨，右脚重重踏在黄少天脚边。瞬间，黄少天整个儿人被孙翔从后边抱住了，孙翔的手臂在他胸前相叠，将他紧紧裹进怀里。

刚才还嬉笑着狂奔的黄少天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砰、砰、砰——

安静之中，又能听到焰火绽放，将近尾声的高潮比之前任何的演绎都更动人心魄。



埋在黄少天心底的童话书被强风吹开，纸页飞翻。

小时候他痴迷于王子拯救公主的故事，母亲因此笃定地说他长大后一定能成为勇敢的王子。

但其实，他想成为公主，无论遇上什么妖魔鬼怪都有王子守护的公主。

只有曾经那个黑暗的小房间聆听过他真正的心愿，房间外淌着血，而他躲进墙壁角落瑟缩成一团，连哭泣也不敢出声。绝望压迫他一遍遍对着空气祈求，祈求王子殿下快点出现，带他远走高飞。



现在，他的王子殿下，真的出现了。



黄少天忽然觉得就这样死掉也没关系，他不敢奢望余生还能拥有如此的幸福。

幸福如果太多，他会害怕，他害怕自己有天失手打碎钻石，他会搞砸一切的。

他更怕孙翔后悔。

所以尽管不甘心，尽管他贪婪地还想要更多、更多……但就到这为止吧。他愿意等孙翔厌倦，然后让别人取走最后的胜利。



枪声没有响起。在孙翔放松的怀抱中，黄少天转过身，指尖轻轻触碰孙翔的下颌线。危险是世上最热烈的催情剂，尤其是濒死的危险。相贴的唇瓣厮磨一刹，又分离，未等呼吸换完气，又深深地吻在了一起。

前后包抄逼近的警察沦为烘托主角的群演，早已不再重要。

星辰微光铺陈舞台，路灯降下光束，将忘情拥吻的两人聚焦在中央，天幕的色彩随焰火明灭倏忽变幻，车灯射来强光，巨大的柠黄晕环笼罩了他们……此时此刻，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亮都落在了这个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