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发完，字数1w2。

我流脑补剧情。

bgm：番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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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身后院墙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托马停了扫帚，侧耳仔细分辨。

 

此时正值夜半，当空一轮明月清朗，院墙边草丛中传来交织的虫鸣。风几乎没有声音。

 

确定不是自己听错后，托马带着扫帚不动声色地撤到墙根底下，静待着来人主动露出马脚，以便将其一举拿下。毕竟来者若是个成年男子，仅凭托马一人之力怕是难以抗衡。

 

他小心翼翼地侧过头抬眼去看那个身影，结果不由得一愣。

 

虽然月光从背面照来看不清楚来人的脸，但仅凭其身形，托马还是认出了他。

 

是绫人少爷。

 

托马看着少爷翻过墙头，似乎没找到合适的落脚点，身形一歪，眼看着就要背朝地摔下来，他赶快扔了手里的扫帚跑上前去。不出他所料，神里少爷松了手，整个人便结结实实地掉在托马怀里。托马接住绫人少爷，向后踉跄几步，连带着绫人一起摔坐在地上。所幸院墙不高，托马只是屁股被地面硌得生疼。

 

神里绫人头也没回就反应过来，“托马？”

 

托马松开抱着绫人的手，也顾不得自己屁股还在疼，赶快从地上爬起来，扶着神里绫人站起身。

 

“少爷没受伤吧？”

 

“没有。”神里绫人拍了拍身上蹭的灰，看着托马疑惑的表情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去找一斗兄斗虫了。”说着，他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只体格健壮张牙舞爪的鬼兜虫，在托马面前晃晃，“别告诉爹妈，也别告诉绫华。”

 

看到少爷只是偷着跑出去玩，托马松了口气，也回应他一个灿烂的笑。“好。”

 

“你刚才接住我的时候，有没有受伤？”神里绫人把鬼兜虫小心翼翼收好，上下打量起托马来，看他摇头才放了心，“你怎么会知道我回来？”

 

“我不知道……”托马挠了挠脑袋，心下想着还好自己恰巧在打扫庭院，不然少爷若是翻墙进来真的摔伤了，那可就是大麻烦了，“我在扫院子。我以为是坏人要进来，所以盯了一下。没想到是少爷。”

 

神里绫人又笑。“没受伤就好。那我帮你扫院子，就当你救我一命还帮我保守秘密的补偿。”他说着就走回墙边拿起托马扔掉的扫帚。

 

“啊、这种事情不用麻烦少爷的！”托马赶快跑过去想把扫帚拿回来，结果神里绫人紧紧攥着扫帚，丝毫没有想要让步的意思。他脸色突然一沉，不满地看着托马。

 

“呃，少爷？”托马见状，也搞不清神里绫人到底在想什么，只好先收回手，站在原地不确定地看着神里绫人。

 

“不许抢。你要扫院子的话，自己再去拿一把。”神里绫人说着，有模有样地顺着墙根打扫起来。托马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跑去工具房拿了一把扫帚出来。两个少年在静谧的院子里扫地的刷刷声此起彼伏，没一会，就把这庭院一角打扫得干干净净。

 

一起回工具房放下扫帚的时候，神里绫人突然开口跟他说话了。

 

“托马，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能叫我绫人。”

 

托马侧过头去看少爷，少爷也侧过头来看他，眼神很是认真。

 

“我们年纪一般大，我不想跟你分个高下，更不想你伺候我。虽然……虽然在别人看起来好像都理所应当，但是我听到他们这么说就很生气。”

 

一股暖意在托马心里蔓延开来。但神里绫人似乎没说完话，托马也就静静等着。

 

“别人说我们是主仆，可我不这么觉得。我想带你回家，也只是因为我想有个朋友。那些老古板们不懂变通，我很讨厌他们说的话，你也别信。”神里绫人拉过托马的手，“他们觉得人和人之间只有利益往来。他们又不问我的想法，也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们是朋友，对吗？”

 

神里绫人的眼睛里饱含期待。

 

那双眼睛单纯而清澈，有着少年人的灵动与活泼，在那间狭小昏暗的工具房里，被窗外的月光照到，显得格外明亮。但很快他就看不清这双眼睛了。托马眼前起了水雾，他怎么抹也抹不干净。

 

托马忘了当时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是在笑还是在哭，亦或是两者皆有。他只记得自己重重地点了点头，神里绫人伸过手用自己的袖子擦过他的眼睛。

【贰】

变故来得突如其然。

 

少年人被迫成长，被迫接下本不该由他接下的任务，被迫承担本不需他承担的责任。神里绫人虽然早就意识到家族内部的暗潮涌动，可浪潮终于掀起之时，饶是能力过人的他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情况有多么捉摸不定。他接过繁琐的公文，揽过冗杂的事务，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内，即使到了夜间，房内也如同点了长明灯一般，整夜不熄。

