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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曜】明敕星驰封宝剑

作者 : 何處不是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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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王者荣耀 吕布 , 东方曜

标签 王者荣耀 , 吕布 , 东方曜 , , 吕曜

状态 连载中

文集 王者荣耀

1409 11 2021-3-22 15:25
导读
御风骁将吕布X云鹰飞将曜
一、

北疆。
黄沙漫漫,鸦雀伶仃,入目皆是荒芜。平地之上,耸立着一片营帐,帐子四角树了赭红的军旗,随风飘摇着,上书一个墨色骑字亦随之波动。
而帐内,一名身着灰蓝铁铠的男子负手而立,他面前的案几满堆书卷,而阶下,正单膝跪着个探子打扮的男人。
“禀报吕将军,今日无事。”跪者道。
“继续监视他,”立者挥手,烦心似的阖了眼,“北疆虎狼环伺,夷狄虎视眈眈,我们军中更当军纪分明,切不可乱了规矩。特别是那个少年人。”
跪者应了声,又谄媚似的道,“那小子不过是镇北将军,岂能与骠骑大将军您分庭抗礼?他……”
阶上的男人喝了一声,将那多嘴的探子摒退,又兀自陷入了沉思。

十年前他甫崭露头角,跟随大将军征战多年,横扫北疆,扩张版图。一柄方天画戟、一匹赤兔,能教胡族胆寒,塞北各地称之为“御风骁将”。而十年之间,他亦是所向无敌,未尝败绩,官至骠骑将军,护了北疆多年安宁。人人都道他用兵如神,骁勇善战。
但世间不单只有朱颜易老,连这江山也要新人换旧人的。他想。
自然,近年来军中新锐繁多,脱颖而出者亦有之。其中一名少年,本为大内第一高手,立下了赫赫战功,却出人意料地请命远赴塞北。次年,他被封为镇北将军,身向塞北,与吕布共守疆界。
如此一来,自然有人不满,首当其冲的便是吕布的麾下。他们看不惯这毛头小子,也少不得在吕布耳边吹风。吕布知晓此人的确武骨不凡,实有将才,人称之,“云鹰飞将”。竟与当年的自己有几分相似。
故而,他几次出言安抚部下,也想一探此人的本领。奈何此人特立独行,屡次不遵军令,放在吕布部下的眼中,自然是不将骠骑将军放在眼中。由是,吕布也不得不派人监视他,生怕他做什么越界之举。
少年名为,东方曜。

他边想着,也边在案前批阅堆积如山的军务。最近几月北方柔然蠢蠢欲动,原是因素来臣服中华的老可汗逝世,新任可汗年轻气盛,少不得要叛逆一番。此外,吕布有一妹妹名曰吕婉,在后宫得宠,册封德妃。然而吕布身为外戚,掌万军之权,少不得遭人诟病。
放下手中朱笔,他深深叹了口气。

那厢,东方曜的部下则是另一种担忧。早起去自家将军的营帐汇报军务,却是空无一人,正座上端端放了个木人,上书“东方曜”三字,这又是哪出偷梁换柱?将士腹诽着退了出去,心中不禁感叹这种玩心太重的少年人是如何能身居高位的。
确实,东方曜在北疆呆了不过个把月,纵然朝廷给了他不小的官职,可是前线作战讲究的是上下一心,不然如何能让这群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官兵们心悦诚服?不少人都等着看他的笑话。
但是东方曜仿佛蛮不在意的。他在军中声誉不高,但北疆的百姓倒是很爱戴他,他溜出来四处转转,见到贫困者总慷慨解囊,客栈的老板瞧了他,都死不愿收他的饭钱。俗话说军民鱼水,他倒是很满意这般。
军中是禁酒的,他虽不贪杯,但今日却没来由想去小酌几杯。塞北的酒烈,兴许是为了暖身。他四下转了会,又去他常光顾的那家客栈。
老板见了他,笑逐颜开地招呼,“小将军,又来了?小店蓬荜生辉啦。”
东方曜竖指抵在他唇边,低声道,“嘘!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本将这是微服私访,知道了吗?”
老板满眼笑意地点头,嘴里称是,道,“还要那老三样?”
“嗯。”东方曜择了个干净长凳坐下,翘着二郎腿左瞧西看。在他对面的桌上坐了个男子,胡人长相、汉人服饰,本来也没什么寻常,但他打扮倒是十分贵气,和那群穿皮草的胡人大相径庭。
没过多久,老板娘便打后厨里款款地来了,眼瞧她一个木托盘里装了一壶老酒、一盘牛肉、一碟花生米,边放在东方曜面前的桌上。“您请。”她正说着,一抬眼却是面色一变。
东方曜顺着她目光转身看去,客栈门口站了三个大汉,身着军装,却用武器指着老板娘,呵斥道,“这月的保护费,你家客来客栈怎么还不交上?是想撂挑子关门不成吗?”
老板娘吞了口口水,惧怕难当,一张粉面顷刻煞白,老板则忙迎上来,哀哀地道,“几位大爷,小店这月生意淡薄,您看可否宽限一月?下月我们一定补齐。”
“一定补齐、一定补齐。”老板娘也哭丧着脸附和。
东方曜看着这几个人,确实是军中人物,但是北疆军队有两支,若是他自己军中之人便罢,倘若是教训了吕布的兵,这如何向上官交代?况且他不想自曝身份,故而一时之间难以起身。
岂料,他对面那名男子倒是先开了口,用半生不熟的汉话道,“光天化日,欺辱平民,这就是你们汉人的作风?”
“一介蛮子,在这里同我们叫嚣?”为首的骂骂咧咧几句,就要冲着那男子去了。东方曜一见,一个异族路人尚且仗义执言,自己如何坐得住?拍案而起,道,“本将在此,何人敢放肆?”
在场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表面上慢悠悠地自腰间掏出军牌,心里倒是得意得很:看本将今日不给你们点颜色瞧瞧!
不出所料,那三人一见军牌,便忙不迭地下跪磕头,嘴里忙不迭地直喊将军。
“冲撞了小将军,实在该死,实在该死……”
东方曜看不得他们这种奴颜婢膝的模样,道,“起来说话!你们几人为什么要鱼肉百姓?”
为首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弓着腰道,“将军您有所不知,军中…军中已经两个月没发军饷啦!我夫妇二人都是塞北人士,贱内偷偷跑进军营里告诉小的,孩子在家饿得皮包骨头,揭不开锅啦!不然,不然我们怎敢……”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东方曜也不愿逼人太甚,从腰间摸了些钱物分给他们三人,三个人千恩万谢地走了。军饷一事竟拖了两月之久?他心里兀自盘算着,拿上佩刀便要返回军营。
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将军留步!”

