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苏晓自认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就连动物园都被他提前赶回去。本土的超凡植物们更不敢打扰，先不说苏晓掌控着虫族，茂生之狂乱还在那盯着呢。

　　植物系异存在对超凡植物而言，简直犹如神祇。见茂生愿意留下，赶紧把城堡最好的房间献了出去，忙不迭包袱款款举家搬迁。

　　此时，古堡早已不复过去精致壮美，精雕细琢的石柱，绚丽斑斓的穹顶，典雅名贵的装饰，统统被枯瘦扭曲的根系枝干取代。

　　异存在的根系在坚硬的大理石中肆意生长，窸窸窣窣犹如细语。此时房间里唯一完好的家具，只剩苏晓倚靠的高背木雕椅子。早已失去生命的精美木雕，在茂生之狂乱诡异生机刺|激下，抽枝发芽，宛若新生。

　　苏晓仿佛置身密林，那些纠缠蔓延的枝干吞噬建造古堡的基石，一点一点封锁他周身的空间。茂生用肢体编织成一所牢固的囚笼，心安理得将尖牙利爪，桀骜不驯的美丽恶兽禁锢掌心。

　　“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契约已成，覆水难收，苏晓虽然被直感预警吵得头疼，也并无反悔之意。他索性放松身体往椅背里一靠，数十条细长的树枝立刻围拢过来，蛇似的环绕游走。他非常好奇，就茂生那擦到就疯，碰着就死的情况，要怎么和他做那些“学习资料”里的事。

　　契约中流程写得明明白白，苏晓强忍羞耻逐条看完后，属于圣焰药师的好奇心蠢蠢欲动，对茂生提高人类对异存在适应性的手段兴趣盎然，已经开始盘算要不要事后找茂生交易一番。

　　小灭法心里算盘打得啪啪响，茂生也没闲着，根系蔓延间，已将整个城堡从世界剥离，铸成一个绝对安全的空间。

　　猎物警惕得很，一边容许祂触碰，一边又绷紧神经，时刻准备战斗或逃离。祂必须足够耐心，才能卸下那些多刺的，尖锐的外壳。

　　异存在久违地升起一丝兴味，祂不记得自己上次产生情绪是什么时候了，但面前的小灭法警惕又好奇地样子如此迷人——苏晓抿着唇，收敛下巴，眉头微皱，散乱的发丝紧贴面颊，眼睛却剔透又凌厉，整个人靠坐在椅背上，长刀归鞘拄在脚边，一条长腿蜷收，好似一只假寐的大猫，时不时投来漫不经心一瞥，又随时可以张开獠牙咬下敌人的头颅。

　　如此危险，如此美丽。

　　茂生之狂乱如果有人类的情绪，现在该是得偿所愿的愉悦。怀绕在苏晓身边游走的树根藤蔓瞬息暴长，诡异的生命力蒙头糊了他一脸。

　　直感尖锐的蜂鸣震耳欲聋，四周根系狂舞，苏晓被昏黄狂乱的能量笼罩，诡异不详的生命力侵蚀到他皮肤刺痛。肌肉扭曲血液沸腾，苏晓只觉得筋脉有了自己的想法，在皮层下隆起如藤蔓的经络，仿佛有什么要钻破他的皮肤，肆意生长。

　　灭法者瞳孔紧缩，体表青钢影犹如电流炸开。难以言喻的失控感令他头皮发麻，疯狂的呓语，扭曲的画面，禁忌的知识一股脑涌进大脑，像是有几十个凿子在搅动他的脑浆，眼前一片模糊。

　　和灭法天赋觉醒完全不同的疼痛。

　　灵魂几乎与肉体脱离的致命危机让苏晓厉声嘶吼，血气与刀芒一同炸裂，求生欲逼迫他本能地用尽全力，青与红在黄昏中燃烧，却难以撼动那遮天蔽日的巨树。

　　茂生枝条生长，密集如汹涌巨浪，势不可挡地将闪电与血气淹没于树海。

　　苏晓脑袋一晕，陷入黑暗前，他只来得及暗骂一声。

　　“草，疼死了。”

　　【10】

　　城堡已然完全被异存在盘曲的肢体取代，从外面看去，明丽的山林被昏黄的阴影覆盖，模糊一片，即便全力睁大双眼，也难以看清那些从黑暗中孕育出的无数触手似的影子，拒绝凡物，不可窥探。