 

绫华偶尔与托马见上一面，两人还能寒暄两句，互相诉上两句苦，也递上两句鼓励。可绫人……托马已不记得家主和夫人过世后，自己有多久没和他见面了。即使绫人有事需要请托马帮忙，也只是传唤佣人将自己匆忙写就的纸条递给托马。

 

除此之外，托马只是负责每日将厨师备好的饭菜替绫人放在屋外，轻轻敲门提醒他用餐，再待他用过餐后，将碗碟收回厨房。也有时，是来取走饭菜重新温过一遍，再敲门提醒他。

 

家主之争迫在眉睫，托马不敢过问太多，看着每日往来神里屋敷的人神情各异，也只能从中大致猜测分毫，根本插不上手。打扫屋敷的时候，他时常也会走神，担心起神里绫人的身体，担心繁重的事务会把他压垮。

 

 

 

 

托马看着熟悉的院墙，院墙背后是阴云密布的天空。他想起不久前的那天夜半，他就是从这里接住跑出去偷玩到夜半翻墙而入的绫人少爷。那时候的天空还很晴朗，还有星星，绫人少爷也还有着偶尔偷偷翻墙出去，无忧无虑玩耍的机会，可是只一刹那，过往那些如同镜花水月一样的生活，就都不见了，就连天空，也因将军的意志，在白天都变得昏暗起来。

 

正出神的时候，熟悉的熏香味道伴着一句呼唤传来。

 

“托马。”

 

托马回过头去，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竟然是许久未见的绫人少爷。

 

绫人脸上半是憔悴，半是忧虑，眉头紧蹙着，气色也不怎么好。绫华在他身后半步站定，低着头，看不到表情，双手攥着哥哥的袖子，肩膀似乎在微微颤抖。

 

托马愣了片刻，才想起来问好。

 

“少爷，小姐。”托马把手边的掸子放下，向两人微微躬身。绫人点了点头，向托马走近几步，拉起他的手。

 

托马低头去看他的手。虽然绫人戴着手套，但托马依旧能察觉到他体温低得非同寻常。他皱起眉头，反手紧握少爷的手，希望能藉此给他一些温暖。

 

“托马，我有话同你说。”

 

“少爷直说便是。”

 

“……”绫人闭上双眼，半晌方才睁开，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如今稻妻局势不明，未来神里家面临的麻烦只会越来越多。你……是能看清利害关系的人，如果不想卷入其中，就早些离开吧。”说完，绫人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在身后努力忍住眼泪的绫华，又把目光转了回来。

 

“我和绫华商量过了。我们……不会阻止你离开。但是这对我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事，所以……我才想着当面和你谈谈。”

 

托马不可置信地看着绫人，脑袋里如同被塞了一团猫挠乱的毛线。

 

少爷……这是要把我从神里家赶走吗？还是说，少爷和小姐终于也觉得，我这个异乡人不适合继续待在神里家？是啊……如今神里家动荡不安，少爷和小姐说不定会因为自己受到牵连，毕竟之前两人极力保住自己的时候，不知受了多少非议……

 

就算少爷和小姐只是希望他能够保护好自己，可他又怎么能为了独善其身就这样离开？自从自己漂泊到了稻妻，这许久以来，他受了神里家多少恩惠。他还没能偿还清楚，他怎么能就这样撒手不管？

 

可是蒙德……他又有多久没回去了？他又何尝不想念那轻松自在的生活，不想念那里裹挟着蒲公英种子，带来春天气息的风啊……

 

千万条思绪一起涌上，托马怎么也理不清。

 

绫人攥了攥他的手，才把他从胡思乱想里拉回来。托马一抬头，与绫人目光相接。

 

少年的眸子黯淡无光，被阴翳笼罩。繁杂的政务和即使是成年人也难以应对的场合，堆到一个还未从双亲过世的悲痛中走出来的孩子身上，未免太过沉重了。绫人漂亮的紫藤花双眸失去了生气，近日的操劳过度，导致瞳孔都有些涣散。托马看到绫人眼白布满了血丝，眼睫微颤，眼角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托马还能读出他眸中的不舍，和不得不舍弃的痛苦。

 

以及，要处理好一切事务，解决掉一切问题的决绝与坚毅。

 

托马知道，这双饱含了复杂情绪的眼眸，期待的绝不是他头脑一热就给出的答案。

 

他低下头，把另一只手覆上绫人的手，紧紧攥住。

 

“少爷，请给我些时间考虑。”

 

 

【叁】

“少爷，该用餐了。”入夜不久，托马如同往常一般轻轻敲门唤他。可这次没有听到屋内传来熟悉的应答声。托马犹豫了片刻，又轻轻敲了敲门。

 

“少爷？”

 