二、

东方曜停下了脚步。他转身一看,正是此前那个胡人。
“嗯?”
那人上前几步,对着他恭恭敬敬做了个揖,道,“阁下可是‘云鹰飞将’?”
被人当面这样一称呼,东方曜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拱手道,“正是在下啦,这位兄台有何贵干?”
那人踟躇了片刻,道,“鄙人汉名王轩,虽是异族,但自小于塞北长大,眼见无辜百姓饱受战争之苦,于心不忍。而今战祸弥平,百姓又遭官兵欺压,轩欲代黎庶恳请将军收治麾下,令其不再为祸。”
东方曜不解,道,“吕大将军在北疆十年屡立奇功,怎么还会民不聊生呢?”
王轩道,“吕将军素有‘御风骁将’之称,自然是骁勇善战,可是塞北之大,总有他不见之事。这种事情已不是第一次发生,更不是区区几人所为。”言下之意,便是多了去了。
“好吧,”东方曜道,“本将会回去禀报吕将军,把这件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将军,东方将军来了。”帐内,侧立着一名长衫男子,这般打扮与军中倒是格格不入。
吕布微微皱眉,道,“他来能有什么事?让他进来。”
得了令,两边的侍卫便掀了帘帐让他进入,只见来人剑眉星目,器宇轩昂,果然气度不凡。他行了礼,道,“见过吕将军。”
“不必多礼。”吕布道。
“末将前来,是想禀报一事。”东方曜快速在心底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军缺饷两月有余,难以为生,有甚者兵已成寇,搜刮民脂民膏,皆是末将亲眼所见。”
吕布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缺饷?严云,前些日子不是说已经给将士们发饷了吗?”
被点到名字的长衫男子浑身一震,忙跪下道,“将军,那只是发了点小头,给兄弟们先垫着。剩下的大批饷银还在路上,说不日便能到达。最多…最多三日。”
吕布神色一凛,道,“此事我暂不追究了,过几日饷银到达之后,再做打算吧。”
说着,吕布摒退左右,对东方曜道,“难得小将军大驾光临,你我二人不如坐谈一番。”
东方曜倒也不拘束,就大大方方坐下了,道,“还请吕将军赐教。”
吕布总是一副不苟言笑地模样,谈起公事来更是冷冽非常,亏得东方曜心大,换作一般人,早就诚惶诚恐非常了。吕布啜了口杯中的热茶,方缓缓说道,“柔然老可汗仙逝一事,想必小将军早有耳闻。继任的新可汗,正是他的长子阿穆尔。此人野心勃勃,对我中华亦有不臣之心,恐会挑起战端。而今我军饷银迟迟未发,军心不齐,虽说你我各有辖地,到底同属天子,应当同心戮力。”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干点正事吧,别玩了。
东方曜自知理亏,讪讪地笑了两声,“吕将军说的是。柔然之事暂且不说,眼前军饷一事,末将一定会多加留意。”
望着眼前的男人“嗯”了一声,东方曜这颗心可算是放下了。不过嘴上这样答应着,他还是有些心虚。军饷三日之后要是不能顺利抵达,他又该当如何?但是大话已经放出去了,此时再收回未免太过丢份儿了。他想。

次日清晨,东方曜起了个大早,还没思索好今日的行程,边听得侍卫在外头禀报:“将军,外头来个了蛮子,说要见您呢。”东方曜闻言,好生疑惑,但还是道,“本将出来接见他。”
他匆忙拿毛巾擦了湿漉漉的脸,对着铜镜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行头,嗯,不失大将风范。想着,掀开帘帐,便见外面站了个人。看到他的脸,东方曜原还记不得,但是一见他这身打扮,立刻勾起了他的回忆——这不正是昨日在客栈偶遇的王轩吗?
“昨日萍水相逢,不知小将军可还记得?”王轩笑眯眯地朝他作揖。
“自然记得,进来说话吧。”东方曜将他请进去,一边挤眉弄眼地示意那些守卫退开,便随着他进了去。
王轩进了营帐,四下环顾发现无人,压低了声音道,“不瞒小将军,鄙人此次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请讲请讲。”
王轩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攥在手里,“实不相瞒,鄙人是柔然族人,家兄便是新任可汗阿穆尔。”话音甫落,东方曜不由得面容僵硬,思绪也像断了的弦似的。但王轩似乎没注意到他的脸色,继续道,“但我与兄长并非一母所出,母亲自小便教育我以和为贵的道理。柔然与汉族虽偶有芥蒂,但百姓终究无辜,怎可因此迁怒?但我非长子,终究不能继承可汗之位,更无法阻止兄长一意孤行…他与怀有异心的汉人勾结,想要挑起两族的战端!鄙人无权无势,但见小将军义薄云天,故如实相告,以阻止祸殃。”
“汉人?…你可知是谁?”
王轩摇了摇头,“鄙人不知。但是多半和…”他顿了顿,又左右环顾一番,“与吕将军脱不了干系!”
东方曜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吕…吕将军?他可是骠骑大将军,怎会做这种事?”
闻言,王轩把手帕展开,里头放着一方折叠好的信封,但缺失了大半,依稀能看出火燎的痕迹。王轩将它铺开来看,上头正印了一个明晃晃的将军印,是吕布的不假。“这是我自兄长房中偶然所得。信纸和大半信封已被焚毁,剩下这一些被我从炭盆中救出。“
“可他……他不像是那种人。”东方曜嗫嚅道,“你会不会认错了。”
“小将军就当我是无端猜疑吧。可是到底防人之心不可无。昨日提及军饷,你可知兄长正是要打这批饷银的主意。”
东方曜不敢大意,从他手中接过那一角信封,仔细包了揣进怀里,“吕将军也对这军饷上心得很呢。不行,本将得同他当面对质,看看他如何解释。”
“小将军…”王轩的意思,东方曜也清楚,胳膊拧不过大腿,这里终究是吕布十年所居,他的势力之大,岂是他能抗衡的?
东方曜看向他,缓缓道,“本将虽然势单力薄,但是堂堂七尺男儿,国难当头,怎能罔顾大义?以身报国,万死不辞!倘若他真有异心,东方曜宁死相抗。”
“——祝将军凯旋。”

