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蹲在桌面上的白色猫咪，实际上却是在发呆。过了两三分钟，她第十次尝试触摸面前的猫咪，却又被躲过了——是那种因为“主人”的命令乖乖待在原地，却会因为其他人的触碰进行令人惊叹的变形的巧妙躲避。

“看来没办法了……”家入硝子佯装放弃地收回手，眼看猫咪放松地抬起前爪舔了舔，她迅速出手摸向猫咪的身体。猫咪似乎受到惊吓，反身往桌对面的人身上一跳，又在对面人充满威胁的眼神下收起了爪子。肉垫轻巧落地，猫咪立即扒上男人的膝盖，可怜兮兮地盯着对方。

七海建人叹了口气，实在没办法拒绝蓝眼睛的白色毛茸茸生物，还是妥协般地把刚见面就抓毁了他一件衬衫的罪魁祸首抱上膝盖。



事情要追溯到两个小时之前。七海刚到达今天的任务地点，确认过时间，正好下午两点半。他还没来得及查看现场残留的咒力，就被从天而降的蓝眼白毛的猫咪扑了满怀。由于猫咪的外表和五条悟有微妙的相似，七海拖住猫咪的手慢了半拍，它的指甲就抓上七海胸前的衬衣，又受到重力的影响，一路撕开到腰侧。七海心情有些不妙——不是衬衫被形似五条的猫咪撕破的问题，而是他在猫咪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咒力。虽然还有一些别的什么不太一样的感觉，但是他绝不会错认“最强”五条悟的咒力。

躲藏的咒灵不小心弄出一些动静转移了他的注意力，七海把猫往怀里一揣，提刀往动静源头移动。应该不是什么高级咒灵，七海打算尽快把咒灵祓除后带这个不知道怎么跑到帐里来的小家伙去见家入。

七海高效完成任务之后回到高专，路上他尝试联系五条，却只听到一阵忙音。于是七海先去了休息室，那里有他备用的一套衣物。他正解开被猫咪毁掉的衬衣，感受到一道不容忽视的视线，低头正对上一双闪闪发亮的蓝色猫眼。一瞬间七海又想到了五条悟。

每次在家里换衣服的时候，五条也经常目不转睛地盯着七海，仿佛少看一眼都是莫大的损失。刚开始同居的时候，七海还会因为灼热的、如同盯着食物或者宝物般的视线而别扭，后来就被迫习惯了。因为他没办法拒绝五条悟，从各种层面上来说都是。

但是他可以拒绝一只猫咪。于是他在猫咪有些惊奇的目光中把刚解开的扣子扣好，将休息室的门打开，温柔地将猫咪请出去，锁好门，转身看见猫咪蹲在沙发上冲他“喵”了一声。七海叹了口气，发现在神出鬼没这点上二位也似乎有些相像之处。

猫咪粘人这点也很像五条，但是又有些过分粘人了。七海在完成任务、乘车到高专、进入休息室换衣服的全程都没有自觉地抱着猫咪，换完衣服打算前往医务室的时候却被猫咪抱住腿。七海尝试过把猫咪从腿上撕下来安放在地上，让它乖乖跟在自己后面，但是尝试无果。它甚至不愿意自己走路，否则就一路扒上七海的膝盖，一整条盖住七海的小腿，随着七海走动，荡秋千似的摆来摆去。

虽然猫本身并不重，但是走在路上被学生或同事看见了会有损形象。七海莫名地理解猫咪的意图，虽然并不想懂，但他还是无奈妥协，将猫拎到怀里，随便它时不时趴到肩上四处张望，或者玩领带玩得不亦乐乎。总之，七海抱着的猫咪要更安分一点。

猫咪粘人也只粘七海，比如现在，家入硝子是一点都没办法摸到猫。她完全放弃了，抽了根烟夹在指尖，像挥动逗猫棒一样去逗趴在七海膝盖上的猫，意料之中的没收到什么反馈。

“不接触到实体我也没办法确定这家伙身上悟的咒力是怎么来的，”家入的语气有些随便，仿佛凭空出现一只身上有五条咒力的猫并不是什么怪事， “可能和这次任务中的咒灵有关吧？初步报告我记得是……”

家入手上没点燃的烟在桌子上磕了磕，一时间没想起来。七海恰到好处地接上话，“有一些行为异常的动物出没，拥有咒力却不是咒灵，还带有很强的攻击性。”