依旧没有应答。周围的佣人们都在庭院中穿梭来去，各忙各的，没有谁注意到神里绫人房间的异常。托马皱了皱眉，想起下午见到少爷时他憔悴的神情。难道少爷……

 

顾不得多想，他拉开门就进了屋内。

 

屋内浓烈的熏香味道刺得托马接连打了两个喷嚏。这是近几日绫人常用的用来提神的熏香。他关上了门，揉揉鼻子，目光在屋中搜寻着神里绫人的身影。

 

“少爷！”看到伏倒在桌案上的神里绫人，托马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将绫人扶起，靠在自己身上。

 

“绫人少爷！绫人！”托马看神里绫人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不由得有些慌神，小声地唤起他名字来。见怎么晃他都没反应，托马抬起头来就要喊屋外的佣人进来，却突然被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嘴。托马回头看向靠在自己身上的绫人。

 

绫人还没完全清醒，目光有些迷离地盯着托马看了一会，似乎认出了面前的人是谁，放下心来又闭上了眼。

 

“少爷，我去请郎中。”托马正要把绫人轻轻放下，又被他拽住了袖子。

 

“托马……别走。”绫人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他拽回自己身边。托马只好顺着他的意思重新靠在他身边。绫人感觉到他回来，一把抱住了他，把自己整个人都挂在他身上，喃喃自语：“让我……靠一下……一下就好……”

 

不知已经有多久没喝水了，绫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沙哑。托马也回抱住绫人，轻轻抚着他的背，满是心疼。

 

“少爷……”

 

“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吗？”

 

“……”

 

“只有你我二人的时候……叫我绫人。”

 

托马沉默不语。绫人抱着托马的手逐渐脱力垂下，呼吸声却变得深沉且均匀。看来是劳累过度，身体需要休息了。托马把逐渐向下滑去的绫人往上捞了捞，让他的头能够微微偏着搭在自己肩上，不至于睡得难受。

 

屋内的熏香闻久了，也就不觉得刺鼻了。托马就这么抱着神里绫人，跪坐在书案前，一动不动。

 

绫人似乎是做了什么噩梦，有些痛苦地低吟两声。托马见状，想要稍微挪下位置，让他能更好受一点，结果绫人的手突然抬起来抓住了托马背后的衣服。

 

托马以为他醒了，尝试着唤了一声。

 

“少……绫人？”

 

绫人没有回应。托马正要再度开口的时候，他却突然开了口。

 

“……别走，托马。”

 

托马心头一颤，又把少爷往怀里抱了抱，轻声在他耳边回话。

 

“我不走。”

 

“……别走……”绫人声音小了下去，身体却开始颤抖。托马有点不知所措地轻轻抚着他后背，听见他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更是焦躁起来。

 

“我不走，我不走……”托马一边努力安抚着还在梦中的绫人，一边回想起下午自己见到的少爷憔悴的面容，和站在哥哥背后，努力忍住眼泪的绫华小姐。

 

来到神里家之后的种种，也随之在脑海里逐一掠过。

 

被别人冷嘲热讽，被别人指指点点，可自己无论遇到了什么事情，无论是出于自己的错误，还是来自别人的诽谤，绫人从来不会指责自己哪怕一句。和他见面的时候，绫人总是会露出一个让他安心的笑，然后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捏捏他的手，对他说。

 

“别担心，我帮你摆平。”

 

于是那些流言蜚语不日便烟消云散。对托马居心叵测的家臣也被神里家遣散出门。托马依旧能和少爷小姐一起玩，帮着做些家务和处理些事情。托马在心底感谢了神里兄妹不知多少次，可总觉得自己做得还是太少，还是不够报答他们的恩情。

 

而且，这里已经是他的第二个家了。他能感受得到，绫人和绫华都是从心底里把他当作家人的。

 

绫人的体温已经不像下午一样冰冷得可怕了。在托马耐心温柔的安抚下，他在梦里也不再那么紧张，攥着托马衣服的手又松了下来。

 

 

 

 

绫人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到自己还趴在托马身上，赶快和他拉开一点距离，揉了揉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不过一炷香左右。”

 

“也够久了。”绫人说着离开了托马的怀抱，伸了个懒腰，又挪回了书案前，拿起笔来就要继续工作。他的手突然被按住。

 

绫人回头，不解地看向托马。

 

“绫人少爷。”托马笑了笑，松开了按住他的手，后撤两步跪在地上对绫人行礼。

 

“请绫人少爷允许我继续留在社奉行。”托马重新抬头，目光坚定地直视着绫人。

 

“在此时离开，就会失去忠义。父亲曾要求我做一个忠义之人……我愿尽我所能，为少爷和小姐尽一份薄力。”托马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自信笑容，“未来你们所要走的道路，也必定会需要我这个帮手。”

 

其实，我早就离不开这里了。

 