三、

东方曜怀揣着那片信封,心里惴惴不安。倘若吕布真是主谋,会不会将自己就地正法?他也怀着这样的心情进了吕布的营帐,帐内只有他一人,还在桌前批阅军务。明灭的烛火在他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的眉目模糊起来。
“吕将军。”他喊了一声。
吕布并未抬眼看他,似乎也没注意到来人是什么身份。“什么事?”
此时,东方曜倒是局促了很多,好像把他组织好的话语全都打散了,磕磕绊绊道,“末将昨日无意中结识了柔然次子,他并没与新任可汗同一战线,而是心系两组和平。”他说着,突然想到自己是受人所托,没来由地有了底气,继续道,“他告知末将,军饷一事,柔然从中作梗,汗军之中亦有人勾连。”
“哦?”吕布只是挑了挑眉,“依小将军所见,此人是谁呢?”
东方曜中气十足道,“末将怀疑正是您,吕将军。”随即,他将袖中的那证物取了出来,展示在吕布面前,“末将并非言而无物,实在是铁证如山!”
吕布低低地笑了两声。
“小将军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异族人——哈,即便他真是阿穆尔之弟,你又如何断定他和他兄长不是一丘之貉?你怎能确定他所言属实?本将十年来为朝廷效犬马之劳,一方官印,便能冠以叛徒名号?”吕布重重地搁了笔,抬起头来对他怒目而视,“小将军从前是大内高手,只知飞檐文,对这两军交锋,还真是知之甚少!”
东方曜被他说得脸上过不去,忙抢白几句,道,“可是这将军印也确实是您的不假,即便与将军无关,也总要查个一二!难道将军印是什么人都可以印的么?”
“印章一方,仿制岂不简单。”
“即便真要仿制,也总得先见过正品。”东方曜好像逮到了什么重点,“贸然怀疑将军,是末将考虑不周,无论到底谁有阴谋,将军的官印都不可能无故泄露。”
吕布揉了揉眉心,道,“那个胡人又是什么来头?今天见你的那个。”
“……连这将军也知。”东方曜搔了搔头,一五一十地将此人来历托出。
听罢,吕布的神色却是有些微妙,道,“想不到小将军也是性情中人。也罢,纵然此人的来历我不能信服,但是事关饷银,不可有失。将军印一事我会尽力查明,而明日就是约定的饷银到达之期,提醒各军务必加强警惕。”
“得令!”东方曜应着,便退了出去,一边暗自在心里把自己夸耀了一番。
他知道自己个性飘忽,年纪也轻,但是谁说少年人就当不好将军了呢?自己可是被皇帝都夸赞过的。等着吧,他一定要大干一场,让所有人都对他心悦诚服。这样想着,却又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然而东方曜这一回去就是一宿没睡,眼巴巴地等着饷银抵达。全军将士都整装待发,守夜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的部下一个叫做李十一的,几次劝他歇息无果,也不来劝他了。他瞪着眼直等到日上三竿也没什么动静,实在是熬他不住,边嘱咐李十一替他留意着外面动静,就和衣草草睡了。
他做了个梦。梦里是重重的宫墙,宫闱深深,看倦了的红墙绿瓦依在,远处殿宇一派金碧辉煌。飞檐凌空,檐下悬着个鸟笼。笼中鸟咿咿哀叫,笼外人格格作笑。他看见笼中的雀鸟,却也看见了自己,被深锁宫墙、壮志难酬的少年。他不愿永居深宫,一世做皇室贵族的侍卫。
哀哉罹殃苦,令我不得飞。
“曜!”
是姐姐的声音。
十年前他尚是个孩童,随着父母举家北上,不料正值北方战乱不休,狼烟四起,父母身死,而姐姐也为救他而死于夷狄刀下。后来他巧遇恩师,自此考取功名,成为那一年的武状元,被皇帝钦点,归入大内。
但这不是他所要的。
“曜!”
他从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一睁眼,便听得李十一在一旁焦急地喊他:“小将军,快醒醒!出大事了!”
东方曜一惊,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忙去穿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饷银到了?本将即刻去护送!”
李十一摇摇头,面露难色:“那批饷银,被那群柔然的孙子劫了!呔!他们要吕将军孤身一人前去谈判……吕将军已经出发了,现在大军也要跟上,去柔然的领地和他们对峙。唉,这帮蛮子!”
“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早点告诉本将!”东方曜忙往外跑,李十一在后面追着喊:“可是您根本叫不醒啊!”
东方曜一见,此时天色已向晚,四处点起了火把,大军都整装待发,但是只集结了吕布的麾下,由严云暂时统领着,而东方曜麾下的将士依旧驻扎在原地。看到东方曜出来,严云迎上去,道:“小将军,吕将军走之前吩咐了,这件事情不准您插手。所以,还请回营帐内安歇吧。”此时,后面的李十一也追了上来,为难道:“吕将军确实是这么吩咐的。小将军,咱们回去吧。”
东方曜心一横,道,“本将偏要去,谁敢拦我?”
身边的将士见了,都出言道:“吕将军和严军师的命令,小人们也不敢不从。将军,您就留下吧。”
但东方曜今天是铁了心要趟这潭浑水,拔剑直指严云。周围人看到这一幕,全都骇得不轻,围上来劝阻。东方曜又道,“本将乃是堂堂镇北将军,纵然吕将军职位在本将之上,北疆有他一半,便也有本将的一半!如今柔然逼人太甚,却叫我等男儿在后方一味苦等,是什么道理?!有手有脚、非死非残者,即刻听本将差遣,列队行军!”
严云还想说什么,被他用剑一吓,全部憋了回去,只讷讷道:“一切全听东方将军的。”
而东方曜的麾下本就不满留守后方,终于能和大军奔赴前线,自是群情激愤、无比沸腾,都高喝着上马列队。
这一支大军浩浩荡荡地,便出发了。

四、

柔然。
吕布的良骑赤兔马名满天下,自然是风驰电掣,与身后的大军拉开了十数里距离。而军营本就地处疆界,离柔然并不算太过辽远,因而约莫夜里便到达了柔然,熟视无睹地穿过了重重大军。柔然营前的侍卫早已守候多时,纷纷放行。
军营内障碍颇多,他翻身下马牵行,由前面的侍卫引路,便来到了最为豪华的一顶帐子面前。他知道这是新任可汗阿穆尔的营帐。
吕布将赤兔拴在外头,便只身一人进了营帐。这帐子极大,似乎是一座小型的宫殿,墙上挂满了动物的皮毛以及兽头。阿穆尔高高地斜靠在榻上,睥睨着眼前来人。
他说了串什么,但吕布听不懂。旁边的侍从立刻替他翻译:“来人可是御风骁将?”
“正是在下。”
侍从一通叽里咕噜告诉了阿穆尔,阿穆尔即刻拊掌大笑起来,说了几句胡语。
侍从翻译道:“汉军的四十万两饷银,如今已经悉数为我柔然截获,不知吕将军是否想讨回饷银?”
“自然。”
“可汗的条件是,将长城以北地区,尽数划归柔然。自此,柔然不再归附汉人,自成一国!”
“荒谬!”吕布面色大变,怒道,“区区四十万两饷银,你便想要整个塞北,痴心妄想!”
阿穆尔冷笑。侍从又道:“将军烦请三思。四十万两饷银事小,可将军失职是真,这饷银一失,朝廷难免对您有所处罚,到时候这将印……您也未必能保住了。所以,将军答应,保全的是自己的万里鹏程;不答应,去的是阴曹地府。”
吕布怒极,将手中方天画戟一顿,威力之大,地面甚至些微颤动起来。“痴心妄想!”
“既然如此,吕将军可不能轻易走出这里了。”
只见阿穆尔自榻上坐起来,用指节扣了几下桌板,便自营帐外涌进大批的柔然将士,手执长枪,将吕布团团围住。
吕布冷笑:“无耻胡贼,以为能困本将?”言罢,手中方天画戟一挥,所至之处无人不避让,便扫出一片空地,慑得众人纷纷后退——谁都不敢做那只出头鸟。阿穆尔眉头一皱,用柔然语下了命令,那群将士便蜂拥而上,意图用人海战术消耗他。吕布不慌不忙,抬戟格挡,同时架住十数杆长枪,同时手臂发力,便将这群酒囊饭袋统统推倒在地。他一反身,戟上枪尖便戳穿一名士兵的身躯,连带着穿过他身后那人。他将戟一挥,画了一个半圆,而他身周这半圈的人来不及躲,腹甲被划裂,肚腹也皮开肉绽,顿时血如泉涌。一时间,哀叫声不绝于耳,纷纷溃逃。
“吕将军,你如今在我柔然地盘,插翅难飞。纵然你能杀十人、百人,千人、万人又如何?还是快快缴械投降吧!”
吕布在阵中与诸多士兵周旋,但毫不理会他们的挑拨,温热的鲜血喷溅在他的脸上,但他的神情依旧坚毅。
突然,便听得帐外杀声四起,刀剑相击之声不绝于耳。吕布知晓这是大军来到,心里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他虽有御风骁将之称,如今也疲态尽显,不防之中被人划伤了胳臂,鲜血汩汩流出。
但阿穆尔却处变不惊。汉军虽然人多势众,到底群龙无首,根据他在汉军之中的探子回报,另一个年轻的将军并没参加此次行动。如此一来,吕布身陷敌营,这群士兵只是前来送死。
谁料,正在此时,只听得门外一阵打斗之声,阿穆尔神色微变,而营帐已被人闯入,几具侍卫的尸首自帐外飞来,险些撞在他的榻上。
“本将在此!”一道如电的身影闪入帐内,转瞬间便接近了缠斗之中的人群,来人出剑如风,剑势凌厉,顷刻之间便扭转了战局。吕布本来眼前已经有些模糊,此时强打精神望向来人,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是东方曜又有谁?东方曜注意到了吕布的目光,冲他咧嘴一笑。
“你怎会在此?我不是命令你不准插手此事吗?”吕布强忍伤势,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哦。”
东方曜说得风轻云淡,转头又对阿穆尔道,“可汗,我军上千人马正在贵地驻扎,想必您不会吝惜招待吧?”
侍从忙叽里咕噜地翻译给阿穆尔,只见他脸色由红转白。
“今日谈判破裂,吕将军既然不愿讨要饷银,便请回吧!”
东方曜冷哼了一声,只见阿穆尔把手一挥,那几个负隅顽抗的虾兵蟹将便即刻退开,飞也似的夺门而出了。而东方曜将佩剑收入腰间,一手架起吕布,缓缓地走出了柔然的营地。
一见他二人出来,严云立刻迎了上去,看见受伤的吕布,无奈道,“吕将军,属下实在是劝不住东方将军……”
“无……咳咳,无妨。”吕布说了句话,便挣扎着吐出了一口鲜血。严云脸色微变,吩咐身边人道:“快请军医!众军回转大营!”
而将士们早有准备,赶了匹马车来,东方曜在一旁扶着吕布上车,自己也跟着上了去。随着打马鞭声阵阵,便踏上了归途。这厢车内只有他们二人,吕布低声道:“多谢。”闻言,东方曜反而不好意思起来,道,“分内之事,不敢当。我先前还怀疑将军您监守自盗,实在是……嗯,太不应该了。”
“军中必有……柔然安插的……咳,眼线。这件事便交你去做吧。本将军是当局者迷,灯下黑啊。”吕布道。
“得令!”东方曜又一次充满了干劲。

