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云随风流过，不时遮挡着阳光。
“……而理性却是我唯一的凭借。”吉斯卡低声说，阳光在他身上闪烁一下又熄灭。
每次他重温那趟地球之旅，他都试图从中理解以利亚·贝莱那种能够预见未来的直觉，却总是不成功。他回放声音、图像，还有当时感知到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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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令你说实话，嘉蒂雅真的一切都好吗？”贝莱注视着那双暗红色的眼睛。
他尽量使自己冷静地说出这句话，但却又不住地提醒自己吉斯卡不应该被如此命令。
他是信任吉斯卡的，信任程度胜过对其他任何人，包括丹尼尔。这信任不仅来源于吉斯卡是不会背叛的机器人（说实话他不怎么想强调这一点），更由于自己在奥罗拉两次变得像孩子那般无助都是吉斯卡出手相救。他了解吉斯卡的能力，明白在吉斯卡看来欺骗对人的伤害往往大于事实，所以他相信其实他并不需要命令吉斯卡。
他有些愧疚，但仍不动声色地继续谈话。
“我已经安排好了，等到法斯陀夫离开人世之后，嘉蒂雅女士的宅邸将是我和丹尼尔好友的归宿。”吉斯卡说。
不，不应该是这样，贝莱对自己说，他没想到自己的命令让吉斯卡作出了这样的决定，独一无二的机器人不应该被如此束缚。
但会被束缚的不仅仅是吉斯卡，要化解他预见到的那场危机，还有很多人将会被束缚，法斯陀夫、他自己，还有一些尚未出生的人……甚至包括，嘉蒂雅。
他心下一惊，不敢再想下去了。
“这，”贝莱哀伤地说，“注定是我死后的事了。”
他有意避开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生怕对方探察到他口中的“这”的真实含义。
这场危机不化解，将会有许多人受到有形的伤害，这对任何具备第一法则的机器人都是极大的打击；这场危机要化解，也会有许多人受到无形的伤害，这对具有精神感应能力的机器人仍是莫大的打击。换句话说，无论怎样，吉斯卡受损的命运都将无法避免。
为了人类的未来，贝莱当然选择要化解危机，只不过……
他及时停下这条思路，也压制住愧疚，继续说下去：“不过在此之前，就会有危机出现，或者说可能出现……”
说可能，其实是可能性极大。有消息表明地球政府已经作出决定，而其后的发展可想而知。
吉斯卡一动不动地望着他，暗红色的眼睛依然如故。
“……如果地球全力执行星际殖民政策，而太空族在这场竞赛中落后了，那么这个发展——以及随后势必出现的危机——都要算在你的帐上。”他最后还是无法回避这个话题，贝莱悲哀地想，该死，这不是吉斯卡的错，我为什么要这样说？
“……当危机出现时，你一定要设法偿还这笔债，也就是用你的能力来保护地球。”但是，除了吉斯卡，他真的无人可托付了。
“我会尽力而为，先生。”
“万一你成功了，阿玛狄洛——以及他的党徒——有可能拿嘉蒂雅出气，一定不能忘记也要保护她。”
“我和丹尼尔都不会忘记。”
没有更多可说的了，真的没有了。他已经把嘉蒂雅、丹尼尔，还有人类的未来都托付给了吉斯卡。看着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贝莱又想起那趟奥罗拉之旅，蓝天、绿叶、微风和动物的低鸣，吉斯卡以酷似人类的姿势伸出手——他是第一个称贝莱为好友的机器人。
最后他只说：“谢谢你，吉斯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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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吉斯卡随着法斯陀夫钻进登陆艇，准备返航之际，他才又见到了贝莱。
贝莱挥了挥手，做出无声的嘴形：“别忘了。”
吉斯卡转身跟随法斯陀夫走进登陆艇。
一直被压抑的愧疚突然爆发。贝莱知道自己的选择对吉斯卡不公平，但是，但是他别无选择。
吉斯卡感应到了那句话，也感应到了藏在其后的情感。
他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