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跪在墓碑前，頭頂上的烏雲擁擠在一塊，像是要擠破天空，從雲層中鑽出的雨水一滴一滴的落在他的頭上、肩上、身上、手攥住的花朵上⋯⋯以及...拍打在他的心上，滴滴答答的聲音此時十分讓人煩躁不安。
  黑色的傘傾倒在一旁，浸滿了雨水，草地彷彿枯萎般，失去了往常擁有的翠綠色，男人彷彿崩潰般，跪在墓碑前抱著花束抽泣、喊叫。
  眼淚與雨水融合在一塊，快速的划過臉頰跌落在地，絕望的咆哮聲一陣接一陣，迴盪在墓園中。
  本整潔的襯衫，此時已經變得凌亂、骯髒不堪。
  佢癫咗。
  本該屬於他的，在某一瞬化為烏有。
  小盒子裡躺著的那人或許正拖著腮，看著他這幅瘋樣子沒心沒肺的傻笑。
  或許蹲在他的身邊，輕輕的撫摸著他的後背，忍著那快噴湧而出的眼淚，帶著哭腔，艱難的擠出一抹笑，安慰著他的心靈。
  「 我喺度，唔好喊啦，何督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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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呢个住户前几日癌死咗喎。」

  ⋯⋯

  自從他從別人口中得知張生癌症死亡過後，就再也沒有哪天正常過。
  每一天都被無窮無盡的黑夜籠罩著，毫無光亮，甚至是一絲光線，都不曾擁有過。
  工作辭掉，整天如廢人般窩在家中發瘋。
  他曾期待過張生死亡是假的，他曾尋找過安慰自己的辦法，他也曾期待過那束熟悉而又溫暖的光再次灑在他的身上，撫慰著他。
  但，終究沒有。
  老天爺就是在作弄他。
  他把自己封鎖在家中，被心裡的枷鎖囚禁著。肆意發瘋，不斷咆哮，家中的一點一滴都在敲擊著他，擊打著他，一點一滴都有愛人的影子。頭疼、心臟抽痛、眼睛紅腫、忽然痛哭一場，之後卻是一場不知包含著什麼意味的大笑，亂砸東西，自我傷害，隨後又沈默不語。
  他把自己囚禁在了一個不知名。或者說，毫不存在的季節中，那個季節不同於一年四季那般美好，不同於一年四季讓人期待，第五個季節充滿了難耐的寂寞和無盡頭的孤獨。原本溫馨的住宅化成了冰冷無比的監獄。
  他想念著張生，幾近死亡，貌似每天都在「看著」張生在自己面前悲痛欲絕的死去，腦子不斷地在想像，不斷地在浮現，讓他分不清現實和虛假。
  張生劇烈的咳嗽聲讓男人感覺到心臟無止盡的痛苦，他眼睜睜的看著血跡隨著張生的臉頰劃下。
  他想搶救。
  他想安慰。
  他想道別。
  他想擁抱著他，哪怕只是觸摸一下也好。
  ......
  但，也只是想想罷了。
  他看著張生死前的掙扎，卻不能做任何事。
  他看著嘴角劃落的血跡染上床單，他看著他倒在「血泊」中，他看著他的心臟逐漸衰竭，他看著他的胸前的起伏越來越低，他看著他的掙扎在某一刻停止。何尚生就像被折了翅、快臨終的蝴蝶，一次又一次的忍痛離開那本該屬於他的，燦爛、而又瑰麗無比的玫瑰。
  他時常會想起跟張生相處的那幾個，甜蜜幸福的日子。
  兩人如貓鼠遊戲般追逐，玩鬧，直至任務完成後的相愛。
  他沒曾想過後果的接受了張生所謂的72小時的遊戲，在那期間，他還以為張生所說的癌症是假的，是開玩笑的，但卻又變成了現在張生死亡的現實。
  他以為張生就是他在這毫無意義的世界所愛的一切。
  只是他以為。
  電影和小說中才會出現的一些催淚橋段，現在真真實實的出現在自己身上。
  相遇，相見，相識，相愛，失去，死亡。
  他回憶著與張生度過的一切，一切情節如死亡後的走馬燈般播放起來，這一切貌似是輪迴，來來回回，眼裡全是他，只是。視線逐漸模糊了。內心深處的角落也逐漸扭曲。
  泥潭將他包圍，將他吞噬，不斷掙扎的雙腳，不斷揮動的手臂，他知道會越陷越深。但他還是掙扎。就像他愛張生。本知道沒有結果，還是愛著，直至結束。
  大風刮來了密集的烏雲，暴風雨傾盆而下，拍打著窗戶，雷霆萬鈞，街道上瞬間空無一人，只剩閃爍著的霓虹燈，他的咆哮聲逐漸掩蓋住那震耳欲聾的雷聲，包含著惋惜，和不捨。
  滴滴點點，落在地上如圓圓圈圈的雨水，就像現在黯淡的他。如電話失去了連線，如風箏失去了牽引線。曾說過他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人，發了誓說不讓他走的，他也曾答應自己不離開的。卻食言了。

  「 我，何尚生，發誓，唔畀張生離開我 」

  「 好啊，我唔会走嘅 」

  時間終究卻還是讓兩人活在了不同的世界。

  「 有啲遺憾你先會記得我 」

  「 放心啦，我點會唔記得你 」

  愛，終究消失不見。
  不止的咆哮，使他缺氧，像隻擱淺的魚，在岸邊掙扎，等待救贖，最終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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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陣發洩後，雨後天晴，他走在維港的沙灘邊，陽光再一次傾斜到他身上使他再次閃閃發光，身後站著個熟悉的人。
  「 何 督 察  」
  刻意的斷句，熟悉、帶著磁性的聲音讓他猛的回頭。張生安然無恙的站在他身後，朝著他笑了笑。
  「 你竟然仲記得我丫 」
  「 点解唔记得你。 」
  沙啞的聲線從他的喉嚨中傳出，滿是疲憊的臉上擠出個看似開心的笑容，他轉過身，摟住了消失了許久的他。
  他還是同之前一樣，沒有改變。
  柔軟的身軀，散發著不知名香氣，英俊的五官，帶著懷心思的笑容，一絲，都沒變。
  只是，何尚生變了。
  他在陽光下沐浴著，抱著他站了十分鐘。
  閉上眼再睜開的那瞬間，他化作光，消失了。
  「 又走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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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還在傾盆的下。
  拾起一旁的傘，晃晃腦袋，打理好自己的衣著，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拍拍身上的雨水和泥土，擦了擦那墓碑上的雨水，深情的親了一口，像是在親吻著生前的張生。
  「 等我...等我去搵你 」
  在墓碑前留下了一束他最喜歡的花，冒著雨，趕著路，去尋找他深愛的人。
  他沒有再回頭，只是咳了咳，血從嘴角流出。
  他的口袋裡放著個癌症藥瓶。
  他的身影，
  消失了。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