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902031
作者 : 卿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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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脱离原型
原型 原神 魈 , 胡桃
标签 原神 , 魈桃 , 魈 , 胡桃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今宵别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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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
9
2023-10-29 17:23
- 导读
- •没有旅行者存在的原作向 有私设
•原梗: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BGM:山止川行-不才
Summary:若以你毕生情爱换我眸中红梅一朵。
00
璃月有仙,你向每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询问都会得到如此笃定的回答。更有甚者,会热情向你推荐起更多——不仅是仙,就连神也曾流连这片土地与民同乐:由今上溯千年,岩王帝君他老人家和谁家的祖上并肩战过某一场,又在闲暇时倾情参过哪一本戏折。与神同行的历史向来令璃月人自傲,世世流传,代代佳话。
你不信?去云翰社听当家的唱一折就知道了,吃虎岩的吆喝更是四时都飘着,可不是我老头子这嘴一张就能信口开河。
那仙呢。见话题扯远,你顾不上冒失,连忙出声打断。所幸老人家或许是不耐寂寞,难得有人愿听,倒也没格外怪罪,仅半抬眼皮扫你一眼,便再次絮叨起来。这还用说?咱们璃月走过千载悠悠,见过神明入世,当然也有仙人同行。不过是灾祸纵横时仙众奔忙常现,如今盛世安康,那些个仙家大都寻了洞天觅清净呢,扰不得扰不得……
语及此,对方又停顿了,上下打量你一眼,后知后觉升起几分疑惑来。小子,你莫不是想学万文集舍里那些话本故事求仙问道吧。那可都是神话,后人编造的,剩不下多少真事。
你赶忙扯了扯身上极具标识性的衣服解释:你只是早年远道去须弥教令院求学,如今为毕业论文焦头烂额的一介苦学生而已,和他想象里那些炼丹卜天神神叨叨之流不是一路人。现在距离论文截止期限不剩多少日子,你却依旧没想到好的主题,万不得已这才来碰碰运气。
毕竟你在教令院主修的就是历史方向,而璃月最不缺的就是散佚在各个角落的史实。
噢噢,有大学问,搞研究啊。老人眯起眼睛,干实事好啊,现在的年轻人哟……他嘟哝了几个词,你听着模糊,却也大概能猜出是离不开不劳而获,投机取巧之类。末了,老人沉吟着,才告诉你:往北边去。
北边?北边有什么。
你再追问,只得到老人家挥手并含混其辞的“天机不可泄露”,这是在赶人了。你问过的许多人都有此反应,仿佛仙人喜清好静,避世不出与这红尘无半分瓜葛是什么不可破的律令,甚至平常连念出名讳也像是一种无故叨扰了。而坛边观花的婆婆听完全程,苍缓笑着对你道。他们并未说错什么。
您的意思是…?
你疑惑更甚,可惜老人家也只是笑着摇头,不多言语,摆明了要你自己一探究竟。
但有些事,须得放下。
——你临离开前,听她这样道。
01
她指尖飞蝶灼灼,伴焰纷纷,另手执墨枪,枪尖滚炽烫红。那女孩也乌袍乌帽,偏生帽檐上簪了数瓣赤梅——一人一枪,正如两枝傲梅般直挺挺立着。
仿佛窥见古来的祭者举起烧红的柴禾,似井下的夜里翻开炙热一线,九天垂赤练。她手腕一转,那枪忽地绽出火红光影,通透彻底。灼热气浪扑面带着荡开眼前一切的汹涌气势,卷起镀金玉腰漫天。少女回腕轻压,背枪绕花,恍有厉魂怨鬼被这一枪压得再起无法,只伏在她足下哀哀呜咽。
火光冲天,衬其如渡来贤介。
你或是求得遇见真仙,可惜苍白色一抹燎眼。
终是黄粱空谈,虚妄非正缘。
胡桃伸手一握,试图偷跑的小幽灵尾巴便被她抓进手心,连带得了个不轻不重的脑瓜崩。
见此,躲在她身后树林里的阴影动作一顿。
“阴阳有界,生死有别,”她没回头,似乎只是对着手里的小家伙碎碎念,“今天可是让你见识一回现在的璃月了,做鬼也得有规矩——”
少女拉长了音。
“知足常乐嘛,知足常乐。”
胡桃说话时点着白幽灵的额头,俨然一副苦口婆心好言相劝的样子:“你走得高兴,我呢生意也做得松爽,两全其美的事是不是?好啦,好啦,时辰不早了,那就……”
话音未落,她似有所感一偏头,身形透明的瘦弱女子虚虚牵住墨色衣裳的一角,拘谨而沉默。
“想好了?”胡桃不点破,从事这行的男女老少都知道什么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一挥手,小幽灵被收回、转瞬消失。
女子盯着她空无一物的掌心看了半晌,最终点点头。
她跟上了自己最后引路人的脚步,没再看向年轻人的方向。只有攥着衣角的指尖用力得发白——如果灵魂的皮肤也有颜色的话。