五、

自上次和王轩一别之后,他们二人约定在饷银之事有结果之后,一齐到城中的客来客栈会面。而如今饷银被劫,无疑让事情更加棘手。柔然是如何得知押运大军的行进路线的?这一点都让众人百思不得其解。但经昨夜吕布的话语,东方曜也加深了自己的怀疑:军中有柔然的内鬼。
他本打算一早便赶赴城中,但谁知一月前率军迎接饷银的副将正在此时回营了。东方曜听闻此事,也前去与他们集会,想知道更多军饷被劫的细节。
副将及其部下都是状态不佳,也有伤残之人,低垂着头跪在阶下。“属下办事不力,望将军责罚。”
吕布揉了揉眉心,道,“起来说话。先告诉本将,饷银是如何被劫的?”
副将叹了一口气,道:“那日属下率军与押运大军交接,行至半途,属下便觉得似乎有人在暗中跟随我军,便派人打探。但此时押运大军已到,我们便不得不先准备交接一事,岂料这时,回报的士兵的尸身却突然被人扔入军中,众人皆大惊。紧接着自四周高山之上冒出了许多士兵,射箭滚石。而属下此时才发现地上也布满陷阱,许多人避之不及,纷纷掉入,身死其中…”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掩面悲泣起来。
在场众人无不扼腕。
吕布怒火更甚,道,“军中内鬼,本将一定要将他揪出,严惩不贷!”
东方曜心道,柔然军队竟能知道大军交接的准确地点,此事恐非如此简单。

吕布下令吩咐副将下去休息之后,东方曜也随之离开了军营。出乎意料地,吕布竟然叫住了他:“留步。小将军欲往何方?”
东方曜也不欲瞒他,只好如实相告。而吕布听罢,却道,“我与你同去。”
“吕将军……”东方曜面露难色,“嗯……将军伤势未愈,如何骑马?还是好生在营中修养为甚是。”
岂料吕布似乎是铁了心要与他同去,拉下脸道,“不便骑马,可以驾车。难不成小将军是嫌本将累赘了?抑或不愿与本将通行?”
“呃,末将并无此意。”东方曜悻悻道。说着,只好喊了一个士兵将马车赶来,两人磕磕绊绊地上了马车,那士兵在车前替他们赶马。
这密闭的车厢之中只有他们两人,东方曜只觉气氛无比尴尬。
岂料,反而是是吕布先出言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昨夜,多谢了。”
“将军何必言谢,这也是分内之事嘛。”东方曜不好意思地笑笑。
“本将镇守北疆十年,朝中流言蜚语不断,有人说本将拥兵自重、称霸一方,也有人说本将居心叵测、勾结外敌。这一切,本将从未放在心上。但确实,这偌大的塞北,天高皇帝远,说是独霸北疆也不为过。这土地是天子的土地,也是本将的土地;百姓是天子的百姓,也是本将的百姓…”说到这里,他咳了几声,“这些重担都压在本将身上,本将也习惯了将其一肩承担。但如今你来了,着实为我分担了许多。从前我总以为你是游手好闲之徒,现今看来,倒是本将眼拙了。”
“吕将军……”
吕布又道,“想必你也知道,从前军中不服你者甚众。昨夜你孤身入敌营救我,如今,众军想必都对你刮目相待了,小将军。”
这声小将军喊得东方曜心口突突直跳,被人这样直白地夸奖,他倒是局促了起来:“吕将军……我……这……将军过奖了。说来惭愧,之前的日子一直待在宫中,虽然身手有两下子,但是领兵作战,肯定远远不及将军的呀。”
“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吕布道,“朝廷封你为镇北将军,希望你也不负‘镇北’二字。”
东方曜刚想说点什么,然而闲谈之间,马车已到了目的地。东方曜先下了车,打算搀下吕布,然而对方似乎没有依靠他的打算,独自从马车上走下。王轩正在客栈内饮茶,看到门外马车上下来两个人,心中已将另一人的身份猜了个十之八九。
吕布和东方曜方进了店,王轩便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他二人作了个揖,道:“见过吕将军,东方将军。在下王轩。”
吕布闻言不由惊奇,挑眉道:“你怎知晓本将身份?”
王轩笑道:“遍寻塞北,能让东方将军下车在一旁侍立的,不是吕将军又能是谁?”
“先生倒是观察入微。”
“卖弄罢了。”王轩道,“昨夜之事,鄙人亦有听闻,然而兄长与我并非一母所出,同我不甚亲近,,更加担心我暗中与他竞争可汗之位,故将我支得远远的。幸而兄长身边也有我的眼线,才能第一时间得知消息。没能帮上忙,惭愧惭愧。”
“先生何必自责。”吕布随意择了一张长凳坐下,又问道,“可否请教先生本名?”
王轩知晓对方仍有些不信任自己,自腰间摸出一块雪白的玉佩递给他,道:“鄙人本名为伽耶,这块玉佩是暖玉所制,触之莹润泽滑,亦微微生暖,其上刻有我父汗的名号,是他生前所赠。”吕布结果一看,果真是暖玉不假,上书的几个柔然文字他虽看不太懂,但依稀记得与柔然文书上老可汗的名号差不多。他将玉佩还给对方,道,“麻烦先生了。本将只是以防万一,并没怀疑先生之意。”
东方曜忙出来打圆场:“既然有缘相聚便是朋友嘛,何必在意细枝末节!”
“小将军说的是。”王轩将玉佩挂回腰间,“饷银既失,我想贵朝少不得要追责吕将军了。但我兄长要这饷银无用,他更贪图的是土地,一定会再向将军提条件。届时恐又要生变。”
“嗯。我军之中,应有柔然内应,但本将无法寻出。”吕布皱眉,“军师、副将以及一干部下都追随我多年,让我如何怀疑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东方曜道,“末将答应将军,一定替吕将军揪出内鬼!”
吕布虽然只是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欣慰非常,道,“本将相信你的能力。”
王轩心道,一个大将军,一个小将军,倒是有趣得紧。