托马看着绫人的表情由不解转为惊讶，而后又逐渐缓和下来。他的眼睛里似乎隐约有泪光闪烁。虽然依旧难掩倦意和疲惫，但终于亮起饱含着希望和期待的光。

 

“太好了。”

 

就像你离不开这里一样，这里也早就离不开你了。

 

我也早就离不开你了。

 

【肆】

神里家主继位仪式上，托马在人群中目送神里绫人登上家主之位。

 

少年神情自然而淡漠，目光深邃沉静。即使只有十几岁的年纪，也依旧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家主的威压。

 

人群在下面乌泱泱的一片，眼睛瞥着新上任的神里绫人，嘴里窃窃私语。

 

唉。托马叹了口气。夺得家主之位，不过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而已。

 

但还好已经走完了这第一步。

 

神里绫人垂眸看向下方的人群，仿佛是在找寻着什么。目光与托马对上的一刻，少年家主的表情突然柔和起来，甚至微微一笑。

 

那笑容，如同早春化冻的水波，带着点清冷意味，却又暗含春日暖阳的温柔。

 

于是托马便听不见周遭的悉数议论声了。下意识地，他回应给神里绫人一个灿烂的笑容。

 

从那之后，神里绫人更是忙碌起来，只不过忙碌的地点，从神里府内转至除了神里府的各个地方。

 

托马依旧在府中负责些家政工作，有时陪小姐去见些人，有时替家主处理些小小的麻烦，有时则独自在稻妻各处转转。看着有些衰败的城中景象和日益阴沉的天空，托马心里总是五味杂陈。

 

几年时光飞逝，托马的行事能力和新任的神里家主也逐渐得到了各界认可。托马想，自己大概终于算是在稻妻站住了脚。绫人……家主大人也是一样。

 

替家主跑腿工作的日子并不总是一帆风顺，倒不如说举步维艰的时候总是更多一些。每当遇到格外难以处理。又一时无法解决的事情，托马除了会去找那群流浪猫狗叙叙旧，还会去木漏茶室小坐片刻，盯着窗外庭院里的鹿威发呆，或抱着太郎丸细数空气中的尘埃有多少片。往往，静坐过后，心情会平静下来，思绪也会逐渐变得明朗。

 

极其偶尔的情况下，会在茶室遇到家主。

 

家主从不入内室，只在门口的卡座休憩片刻，取一壶甜酒，为自己斟一小杯，再斟另外一小杯放在一侧桌上，却从也不见有谁会与他一并前来。

 

托马曾透过内室的垂帘缝隙看到过这一幕。他虽然也想出去与家主稍作交谈，但看到家主眉目间的惆怅和疲惫，便又不忍心打扰家主能够短暂休憩的时光。一如他自己所知的，这短暂的闲暇有多么宝贵。

 

在托马印象里，家主来过的几次，无一例外，都会留下一小杯没喝的甜酒。看上去不像是特意为谁准备的，于是托马离开茶室前，会将那一小杯一饮而尽，然后将两只空杯清洗干净摆放回去。虽然他并不善喝酒，但他总觉得，辛辣入喉的一刻，似乎自己也替家主吞下了些许压力，替他分担了肩上的一些重量。

 

 

 

 

托马被抓到狩眼仪式现场又成功逃离之后，便不再离开木漏茶室，耐心等待着旅行者的下一步行动。

 

这位旅行者来到稻妻之时，对风向向来敏感的托马，察觉到了稻妻的转机。事实不出所料，旅行者的行动力与智识，果然如同托马预计的一般，无可挑剔。

 

甚至是在与自己一同被当做眼狩令的对象时，旅行者还能够以独特的方式自由穿梭于稻妻境内，以自己的办法帮助托马和神里家。

 

旅行者偶尔会偷偷与绫华小姐一同来到木漏茶室，跟托马见上一面，简单聊过最新的情况。

 

不知家主大人与这位旅者见没见过面……送走两位之后，托马突然想起了家主。

 

好像是听到了他的想法一样，旅者和小姐前脚刚走，家主就迈步入了茶室。还未来得及返回内室的托马跟家主打了个照面。

 

神里绫人见到托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手关上了茶室的门，拽着托马进了隔间。

托马还没开口，神里绫人先开口了。

 

“你怎么能就这么在门口站着？”语气虽相比平日多了几分严厉，但依旧算得上和善。

 

“呃，家主大人……”

 

“若是让外面的人看到了，知道你在木漏茶室，我可不敢保证能百分之百留住你的神之眼。”

 

不过是在屋内目送两位离开而已，或许从门外根本看不清昏暗的室内是什么情况。家主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吧，托马心下想着。

 

神里绫人一愣，托马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想的话说出了口，于是连忙道歉。

 