她曾等过他很久很久,日月交辉,以年为单位。只是这次要先行一步了。
亡魂满心苦涩,只得强迫自己盯着那始终不紧不慢落她一段距离的引路蝶,对方似乎不解何为人间相思苦,身姿轻盈翩跹未曾变。
不染尘,不逾越。
一花一世界,一梦一蝴蝶,生数散尽思无邪。
她逐渐不记得自己已经走过多远,走了多久。她穿过丛生的芒草,踏入浓雾弥漫的渡口,拨去阻挡视线的障碍,只看见巷口披着日落飞霞走近的晚归人,至死也心心念念的郎君。
谁在唤她的名字。
她顿住了,然后提起裙子,像从前少女见到情郎那样。
永别啦。
火蝶骤然消散了。
女子离开得很快,似乎只在胡桃一眨眼的时间,那道身影便已经跨过了边界,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伸了个懒腰。胡桃见多了人鬼情未了,一方不自觉,一方死缠绵,生者浑噩,死者凄怨。来来回回纠缠不休,看得少女几次咋舌,这次解决得倒是顺利。
她瞥一眼仍倒在一旁昏迷不醒的年轻人,摇了摇头——看他单枪匹马敢闯无妄坡还以为是有什么底气傍身,唉,不过也是个为情所困一时冲动了的可怜人。
总之,就算这人身上沾的那几分阴气已经被驱离,这也不是常人能久待的地方,胡桃又不像仙人那般有带着个人还能来去自如的本事。她当机立断蹲下身,手上用了点力气。
“嗳嗳,醒醒,起床了。”
待他朦朦睁眼,又是一颗炸弹扔下。
“你未婚妻已经去了她该去的地方,你也该回去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仙家,就算是——仙人也没有逆天改命的本事。”
沉浸于与爱侣重逢幻梦,却乍然被唤醒的他原本还懵着,闻言勃然大怒,一骨碌爬起来,对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少女终于压不住满腔怨愤:“怎么不能?你们生来就比我们这些凡人多享不知多少老天青睐。生老病死困顿潦倒,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们都没受过。你们不食人间烟火,不懂人间苦楚,不愿帮就算了,凭什么还仗着一身神通轻飘飘来劝阻我?!”
“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还给我!”
胡桃没出声,情绪失控的男子几乎要冲过来抓她的肩也不躲不闪。
火红枪影明明暗暗,男子最终也只能狠狠盯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小姑娘。他没有得到任何想象中她可能会有的反应,一腔气力也好像尽数打在了棉花上。
半晌,扯起个不甘又颓然的弧度,好像又为自己找到了什么解释说辞。
“就算是与虎谋皮我也认了。我费了多少力气最终才找到这个法子,现在你又要告诉我,你是在救我……?”
“说够了吗。”
胡桃扬眉,护摩之杖转过半周,尾端砸上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声。
“首先,我要再强调一遍。姓胡名桃,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守的是百年边界,听的是亡命诉冤。要救人,去璃月港不卜庐,有是非,总务司和千岩军也不是摆设。璃月律法总能还你常世清白,唯有此地,你入不得。”
“生死大事皆有因果,祖上传下来的训律不能破。我看你也是璃月人,怎么这些都忘干净了?今日他遂你愿救那姑娘,才是真真害了两条命。”
“背了阴债,他便是无谓,你也舍得?问过你那未婚妻点头没有?”
“更何况,他不能。你执迷不悟,是负了两片好意心肠。”
对方像是被还没有自己大的小姑娘连珠炮似的说教唬住了,久久没能回过神来。胡桃也不指望自己几句话就能把装睡的人叫醒,他能从绝云间再找回到常人不来的无妄坡,本身就说明了某些问题。
“求神拜佛,你唯独忽略了自己。”她抱起双臂,眯眸,“看来你也知道长此以往的代价,为逝者逾矩至此仍不满足,已成大忌。我能拦你一时拦不了一世,你大可不悔改,只等来日诸罪加身厉鬼索命,无人得救你于业债。”
胡桃语气一转。
“想好了?”
对这一对青梅竹马却天人永隔,胡桃可惜但并不可怜。世上遗憾事多了去了,若对冒犯原则之事处以同情伸以援手,违背常理不说,阴阳平衡遭破,世间大乱的后果更是无人担得起。
她只能拍拍年轻人的肩权作安慰。嘛,哭吧哭吧不是罪,哭出来好啊,别憋着,哭完了,就也回到你原本的地方去吧。
去教令院继续你的梦想,还是留在璃月港守着未亡人的回忆,怎样都好——胡桃道。那位小姐只希望你余生幸福安康啊,别提前去找她。
莫再负她了。
02
降魔大圣一向孤身去来,奉行的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更恨不得自己全都抗。她说这次怎么默许了自己擅作主张,原来是他称之为不理解的人世情长。
胡桃对着空气喊了几声大圣,惊得路旁松上栖鸦乱飞乱撞,仍不见人来——那不久前还在此的仙人身法以速度见长,也许是不耐听俗世爱恨的弯弯绕,早神隐去了不知何方。
罢了,他若不想她却强求,这行径和方才那人又有何异?胡桃决定看在这次仙人免她日后再跑一趟的份上,暂且不计较他大半夜把自己从天衡山拎来的事了。
“此间既已事了,你……早些回去。”
“哟,大圣听见了?”
