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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惊人院 徐至魔/徐陆 , 王某
标签 惊人院 惊人院徐王
文集 惊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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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10-3 22:04
他哭不出声。
他知道所有的心满意足总有一个临界点,在狂欢的尾声就是悲剧。可是暴风雨来得太突然,而他不是海燕,只能在血污中乞求灾难的代价能最小化。
他说,时间是恩赐,也是最大的浩劫。没有词汇能形容周身事物被剥夺的感触,比孤独更孤独,比悲痛更悲痛。他想他本就不该贪恋人间冷暖,失去是活该,是明知结局还飞蛾扑火的活该。
他当然早就哭不出声了。
徐陆说他从不惧怕死亡与疼痛;徐至魔说他只惧怕死亡后再难以见他所爱。但是那怎么能成为你轻易离开我的借口?王某这样想,蹲在墓碑前,狼狈得像是刚从滂沱大雨下逃出来,明明天空晴得不像话。
血是捂不住的。王某曾经也试图捂紧他的致命伤,然后血就从指缝之间渗下来,并不刺眼,出血量却让他绝望。他自己是医生,他说自己无药可救,王某疯魔一般否定他的结论,差点就骂他是庸医。于是他笑,是个不带血色的笑,让王某快走。王某怎么肯留下他,然而他已经动不了了。
王某是被院长架走的。石习生已经被盖爷安置在车里,看院长半拽着他出来时愣了愣,最后骂道,这个庸医。王某没想反驳,转过去死盯着他被抛下的地方,直到汽车发动,三秒后剧烈的爆炸声浪冲进耳膜。
我为什么又抛弃他了?
他呆滞地盯着汹涌的火光,他想那个人肯定很疼。他知道所有人都会悲伤,他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更难以去注意他人了。抛弃是一个很绝望的词,他本在想从No.38轮回那次之后他绝不会再对徐至魔或者徐陆做这样残忍的事,然而现在他已经这么做了,他把自己的爱人留给了爆炸。
我可真残忍。他闭上眼。
他死过不止一次,至少在人类体骨的层面上。死亡其实真的很平静,剧痛落幕后沉入漆黑、粘稠、平静,了无生息得一片温暖祥和。毕竟死了就什么都感受不到了。但目睹死亡的人都不平静,他突然想冲进爆炸的滔天巨浪中体验一回肢体粉碎的痛苦,他没经历过,那却是他的爱人正在经历的,他怎么忍心。
他总有眼泪要夺眶而出的酸涩感,结果发现一滴泪水都没有挤出来,口腔里干燥的话语烧灼得疼痛,耳鸣嗡嗡作响,双眼被爆裂的火光刺得生疼,他仍不肯移开视线,好像要放任那些剧烈的燃烧在心底燃烧殆尽,最后就剩一把灰,吹散了空空如也。他盯死了爆炸的每个瞬间,用尽全力把它刻进记忆里,强迫自己永远不忘。
“不要忘记你抛弃了他”。是这样吗?
于是那场爆炸在此后的时日超越了黑暗的压抑,成为他长久不散的梦魇。他发现自己害怕黑暗,还害怕强光,还有什么选择让他留存下去?
他只好站在灰色的霾中。他在学会爱情的那些时刻学会了睡眠,但也不过是极度疲惫的时候与爱人依偎在一起睡上短暂的一觉,现在已经没有人以爱意拥抱他。他在倦意中睡下去,然后被梦中无止境的爆炸声浪惊醒,就连再习惯不过的朝身边人求助也直接落空。他开始怀念噩梦惊醒被拥抱的时刻,落在额间轻柔的吻和对方带着睡意迷迷糊糊的安慰。
他想起每一种相处的方式。日常相处中他越来越不去区分对方的人格,或许也是对可能性极低精神障碍痊愈的期冀。徐至魔颇为不直率,也经常害羞,言语大都是拐弯抹角的诗词,被他稍微撩拨两句脸就红了,倒是热衷用笔墨的形式给他写些什么,王某就把那些信纸全部小心地保存起来。他的字迹实在好看,王某总缠着想让他写自己名字,他也不再推辞,甚于乐在其中。他温柔得王某搜刮不出形容词来形容,他几乎想拿一切最美好的瞬间来形容。
徐陆在恋爱中展现出了出人意料的黏人一面,王某想他要是被别人看到这种态度准能把人吓得怀疑人生。倒不是说他多么擅长撒娇和甜言蜜语,只是王某总觉得他的心智停留在十七岁,表现得像个缺爱的小孩。肢体接触从不吝惜,占有欲疯涨得要命,幼稚地找各种理由耍赖扮乖,在外面是危险的狼回家就是会摇尾巴的狗狗,王某哭笑不得。
不过他也确实是缺爱缺得要命。
王某至今记得他向No.38轮回的徐陆道别时对方脸上的神情。他的心狠狠抽了一下,然后再也没敢看对方一眼。他想自己确实绝情,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可总是别无他法,他们本来就不该在错误的时间点相遇。
抛弃,抛弃。那真是个绝望的词。
他后悔极了。
他明白人类迟早都要奔赴死亡,他明白载录者的宿命就注定只能凝视着人类的死亡,他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然而当爱人真正被死亡剥夺之后还是拿捏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想,自己确实不是个合格的爱人,也不是个合格的载录者。他拥有的身份很多,他什么都不合格。
他不清楚自己还想不想当常醒者。在下个轮回的下个轮回并非没有这个机会,只是王某不清楚有他的时代的吸引力究竟能不能强大过没有他的十二万年岁月。时间太漫长,走一遭已经足够残忍,人类的时间又太短暂,在不平衡的时间下相遇究竟是不是个离谱的谬误?
相遇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改变。
王某把关于他的全部锁进记忆,爆炸依旧是梦魇,而那些美好的瞬间偶尔会化作一场幻梦。他在梦里依旧笑得温柔,他说他从来没有被抛弃,他说他要王某快走好好活着,他说他的爱不会消失,他最后又笑一下,然后爆炸从身后席卷过来吞没了一切,王某喘不过气,被热浪溺死的一瞬间从床上惊醒过来,眼球震颤得厉害。
多可惜我从没为你的死掉一滴泪,葬礼他去了,气氛肃穆而安宁,他瞪着墓碑,那下面空无一物;因此他又想起那天的轰鸣,那场爆炸的每一个火花。衬衫的扣子从头扣到尾,把他勒得快要窒息,熟悉的人都好安静,有人在哭,他却想笑。
他想自己再也没有什么爱情可言。爱有多深总有一天就有多疼,然后爱人死在他最美好的年华,用一场盛大无比的爆炸作为庆典,那才是真正的葬礼。墓碑下面什么都没有,王某仍然会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冰冷的石头,你那么冰冷凭什么作为他的象征?
但是除了这个象征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渗进王某与他相爱的每个时间点,王某的生活已经遍布他挥之不去的痕迹,看到就会疼,于是就去看墓碑,说你看他在这里他已经死掉了。他哭不出来,也笑不出来,互相倾注的爱情太热烈,放掉以后一泄而空什么都不剩。哭也好笑也罢都已经无所谓。
后来下了一场雨,墓碑前积起浅浅一滩水洼。雨过天晴后周遭都是潮湿又温暖的气味,王某在想他在这个天气心情肯定会特别好,还会笑一笑。
然后他控制不住地想起他在爆炸之际的最后一个笑,不带血色,好苍白,预示了死亡,但为什么那么好看。
他最后记住的只剩那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