神里绫人终于松开了拽着托马胳膊的手，在蒲团上坐下。隔间内备有茶水，神里绫人便给自己和托马分别盛了一杯。

 

“托马也坐。”

 

托马听令，坐在了神里绫人对面，仔细打量起家主的神情。不知家主此番前来茶室，是又遇到了什么麻烦，想要一抒心绪。

 

神里绫人低头抿一口茶，复又抬头，把目光定在托马身上。

 

“抱歉，或许是有些小题大做了。我……只是想保你平安。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托马不知该接什么话，只愣愣地与家主对视。

 

家主的眼眸恢复了清亮，可也变得更加深邃，深得如同海祇岛中央的那一大片湖水，一眼望不到底。托马隐约能看到家主眼中不轻易外露的锋芒，和云淡风轻的游刃有余。

 

只不过此刻更多的，仅仅是担忧。

 

托马此时方才意识到，家主此番亲自前来，竟只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安危。明明……让绫华小姐传话给他便已足够，何必要在日益繁忙的公务中抽身出来前往茶室？

 

“不能亲眼见到你，我总是不放心。”似乎看穿了托马内心所想，神里绫人微微蹙着眉，向托马伸出一只手去。托马伸手把自己的手搭在家主的手上，还在有些发愣地看着绫人的眼睛。无论遇到谁都能言善辩的托马，第一次感到自己言辞匮乏。还是在家主大人面前。

 

不给出回应，是不是有点太不礼貌了？可是看家主大人的意思，似乎也没有等待自己的回复。

 

神里绫人的指尖摩挲过托马手指和手心的茧，轻轻叹气。内室静谧得连窗外鹿威滴水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神里绫人把托马的手拉向自己，贴在脸侧，闭上了眼睛。温热的鼻息轻轻拍打在托马手腕处，有些痒。

 

“托马。”神里绫人半睁开眼，长长的睫毛分割了落于其上的柔和光线，“作为神里家主，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护你周全，我很愧疚。”

 

“家主何出此言……托马能得到家主大人青睐，能被家主大人器重，已是莫大的荣幸了……此次事发，没能为家主和小姐分担重任，反而添了麻烦，要道歉的人是我才对。”似乎根本不用细想，脑袋里的话就全都倾泻出来。他自然希望稻妻早日安宁，自己能早日离开木漏茶室，可他也明白神里家为了自己和稻妻的局势辗转各方，花了多少心思，费了多少力气。他帮不上忙，可也知道这事急不得。更何况……现下那位旅者似乎是站在神里家这边，胜算便又多了一分。托马想着，反倒安慰起家主来。

 

神里绫人静静地听着托马的话。这些话，不只是说给他听，也是托马说给自己听的。

 

“是时候走了。”神里绫人恰到好处地截停了托马的话，把托马抚在自己脸侧的手松开来。

 

托马随神里绫人走到隔间门口。神里绫人正要拉开门出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

 

“家主大人？”

 

“太久不见，终究是与你生疏了。”神里绫人眸中含着说不清的情绪。冰蓝发丝垂下些许，遮住了视线，托马也看不真切。于是托马抬起手，替神里绫人撩开了额前的发丝。

 

“总会有重新熟络的时候。我也期待着那一天到来。”看着露出双眸的神里绫人，托马回应了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神里绫人突然毫无征兆地凑了过来，托马吃了一惊，后退半步。于是神里绫人便将将停在他面前毫厘之处，顿了几秒，又撤回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移开了目光。只不过很快他又重新看向托马，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了托马的肩膀。

 

“我也期待。”神里绫人微微笑着，低声轻言，“下次过来，就不给你斟酒了。我想让你尝尝奶茶是什么味道。”

 

托马也笑了。

 

“好。”

 

【伍】

积压在稻妻上空数年的阴云终于散去了。

 

眼狩令被废除，恶人也得到了惩罚。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托马终于能够离开木漏茶室了。

 

家主为维持崭新的稻妻能够正常运转，又开始四处奔波。前来迎接托马回家的人当中，并没有家主大人的身影。

 

说是有些失望倒也不为过，只是托马也很是清楚，如今的奉行大人繁忙事务在身，又怎会放下关系到稻妻命运和社奉行未来的大事，前来探望一个小小家臣。

 

眼狩令后，锁国令也当逐渐废除，只不过，大概还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托马已经想好了，等到锁国令废除后，家主大人和小姐也不再那么忙碌了，他就要邀请两位一起前往蒙德，看看他家乡的景色。这么多年，家主和小姐受尽了苦，自己能为二人做的，实在太有限了。

 

就算这个愿望能够实现，还要等很多很多年。

 

 

 

 

夏日祭典如约而至。被锁国令和眼狩令压抑了许久的稻妻居民期待祭典已久。开始前几天，城内城外早就一片节日气息。

 

