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旅馆的老灯泡昏暗地散着灰黄色的光，从灯芯掉下来的杂质附着在玻璃外壳上，无声地进行缓慢的焦化反应。刘丧给左手换过了药，已经抱着他的旅行商务包闭上眼了，江子算在另一边躺下，迟来地思考自己是因为什么破天荒头一次当过街老鼠。
刘丧对订这种火车站旁边不用身份证的小旅馆流程轻车熟路，江子算和他都穿着路边地摊五块一件的T恤，刘丧一巴掌拍在他后背上让他驼点背，别太显眼，跟小白杨挺那么直指不定半夜就被一刀抹脖子了。江子算心说有你这张脸也隐蔽不了啊，。

说来话长，他们正在逃亡的路上。
“它”的计划失败了，刘丧挡的那一箭落得他两面不是人，就算吴二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认他的逃跑，跟吴家交好的那些盘口也不介意用他的人头去讨一个承诺。
刘丧的优先级比江子算更高，江子算的行动过于单纯，迁怒、恨意之类的东西跟爱情一样无法追究理由，反之刘丧见过更多美好的腐烂的，他的心总是想反抗既定的命运，像条缩在墙角咝咝哭的蛇，你伸手过去安慰他，就会被凶狠地咬出两个圆痕。

江子算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他做雇佣兵的时候总是喜欢把脸遮住，有钱的人那么多，总有几个不长脑子的会因为他长得像没什么阅历的而挑三拣四。

他们互相需要的关系正处于微妙而危险的状态里，江子算还没有如此大面积被四面埋伏虎视眈眈过的经验，刘丧一个人缺少足够的威慑。他们本来该在车站分手，从此谁生谁死不闻不问，但江子算阴差阳错地拉住了刘丧的书包带子，说，一起。
刘丧瞥了他一眼，看不出来是什么情绪，可能有点儿惊讶，觉得他是傻逼，之类的。
刘丧把他的手撇掉，说：“死了别怪我。”然后转身就走。
他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话是不是同意，刘丧转回头说，还不走？

他们在睡前敲定了北上去俄罗斯的路线，有两条掩人耳目地从京杭线交错，刘丧规划出来的路线是一路坐大巴的前提下最快的，江子算只需要听听，然后嗯一声。
刘丧就像候鸟一样清楚高山最低的海拔点，然后取巧地掠过去。手机屏幕的亮光在同行者的脸上，两边的碎头发打下阴影，然后江子算的脸被戳了一下，刘丧问，看什么呢你。江子算顿了顿说，想安检。刘丧就笑笑，带着他看不懂的表情，说，你放屁，我还想孔三欠我的钱呢。

江子算平常的复盘习惯只针对作战，他不知道为什么脑袋倒越来越清醒。
“还不睡等成仙啊大师？”刘丧没睡着，踹了他小腿一下，“别扭了，你又不是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