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700426
作者 : 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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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太宰治 , 中原中也
标签 双黑 , 太中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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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79
49
2021-10-4 14:36
- 导读
- 2018.3.28
双向暗恋,学院pa
君の恋人になったら
01.
很奇特的,三年级次次都拿年级第一的优等生太宰治学长,居然和那个可怕的转学生中原中也走得很近。
“一定是被威胁了吧?”
大家私下里都这么说。
因为太宰学长成绩优异,待人亲和,有着优等生的一切优点、规避了书呆子的一切毛病,简直是漫画里才会出现的那种完美学长。可能唯一会偶尔被人拿来说的是他为人时不时总有点散漫,不过这种界定模糊的形容词,在“坏学生”的前提下就是缺点,但如果是一个“好学生”的前提下,那就成了迷人的地方之一了。
这一点通用于老师和同学。
而那个刚转来的转学生中原中也呢?虽然个子很小,但眼神总是很凶,让人不敢靠近,即使是男生上前试着打招呼,也会被他冷淡地无视。更何况有传言说中原中也之所以转过来,是因为在原先的学校和人打架,将人打到了路人慌张叫救护车的程度,校方严惩,所以才不得不转学。就好像严丝合缝按着“不良少年”这个条框长成的一样,而且恐怕还得加上一个修饰词——
“可怕的不良少年”。
这样的太宰学长和中原中也,两个人怎么会走得很近呢?即使两个人都是三年级,但也没有同班。A班和D班坐落那条长长走廊的两头,难不成真像漫画里的那些套路一样,学校的世界是尖子生和吊车尾的,发生什么事也都是这两种人群的内部消化,和他们这些排名中游的普通人完全无缘吗?
“但我上次听A班的乱步说,太宰和那个中原从小就认识了。就是那个吧?所谓的青梅竹马。”
“欸——骗人!”
“不可能不可能,没办法想象啊。”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上次他们怎么还会差点打起来?”
“总感觉他们两个之间关系很微妙啊,时好时坏的……话说,一个个说着对转学生避而远之不感兴趣,这不还是很清楚吗!”
“嘻嘻,我们不敢靠近归不敢靠近,但仔细看确实很帅嘛!”
“你们平时嘴里的‘太宰学长’呢?!”
“是不一样的类型啊——”
上课铃在这时候响起,几名女生嬉笑着从洗手间走出来,结伴往教室走去。所以她们并没有发现在反方向拐角处的贩卖机前,方才话题中心的两位主角就站在那里,一人手里一罐果汁。
中原中也把和喝空的易拉罐捏扁,用一个漂亮三分线抛投进远处的垃圾桶,随后抬眼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倚在墙面上玩手机的“优等生”,咧嘴嘲讽道:“上课铃响了哦,还不回教室吗?‘太宰学长’——”
“不——去。我请了假,对老师说这节课去保健室。”太宰治一边垂眼刷网页一边喝果汁,回答问题回得漫不经心,“顺便一提,这口气可真酸呢。是在嫉妒我的人气比中也要高吗?”
“嘁,为什么我要去嫉妒一条鲭鱼混蛋啊。”中原中也站在楼梯口张望,似乎是在考虑翘课的这段时间里,是去楼顶天台还是去操场树下消磨时间。
“啊,谁知道呢?”太宰治说到这里突然轻笑了一声,收起手机走过去。
中原中也斜眼看他,神情不屑:“做什么?”他没有后退的意思,奈何本来站的地方就是墙角。
于是老师与学生口中的优等生仗着身高,笑眯眯地把传言中眼神凶性子冷、唯独个头亲和的不良转学生锁到了墙角与自己之间,看到中原中也挑衅似的抬起下巴直视他,又凶又明亮的眼神自下而上看过来,别有一番味道。太宰治这样欣赏了一会儿,然后才低下头靠近中也耳边,不紧不慢地把刚才的话轻声补充完:“为什么中也会嫉妒我的人气嘛……”
“因为,我是中也的男朋友吧?”
