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鲁诺从幻觉中挣扎着醒来，楼下朦朦胧胧的霓虹灯投在天花板上，七零八落的色块斑斑点点，光怪陆离，像极了前几秒乔鲁诺眼前的幻境。他盯着那些光斑好一阵子，然后极其迟缓地、如暮年老人般地坐起身，用力揉了把脸。

两个月前他开始吸白粉。
但这玩意劲儿太大了，第一次差点把乔鲁诺给搞死。
男孩抽搐着翻起白眼，涎水来不及咽下，顺着嘴角淌到领口深处。外界变得模糊不真切，时钟的滴答声、窗外街道的熙攘声……世界好像被巨大的罩子笼罩，乔鲁诺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他似乎变作一缕魂魄，看着自己仿佛高潮时的妓女一样挺起胸脯。

时钟缓缓转动。乔鲁诺抽抽鼻子，摇晃着起身扔掉一次性针头。他脚边带着红锈的铁盒里满满载着一整盒刚才那样的注射器，这是乔鲁诺的货，他衣食住所日常花销的来源。
乔鲁诺乔巴拿，16岁，正在贩毒。

“嘿，giogio！”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乔鲁诺回头，那是一张老主顾的脸。
“有叶子吗？”来人压低声音勾着乔鲁诺的肩，“我要双倍的量。”
“当然好，”乔鲁诺回以礼貌微笑，“回头老地方见？”
“不，我们得换个地方。”那人摆摆手，神情变得恐慌起来，“你没听说最近的消息吗？热情换人了！”
乔鲁诺皱起眉毛，“我没有听说过，这和我们的交易有什么关系吗？”
那人左右看看，神神秘秘地贴近乔鲁诺的耳朵：“新上任的BOSS不喜欢烟草里夹带私货，还有那些白色药包，他在禁毒！你不知道吗？”
乔鲁诺摇头：“没关系，我这里都是小买卖，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呢？”
接着他和对方告别，“放学以后我再联系你，期末考可不是闹着玩的。”
乔鲁诺还在上学，事实上他的成绩十分好看，大部分老师和同学都喜欢这个带着些东方气息的混血男孩，剩下那一小部分是和男孩做过交易的，他们简直爱惨了乔鲁诺。

晚些时候，乔鲁诺走出校门，金日沉入那不勒斯海湾，海面被染成赤金色，粼粼波光反射在乔鲁诺的视网膜上，他想起昨晚的幻觉，喉咙开始发痒发烫。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好一阵子，乔鲁诺抽抽鼻子盘算起路程，打算找个角落来一支夹着大麻叶的香烟。
一年前他开始吸食大麻，灭顶的快意头一回涌上少年稚嫩神经，清醒之后他才发现内裤已经湿漉漉一片。

学校后巷晦暗无光，发情的野猫大声做爱，乔鲁诺屈膝蹲在墙边，叼着滤嘴从裤兜里翻出老旧火机准备点燃香烟。
没等火焰靠近烟草，右手突然无力，接着乔鲁诺看到自己的手腕弯成一个人类绝不可能达到的弧度，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到疼痛。
但剧痛还是占据了他的大脑，冷汗几乎是瞬间涌出，他咬紧下唇，尝试掩盖大脑叫嚣着逃跑的指令。
因为有双皮鞋出现在他腿边。

这并不是布加拉提第一次见到乔鲁诺，男孩那头闪耀金发不论在何处都无比惹眼。他用鞋尖碾碎那支烟，它还没来得及带给任何一个人快感，就急匆匆结束了自己的使命。
“你在干什么。”乔鲁诺听到男人发问，声线平稳沉静，判断不出对方说话时的态度与心情。冷汗还在不断往下淌，乔鲁诺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一定是位黑帮，但似乎又不同于以往来家里讨债的那些，他想起白天时那位客人的话，下垂的右手神经质地痉挛。
“我在吸烟，先生，您不会看不出来吧？”男孩抬头与黑帮对视，两双眼睛都无比平静，不同的是平静之下的暗涌波澜。男孩自幼就学会了隐藏恐惧，他发自内心庆幸自己的右手无法动弹，不然他一定无法克制住咬手指的冲动。
“你不是在吸烟，孩子。”男人发出一声怜悯叹息，用他那双蓝的让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安静注视着乔鲁诺，男孩下意识抽动鼻翼，被对方抓了个正着。
“没人告诉你热情不喜欢毒品吗？”
“先生，我只是想要吸烟。”喉咙没能及时得到大麻的浸润，开始反馈给神经密密麻麻的渴望，像是有一千只蚂蚁在上面游走，乔鲁诺甚至没发觉自己的身体像个帕金森患者一样剧烈地发抖。
“我认为你需要管教。”这是男孩失去意识前捕捉到的最后一句话，它轻飘飘的融进风里，灌进乔鲁诺的身体里。

布加拉提以为自己会宰了这个死不悔改的孩子，但他没有。
男孩的金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两侧，他的面容苍白如纸，没有血色的唇瓣不断翕张，从中泄出微弱气流。
“戒毒很痛苦，但你必须这么做。”布加拉提攥着皮带平静直视男孩充满祈求的双眼。乔鲁诺双臂被卸下丢在远处，舌头也被迫拆卸下来，防止男孩因太过痛苦咬舌或昏迷造成“吞舌”现象。

布加拉提把金发的小鬼豢养在passion教父办公的暗室里已经一月有余。

黑发男人扶起乔鲁诺低垂脑袋，掏出手帕擦去对方无法咽下的津液，男孩翠绿的眼睛失去焦距，喉咙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乔鲁诺陷入了幻觉。
布加拉提将舌头还给男孩，声带震动空气由舌尖重新组装，汇聚成语言碎片呈入教父的耳朵。
“父亲……求您、停下来……呜……”
“别打我……求您……”男孩背靠墙壁退无可退，但仍恐惧地拼命将自己贴在上面，似乎想要与之融为一体。
“我不是你的父亲，乔鲁诺。”布加拉提意识到问题所在，将手里的皮带扔到男孩视觉之外，俯下身去接近男孩。他甚至能感觉到冷气从对方身上散发出来，布加拉提开始愧疚，如果没有卸下乔鲁诺的舌头，他也许能早点知道他的恐惧。
“嘿，一切都没事了，只要你戒毒，生活都会美好起来。”黑发男人放柔声线，粗糙掌心抚过乔鲁诺不断颤栗的肩膀。
“……”乔鲁诺沉默了很久，久到布加拉提以为男孩已经入睡时，他才用一贯冷静的声音回答：“不，布加拉提，你根本不知道，对于我而言生活里唯一的美好都出现在吸毒后的幻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