“就是那个啦，可能是咒灵的攻击造成的后遗症之类的吧，等悟回来就知道了。虽然他一个人可能没办法解决这只猫，”家入还是不死心地拿烟在小动物眼前晃了晃，“但是你们一起的话，就不会有问题。”

七海觉得应该感谢家入对他的信任，于是把猫举到对方面前，邀请她摸一摸逗了许久都不给反应的猫。家入一边感慨着“虽然硬要说的话我是狗派，但是可爱小猫还是没办法拒绝啊”一边把手伸向剧烈扭动的猫。当她整只手按在猫咪的肚子上时，家入不由得愣住了。

她吃惊地看向七海，对方也吃惊地回望她。他们都像是被“无下限”隔开了。

  

七海再次联系五条，仍然直到转入语音信箱都没被接通。家入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联想到七海描述中猫咪“天降”的出场方式，她怀疑这是“无下限”衍生的“瞬移”。她转而联系伊地知，今天的安排是他来协助五条，这次顺利接通了。

“伊地知，今天和悟的任务顺利完成了吗？”

“家入小姐！”对面接到电话显然有一瞬间慌乱，“是的，已经完成了。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悟还没有回来，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啊，说起来五条先生应该去买特产了。他说着‘既然今天的任务提前完成，难得来仙台出差，要把全世界最美味的喜久福送给七海’之类的就先离开了。”

“多谢了伊地知，有空叫上七海再一起喝酒吧。”

总之如果一切顺利，五条不应该一个电话都不接。家入决定再给五条打一个电话。


***

第三次手机铃声响起，是硝子。五条刚要接通，手指又停住。七海会不会和她在一起？五条悬停在接通键上的拇指又移开些许。

这次的任务对象是具有“剥离”能力的一级咒灵，攻击力不算强，只是能力非常棘手。位于仙台的窗接到多起民众行为异常的报告后，判断事件由咒灵引起，并经过初步的调查大致推断出了咒灵的能力。

被咒灵的攻击命中后，被攻击一方当前最强烈的感情会被剥离附着在诸如衣服、头发之类的物品上，变成某种动物，直到动物完成诸如复仇之类的最终目的。而最强烈的感情被剥离之后，人会陷入一种失序混乱的状况，精神失常，要么攻击他人，要么伤害自己。

咒术师人手欠缺的当前，五条不得不处理数量众多的事件。连轴转了一个月之后，又匆忙赶往仙台。

无下限术式也会被剥离纯属意料之外。不过那一瞬间五条也明确知道是什么感情被随之抽离，这也正是他不愿意接电话的原因。他对七海的爱“消失”了。五条当然想在工作结束后快点赶回家，但是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就这样出现在恋人面前——理智和现实认知告诉五条他应该爱着七海，但是感性又反驳这样的认知。他感觉自己快被感性和理性相悖的认知撕裂，为了维持自己摇摇欲坠的精神状态，他终于按下接通键。



在和五条进行过快速的信息交换后，家入和七海得知，虽然不像其他动物充满攻击性，突然出现的猫咪确实是本次任务中五条无下限术式意外剥离得到的产物。五条不甚明显地回避了七海“为什么不接电话”的问题，只是说虽然暂时失去了无下限，但是很快解决了咒灵，并没有受伤。他会尽快赶回来，不过没办法瞬移的五条想要回到东京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今天麻烦你了，家入前辈。”七海起身向家入硝子道谢，被对方挥挥手制止了。

“七海你也太客气啦，如果今天晚上没有解决，明天你们两个再一起来找我吧。”

七海捞起猫，虚虚点了点它的鼻子，“你今天就先跟我回家吧。”

“喵~”猫咪趴上七海的肩膀，拿肉垫稀奇地拍了拍自己的鼻尖，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


***

五条悟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了。他提着伴手礼推开门，正想着七海对他说出“欢迎回家”时要摆出尽可能正常的表情应对，就发现家里虽然开着灯，却静悄悄的。他先轻手轻脚来到厨房，将喜久福放进冰箱上层，眼尖地发现冷藏室里还准备了一些处理好的食材，随时都可以做一顿简餐的样子。今天早上只剩最后一瓶的草莓牛奶也已经补货，整整齐齐码放了半层，剩下一半空间放了一个夹菜面包和一个糖霜甜甜圈，还有之前和七海一起逛超市的时候由于购物车太满而遗憾放回的两盒巧克力。