他这句话一开口,中原中也就有了点不祥预料;乃至最后一个话音落下,中原中也的神色果然停留在了一个十分可笑的表情上面:界于要跳起来挥起拳头暴揍他、 和羞耻得耳廓脸颊脖子都一起通红这两种状态之间,排名不分优先级,两者难以抉择。
“太宰,你……!”
“嗯?”太宰治眨眨眼,一脸无辜,“难道不是这样子吗?”
中原中也生生把哽在喉咙的那口气咽下去,险些被自己哽死。他耳朵尖变得火烧一样红,脸上又急又气,看起来很想暴跳如雷地反驳他。
但没法反驳,因为这句的确是句实话。
眼看着是不过了这茬就不放过他,最后中原中也垂着脑袋只露出个柔软发旋,浑身紧绷地飞快说道:“……——”
“什么什么,”太宰治还把人牢牢圈在自己和墙壁中间,此时侧过一只耳朵假装自己年迈失聪,“太小声了,我听不见啊。”
中原中也仇恨地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无所畏惧,脸上挂着志得意满的胜利微笑。
中原中也用力翻了个能看到天灵盖的白眼,招了手让人附耳过来。
现在是上课时间,走廊里空无一人,因此一点动静都会被放大,所以他只能在不引起老师注意的音量范围内,尽最大努力冲着太宰治的耳朵小小声吼:
“我说——”
“是、啊——!你这——大混蛋!这下满意了吗?!男朋友!”
既要控制音量又要吼出来让自己顺心,那就基本都是气音了。气音不仅没有任何杀伤力,还怪可爱的,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上,弄得太宰治痒痒的有点想笑。
当然这里绝对不能笑出来,笑出来的话,“男朋友”一定立刻就变成“前男友”了。
“满意了、满意了。”太宰治笑着退开一点,留出让中原中也抱着胳膊气哼哼生闷气的位置。他把撑在墙上的手臂放下来,经过时顺势轻轻卷了卷中原中也搭在肩膀上那绺稍长的柔软发丝。
“你接下来要去哪睡觉?”
“天台吧。”有刚才那一出,中原中也都懒得搭理他,说话都简直是从鼻腔哼出来的。
“哦,那好吧。”
以为这就结束了,中原中也一脸不爽地踏上台阶,结果另只脚都没来及跟着踩上去,肩膀就被太宰忽然一扳,随即嘴唇上传来了柔软湿润的触感——
一触即离,太宰治用拇指抹过嘴角,直起身,笑得非常像童话里那只叼起了渔夫鱼框里肥美鲫鱼的狡猾狐狸。
“偶尔也该用一下男朋友的身份呢。”他对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的中原中也摆摆手,笑嘻嘻道,“中也的嘴唇软软的,很好吃啊。啊还有,你刚刚又躲在哪里抽烟了吧?我尝到了哦,苦苦的。”
中原中也低着头。他缓缓地、缓缓地举起拳头,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拳头微微有点颤抖。
究竟要多混蛋,才能在偷袭完别人之后,还能理直气壮做出这种品鉴一样的评价啊……!
“你这……大混球啊啊啊!!!”
终于没能控制下来音量的结果就是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拉开,老师严肃的声音远远传来。
“上课时间,谁在走廊上大声喧哗?!”
窗外操场边上绿树如荫、蝉鸣不绝,正值盛夏。
02.