　　像是什么不可名状之物的巢穴。

　　巢穴主人此刻正沉浸在愉悦的情绪中，祂的猎物正瘫软在高背椅上，双眼紧闭陷入昏睡，等待采撷。

　　茂生之狂乱暂时不能触碰苏晓，除非祂想让苏晓变成一只扭曲增生的怪物。伴随细碎的窸窣声，细如蛛丝的黑线从覆盖四周的根须上分裂，密密麻麻朝灭法者蔓延而来。

　　细细看去，那其实是肉眼难辨的藤蔓，表面湿润细嫩，似有液体流动。茂生控制藤蔓攀爬上苏晓身下的座椅，令人生理性不适的声音充斥密闭空间，作为死物的椅子像是活了过来，四条椅子腿咯吱咯吱奋力伸展弯折，最后形成蜘蛛腿的模样。

　　椅背则变得柔软，以一种令人牙酸的角度向后弯曲，坐垫和靠垫还维持柔软的触感，但不断有新鲜枝叶生长而出。

　　整张椅子在茂生扭曲诡谲的侵蚀下，畸变为某种弓着背的爬行怪物，尽力托举起软倒在背上的人类，力求让对方躺得更舒服一些。

　　由根系和枝干组成的空间开始扩张，放眼望去，满目枯褐，浓郁的混沌能量氤氲其间，常人只消看一眼，便会无法控制地陷入疯狂。

　　苏晓沉睡着，修长矫健的身躯不自觉蜷缩，时不时因能量侵蚀的痛苦抽动一下，紧皱的眉头显示他睡得并不那么安稳。

　　活化椅子兢兢业业背负着安静的灭法者，在它主宰命令下，小心翼翼前往中心处。

　　在那里，更多根系汇聚在一起，疯狂扭动，无序增生，像是一场狂宴。

　　须臾间，一座高耸祭坛拔地而起，枯黄的树根钻出，重重叠叠，纠缠拉扯，坚硬表皮相互摩擦，声音尖锐刺耳，能把普通契约者天灵盖都掀开。

　　茂生的根系盘曲，像是无数蛇类缠绕在一起。伴随一声拉长的锐鸣，蠕|动的树根猛然收紧，铸成一座六边形基座。

　　基座浑然一体，毫无缝隙，一眼看去，叫人只以为那些狂乱扭曲的线条是异存在随意刻画的纹路。浓郁狂乱的生机从祭坛上蔓延而出，形如狼烟，沸腾激荡。在生命力刺|激下，基座表面根系突然膨胀，犹如青筋鼓起。

　　噼啪······

　　破裂声在安静的空间里炸响，枝干突破树根表皮，以狂野之势直冲天际。

　　高度突破百米后，势头戛然而止，仿佛被巨斧迎头而断。祭坛从顶端分裂，密密麻麻的树枝横向而生，宛如伞盖。

　　更多细长的枝条随重力垂下，无风自动，像是捕猎的触须，轻盈娇柔，却剧毒致命。

　　细长尖锐的蛛腿交错，活化座椅背负着虚空独一无二的祭品，在茂生的注视下，一步步沿台阶攀爬。

　　哒、哒、哒。

　　越是接近祭坛顶端，它就趴得越低。迈上最后一层台阶时，身体已然紧贴祭坛地面，四根长足抖抖索索，不堪重负。

　　即便如此，它的身体依旧稳如泰山，不敢有丝毫晃动。

　　它的创造者，它无上的主宰，令它畏惧，令它崇敬。

　　而它身负的，是茂生之狂乱钦定的祭品。

　　他是乐园的锋刃，是元素的守卫，是不屈的灵魂，也会是最完美的母体。

　　迈出最后一步，活化座椅仿佛再也承受不住源于异存在的威压，四足断裂，身躯破碎。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它将苏晓送上祭坛中央，最后泯灭成灰，再无痕迹。

　　它的任务完成了。

　　灭法者双目紧闭，身躯漂浮而起，黑发衣摆无风自动，冷白的肌肤在昏黄诡异的密闭空间里异常醒目，犹如月光清冷。

　　呼！

　　翠绿和昏黄的烟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以苏晓为中心，在祭坛合为一颗巨大的卵。

　　生机与枯萎，秩序与混乱，沉静与狂野，它们拥抱着沉睡的灭法，为母体诞生唱响诡异古老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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