不用说，神里家自然也为祭典一事忙碌起来。托马也尽力参与进社奉行的工作，整天东奔西走。好在祭典是大家都乐于参与的事，又是为了庆祝封城已久的稻妻重归自由，大家都热情高涨，也都变得和气起来，托马甚至都有些惊讶于交涉之顺利，就连平时软磨硬泡个三番五次才能说服的几位商人也都放下了架子，有的甚至还愿意倒贴些钱来帮忙。

 

托马很感动，也暗自松了口气。祭典的事情顺利，相当于从上任神里家主驾鹤西去后就一直在忙碌的神里绫人也能多多少少轻松一些了。一天的事情都解决过后，托马总会心情舒畅地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回到神里府，迅速打扫过卫生后，再替家主和小姐准备晚餐——若是他能够得知家主和小姐会回府的话。就连纠结该做些什么料理才会又好吃又好看、还兼备各种营养的麻烦事，对托马来说都是快乐的负担。

 

 

 

 

“托马。”

 

托马正在厨房哼着小曲儿清洁碗筷，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神里绫人倚在厨房门口，一只手背在身后，笑意盈盈地看他。

 

“家主大人。”托马回过头简短地行过礼，又忙起手上的活。

 

他感觉到家主大人从背后走近。

 

“这么忙啊。不陪我说说话？”

 

“呃，我、我马上就洗好了！家主大人请稍等片刻。”托马看着凑近自己身边探头过来仿佛监工一般的家主大人，不由得向旁边一躲，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嗯，没关系，我只是想让你尝尝这个。”

 

有什么东西递到他嘴边。他关上水龙头，从家主手里接过那根串了两颗团子一样东西的竹签。

 

“这是什么。”托马仔细看了看那两颗团子，又凑上去嗅了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好像沾了些辣椒粉，还有点若隐若现的药味，不过应该问题不大，至少能吃。

 

“是团子，我做的。”神里绫人依旧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睛里带着点期待的意味，“托马最近辛苦了，所以我亲自下厨做了团子给托马，就当是额外奖励。”说完，神里绫人思考了两秒，“可能是咸的吧。”

 

可能……？托马没太在意，道过谢后就一口咬下了一颗团子。然后他就后悔了。

 

至于具体是什么味道，或许可以尝试在没洗过的生鳗鱼上加点甜奶油，撒上几粒孜然，再倒上些白醋，把这些作为馅料包成团子，并且把团子在调制的滋补药品里滚一圈，外面再裹上层极辣的辣椒粉。把这东西吃到嘴里的那一刻，托马甚至直接脑补出神里绫人“下厨”的全过程。而且很不幸，他看到没来得及收拾的厨房一角好像还残留着作案工具。

 

可是对上家主似乎带着点期待的眼神，托马咬咬牙，还是囫囵吞了下去。现在，他又开始庆幸自己是一整个咬进嘴里，而不是一口一口吃。

 

“怎么样？”神里绫人笑意更浓，眼睛紧盯着托马，似乎在欣赏他的表情。

 

“呃……”托马还没来得及张口说话，吃进胃里的东西好像就开始作怪。他努力控制表情半天，可还是显得面部扭曲，看起来十分痛苦。

 

神里绫人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看着他笑到腰都直不起来的样子，托马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可是碍于家主的脸面，托马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又委屈又生气地瞪着神里绫人。

 

“剩下这个，你自己吃掉。”托马想把团子塞回神里绫人手里，结果被他攥住了手。

 

“这可是我想了好久才钻研出来、特意做给托马吃的，托马忍心把我的好意就这么浪费了吗？”神里绫人一边笑，一边委屈巴巴地冲托马眨眨眼。

 

托马被他噎得说不上话，皱眉皱了半天，叹了口气，“家主大人请不要再这样捉弄我了。”

 

“好，好，下次就不做这个了。”神里绫人攥着他的手又把那颗团子递到他嘴边，然后眯起眼冲他笑笑，“但是这次还是要吃完。”

 

托马看着家主大人身后简直要冒出一条摆来摆去的狐狸尾巴，浑身一个激灵，还是咬了咬牙再次尝试了一番那跨越了时空和物种的味道。

 

“托马还真是赏光啊。”神里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等托马终于从不知是什么超越人类想象力的味道缓过劲回过神来，神里绫人看向厨房窗外，又开了口。

 

“明天就是祭典了。”声音平静如水。

 

托马随他的目光看去，柔软的月光钻过厨房半开的窗户，在地面上撒下一层白霜。

 

“是啊。”

 

这是期待了多久的安宁啊。

 

【陆】

“托马！”神里绫华蹦蹦跳跳地穿过走廊，丝毫不在意自己的大小姐形象一般，在擦地板的托马面前停下。

 

托马扯下头巾，抬手擦了把汗，向她笑笑。“小姐，怎么啦？”

 