魈不应,却在她身前丈把远处现了身。双臂交叠,怀中抱枪,碧色枪尖似乎还萦着几缕青黑未散。
仙人抬睫,金眸泠泠。
胡桃不怕他,手背在身后几步并作一步轻巧跳下台阶,仰头时俨然一副笑面:“大圣可是会给我找活儿干,可惜了错过这背后一二。哎呀,要我说这情节精彩内容丰富,若是拿来写成说书人的台本,或者翻作小说卖给那隔岸的八重堂,净赚估计够往生堂养着客卿还几个月不开张啦……停停停,怎的这副脸色?”
“妄言。”仙人惜字如金,对她明知故问亦不多睬。他知自己应付不来少女,从她还未及自己腰高开始。
“妄言胡言,乱语诳语,上仙怎么像是那些老学究老古板一样了。放心放心,我们呢最大的秘密就是给客户保守秘密了。哎,仙人你当然不在这行列中,这般盯着我作甚?”
“该不会是贵人多忘事,”言语间她脚步未停往前凑,意有所指补充,“那可是那位老人家都承认过的契约呢。”
“……未曾。”魈身形在距离缩短时便不在原地,声音也飘得远了,“我并非此意。”
“嗯嗯,这是自然。”
胡桃连连点头,“只是啊上仙,把人叫来用完就丢,这事儿可不地道得很。”
“与我接触过多,于你无益。”
“您找我来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好生没趣的理由。
“本为你分内之事。”
魈似乎被她磨出几许镇定,回话都快上不少。
“是是,上仙说教的是——”胡桃鼓鼓腮帮,知道仙人这是铁了心了,拖长的尾音都有点蔫。左右望望,偏生今晚山道太过清净,她只能踢着脚边的石子儿玩。
月光漫漫,坠影长长。
胡桃哼着自编的丘丘谣,余光瞥了一眼身后沉默无言的影,忽然就想起年幼时在眼前一晃而过倒立着的诗行,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虽然有点文不对题,她噗嗤一声乐出来。何夜无月?
仙人敛眸,鎏金匿辉。
此夜无月。
03
“……也有学者指出,在教令院留存的第■届伐护末那学院毕业生所提交的不合格毕业论文中,有一份的研究主题便是‘夜叉仙众与往生堂是否存在关联’,而其作者正是来自璃月。并且,如果推算他所处的时代,我们不妨大胆猜测这位前辈正是亲历了邻国灾变的幸存者之一。”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份论文提供给我们的信息大多来自于璃月当地人所讲述的‘曾经’。若以严谨的学术态度和眼光对待,它并不能算是一份真实可靠的证据。为此,我曾跟随商队远游至璃月以求考证,却仍无所获。而且,就连那位前辈论文中所述,也有将近半数散佚在了古国滚滚向前的车轮下。”
“……而我个人认为,这些记叙性文字里最为特殊的存在,即为‘往生堂第七十七代堂主’。她的一生已在《赤香踏雪·胡桃个人传记》中有详尽交代,我不在此过多赘述,便只谈我所注意到的地方:我在璃月所收集到关乎‘志怪’方面的资料,或多或少都有这位少女的影子。而据官方史实,往生堂之于璃月,是主管丧葬阴阳的机构,其存在历史可上溯至千年前,岩神仍君临天下,亲统璃月的时代。如此看来,此种说法或许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迹可循。”
“只是在翻阅了现有几乎所有与之相关的资料后,我们并未发现任何能够证明二者之间存在联系的记载,仍不得不暂下结论:仙众与往生堂并无交集,夜叉与少女亦毫无关系。”
——节选自《璃月千年·卷四·岩王、仙众、往生堂》
04
往生堂在常人眼中闭门歇业的时候远远多于有人来往,平日说是一句门前冷落鞍马稀也不为过,这也难免。世上能将生死看得透彻又不避讳的实在是少数。
但这并不代表往生堂就能闲下来。事实上,正是因为这类人太稀缺,胡桃等人每日不说脚不点地,她随身带着的记事簿也是被笔墨圈点勾画得满当。
今日请客卿,若是钟离那就备上新购的龙井;明日接预订的线香蜡烛,还要为送来的风车菊另走一趟……没等胡桃念叨完一页,外堂又有仪倌走来敲她的屏风。堂主,望舒客栈那边的接应说货少了。
还有人盯上往生堂的东西?她挑起一边眉毛。少了什么?
