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天风听到明诚的话，这才认真审视起眼前这个明楼的“爱人”来。

他那双桃花眼尾微微一眯，嘴唇上的短须动了动，似笑非笑。

“看来明楼找的不是一只小白兔啊！”

明诚不卑不亢，也面带微笑：“姐夫，我不属兔，属狗。”

“呵……狐狸狗吧？”王天风哼了一声。

 

王天风这个人，生的可算上儒雅。一张娃娃脸，一对桃花眼。年轻时也是个风流公子的长相。如今年纪大了，便留了一点唇须，点到为止地增加点温和感。

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人跟他的外表半点不沾边。是个心狠手辣，又颇为无赖的文疯子——某些时候也可能变成武疯子。

当然，这个熟悉他的人自然就是明楼。可是明楼并没跟明诚交过底，至少王天风有自信明诚对他一无所知。

 

他将手里的报纸优雅地折叠起来，放到一边，与明诚面对面正襟危坐，盯着他问：“你是说我故意骗你？”

那似笑非笑的桃花眼里便带了一丝威胁。

可是明诚却不怕他，反而比刚才还放松些。

“我可不敢这样说姐夫。”他笑着打量王天风，“只是见不得有人背后编排我师哥。”

“你惯爱用左手夹烟吧？”明诚目光扫到他的左手，“食指和中指间有一个长期夹烟才会有的小小指缝。”明诚见他赶紧抬手去看，又补了一句：“不注意看不出来的。”

“还有你的牙。带着一点烟渍，在牙缝之间，并不明显。”

王天风被他分析的有些发毛，忍不住想去照照镜子，又不想表现得被他说中。只能抿着嘴，死死盯着明诚。

“哦……”明诚笑眯眯道：“最重要一点，你抽古巴雪茄吧？那玩意味道重。你不知道你身上一股雪茄味儿吗？”

王天风这次瞪大眼，张了张嘴，明诚却抢白道：“我这人鼻子比较敏感，所以爱好里有一样是调香。”

王天风于是闭上嘴，不甘心地冷哼：“跟明楼那小子一样，一点不可爱！”

然而明诚送的烟斗，他却收进了书房里。

 

明诚倒也不是故意一见面就要给他难堪。只是王天风刚才那招挑拨离间太恶毒。如果是别的情侣，也许就因为一句话产生了怀疑，从而吵架分手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明楼总是吐槽这不靠谱的姐夫，还真不是他心眼小。别的事他还可以忍，涉及明楼他可就必须跳出来张嘴咬人了。

王天风从书房出来，手里多了一个围棋盘。

“会走吗？”

明诚点了点头，说：“学过一点，但不多。”

“京戏教的吧？”

王天风坐下，跟他对局。

明诚捻起一枚黑子，笑道：“姐夫让我先走。”

说罢他将起手落在天元。

王天风眉头一跳。起手天元？这是在开玩笑？

明诚一边下一边跟他闲聊。

“我小时候没怎么学过，条件有限。后来上了京戏，说学逗唱，琴棋书画多少都要学一些。不要求学多好，但姿势得漂亮。”

王天风点头：“拍戏时要好看。”

他没理会明诚的天元中腹，直杀金边银角，不过十几招便占了一大片地。

明诚跟他过招，只贴不围。说他会吧，这下法全然不像学过。说他不会吧，他在王天风想突破杀入腹地的关键时刻，又总能一刀斩断。

两人下得投入，不知不觉棋盘大局已经成形。

王天风当然占了上风，可是他皱眉看了半天棋局，突然灵光一闪，扔了棋子怒道：“小家伙，你试探我？”

明诚也把棋子丢回棋盒。笑道：“人品如棋品。姐夫杀伐果断，好厉害的。”

“少拍我马屁！”王天风冷哼一声。

竟然被这小家伙几次三番试探，摸着脉门，这让他十分不爽。果然明楼不可爱，连他的对象也不可爱！真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

 

这时明楼和明镜终于下楼来。

明诚弹起身，眼睛紧紧盯着明楼隐隐有些血色的肩膀。

他脸色发白，目光在明镜和明楼之间来回扫过。明楼对他眨了眨眼，微微点了点头。明诚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明镜暂时接受了？

明镜走到他们跟前，与明诚对视。

她认真打量这个能让明楼当着父母面起誓的人，好奇他到底有何神奇？竟能让一贯老成持重的明楼不顾一切。

“大姐，这就是明诚。”明楼在一旁介绍，“阿诚，这是我大姐，我唯一的亲姐姐。”

明诚接收到明楼都眼神，连忙把礼盒送给明镜，乖乖喊了句：“大姐。”

“这是我自己调的香水。因为实在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我便按明楼说的你的喜好，调了这支香水。还希望您不要嫌弃。”

明镜心里纵然是有千百个不乐意，不高兴自己弟弟找了个男媳妇，可是那也不是明诚的错。于是对明诚的态度还算柔和。

她优雅地接过盒子，说了声“谢谢”。

明楼有意活跃气氛，看到明诚刚和王天风下的棋局。凑过去看了看，道：“这局怎么这么奇怪，看不出先后手来？”