神里绫华的表情难掩激动和雀跃。“今晚，我会同旅行者一起去参加祭典。”她说完，想了想又继续说了起来，“兄……哥哥今天上午负责检查祭典摊位的各项准备是否完善，下午要去和宵宫小姐交代烟花的事情，不过晚上祭典开始后似乎就没什么安排了。”打开的折扇背后，藏着少女笑靥如花。

 

托马转转眼睛，顷刻就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会和绫人一起去的。”

 

“嗯，希望今晚会在祭典见到你们！”

 

目送小姐又蹦蹦跳跳地离开，托马不由得感叹，如此善良而纯粹的女孩，有多久没能展现真正的自己了呢。

 

直到重新绑上头巾开始干活的时候，托马才注意到，自己的那声绫人喊得多么自然。

 

 

 

 

神里绫人交代过燃放烟花的事项，在回神里屋敷的路上遇见了急匆匆赶往祭典的托马。

 

“家主大人！”托马老远见到了家主大人标志性的白衣，向他招了招手。这一声家主大人引来不少目光，但神里绫人毫不介意，逆向穿过人流走到托马身边。

 

“托马怎么来了？接我回家？”标志性的嘴角弧度和嘴角下的一颗痣，配上这句听起来仿佛别有意味的话，莫名惹得托马脸颊发烧，在他面前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小姐说家主大人晚上没什么事，所以我就想着……请家主大人也去参加祭典。”

 

“原来如此。那托马去吗？”

 

“若是能让家主大人和小姐都安心游玩的话，或许还是要有人去监督……”

 

“托马也去。陪我一起。”绫人打断了托马的话，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腕，温柔却不失力道，掉头就往甘金岛的方向走去。

 

“家主大人，我……”

 

“不许拒绝。”神里绫人回过头来，“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游玩。”

 

托马无法反驳，只好任由神里绫人拽着他随人群前行。

 

 

 

 

两人登上甘金岛的时候，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大约是整个稻妻的民众聚来了此处。平日寥寥无人的甘金岛如今熙熙攘攘，一片繁华。小吃摊摊主正将做好的章鱼烧挨个串起，推进小船形状的盒子里，再挤上千岛酱，撒上一大把柴鱼片和海苔，递给伸手过来的孩子；绘马架前挤了不少人，彼此之间互相借着用来写字或涂鸦的笔，或者一边喊着“借过”一边侧身挤到架前寻找能够挂上愿望的空隙；金鱼水池里各色纸勺起起落落，有的被小鱼撞破，有的稳稳托住挣扎的小鱼苗，把它们放进装好清水的袋子里。

 

托马偷偷侧过头去看着身旁的神里绫人。他此时就像从未来过祭典的小孩子，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是从深处散发出来、还是被交织的祭典彩灯照亮的光。他拉着托马靠近一群又一群挤在一起的人，去围观舞蹈与和歌演出，围观做狐狸面具的手工艺人，围观咕嘟咕嘟煮着各种豆腐海带等等食材的铁锅。

 

 

 

 

神里绫人拿着做好的狐狸面具端详半天不肯放手，托马就招呼老板买下了面具。神里绫人把面具戴在脸上，遮挡住了额头跟颧骨。然后转过头来像打招呼一样对托马挥挥手。

 

托马把自己的面具侧戴在一旁，回过头看到已经认不出是谁的神里绫人，不由得笑了起来。

 

“怎么了？”

 

“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家主大人，感到新奇而已。”托马还在笑着，突然感觉攥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悄悄滑过自己手心，修长的手指也钻进了自己的指缝。

 

托马不敢出声，只好向老板道过谢后急急忙忙离开了摊位。

 

“家主大人……这是作甚？”

 

神里绫人不回话，只是微微扬起嘴角，手指轻轻捻了捻托马的手背。“我要喝奶茶。”

 

 

 

 

一手拿着奶茶，一手和托马紧紧相扣的神里绫人兜兜转转，被祭典一角的吆喝声吸引过去。

 

原来是荒泷一斗在吆喝着斗虫。他和一个小孩子面对面坐着，身边摆了不知怎么捉来的一小桶鬼兜虫，还立了一块告示板，上面写着要拿些零食饮料之类的来当筹码，双方分别从那一桶里挑出一只来斗虫。输了的人要交给对方一包零食或者一瓶饮料，如果是前来挑战荒泷鬼兜虫决战无敌大王一斗的人赢了，还可以额外将那只鬼兜虫据为己有。

 

神里绫人饶有兴致地吸着奶茶珍珠，看着正在进行中的决斗。只不过他来得不太是时候，决斗在他看到的时候就已接近尾声。荒泷一斗又一次输给了对面的小孩子，懊恼地大声嚷嚷着，但依旧十分遵守规则地把自己身边的零食分给了来斗虫的小朋友。