风车菊,仪倌答,所有的。
于是另一边眉毛也扬起来了,胡桃沉吟着,外堂,仪倌半天没听见回答不免几分忐忑。然而下一刻便见自家年轻的堂主绕了屏风出来,迎面见他,丢来几张墨迹未干洋洋洒洒的纸。
拿好了、咱们往生堂会不会在这几天砸了招牌可就看你了。
仪倌顿时觉得手里纸张若有千钧,拈着怕折了捧着怕掉了。胡桃煞有介事地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去问那位博学温和的客卿,再不济要是飞云商会的二少爷在家也可以去寻他——提到沉稳可靠的钟离客卿时仪倌松了口气,可那位行二少爷?
多少有些不妥。他摸不着头脑,抬头还想再问时眼前哪还有少女人影?早作蝶儿一般飞去门外阳光里了。
再看手上,只两首稀奇古怪打油诗罢。
从璃月港往望舒客栈去的路胡桃打小就走过。那时第七十五代堂主还在世,她亲眼瞧过爷爷一个月里总要有几天踏着晨露出去,待过几日的月上中天才回来。
方向分明,是一路向着北去的。
也许是早就料到会有这样一天,胡老堂主从没避讳过她,胡桃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几次后寻个空隙便跟出去——然而孩子的脚力还是不敌成人,她最终与亲人落远,失散。
再瞧不见胡老堂主背影时胡桃扪心自问,怕是不怕的,她知道就此往南走回去就是璃月港,胡老堂主的路线也精心挑选过,小姑娘更是怕麻烦,能闪闪能躲躲,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就算再倒霉遇上半路上不怀好意那些个人与魔——胡桃是什么人?从小在棺材里睡过,反把心怀不轨者吓着几次。年岁渐长她当然明白这些人怕的是什么,总之吃亏的不会是小姑娘。
况且她又不是空有头脑之人,胡桃晃了晃手里特意带出来的竹枪,最后谁落到谁手里还不好说。
只是走到一片水天茫茫的浅滩上,几乎与她个头平齐的芦花苇草让胡桃的底气泄了半分,她辨认不出东南西北,空知道方向也没辙。她抬头看看天,今天偏生没有太阳。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胡桃甚至有点怀疑爷爷在敲打她的可能性。
总之已经到这里来了。胡桃索性坐下来。手边就是一株芦苇,她一折一捋,褪去表皮的芦管就是简易口哨。鼓起腮帮一吹,惊起一滩鸥鹭。
她生长在璃月港里,自然见过水鸟,只是与人群相熟的鸟群和自由生长在野外的终于不同,眼前这些可没胆量从她手里抢夺吃食。胡桃看得稀奇,捏着手里编一半的马尾走过去拨开草丛,赫然两枚被扰了清静的滚圆鸟蛋。
只是没待她细瞧,同样被尖锐哨音扰了清静的某些存在靠近时身体擦过草叶的异样声响先一步吸引了胡桃的注意力。她回身捡枪,又捞了块边缘锋锐的河滩石,梅花瞳紧紧盯着声源。
鹅卵石砸人也挺疼的,她要不多捡几个?
从天而落一线青霞强势掀翻胡桃全盘打算,而后碧光闪过,钉在地上的那缕长云被人倒提而起,一转一扫势如破竹,枪风所至之处芦苇倒伏——胡桃才看清那是一把鸢枪,透着幽幽森寒光,不沾秽亦不染血,一副如主人般清透孤绝模样。
她护着自己头发盯着纤细背影皱皱眉,只是那元素力里分明夹杂了半分没剥离干净的不详,也许常人察觉不出,要瞒过他们这类人可难。
正巧枪主人此刻转过身来,她抬头便对上一张狰狞傩面。
着实嚇人,寻常百姓看见可该误会自己刚出龙潭又入虎穴。
胡桃没说话,而她的救命恩人似乎也见惯了这种场面,亦没有真容示人的打算。她只隐隐察觉对方应该是透过面具瞥了自己一眼,便要走了。
降魔大圣?
他闻言一顿,而后不为所动仍意离去。
他这反应反而让胡桃坚定了自己的猜测。她原本也只是在胡家祖上手信里见过一眼仙人姿容,若非眼前降魔大圣傩面作引,她恐怕还真想不起他名号来。
大圣救命之恩胡桃无以为报,惟愿……胡桃学着话本上看来的内容心一横。抱歉了爷爷,她想起胡老堂主给她看手信原本是为了告诫自己顽皮也切莫冲撞仙人,又在心里给面前这位上仙多道了几声对不住。
荒郊野岭的,她总不能再等一份所谓的机缘罢。
惟愿什么来着?
