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色的酒液注入酒杯，白色的气泡呲呲往上窜。刃唯阿盯着啤酒杯里渐渐满起来的液体，很有礼貌地向服务员道谢。

在她身后，A.I.M.S的队员们窃窃私语。

“我说……这是第几杯了？”

“看不出来顾问原来是这么能喝的人啊。”

“总觉得，她喝酒的气势好可怕。”

队员们默默点头表示赞同，看着刃唯阿端起啤酒杯，喝水一样地喝下去。

哉亚倒台之后，A.I.M.S的指挥权收回。一连串的大事件之后，本来该有一次大的人事变动，不过管理层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下达了一切照旧的指令。这个照旧，包括起用自主离职的前队长兼技术顾问刃唯阿，以及自主离职的前前队长不破谏。

没想到会照旧到这个程度，以及，没想到两位自主离职的队长都接受了这份邀请。

于是就有了这场饭局。A.I.M.S在这个小店里包了场，庆祝一切结束，以及顾问和队长的回归。

和之前许多次的内部酒会一样，队员们喝着酒聊着天，曾经被分配到哉亚社长手下、获得了突袭腰带的几位队员，甚至成为了话题的中心，关于天津社长的八卦和被芯片控制的体验等等，席上的气氛相当热烈。

只不过，庆祝对象之一的刃唯阿，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高冷态度，没有人搭话的时候就默默喝酒。出于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几个队员愿意顶着她冷淡的态度上去攀谈。说起来当初一起工作时，和她交流比较多的也只有当时的队长不破。

而能和顾问聊天的庆祝对象另一人，不破谏，现在绝赞缺席中。

不破赶到的时候，看起来席上已经喝过一轮了。场上许多人喝得脱掉外套，喧闹声简直要冲破这个狭小的店面。也许是这个空间里肌肉密度实在是太高，不破一眼就看见了安安静静喝酒的刃唯阿。

“哦，队长！你总算肯来了啊！”有队员发现了不破，向他招手，“你也太慢了吧，已经开始好久了，有几个喝趴下了都！”

“没办法，飞电那边交接的事情有点多。”队员们默契地给不破让位，把他送到中间的，也就是技术顾问旁边的位置上坐下。

“那个飞电的社长真是会使唤人，搞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文件……那边的莫非已经倒了吗！”

队员们笑着回应他。虽然工作中会如同炮弹一样横冲直撞，但在这样的环境当中，不破谏仿佛一个小太阳一样迅速成为了全场的中心。这个男人所拥有的人格魅力，以及积累起来的人望，正是高层选择他作为队长的理由。

不破谏的面前很快被摆上一杯满满的生啤。应付过了队员们的招呼，他举着杯子向早就注意到的身边的技术顾问搭话。

“刃，感觉怎么样？久违了的酒会。”

“……”

“……刃？”

刃唯阿没有一点反应。仔细一看她虽然端着酒杯慢慢在喝，目光却直直盯着前方一动不动。不破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两下。

“喂，刃？刃小姐？你还活着吗？”

没有反应。不破把询问的目光投向一边的队员。

“怎么回事？”

场上的声音稍微小了一点，大多数人把目光投向队长和顾问的方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刚才说悄悄话的几人当中一位。

“啊，说起来顾问，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喝，是不是喝多了？”

“诶！”这是悄悄话的另一位成员，“我还以为顾问是酒量大，原来已经喝多了吗？”

“喝多了……”不破谏皱着眉头打断几人的小争论，“她喝了多少？”

“呃……不清楚，可能十几杯……”

“哈啊？”不破突然间提高音量。他睁大眼睛确认：“没人拦一下她吗？”

“不是，那个，完全看不出来顾问她喝多了啊……”

而且除了你，也没人敢上去和冷着脸的顾问搭话。几个队员互相交换眼神，心领神会，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不破没话说了。他回身扣住刃的肩膀，仔细观察对方的脸，从她手里拿走酒杯。

“刃？喂，听得见我说话吗？”

这次终于有了反应。刃唯阿凝在虚空中的目光慢慢收回来，落在空了的手上，慢慢移上不破的脸。

“不破。”

声音又轻又软，像根羽毛扫过皮肤。不破暗自压下不敬的想法。

“嗯，是我。你”

话没说完，对面的女人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不破惊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勉强稳住身体，声音实在稳不住。