六、

确认了王轩的身份之后,吕布倒是对他放下了不少戒心,三人对饮座谈,好不融洽。店家也特意延后了打烊的时间,为他们点了一盏烛灯。
“先生真有经天纬地之才,柔然不立你为汗,实在可惜。”吕布不由叹道,“阿穆尔纵然骁勇善战,奈何居心叵测、手段毒辣,实无可汗风范。”
“就是说嘛。”东方曜也附和道,“那人贼眉鼠眼的,哪有王兄半分玉树临风啊。”
王轩闻言,反倒叹了口气,道:“两位将军有所不知。我本无意与争,但兄长与我心有隔阂,总把我当成敌人看待。我常劝他以和为贵,他却要发动战争……如今他盯上了吕将军,一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嗯。”吕布沉默了。
如今饷银已失,内奸未除,吕布已写了军饷被劫的奏折禀明圣上,不消几日便可抵达京城。届时,朝廷少不得要治他的罪了。谁知他这个将军的位置还能待到几时?身为众军主帅,他自然难辞其咎。
要变天了。

军中是禁酒的,但这次吕布破例了。酒过三巡,天色已晚,此时再回转军营有些晚了。王轩却道自己在城中便有一处居所,极力邀请他们二人前去居住一番。盛情难却,吕布和东方曜二人便随之歇息了一宵。
王轩的居所是个小院子,倒是精致非常,和城中的大户人家并无不同。王轩为他们二人各准备了一间厢房,布置得十分妥当。
东方曜折腾了一天,此时也有些累了,和王轩打了声招呼之后便进了房,扑倒在床上。床榻柔软非常,但这一身的铠甲还是有些硌人,他勉力支撑着开始打架的上下眼皮,除去身上的佩剑和外衣。
正在此时,他的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房顶上的瓦动之声。
有人!
他在紫禁城中从事多年,对于飞檐走壁之事再熟悉不过,他知道踩踏房顶瓦片时会发出何种的声音,也知道这世上轻功不凡者泛泛,而来人显然没有那么高的功夫。他几乎是一下子就清醒了,风一般地追了出去。
这个人会是谁?难道是他们看走了眼,王轩不怀好意要暗杀他?亦或还有另一方势力想打探他的行踪?他不知道。
东方曜素有“云鹰飞将”之称,自然是身法极快,身体也轻盈地很,踩了石栏便一个翻身上了屋顶。他眯了眯眼,确认远处有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口中喊道:“站住!”那人显然慌了一下,回过头看他一眼,随即飞快奔逃。
那人的身形纤细,看起来极其瘦弱,他在心中大致排除了几个人选。
虽然来人身手矫捷,但还是不如东方曜,眼看着就要被追上,那人突然止住了脚步,向后转去,手中双刃飞旋,直刺向东方曜。东方曜急忙放慢了脚步,亦自腰间抽出佩剑,刀剑相接,声声饱含杀机。
那人戴着面罩,东方曜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的武功却是不凡,双刃死死架住东方曜的剑,随即猛一卸力,脱出了他的攻势。东方曜不敢小觑,向后几步同他拉开距离,两人你来我往,却是打得有来有回。
这厢吕布听到了外面的打斗声响,也自房中走出,赶来了附近。黑衣人一见吕布,即刻慌张起来,转身欲走。然而东方曜岂能就此让他离开?长剑攻势凛冽,招招致命。黑衣人招架不住,步步后退,一个不防,被东方曜的长剑刺中了右侧肩头,手中武器掉落在地,发出清脆声响。
那人吃痛,惊呼一声,却是女子声音。
东方曜一惊,同时手上发力,去揭她面纱。黑衣人抬手去挡,奈何右手使不上力,被他揭去了面纱。
东方曜看清了她的面容,随之一怔。他不认识她,但是,她的眉眼又分明如此熟悉。
就在他愣神的一刹那,女子抓准了机会脱身,几下便自房顶跃下,翻出了院墙,逃之夭夭了。吕布适才赶到,问道:“发生何事了?”
东方曜不答,只是从地上拾起了那柄长刃,细细端详着。这柄长刃被月光照耀着,似是散发着银白的光辉,通体透明。但细观之便能发现,它只是反射着其他的景物,就好像……就好像镜子的碎片一样。
“东方曜。”吕布喊他。
东方曜像才回过神来一样,无助地望向他。
“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曜从屋顶上跃下来,将那柄长刃交到他手里,吕布不解,并没有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东方曜却好像回想起什么痛苦的回忆一样,蹲坐在地上,双臂环膝,将脸深深地埋了进去。吕布看到他的双肩在微微颤抖,他知道东方曜哭了。一时之间,这位傲视群雄的大将军也慌了神,他也蹲下身去,像哄小孩一样轻轻拍他的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曜!”
是她的声音。
“曜!”
还是她的声音。
东方曜一次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他脑海之中纠缠十年的阴影,那天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他的姐姐,彼时尚还年幼的镜,为给他争取逃生的时间,而被异乡的士兵掳走。她是生是死?是否还认得出那个淘气的弟弟?他想知道答案,可却无法知道。
像她。那个人的眉眼如此像她。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还有那烙了他一生的疤痕。这是被胡人的大刀砍伤的,也是他常常佩戴抹额的原因。
她会是姐姐吗?
他又自嘲地笑了。这世上长相相同者尚且有之,更何况是眉眼相似呢?再者说,十年过去,他们都从幼童长成了翩翩少年,就算姐姐真在人世,她的长相又岂能和他儿时的记忆那般?
“曜!”
挥之不去的梦魇。