一心两用就是这点不好。胡桃卡壳了。
她小心抬眸去看仙人脸色,没错过那一瞬震了震的眸。看来即便是仙人也不是那么能接受一个小不点向自己倾情表露对他救命恩德的谢意。
胡闹。
但降魔大圣终于开口,音色清冷似松巅落雪。你是往生堂后人,此来意欲为何。
不论过程曲折,她目的也算达成,胡桃松了口气,即将出口找补一句您踩了我的花也被紧急咽下。
不为何,不为何。只是这地方百里内都一片苍茫颜色,实在不好辨认,大圣神通广大,想请您指点个方向。
末了,她对仙人扬起个比下娇花鲜妍的笑。
日落之前我自己能走过去,不劳烦大圣您。
而话音刚落对方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便多了几分审视,胡桃一哽。
坏了坏了、降魔大圣该不会以为她在玩笑?就算她人小力薄……呃好吧她确实人小力薄,可怎么说也是胡老堂主亲口认定的下任继承人,多少有点本事傍身。确实不比仙人神妙却也不是一以论之中的众者之一——方才变故突生,她还未来得及展现自己实力呢。
骨子里莫名的傲劲儿和不服输的念头促使她挺起胸膛,一句大圣想必身有要事不麻烦您了还未出口,便听得面前沉默许久仙人淡淡言语。
此去西南,邻水而行,有你欲求之地。
言罢,遁风而去。
哎,哎?留步……她反应极快却仍慢仙人一步,只得原地跺足,转为满心无奈好笑。大圣你还没说西南在哪边……
胡桃忽地止了声,眼前一杆芦草折了半截,在风中悠悠地荡。
魈当时指给她的路便是通往望舒客栈。
胡桃熟练地绕开会蹦出史莱姆的霓裳花丛,直奔客栈老板所在的二楼。她后来没少偷偷往望舒客栈跑,继承往生堂后更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一来二去和菲尔戈黛特已算得上旧相识了,后者说是看着前者长起来的也不为过。
女老板瞧着小姑娘扑花蝶儿一般落到自己眼前,不免也被她灵动恍了下神,才笑。
“今天来的不赶巧,言笑杏仁豆腐已经送上去了。”
胡桃梅花瞳一眨:“那还真是不凑巧了呀,我前些日子刚从香菱那里习得了她做杏仁豆腐的新方子,正想着这头件成品与谁都不大合适,不如拿来做供奉。”
“如果再让你进厨房,言笑也是要来找我的。”女人呵呵一笑,“不逗你了,是为了那批货来?”
“哎呀,冒犯冒犯——正是,不瞒老板,东西丢得蹊跷,与其交由旁人不放心,不如我亲自来一探究竟。”
菲尔戈黛特但笑不语,只将跳上柜台的猫咪抱上未铺账册的另一边,屈指抚弄它身上细软绒毛。胡桃亦没有了来时急冲冲的劲儿,转转眼、捧腮望着下行木栏看了半晌。
你已经直接找过来了,小胡桃。还在犹豫什么?那位并非不通情达理之人。
倒不如说心软冷情。胡桃踮着脚向上跳。途经露台时到底回头看了一眼。
菲尔戈黛特依旧低头逗着她的猫,木质地板上掌柜的和那几个诗人学者也还在来回踱步。仰头,她知道挂在飞檐上的大红灯笼久年不熄,附在古木上像是挂了零星金红的橘子。
热热闹闹,灯火喧嚣。
甚好,甚好。
05
魈回到望舒客栈时已是暮色四合,等他的照旧是一桌一椅一碟餐食,只栏杆上多坐着个晃悠着小腿的少女,手里一朵迎风转起劲的红菊。望舒客栈依托巨木而建,高处风盛,晚来风急,她两条发辫在背后舞得要散开,乾坤泰卦帽却是在头上压得稳当。
“哟,上仙回来啦。”
胡桃语气熟稔得像是这里的主人,歪着头冲他笑。仙人金眸分一瞥予她,摸不清少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未及他开口——他也不会主动开口,胡桃自己便先和盘托出了。小姑娘从栏杆上跳下来,双手合掌不嬉笑:我是来赔罪的,收了上仙你的小伙伴,实在对不住……
赔罪、伙伴?魈不解,遂沉默下来。胡桃看他不言语便知两人准是想岔了,连忙补充说就是厨房里吓到过言笑的小女孩,她拿了胡桃的花,胡桃来查,正巧见她魂体虚弱得再耽搁就走不上往生路了,便日行一善助人,啊不助魂为乐。
如此、也好。他摇头。你并未做错什么,她亦非我之同伴,不过流落至此一缕懵懂执念,未祸乱作恶,我不应僭越。
明白了。胡桃连连点头,仙人牢守界限,于此类顽皮心思的魂灵不多纠缠。无怪乎那躲她起劲的女童却不惧镇守此地的魈了。
她接下来没再说话,魈却被牵动思绪陷入回忆。上次见那游魂是多久之前的事了?他从未刻意记过,只有个模糊的印象,女孩大概是像他初见胡桃时那样高。
但胡桃又早不是那时的模样了,日月交辉星移斗转,仿佛仙人阖眸复睁一瞬间她便窜得几近与他齐肩。头上戴了乾坤泰卦帽,手中执握乌赤护摩枪,已是亭亭玉立的俏姑娘,堂堂正正的守界人。
但她依旧来寻他,偶尔学着儿时拉他飘悬身后的玉带,眨着眼睛叫上仙。
魈徘徊世间两千余载,识得离别滋味甚重。于人间,他是长生种,于夜叉,他已孑然身。
驻守望舒客栈,既为遵守契约而护法,便不需再多牵挂。凡人一世于仙众只堪过眼云烟。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正如魈从不记自己杀生几何,救多少人,反正是一生别过的沙。
可众生芸芸,偏有一个胡桃叫住他,欢颜叙话。从此岁岁如昔,如蝶恋花。
也罢。魈想,无非多送她山水一程,此后不相逢。
整天皱着眉头小心出皱纹呀,上仙。
女孩儿纤白指尖依旧拈着鲜妍的花,登登走近几步。花送你,笑一笑?