五条自然地拿出一盒巧克力拆开，从里面抓了两颗散装巧克力拆开丢进嘴里。牛奶的甜味和巧克力的醇香瞬间充盈口腔，五条漫无目的地想，肯定是为他专门准备的，七海平时更偏爱苦巧。他的胸腔一瞬间温暖起来，这种感觉又疏忽飘走了，空荡荡的感觉更加难以忽视。

五条往客厅走去，通常他们等待晚归的对方时会选择窝在沙发上看点什么。客厅的电视还开着，似乎是一部默片，正放到下雪的场景，很安详宁静。他摘掉眼罩放进兜里，低头看到穿着睡衣的七海窝在沙发里安静地睡着，一半脸陷在沙发里，刘海凌乱的散开，比平时看起来年轻许多。电话里七海和家入提到的猫正窝在七海的怀里，侧脸贴着七海的颈窝，团成一团的身子也随着呼吸的节奏轻微起伏着。非常温馨的一幅场景。

不过七海看起来很疲劳，平时他是不会在等待五条的时候睡在沙发上的。五条意识到两个人都已经很久没有二人世界了，最近两人都是连轴转了许久了，虽然每天都会回家休息，但也只有在早晚的时候才能见上一面。他忍不住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的脸颊。

比七海先做出反应的是他怀里的猫，猫咪好像被他的靠近惊醒，扭头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五条刚惊叹于猫咪的蓝眼睛和自己的一样漂亮，余光就发现七海醒了。对方靠他一侧的眼睛微微眯着，好像没有完全清醒，只是下意识地看着他，眼神在他的脸上游移，像是在确认又像是单纯没睡醒，有一种懵懂的......可爱。

天啊。七海真是……

刚刚萌生的一点情感又迅速消失不见。五条感到烦躁，伸手去抓正霸占七海的罪魁祸首，没想到被躲开了。伸出的手被七海抓住，七海说着“欢迎回家”，借力撑起上半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逃窜到他膝盖上的猫。

“你的猫怎么还会躲你？”

“它可能太——喜欢你了吧，”五条顺着七海牵住他的力道坐在沙发上，“你怎么已经摸猫摸得这么顺手了！”

“毕竟我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

“你快把这句话收回去！我要嫉妒了！”

“好了，要吃点夜宵吗？顺便和我谈谈拥有无下限术士的猫是怎么出现的。”七海关掉正在播放演员名单的电视，站起身向厨房走去，怀里还抱着那只猫。



虽然七海一种“你最好老实交代”的语气，但是夜宵上桌的时候七海并没有催促五条，而是又起身拿了个杯子去给他热牛奶。猫就蹲在流理台上看着七海忙来忙去，偶尔动一下尾巴尖。等七海把温度正好的牛奶推到五条手边的时候，猫又立即跳下来在七海脚边打转喵喵叫着，直到七海俯身把它捞起来它才又安静下来。

五条纠结地看着一猫一人的互动，喝了一口牛奶，终于没忍住抱怨道：“你们就是这样度过了‘一个美好的晚上’？它也太会撒娇了！”

“不要吃猫的醋啊，悟。不过它好像更粘人了？” 七海看起来很放松，看看猫又看看他，最终从他的嘴唇上移开视线，低下头去看猫。

五条下意识舔了舔唇边的奶渍，被这一声称呼叫得晕头转向，心里像塞了棉花一样柔软且飘飘然。他不自觉地放下杯子，“我和这只猫——”突然那种飘飘然的感觉又消失了，他猛地止住话头，瞪向七海怀里的白猫，进而感到一种怯懦的恐慌。他对七海的爱总是不断萌生又迅速消失，再这么下去他可能……

“我，”五条感觉刚喝下去的甜牛奶反而黏住了嗓子，“今天处理的一级咒灵会‘剥离’被攻击对象的某种感情……”

“所以对方的术式击中‘无下限’并且把它变成了这只猫……那么解除术式效果的方法呢？”

七海并没有直接询问五条丢掉的的是什么感情，这让五条暂时松了一口气，他继续解释道：“解除效果需要这只猫完成对应感情的最终目的。”他这才意识到七海提问方式的委婉迂回，紧张地看了看猫，又看了看七海，张张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

面对咒灵的时候他是最强的咒术师，但面对七海的时候他也是一个会患得患失的普通人。

七海仿佛完全看透了他一般，安抚似的朝他点点头。“我明白了。你……需要我和这只猫做什么呢？”

五条理解了七海的言外之意，掌心开始出汗。“你已经知道我……但是我……”他语无伦次，不知道从何谈起，因为七海似乎对他的情况有了正确猜测。即使之前他努力表现得一切如常，七海还是知道了。