“刃！？喂，等等，这是怎么了？”手忙脚乱、下意识想去擦掉她眼泪的不破，被刃一手拍开，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看热闹的队员们。不过——在场全员都在等着看热闹，很有默契地纷纷摇头。

甚至还有人出声：“队长，你把顾问弄哭了诶。”

“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还想做什么吗……队员们心有灵犀，一齐移开目光，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以表示自己爱莫能助。不破气得直磨牙，把桌面上的抽纸挪过来。

“喂、喂，你没事吧？哪里不舒服吗？”

“……你又擅自行动了吧？”刃盯着他，慢慢地说。

“呃不是，我只是去飞电”

不破的回答没能说完。他被面前的女人拽住衣领扯了过去，女人的眼神凶狠，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刃自顾自地往下说。

“每次都是这样，擅自行动，往危险上撞，弄的一身伤回来……”

“呃，都说了我只是去飞电交”

“明明我这么小心避开你，想办法让你离他远些，你还是一次一次地找上去，那我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

“等等，刃，你冷静点，先松手！喂那边的，你拿手机出来做什么！不许拍照！”

人群中一个小个子队员用摄像头对准被扯着衣领前后摇晃的队长，笑嘻嘻说：“没有拍照，是录像！”

“更不可以！给我删掉！喂刃，你清醒点！”

不破抬手抓住刃的手腕，试图让对方松手。但是对方的速度更快，刃松开他的衣领，手腕一翻就锁住了他伸过来的手臂。不破被对方顺着手臂摁住肩膀，身体的反应比思考更快，顺着刃往下摔的力道压低身体，往前一步，一肘击在刃的小臂上，轻松挣开钳制。

刃没有放过他。一个扫腿敲在下盘，不破身体往前倒，扭转上半身迎上对方的手臂。刃的目标依旧是肩膀，标准的擒拿术，用手臂做突破口制住对方的技术。不破脚下一跨，从背对重新变成正对，任由刃锁住自己的一只手臂，顺势反手一捞把她的另一只手卡在肘间。单边擒拿变成正面对峙，双手对双手，不破别住刃的腿，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拉过来，一记头槌就敲了上去。

周围整齐地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一部分队员下意识捂住自己的额头。

吃了一记头槌的刃手上一松往后倒下，不破愣了半拍，连忙伸手上去想拉住她。

“刃，没——嗷！”

周围整齐地响起一片咽口水的声音。刃趁着不破松懈的一瞬间，借助被别住的那边腿稳住体势，飞起一脚敲在不破小腿上。鞋跟和骨骼碰撞的声音让大部分队员往后退了半步，只觉得小腿骨隐隐作痛，看跳起来的队长的眼神里充满了同情。

刃站住了。她仰起头，面对疼得直抽气的不破，露出一个笑容。在暖色的灯光下，得意张扬笑着的刃，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要生机勃勃。不破一时间呆在原地，盯着那形状漂亮的嘴唇里吐出几个字来。

“呆瓜。活该。”

然后这次她真的倒了下去。

看热闹的A.I.M.S队员们理所应当地把送喝醉了睡过去的技术顾问刃唯阿回家这个任务，推给了队长不破谏。

“因为至少有九成是队长的错嘛。”某队员如是说。

“为什么啊！我只是去飞电做了几个表格啊？”

“但是和顾问打了一架的是队长。”

“虽然是我……”

不破叹了很长一口气，搂住刃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站住。

“算了，那我们先走了，你们慢慢喝吧。喂刃，能走吗？”

刃稍微掀开眼帘，发出一个模糊的鼻音，把身体重量压在不破身上。不破在队员们听起来更像起哄的道别声里带着刃出了店门，站到街边，突然有一种微妙的罪恶感。

一个男人搂着一个意识不清的女人，怎么看都是犯罪事件的前兆。

不破叹着气，打开拦下的出租车车门，低声呼唤同伴的名字：“刃，快醒醒，你家在哪儿？我得送你回去。”

“……嗯。那边。”

“？？？那边是哪边？”

“就是那边。”

“所以说……唉，算了，你先上车吧。”

不破把刃塞进车后座，上车后跟司机报出了自家的地址。

车很快汇入主干道。

不破撑着额头，搂住随着晃动倒在他身上的刃，顺了下她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