不敬仙师。魈扫一眼那大概猜得出用途的花,胡桃注意到他视线,争辩说是从言笑手里抢救下来的,还没来得及进厨房烟火地……只是话到最后也罕见地默了默,梅花在小姑娘眼瞳里飘来转去。
少年仙人在她对面抱起手臂,面无表情硬生生让她心虚地看出几分好整以暇。花汁将黑亮的指甲染上一点绿,少女再开口时笑得露出一对小虎牙。
“璃月港里的琉璃百合你喜不喜欢?我家客卿对这些个花鸟鱼虫可熟悉了,赶明儿我请他相看一回,挑盆好的下次给你带来。”
“不必。”魈很快拒绝,是在预料之中,“我身边养不活它。”
“荻花洲最近并不安定,你……”他这时反而现出些犹豫来,沉吟半晌,只道,“再往来,护摩不可离身。”
“如有必要,亟呼我名。”
得了大圣如此关心,本堂主这是何等荣幸啊。她像是惊奇般瞪圆了眼,笑得仙人静水样的心都禁不住摇。金瞳错开过分灼目的梅,一忍再忍转身要走——哎呀、上仙你的杏仁豆腐还冷落着呢!
玲珑的火蝶兜了半圈才飞到他眼前,扑闪两下精巧的翅膀,讨好又亲昵地落上少年仙人的肩。见他不抵触又试探着往里挪几寸,摆明和造主出自一派的不恼人的恃宠而骄。
温暖,并不燎人。
魈偏首。少女笑意盈盈,歪歪头,又恍然地退开几步。
话不出口,却是“您请”滋味自现。
……不能浪费食物。
他本着这样的想法最终在桌边坐下,肩头的火蝶却像是被惊扰一样轻巧振翅,恋恋不舍绕着仙人飞旋一周,倏地闪进更深处的黑暗里。
魈抬眸。
一豆光亮在从未燃过烛的地方跃起,瞬间吞尽他周遭的影,明明暗暗映昏了一双清冽的瞳。焰在罩子里跳着撞着,好像还有满腔没发泄的活泼气力。
天黑得越来越早了。胡桃见他看来不问自答。灯火在梅花瞳里融尽了三冬的雪。
06
胡桃对着桃木圆桌面上一包种子叹气。
她是很高兴这笔支出记的不是往生堂公账啦……但和北国银行扯上关系也不像是什么好兆头,偏生客卿最近神神秘秘,又告诉她不必担心。嘛,总归是成年人,她还是信任钟离的判断力。
只是,本堂主要的分明是花,是花,而不是这些种子啊客卿。
钟离在她对面,坐姿端正和半个身子趴上桌面的女孩儿形成鲜明对比。听她诉苦同时悠悠揭盖拂去茶汤上一层白沫,落盏才道。我以为堂主既要拿来送与友人,应挑选更具情谊的才是。譬如这亲手所栽花卉,便与集市售卖意味大不相同。
……不论哪种他都不太会在意了。胡桃小声嘟囔一句,却也没反驳钟离所言,只觉得菲尔戈黛特说她总有道理这话分明是偏颇了,这面前不就是个比她更有大道理的主。
客卿沉吟片刻,摇头温言。人情往来,既有“往”更有“来”,究其根本,所谓人情也不过是更抽象的契约。世间契约虽多,但既已立下,断没有无故打破的道理,只在于放上天平的筹码是否足够。
堂主想必清楚在与“那位”的交往中,放下了什么。
——放下了什么?胡桃一哂,生活在契约国度,这些年公平不公平的契约她也见过不少,前者当然互利共赢,后者赢家盆满钵满,输者一无所有。但无论如何天平都是在双方交锋中一点点才沉下去,就没见过他这样一来就把全部筹码摊给你看,又仿佛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
胡桃并非是面上那副大咧咧单纯的活泼姑娘,不懂情爱为何物。他是天上仙,坠进她生命里如同青霞般短暂耀眼,引得浴火蝶兜兜转转追寻好几年。
蓦然回首,他便在身后高处披黑夜灯火来,不知守了几载。
是沉默不语的并肩,是言尽于此的偏爱,是她在荻花洲里徘徊大半日,他一早便瞧进眼中的滚滚尘浪,俗世红颜。
偏生不自知,扰得谁心乱跳意难猜。
半斤八两,谁也比不得谁。胡桃摆弄着仪倌在货物堆里的新发现,一束马尾。天晚时分还带着凝结未晞的晨露,也算得朝花夕拾。
所以啊、她在心底答非所问,想必喜欢也好爱也罢,对这样毫无保留而纯粹的人,抽身时也须得决绝也痛快。
一是一,二是二。缘分既到,该如何就如何。
她望向窗外,这里自然是看不见望舒客栈的。邻家悬在长杆上的灯在夜色里明亮得像镀了金。