他知道我不爱他了。

五条感到一种难以言明的脆弱。一直以来生长在他体内的爱意在今晨他离家时还枝繁叶茂，不到晚上就被连根拔起。现在他甚至无法顺利地向恋人表达爱意，就好像过去和七海一起度过十年多时光的五条悟被否认了。理性和感性在撕扯他，五条不安地去触碰七海的手指。

七海像是察觉到他的沮丧，顺着他的动作握住他的手，他的目光略过五条的唇。五条的内心短暂地安定下来，只是这种感觉又稍纵即逝。

“我们认识十多年了。我们之间除了，”七海短暂地停顿了一下，他显然意识到五条不愿意直白地说出一些事实，于是重新组织了一下措辞，“你短暂失去的那种，还有很多很复杂的情感。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对吗？”

“对……但是我已经拥有很多了……我不知道我还想要什么。”

七海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更紧地抓住了他。


***

最终他们决定先好好休息，明天找家入讨论是否有可以尝试的解决方案。

五条洗漱的时候，七海问五条需不需要整理客房。五条似乎恢复了点精神，含着牙刷含糊的回道：“你想都不要想！我是绝对不会同意分床睡的！”

七海嘴角也微微上扬，暂时把刚刚稍显压抑的谈话放在一边，找了条毯子打算利用抱枕给猫在沙发上搭一个临时猫窝。怀里的猫已经很困了，刚刚两人谈到中途就已经开始打起小呼噜。

把猫安置好以后，七海回头看了眼卫生间，哗啦啦的水声被一道门变得闷闷的，五条还没出来。他有些犹豫，但还是偷偷地，小心翼翼地俯身亲了亲猫咪的额头，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房间。

七海正要如同往常一般进行短暂的睡前阅读，至少从今天的事故中转移一点注意力，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的五条就浑身湿漉漉地冲了进来。五条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重获至宝一般捧起七海的脸在对方的嘴唇上啄了一下。

“差点就错过了！”五条一边嘟囔着，一边又重新吻上去。不必检查，这个时候沙发上的猫应该已经消失了。七海彻底放下心来，勾住五条的脖子抬头回应。

“你就是这样发现的对不对，”五条结束了长吻，开始啄吻七海的面颊，眼睛，鼻子，耳朵，最后嘴唇贴在七海的耳尖声音含糊地问道，“因为我今天回家没有吻你？”

“你怎……等等，别贴那么近。”七海挡住五条再次贴近的嘴唇，“先擦干，你把我睡衣打湿了。”

五条舔了舔七海的手心，不顾对方反对把七海抱了满怀，“刚刚我重新爱上你了，然后一些细节就变得明显。你刚醒的时候，我喝牛奶的时候，还有餐桌边上我们牵手的时候你在看——”

“五条！”

五条看着七海变红的耳朵，没把这句说完，但是他说：“我更爱你了。嘿，你刚刚还叫我悟！”

“因为你刚刚很像走丢的小孩。”七海无可奈何地把湿掉的睡衣上衣脱掉，去衣柜拿了一套新的。顺便拿了毛巾给五条擦头发。

五条乖乖地任七海摆弄，“你刚刚表现得也太镇定了！完全没设想过这件事难以解决的情况吗？”

“见到猫就开始隐约有点担心了，”七海加大揉搓五条的力度，仿佛在表达自己的情绪，“但是你回来之后我明白事情可能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解决……你其实也明白的不是吗？”七海露出一副别再让我说下去了的表情，双颊的皮肤也变红了。

五条低头，额头和七海的贴在一处。他确实明白，因为七海一直坚定地爱着他，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爱都会得到回应。七海也一定如此信任他，相信他的爱终将回到他的身体里。

“你说刚刚的我像小孩对吧？”

七海看到五条露出一个微笑。

“那和现在的五条悟一起来做点大人的事情吧~”



***

第二天硝子见到两人却没再看到猫，显得既遗憾又欣慰。

她的视线在七海身上稍作停留，随后转向五条，露出一副玩味的表情问道：“悟，你们怎么解决的？”

五条显然不愿意满足硝子看他乐子的企图，“这是我和建人的小秘密，才不会告诉你！”

硝子挑眉，对着七海点了点脖子的地方。

七海条件反射般抬手捂住，下意识接了话，“是——”他一边调整领子，一边回想起亲吻小猫额头的那一下，“是悟想要一个晚安吻。”



Fin.


是给57铲的第一篇文，放上来存个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