七、

东方曜到底放不下那天见到过的那个女人,又瞒着吕布偷偷去找了王轩。吕布本来叮嘱他不要将这件事情告知王轩的,但是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如实相告了。王轩倒是理解吕布的行为,毫不在意两人的欺瞒。
听了东方曜一番描述之后,王轩略一沉吟,道:“十年前柔然和汉军在塞北起过冲突,俘虏了不少妇女儿童,将其收作妻妾或训为死士。若那女子真是你姐姐,也不奇怪。只是她身份成谜……其实,要针对你的势力也不过两方,一方是我兄长,一方是汉军之中的异己。而她极有可能是兄长派来的人。”
东方曜听他如此说,也确实有道理,但是以他的身份,自然不方便查探此事,他只好将这件事情拜托给王轩。王轩一口答应下来了,又道:“过几日想必朝廷的文书便要来到,尚不知如何处罚吕将军,你我身份有别,还是少见面的好,否则又要为吕将军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要我不见王兄,可真是比登天还难。”东方曜故作矫情地插科打诨,逗得王轩开怀大笑。王轩又道:“上次结识吕将军,实乃鄙人三生有幸,吕将军气度不凡,对当今局势也有不少真知灼见。之前还错怪他与兄长勾结,倒是我的不是了。今日我特意带了几坛好酒来,劳小将军带回去与将军共饮,算当做王某的赔罪了。”
东方曜故意板着脸道:“我军之中可是禁酒甚严,王兄莫不是要引我二人铸下大错?”
王轩一怔:“这……”
东方曜和他大眼瞪小眼。
王轩憋了好久,才道:“可是上次,我们不是便一起饮过酒了吗。”
两人一齐大笑起来。
东方曜和王轩相谈了一阵子后,眼见着日色渐晚,东方曜便与他拜别,独自一人骑马回了军营。
他去的时候特意嘱咐了李十一替他应付好突发情况,本来想着神不知鬼不觉地返回,谁料才下了马,便见门口浩浩荡荡地围了群人,两队士兵分列在他营帐外面,李十一跪在地上,见他一来,忙一阵挤眉弄眼。
东方曜把拴马的绳子递给手下,让他牵了马去,自己一头雾水地凑过去:“你在这里跪着做什么?”
李十一不敢多言,只是一个劲儿地给他打眼色,但兴许是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奇怪,东方曜并没从中悟到什么。正在此时,从营帐之中传出几声稍显刻意的轻咳,东方曜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他局促地搓了搓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又别好腰间佩剑,一步一步地朝帐里挪过去,仿佛在里面等待着他的是洪水猛兽。
甫一进门,东方曜便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表情,试图打个哈哈把这件事情瞒过去。但是吕布是何许人也,沉声道:“你去哪了?”
“嗯……上街溜溜。”他挠挠头,努力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坐不住嘛。”
他本以为吕布会当面拆穿他的谎言或者劈头盖脸地训他一顿,但吕布并未如此,语气反而平和了许多:“那夜我们借宿在城中,我听到屋外有打斗之声,追出之后,却又见你失魂落魄,言语闪烁。所以,本将想知道,那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东方曜面色微变,原本嬉皮笑脸的神情一下子凝重起来,似乎是戳到了他的什么心事。他叹了口气,也不愿再多加隐瞒,但开口也是异常艰涩,道:“我……唉。”
“那天夜里,我注意到房檐上有人在窥探,便追出去和她交手。那人身手敏捷,却是个女子,而且眉眼与我姐姐相似。她用的武器,更是以镜打造,与我姐姐的名字‘东方镜’相应。所以……”
“所以,你便疑心那女子是你的姐姐?”吕布反而轻笑一声,道,“本将知晓你十年前父母死于战火、胞姐下落不明,但是本将能知晓这段往事,旁人自然也能。你怎知不是敌人故布疑阵,要引你入局呢?换言之,你与胞姐失散十年,而就在两军交锋的重要时节,她却再度现身?不必我多说,你想此事究竟合情合理否?”
吕布的一番话,无疑是一语点醒梦中人,东方曜不得不承认,他看得比自己更加通透。东方曜又好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笑道:“就是嘛!原来是还有这样一层在,险些中了他们的计策!”
“不过……”吕布顿了一顿,“也不排除她真是你姐姐的可能。”
东方曜缩在背后的手微微颤了一下,但依旧强撑着笑容,随即道,“这种小事,岂能绊住我?”
吕布还想说点什么,最终又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难得地踌躇了片刻,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物什,细看之下,是一个锦囊,内中似乎沉甸甸的。吕布递给东方曜,东方曜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小心翼翼道:“这,我可以打开吗?”
吕布颔首,便是应允了。
东方曜将锦囊一打开,看清了里面装着的东西,这便吓了他一跳,里面放着的正是半枚虎符。顿时,他觉得这手里的锦囊沉了许多,甚至还有些灼人。
虎符乃是发兵之物,历朝历代都是一分为二,左符由将领保存,右符交归朝廷,惟有其合二为 一之时,才有调兵遣将之能。因而,虎符之重不言而喻。十年来,虎符一向是由吕布保管, 而这次他却不得不将虎符交出了。
“这…平白无故,这是何意?”东方曜也慌了神。他自认为没有接过虎符的能为,更何况吕布如今交出虎符,不就代表了如今局势已不明朗吗?他不想吕布先给自己下了判决。
吕布太息一声,道:“我已得了消息,尚书大人在圣上面前参了我一本,道我外戚专权、祸乱边疆,又说我贪污受贿、欺上瞒下。而饷银之失,亦是滔天大过,奉先如今的骠骑将军之位,怕是再坐不住了。”他很少称自己的字,这是东方曜头一回听到。他又道:“曜。如今塞北已是风起云涌,我再无可信之人。军中之内鬼,能轻易盗取将印,想必地位不凡,而我已不愿再怀疑身边的任何一人。且盗取将印,必有所用,或许尚书大人之指责,便有此推波助澜。即便朝廷要定我之罪,我也是百口莫辩。但唯有一点,不可丢失虎符。若圣上将虎符转交于你还好,倘若是收回虎符……押送饷银的解运大军尚能被劫,更何况一方虎符?若被他们盗将印、窃虎符,再推举傀儡上位,则塞北危矣。”
“将军……”
吕布看着眼前这个少年人,这个曾经只身入敌营、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少年人。他想自己能托付的人莫过于他了。吕布一改平日的严肃作风,难得地扯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或许圣上能明察秋毫,陟罚臧否。“
东方曜接过虎符,又道:“其实这只是将军的猜测而已,何必如此悲观?说不定圣上体谅你抗敌有功,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呢!”
“但愿如此。”吕布说道,但他心里也是十分没底,“假若本将真的有什么变故,我在书桌上为你留了一封信。届时,一定要打开观看。”
东方曜一怔。他不想提及这件事,于是避而不谈,转而岔开了话题:“我从王轩那里带来了几坛好酒,将军何不同饮?”
“军中有禁酒令。”
“切,上次不早已经破例了?规矩,自然是不破不立啦!”
“这……”吕布看着面前少年极力邀请,倘若是能长出条尾巴来,一定是摇晃得厉害,心中不由泛起笑意,但面上仍是做出一副万分为难的模样,道,“既然如此,盛情难却,奉先只好奉陪了。”
东方曜嘿嘿一笑:“这才是嘛。”

缺月已然爬上树梢,月光映照着这片荒瘠的土地。两人此时已不在营帐之中,反而择了军营之内一处荒地席地而坐。东方曜起了篝火,用竹签串了羊肉架在火上烘烤。那羊肉是他不久前溜出军营之时猎的,如今拿来下酒正好。吕布也把此处守夜的守卫喊去歇息了,这里便只有他们两人。
东方曜开了一坛酒,顿时酒香满溢,十里飘香。他倾了酒,面前两只酒樽被倒得满满,有几滴酒液溢出,滴落地面。
他抬头的一瞬间,似乎看到吕布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几分莫名的情愫,但又好像只是一闪而过的树影晃在了他的脸上,教他分辨不清。

八、

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虽然吕布数日以来都是万分不安,但八百里加急的诏书到底还是抵达了北疆军营之内。使者来得颇早,急急赶到之时天还没亮,外头寒冷非常。
守夜的侍卫飞一样冲到吕布营帐旁报告,声音震天响。吕布一个时辰前才和东方曜饮完酒,睡得极浅,听到外头有人说圣旨到了,便急忙地更衣。这圣旨是传给吕布一个人的,吕布踌躇了片刻,还是嘱咐身边众人不要惊动东方曜。
“为什么不叫东方将军一齐来接旨呢?毕竟他也是朝廷大将啊。”严云对他这一行为万分不理解。
吕布揉了揉眉心,道,“他一夜未睡,此刻才睡下,莫在惊扰他休息了。”
严云一怔。他倒是没想到,素来在公事上铁面无私的吕将军竟还会关心他人的寝居休息。
吕布先是沐浴更衣,少见地穿了正装,带好发冠,但面上神色已是凝重非常,无不显示出形势的险峻。帐外士兵已然列队,只待他的到来。
“骠骑将军吕布接旨。”使者将手中鹅黄布帛恭恭敬敬地高举起,神情肃穆,吕布屈膝而跪,身后的士兵也齐刷刷跪了一地。只听得那使者又道:“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骠骑大将军吕布,身居高位,不念天恩,处事不效,未防夷贼,以至饷银遭夺,又察其贪赃军饷,中饱私囊,拥兵自重,铁证如山。本乃罪不容诛,但念其十年之间镇守边疆,于国有功,特除其骠骑将军之职,发往大理寺候审,钦此。”
话音未落,在场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他们追随吕布多年,对于吕布为人再明白不过,吕将军几时又有中饱私囊、拥兵自重之举了?不少人已然是忿忿不平、几欲发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纵然千种不满,又岂敢蚍蜉撼树?当下,吕布反而镇静许多,忍下心中悲愤,抬起双手接过圣旨:“罪臣接旨。”