07
你知璃月千年来绝非走得安安稳稳一路平坦。只是平和繁荣的日子过得太久,在此之前多数人对所谓天灾人祸的概念还停留在那魔神性命亦如浮萍飘摇的时代。要细问,也许才有哪家往昔的遗孤会讲起五百年前层岩巨渊的一去不返。
过去式的历史,今人只能在说书人慷慨激昂的语调起伏,万文集舍编纂成册的史书,再甚是云翰社当家的扮相里寻到一星半点那时的尘灰。
彼时帝君护,众仙佑,千岩牢固,重嶂不移。
而今岩神殁,仙人隐,劫变突降,需人自渡。
烈焰如游蛇瞬间缠上枪尖,一转一挑,水火相撞声响骤然,女孩儿轻喝一声火势不减反增,生生在水帘中撕出豁口。紧接着,厚重的困障里骤然升腾起怒绽的红莲,似要冲破粘稠墨黑的幕帘。
乌亮长枪挥开面前白雾,胡桃执护摩踏出,面上难得肃穆。
天上是掩月的千金楼阁,海里有肆性放浪的恶神,地面留抗争不息的凡人。
唯有此刻,历史再度清晰。
璃月先民如何用草芥微末的力,同自然,同怪祟争命,与神,与仙共同筑起延续至今的上邦古国。
虽千万人吾往矣。
护摩之杖重重击上恶秽命门,来自彼岸的朱赤之蝶饮血狂舞。
风云翻涌,山海长鸣。
三重天外,骤然破开一缕青荡。
苍风青枪,急飚乍突。攻势成网,仙人作线,几个来回密密地透了旧日魔神半身。
靖妖傩舞,金鹏掠阵。
魈点足立于群玉阁台,傩面视线淬寒,杀气不掩。
奥赛尔受击吃痛,愤怒扬颅,海涛直垂要给这不知好歹的仙人教训。
水声隆隆炸耳,浪潮自顶压下,夜叉孑立,鸢枪凛凛。
辨不出是枪更快还是影更快,那青影骤散骤现,携狂羁青墨烈风竟先一步扎入其中。暴起卷风割绞水浪纷碎,身后,鹤形真君亦扬翅升起机巧屏障挡去余波。
仙人旋身压枪,和璞鸢就势逼入其脖颈半数。他枪上魔神残怨千年不散,对魈而言是负担也是利器,同类相斥,对奥赛尔一类尤为有效,况论对方刚从封印下复苏实力大减。风声乍起,天权结印,来自人的反击集中火力配合魈直直削掉漩涡一颅。
庞巨魔神本源受损,痛极呼号,威压节节攀升,狂暴状态下魈也要避其锋芒三分。少年仙人身形急退,险险躲过一口吐息。魔神怒火化作针对攻击接踵而来,魈仗枪劈刺挑斩,傩面下一双金眸比漫天海涛更戾,愈寒。
赤珠滚垂碧玉枪尖。
同一时刻,胡桃护着身后惊恐抽噎的孩童,咬死牙关横枪接下残怨一击。
白色魂灵呼啸而出,逼退环伺黑雾。残秽虽已无神智也凭本能察觉得出少女枪势不似向前凌厉。长时间以血换伤对常人身体消耗巨大,胡桃已然脸色苍白,却又攥紧了护摩枪。
只有无羁之火能净化天地的污浊,升起朱赤的柴禾,摒退一切妖邪。
她抬手,枪尖对准重新凝集的污秽凶灵,身后再度腾起翅带烈火的巨大灵蝶。
守两界往生者,无惧身死,唯道不消。
女孩儿额发凌乱,白净脸颊上沾灰染血,只一双赤花瞳里狠厉不减,一如被雪压了满身仍傲绝的梅。
今日本堂主在,休想带生魂入你那肮脏地界。
08
强弩之末。
魈踢枪入掌,金眸微眯看向未曾停歇的浪潮中心。魔神最核心的部分安静蛰伏在层层海浪下,并不似表象躁狂。
事出反常,预感一现而过。魈微蹙眉,闪身提枪——
自深海窜出数道水幕围困住仙人动作,不断向内收缩。水障内,察觉空间禁制的魈心头倏然笼上阴云不散。他扫眼身周,鸢枪再起,挟裹劲风集向一点猛刺。
他眼下身处战场前线,局势瞬息万变,贻误半秒也是大忌。又好在此间只有他一人,魈不必有所顾忌。
黑障弥漫,青风凛冽,水势汹涌。三者相撞便如狭路仇敌,誓要争个不死不休。
他面色不变,惑人低语哀嚎哭叫只做耳边风,眼前影子虚虚实实凝聚散开也岿然不动。往日屠戮残魂纠缠着攀上旧时战友面庞,狰狞哀泣交错浮现。
……魈。
心魔挣扎一阵,忽地变作纤细玲珑影子唤他。
算盘不错,他冷嗤,枪风一荡,浮影散去。心下明了那女孩断不会出现于此。
波涛漫天。
人类血肉一向是凶煞邪魔的补品,过去祂贵为魔神只受供奉,对此不屑一顾。但眼下急需供给恢复伤势,奥赛尔无暇挑剔。
“放肆!”