 

“我也来。”神里绫人突然把奶茶塞给托马，坐在了荒泷一斗对面的板凳上。因为戴着面具，倒也没人认出这个高个子男人究竟是谁。荒泷一斗一愣，毕竟面前这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袭白衣，还是个成年男子，怎么看也不像会对斗虫这事感兴趣的人。

 

“好久不见，一斗兄。”神里绫人压低了声音，把面具稍稍抬起分毫。荒泷一斗了然，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你小子啊！这次本大爷可绝对不会再输给你了！等着瞧吧！”

 

“好啊。”神里绫人作势挽了挽袖子，颇为认真地从桶里挑选着出战选手。

 

过程很是精彩，对决的激烈程度丝毫大概不输先前的任何一场比赛，托马在一旁都看得和人群一起连连叫好。最终是荒泷一斗取得了胜利，可托马看到神里绫人笑得甚至比一斗还开心。

 

他突然想起不知多少年前，那个从墙上跌落而下的小少爷向他展示自己的战利品时得意的目光。而此刻的绫人被狐狸面具遮住半张脸，目光自是看不真切，但托马依然能够想象得出他究竟是怎样的神情。

 

思绪流转，如河灯顺水漂流而下，路过沿途的风景。

 

他想起了绫人为家主之争忙碌到黯淡无光的眼神，想起了绫人得知他能够留下时欣慰和感动的眼神，想起了自己被迫待在木漏茶室时绫人担忧自己安危的眼神，想起了被要挟着吃下奇怪团子时绫人坏心思得逞的眼神。

 

也想起他望着祭典，思绪万千，却依旧清亮且柔和的眼神。

 

记忆的闸门打开，从中窥得流光倾泻。

 

托马想着，自己最不后悔的一件事，大概就是留在了神里家，陪在曾经的少爷小姐，现在的家主大人与白鹭公主身边。

 

 

 

 

“托马，托马！”呼唤声将他拉回现实。

 

“绫人？”

 

似乎完全没有觉得托马的称呼发生了变化，神里绫人见他回话，指着远处漆黑一片的地平线，“要放烟花了。”温热气息喷吐在他耳边。托马顺着他的手指看去。

 

依旧是寂静而漆黑的地平线。

 

斗虫过后，绫人拽着托马跑到甘金岛山崖下方。山崖顶端通常会挤满希望能够观赏烟花的人，而山崖下方因为几乎毫无光线，还有些杂草之类，人迹罕至。不过这里倒是一处观赏烟花的好地方，既清净，又能看得清楚。偶尔看到三三两两的游客，彼此低声交谈着，各自沉浸在各自的小小空间里。

 

“在哪呢？”

 

“别急。”绫人牵着他的手轻轻捏了捏他手心。“你喝吗？”

 

托马回头，看着绫人将面具掀到一边，将手里的奶茶递过来，眼神十分真挚。

 

只是喝不下了而已吧，毕竟他还吃了绀田煮和三彩团子。托马想着，还是接过了他手里的奶茶。

 

两人都不说话，静静等着烟花升天。相互交叠的手心温度上升，似乎冒了点汗。

 

“他们在点引线了。”绫人凑近托马耳边，吹得他耳朵痒。不过托马没有躲开。

 

“三，二，一。”随着绫人轻声倒数出最后一个数，一道金光呼啸着窜上天空，在离圆月不远处“嘭”地炸裂开来，化作千万道彩色的细线，落向四周。

 

托马惊讶地睁大双眼。

 

不是因为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烟花景象，而是因为，在话音刚落烟花升天炸裂的那个瞬间，神里绫人温软的唇贴上了托马的侧脸。

 

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颜色形状各异的烟花接二连三在遥远的对岸升上天空炸裂开来，山崖上方人群的欢呼也隐约传入声道，只是山崖下的这两人似乎毫无欣赏烟花的心思。

 

神里绫人松开托马的手，却抚上他的侧脸，别过他的下颌，让他面对自己。

 

托马愣愣地随他的动作回过头去。烟花闪烁间，神里绫人的目光也忽明忽暗。因为距离太近，托马眼神飘忽着，还是选择避开绫人的视线，落在他薄唇下方的那颗痣上。鬼使神差地，他抬起手来摩挲那颗痣。

 

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周围的风吹草动，烟花的呼啸和爆炸，人群的鼓掌和欢呼，托马看着绫人薄唇微启。

 

“这一次，请不要躲开我了。”

 

话音刚落，他就贴了上来。奶茶的余韵还在彼此唇齿之间萦绕，有些过于甜腻了。托马闭上了眼睛。

 

但是，味道不错。

 

我不会再躲开你了。托马用温柔的吻把心里的回答传递给面前的人。

 

往后余生，都不会再躲开了。

目光所及之处，是彼此的笑颜。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