东方曜是被人叫起来的,他迷迷糊糊在睡梦中听到有人焦灼地一遍遍喊他,睁眼一瞧,竟然又是李十一。他昨夜睡下得晚,此时尚未睡足,只觉头痛欲裂,嗓子也干得很,挣扎着起身,声音沙哑:“大清早的,哭什么丧?本将可还活着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李十一却真哭丧个脸,道:“卯时了,小将军。”
“才卯时?让我多睡会……”说着又要一头栽倒,却被李十一扯住了。
李十一哭咧咧地道:“小将军别睡了,吕将军寅时就被带走了!”
“什么?”东方曜瞬间清醒了大半,也顾不得宿醉的头痛了,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来,慌张道,“怎么回事?这等大事,为什么没人喊我?”
“圣上派了使者来传旨,说吕将军让饷银失守,还有什么莫须有的罪名……什么中饱私囊,拥兵自重……这叫什么话!说把吕将军带回大理寺候审呢……小将军,这要怎么办?兄弟们可都指着你呢!”李十一此刻有些语无伦次,“本来使者到的时候我们便想叫醒小将军,奈何吕将军说您睡下得晚,别打扰了小将军休息……这……”
东方曜心神一震。
他理了理思绪,又道:“可曾有提及虎符?”
“尚未。”李十一道,“或许是还没做出决定。这……属下也不敢妄自揣测。”
东方曜只匆匆用清水洗了把脸,便忙来到军营之内,只见士兵们都是愁眉不展,七嘴八舌地说着些什么。一见他来,便一齐噤声,等待着这位小将军的发言。东方曜极力掩饰自己此刻的惴惴不安,撑出一副镇静的模样,清了清嗓子,道:“吕将军一事,,众人稍安勿躁。你我皆知吕将军是什么人,而今他卷入政斗,本将自然不会放他一人沉沦。之后的事情,自有本将定夺,替他洗刷冤屈。但我方才得知,圣上颁我口谕,要我代掌虎符。然而吕将军走的时候并未交代我,虎符下落不明,这才是要紧之事。这几日,你们要格外留心,难保它被吕将军收在何处,一经发现,立即禀报。”
“是。”众人听他此言,便多少将当前的焦点转移在了虎符之上。
东方曜自然别有他意。军中内鬼未除,而对方少不得与柔然甚至朝堂之人有所勾结,他放出虎符下落不明的消息,作为军中之人,自然会偷偷寻觅。但他早有计策,届时,自当分晓。
遣散众人之后,东方曜本欲再处理些事物,此刻却有手下来报,说有客来访。东方曜心中便知道了个十之八九,心说是王轩来了,便即可差人请入。他抬头一瞧,眼前之人气度不凡,衣着光鲜,不是王轩又是谁?但他身边还跟了个身形娇小的少女,不知姓甚名谁。
东方曜一见王轩,便匆忙迎了上来,道:“王兄,你可来了,今天的事情可要烦死我了。”说着,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向他诉说。王轩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也没料到给吕布安的罪名会如此之重,也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事实在棘手。小将军,你可有对策?”
东方曜叹了口气:“内鬼可擒,可吕将军如何营救呢?我在朝中无权无势,怎与那干老臣作对。”
“你无权无势,但吕将军可未必。吕将军的小妹乃是当今德妃,吕家想必也是有权势的,不必操之过急。”王轩又扭过头,将身边的少女介绍给他,“这是我的得力干将阿古朵,那名女子的事情,便是我令她打探的。”
阿古朵歪了歪头,冲他一笑:“见过小将军。”
东方曜心中腹诽着这样的小女孩如何能够做武者,但他对那名神秘女子的关心更胜一筹,忙道:“查出什么了没有?”
“嗯。”王轩点点头,“她确实是我兄长的死士之一。但是她的身份究竟是什么,还要小将军你自己前往探看了。”
“我怎么才能见到她?”
“阿古朵截获了兄长的密信,要她今夜潜入汉军军营之中打探消息,因此,我们大可守株待兔。”

九、

是夜,月明星稀,举目惟有守夜之人燃起的篝火,在黑暗之中熠熠照耀。东方曜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蹲在一棵大树上,繁杂的枝叶掩盖了他的身形,让他悄无声息地匿于暗夜之中。
他不由得怀疑起那名叫做阿古朵的少女情报的真实性了。眼见着不消半个时辰之后东方便要泛起鱼肚白,也不曾见什么女子来过。他们三人枯守了一夜,此刻已是有些疲倦。东方曜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但没有出声。
就在此时,自远处房檐之上,突见一条纤细的人影晃过,身形迅速,如鬼如魅。月下,她手中的武器闪烁着粼粼的寒光。
东方曜的瞌睡顿时清醒了大半,一瞬间便进入战备状态,一双鹰般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矫捷的人影。依旧是夜行衣,一头接间的短发,右手拿着的是一把异于常人的武器。他向下瞥了一眼,和王轩对视了片刻,此时两人心中已有默契。王轩微微颔首,阿古朵便隐了身形,蛰伏在那人的必经之路上。
而女子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埋伏在此,眼见一个娇小身影自一旁突然闪出,竟是一愣,之后反射性地抬手格挡,阿古朵眯了眯眼,她看到对方手中的武器非刀非剑,竟是一片破碎的镜片。阿古朵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武器,此刻也是暗暗吃惊,手中短剑一出,刺向来人。然而阿古朵的本意并非伤她,于是故意示弱,且战且退,意图将其缓缓带入包围圈。
眼见着缠斗的二人逐渐接近,东方曜按在剑鞘上的手也冒出了冷汗,自树上纵身跃下,黑暗中的王轩也不再隐藏身形,向黑衣人包围过去。眼见着局势由对战突然转为围攻,黑衣人顿时颓势尽显,东方曜的剑利,且快得惊人,几下便把她逼得节节后退。
东方曜身法灵敏,趁着黑衣人招架不住之际,左手一扬便扯下了那人面上黑纱。而对方显然没想到东方曜会有此举,怔了一怔。
东方曜持剑的右手僵在空中,喉头艰涩似被哽住,才从喉咙深处吐出几个残缺的音节:“姐,姐姐……”
对方亦是愣住。
“你是谁?”开口,是极其清冷的女声,凛冽如北疆冬日的寒风。
东方曜的剑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慌忙甚至是手脚笨拙地解下头上的抹额,露出其下一个十字形的伤疤。是陈年旧伤了,十年前他家破人亡的那日,被夷人的屠刀所伤。那天他满头满脸都是血,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姐姐在自己面前身陷囹圄。
而如今,他们又再见面了,以这样的方式。
“曜…?”许是阔别这片土地已久,她的汉话显得生疏了不少,但是念出他名字的那声,还是一如既往地熟稔。她不敢轻易地辨认,辨认这是否是十年前那个生生分离的、只会哭鼻子的弟弟。他长大了,确实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了。
此时,阿古朵和王轩也放开了对她的钳制,面前的女子伸出那只没有持着武器的左手,抚摸东方曜的脸颊。他感受到这双手的温度,干燥而柔软,但常年练武而磨出的薄茧让它不似幼时光滑,甚至或许早已染上了无数的鲜血。
他看着这个女人,他的姐姐,东方镜。
她的眼眶里盈满了泪,随着她眼珠的转动而波动,似乎随时都要流下来——但没有流下来。“你长大了,曜。”当年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傻呵呵打转的弟弟已经长得比她都高了。她似乎也终于知道了为何阿穆尔始终不肯告知她汉军那位镇北将军的名字了,他怕他们相认。
“姐姐。”东方曜道,“你为什么会替他们做事?”
“为了活着。”东方镜淡淡道,“独在异域,我除了柔然无可依靠,只有替他们完成任务,才有维生的机会。况且我以为我早是孤身一人,又有何牵挂。”
东方曜急忙道,“既然此次因缘际会,让你我重逢,何不回来呢?”
王轩反而摇了摇头,道,“小将军,让东方姑娘回归家国虽是好事,但眼下局势险峻,倒不如让她继续回复柔然做内应,至于她的安危,小将军不必担心,鄙人自当一力肩担。“
重逢最是伤感,但东方曜如今担负着重担,亦是忙得自顾不暇,一心只有锄奸惩恶、救出吕布。纵然和阔别十年的胞姐再度相见,也是无暇叙旧。他虽然心系姐姐,但心知若让镜贸然回归,少不得被人安上叛国的骂名,更有甚者可以借机扳倒他。他虽不在乎这些虚名,但若让他卸甲,吕布更无机会翻案了。眼下,惟有大局为重。
思及此东方曜不敢懈怠,忙转头望向镜,问道:”这次阿穆尔派你来做什么?“
”寻找吕布留下的虎符。”东方镜道,“今日他得了汉军之中的探子的消息,说虎符尚留在汉军营中,叫我前来打探。若我寻不得,便只好让探子亲自动手了。”
“你知晓那个探子的身份吗?”
镜摇了摇头:“这些事情都是机密,阿穆尔为人狡诈谨慎,绝不会吐露。如今得知曜是汉军首领,我更是无法复命了。”
“山人自有妙计,这岂能难得倒本将。”东方曜眨了眨眼,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你赶回去之后,便同阿穆尔复命,说已发现虎符位置,只是军中守卫森严,无法接近。具体的嘛……”
东方曜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二人相谈片刻,东方镜点点头,便离开了军营,策马疾驰。
而另一边,东方曜站在屋顶,凝望着那道陌生却又熟悉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的地平线。
东方,已是旭日初升。