眼见无数道涓流探向下方千岩将士,群玉阁上,人与仙惧惊怒。玉衡踏雷,天权碎珠,牡鹿仙鹤亦瞬身救人,幸者却也不过十中一二。
被水流拦腰卷走时胡桃已快握不住护摩,最后一眼是被她护了一路的小孩挥舞着自己给他防身的短匕首试图断水,声嘶力竭喊着姐姐。
值了。被包裹在阴寒水流里的身体几近失去知觉,胡桃迷迷糊糊地想。但她也许真的快死了,不然怎么会像看走马灯一样看见魈呢。
一看见他,胡桃就想起那株虽然没花她大价钱但费了她许多力气,在将开放前一夜被埋进倒塌墙体里的琉璃百合。嘶,她又有点肉疼了。
只是奇了怪了,心疼花的人是她自己,魈怎么这副表情?胡桃眨眨眼,努力瞪大——徒劳,她与傩面仙人错肩不过一瞬,现在却只能看见身下烁烁的青光了。
这大海蛇当真心急。少女垂着眼,笑了声。
说些什么困你千年的业果一朝便叫我身化黄土,予你长久的寿数一甲我已是岗上新冢。那些遥远得就像天上银河星汉,是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
生死在你我之间,从未变过。
敬而不信,残破的蝶拖着折翅也要撞向举起屠刀的猎者。燃尽一切乱祟,涤荡世间的红焰重现于海天之间。不过是以命相搏,纵然是鱼死网破,无论如何她胡桃从没怕过。
09
天权崩玉,金鹏展翼,赤蝶坠火。
女孩儿落在他怀里,轻得像蝉蜕,透明纤细。
上仙啊,她闭着眼睛笑,然后又咳,脸颊嘴唇没半点儿血色,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咳、这是要回哪儿啊。
我同你去见帝……魈身法未停,话却先停了,胡桃耳边风声一静。
哎,可别再去打扰他老人家安息了。又冷又疼,失血过多和残怨侵体一同找上门来,胡桃自认能忍疼也连连吸气,心道这罪可真不是人遭的,最后只问。我们现在在哪儿?
天衡山。他答。惊怒悔恨,质问训责此刻都没了意义,魈唯独没见过这样苍白的胡桃。小姑娘像是风干了的花,要把他记忆里最后一抹鲜活颜色也抹去。
彼此心思如何不知,可他当初问不出为何,现今亦救不了花落。
又不甘于此,要从药石无医病入膏肓中寻再无可能的可能。
——可能吗。
魈恍惚。是他曾吞下的美梦,是他曾绞杀的凶煞。此刻化作鸩酒,化作毒药,卷土重来报复他,叫嚣嘲讽他位列尊贵仙众又如何,无能无为,千年孤身的注定。
只擅杀伐的夜叉毕生情爱只赤梅一朵,野蛮生长的梅发芽时疼痛难抑,开败时也鲜血淋漓。
天下哪来那么多的好事成双。
天衡山是个好地方,看日出不错,魈。胡桃凭感觉拽他袖子。
胡桃鲜少正式唤他名,平日总爱喊上仙。许是她一双梅花异瞳太聪慧,早便看透是非去来,孰人孰仙。
只是此刻亮晶晶赤眸不睁,好像默许又似眷恋。
仙家倾酒的一沫映出飞虹转逝的因果,山巅残月的冷暖消弭仁者爱人的谬错。如此种种,谁是痴情客。
干我们这行的行走死生边缘,头等大事是维持平衡以身作则。往生堂七十七代总不能在我这辈坏了规矩。不然到时候见爷爷,他老人家拄拐也要追我二里地。
人各有命,你莫逾越。
浮世穷变,决定不在你我。
便算我携红尘误入你一怀清风朗月,分你几许冷落。
纵然众人叹你我仙凡有别,命薄缘浅,可惜冬梅亭亭却日短,金鹏摇摇将翅折。她又笑,你还从未离我这么近呢。
总是相逢一载未曾悔过,并非我一厢情愿作蛾扑火。
天光大亮,少女赤瞳灼灼。
我知你回首过,见隅落凌寒一如昨。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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