明诚笑道：“我执黑，是姐夫赢了。”

“哦，那也正常，姐夫可是围棋老友，下了十几年了。”

王天风听了更不高兴，他一个老手竟然被新人试探了。于是嘲道：“哟，大少爷，你这肩膀怎么了？”

“师哥……”明诚刚才就看到了，只是不敢问。现在才小声道：“你没事吧？”

明楼笑笑，道：“不碍事，姐姐疼我的紧，哪里舍得真打。不过是教了我一些做人的道理。”

明镜在旁边听了，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

她对明诚道：“你跟我来。”

明诚受宠若惊，看了看明楼，有些忐忑。

明楼给他使了个眼神，安抚他没事，只管跟上去就是。

明诚只好跟上明镜，跟她走进明公馆的后花园。

 

晚上的后花园里华灯闪烁，错落在各种树木花草间，温柔而宁静。明镜习惯性一伸手，明诚连忙递上自己的胳膊，让她挽住做个人形扶手。

“这外头空气好些，说话也安静。”明镜挽着他胳膊慢慢走着。

明诚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接话，又该接什么话。这位可是明楼的血亲，是他最亲的姐姐。跟她在一起散步比跟王天风过招可不一样。自己更紧张了。

明镜看出他紧张来，也没说破。只侧头细细打量他。道：“你比电视上还好看些。”

明诚一激灵，结巴了半天才说出个“谢谢”。

明镜又牵过他的一双手，在灯光下仔细看了看。

“手也好看，瘦而不柴，纤长有力。不像个福薄的人。”

“大姐……会看相？”

明诚鼓起勇气叫了一句“大姐”，发现明镜并没有生气。

她把明诚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笑道：“也不算会，小时候在姑奶奶那待得久，她就给我说道过这些。”

明诚恍然大悟，道：“难怪……”

“难怪什么？”

“难怪姑奶奶第一次见我也拉着我的手看了半天。”明诚想起那个和蔼可亲的优雅老人来。

这下明镜惊到了，问：“明楼带你回过老宅了？”

明诚点了点头。

明镜没想到明楼竟然真的如此郑重，竟然那么早就带明诚去认了门。

她感慨万千，叹了一声，道：“明诚，你告诉我，你真的爱明楼吗？”

明诚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问，但他的答案只有一个。

“是的！”

明镜柳眉微皱，又问：“如果他有一天改主意了，又或者你改主意了，怎么办？你……你会恨他吗？”

明诚摇头：“我不会改，他也不会改。”

“大姐，我知道您也许一时接受不了我们这种关系。我可以保证，以后尽量不出现在您面前。也不会让明楼在您面前提到我。但是，我不会跟他分开，绝对不会！”

明镜愣愣看着他。明诚这孩子天生一对圆眼睛，配着两道浓眉，看起来就很真诚。更何况他如今下了决心，便更加坦然。明镜一眼就看透了他的执拗，知道自己怎么也劝不动他了。

她只好长叹一声：“我什么时候说让你不要出现在我眼前了？你把我想成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了不成？”

明诚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不不不！大姐您误会了！”

明镜看他这样，噗嗤一笑，声音都柔了几分：“你们啊……哎……明楼大了我也管不了了。他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又固执，但凡他做了决定的事那是打死也不会回头的。”

 

明诚好奇极了，问她：“师哥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姑奶奶跟我说他在老家是个混世魔王，我还不信。”

明镜掩嘴而笑：“姑奶奶竟这样说？也对，他啊，从小就焉坏。坏主意是他出的，他自己却从不动手，全怂恿别的孩子去做。他就坐享其成！出了事别人挨打，他去劝，还落的一个懂事的名声。”

“那些孩子竟然愿意听他的？”明诚叹为观止，“师哥这是从小就有人格魅力，领袖风采啊！”

“呸！”明镜啐道：“什么人格魅力？阿诚，你可别被他灌了迷魂汤。我告诉你，他的话有时你只能信一半，不，连一半也不能信！”

明诚只笑不语，明镜又道：“你怎么还叫他师哥啊？”

“啊？我们师出同门，所以叫惯了。”明诚把他从第一次跟明楼见面，到后来相知相爱的事全跟明镜说了一遍。明镜感慨：“难为你们竟然如此有缘！当年去江城福利院本是不带他去的，临时改的主意，没想到那个台上的小姑娘竟然是你？”

他们两个边走边聊，不知不觉又走回主屋。

明楼和王天风正在门廊下抽烟，看到他们回来，连忙把烟丢了，迎上来。

“阿香把饭都做好了，都这个点了，快去吃饭吧。”王天风道。

明镜点头，看了一眼明楼和明诚，道：“你们两，先去洗了手再来吃饭。”

明楼和明诚交换了个眼神，知道大局已定，心中暗喜，连忙一起笑着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