十、

朝堂风云总是瞬息万变,一朝风光无限、号令千军,一朝沦为阶下之囚、戴罪之身,吕布早有准备。但是他未曾料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十年浴血沙场、保家卫国,他自认问心无愧,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然而虽然居庙堂之远,到底难逃纷争。
日夜兼程地赶路,一行人总算马不停蹄地将吕布押回了大理寺。但吕布到底算是朝廷要犯,在他刚被收押没多久,大理寺卿便亲自面见了他。
吕布在外多年,自然不识得如今的大理寺长官是谁,但与他打了个照面的,竟是故人。
“狄大人?”吕布望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讶异非常。他动身北疆之前,曾与这位大名鼎鼎的狄大人有些许交情,彼时他还是皇城的治安使,令恶徒闻风丧胆,想不到如今竟然位及大理寺卿。
狄仁杰自然是认得吕布的,同样也知晓吕布身上的罪名。对于这些,他将信将疑,毕竟从和吕布的接触来看,他为人甚是不错。但是他手握重兵,在外多年,是否会有所改变,也未可知。
“吕将军。”狄仁杰叹了口气,“孙大人纠集了数位朝臣上表,要治你的罪,这次你是在劫难逃了。”
吕布不以为意,道:“清者自清,奉先何须辩解。只是不知德妃在宫中如何了。”他说的德妃,正是他的妹妹吕婉。
“我等外臣,岂能知悉后宫之事?不过凭借着吕将军和德妃的权势,吕家早已权倾朝野,将军又有何可惧。”
吕布摇摇头:“吕奉先不过三尺微命,死不足惜,奈何塞北群狼环伺,虎视眈眈,恐将危矣。”
“我听说今年圣上册封原大内侍卫东方曜为镇北将军,镇守北疆,吕将军纵然陷入案中,塞北也不至于此。”狄仁杰断案多年,听了他一番言论,察觉其中定有蹊跷,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意图套出吕布更多的话。
虽然吕布和狄仁杰算是故交,如今敌暗我明,吕布也不敢贸然泄露军机,只道:“届时此案开审,奉先相信狄大人自能还吾清白。”
狄仁杰未答,拂袖而去。身后的侍卫随即关上了牢门,沉重的铁锁挂在门上,咔哒一声上了锁。吕布慢慢地踱到牢房内仅有的一张床边,坐在床沿上,月光从小小的天窗里投进来,照在他身前的那片空地上。

东方曜自从和镜一别后,一整天都未吃得下饭,就连诸事缠身的副将都来看望了他两回。李十一觑着他脸色,小心翼翼地给他端茶倒水、洗笔磨砚,活像个小厮。
东方曜本就心烦,李十一又在他身边打转,更扰得他恼火,道:“你在这里转悠什么呢。”
“有一事,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
李十一吞吞吐吐道:“过几日,副将就要回来了……”
“什么回来,副将不是就在营中吗?”
“小将军有所不知,吕将军有两名副将,营里这个副将是属下的兄长,兄弟们都称他是李副将。另一位副将在您来之前便已外出平乱。因他是西凉人士,对外族更为了解,所以领军作战的时日更多些,人称——西凉锦马超。”
这个名字对于东方曜来说实属陌生,因而他只是反应平平地“哦”了一声。李十一见他没下文,又旁敲侧击道:“同是将军,小将军您就没想过为什么自己没有副将?”
“有话直说,搞什么弯弯绕绕的,本将没心思同你猜谜。”东方曜白他一眼。
“其实……在您被封到北疆之前,圣上本来是指派了一名副将,但是此人与吕将军曾有不合,吕将军认为他生性狂妄、桀骜难驯,极力反对,这才使得圣上收回成命。但是如今吕将军既倒,这北疆他是来定了。所以……还请小将军您有些心理准备。”
“如此嚣张的气焰?”难不成比本将还要嚣张?东方曜心道。“此人是谁?”
“是……淮阴韩重言。”
此人姓韩名信,字重言,东方曜曾有所耳闻,虽然称不上是如雷贯耳,也算名噪一时。他出身草芥,但有谋有略,倭寇作乱之时,全靠他领兵有方,不出三年便平定了东南海乱,龙颜大悦,盛赞曰国士无双。但是倭寇距中华有一海之隔,被剿之后数年不敢作乱,东南由此平定。韩信不甘就此埋没,自请远赴西北戍边。
看来,由于吕布的反对,他并未能如愿。但是本是一方大将,如今竟甘为副职,也足以体现此人用心之诚。
不过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东方曜倒不像李十一这般如履薄冰,满不在乎道:“既来之则安之,他能吃了我不成。”
“这……也未可知。”
东方曜结结实实地敲了他脑壳一下。
“外面天黑了没有?”东方曜问。
李十一掀开帐子瞧了瞧,跑回来道:“回小将军,黑了。”
东方曜点点头:“召集所有人,现在马上立刻集合。吕将军那边的将士现在暂由我管,也一个不能少。”
“小将军,这是闹哪出?没来由地把大伙喊一起。”李十一面露难色,“就算是公事,也总要有个由头吧。”
东方曜略一沉吟,道:“军令如山,哪来那么多废话。”
现在是收网的时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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