好在他们两人都不是反应慢胆子小的人,听见老师吼声后各自长腿一迈闷头开溜,逃跑方向一上一下没打算混在一起,都在朝着各自既定好的目的地逃去。
中原中也专门跑到天台上其实不是为了午睡,说出去似乎让人难以置信,但他的确是拿着课本到天台上念书来了。因为转学来的时机实在不巧,恰逢大考前夕,距离期中考只剩短短两个星期,中原中也落下了不少进度,跟着班级课程按部就班来的话,期中考试垫底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如果是其他任何一所学校,中原中也都不会有这么强烈的反应,垫底就垫底,反正新学校又没人认识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之后稳扎稳打把成绩提上来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只可惜这所学校里不仅有他中原中也,还有一个对他知根知底、脑子又好的见鬼竹马。有太宰治在,那中原中也宁愿咬着牙自己动手把“板上钉钉”上的钉子一颗颗全抠下来,也绝不想垫底让太宰治又有了借口,看他十天半月的笑话。
毕竟他先前的成绩也还不错,读书虽然不是他的强项,这方面肯定拼不过太宰治,但努力一把、和其他人争夺个好看点的排名还是应该没问题的。
所以,这道题应该……
中原中也咬着笔,在天台上埋头做习题。
下午第一节课开始的时候,消失了半个上午加一个中午的中原中也终于从天台溜达下来,准备下午就回班里老老实实上课。下楼的时候看到年级主任在楼梯口处教训在走廊里打闹的学生,他探头看了眼就缩回了头,然后没发出一点声音地悄悄回了天台,选择从另一个楼道口下去。
但这样的话就意味着他如果要回到D班就需要穿过一整条走廊,实在是有点远。中原中也胳膊下夹着两本习题,路过A班的时候眼角余光一瞥,发现正巧是太宰治站起来在回答问题。
中原中也脚下不由自主停了停。
是数学课,黑板上列着一道看起来活像是在上英文课的复杂方程式。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治站在靠窗的那个位子后面,嗓音和表情一俱懒洋洋的,说话语速不紧不慢,但从那个年级有名严格的中年数学老师频频点头的动作看,太宰治这道题不仅答对了,还答得十分完美。
“……综上,这道题的最后答案应该选B。我回答完了。”太宰治拖长了一点嗓音后径自坐下,偶然一抬头瞥到窗外的中也。他略一挑眉,嘴角弯起来不甚明显地露出一个微笑给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中原中也翻着白眼,从讲台上老师看不到的角度对他恶狠狠比了个中指。
太宰治不以为然,冲他眯眼一笑。
午后的阳光正正好,从大开的窗洒进来,将太宰治罩在一层温和的柔光中,给他的英俊平添一份光彩,且似乎连日光也摸清楚了中原中也的软肋,这份“柔光滤镜”无限削薄了太宰笑容里那份若有若无的凉薄嘲讽,填充了不少暖意与平稳,乍一看上去,几乎透出一股以假乱真的温柔来,差点没让中原中也扛不住一样红着耳朵尖连退三步。
……当然那温柔到底是真是假,这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差点没扛住太宰治那一笑的中原中也强行拿凶恶把自己武装起来,匆匆冲太宰治再度翻着白眼比了个中指以示不屑,然后转身就要走,结果还没迈开步子,就听见身侧后方传来一声小小低呼:
“快看啊香织,太宰学长在对你笑诶!”
中原中也愣了愣下意识回头,看见两个穿着低年级女生抱着一摞教案——应该是帮老师忙的路过——站在那里,两人之中被称作“香织”的那个漂亮一点的女生听到女伴的话后十分羞涩地低头将一缕垂下来的长发别到耳后,小声说:“光代,你别胡闹……太宰学长他应该不是冲我笑吧……”
旁边的女生心直口快道:“不对着你,难道是对那边的男生吗?”
“总之你不要……”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是因为这两人看清了被她们议论的沉默男生就是那个传闻中的转学生,正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
自己知道背后议论人是极不好的行为,被当事人听到就更尴尬了,于是比较漂亮的那个赶快推了一把她的同伴,两人抱着教案垂下头,连忙匆匆走过去了。
“……”
中原中也看着她们的背影,许久才收回目光。
那个叫香织的女生……哦,他有点印象,好像是校花来的。二年级的女生,一年级就力压一众学姐被评为了校花,而他知道这件事则纯属偶然。因为他转学来的第一次翘课是躲在体育馆后面背书,结果正好一群人约在那里打架。他躺在大树后面,一边背着各种定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听着那群人边打边吵,中心内容就是这个叫“八卷香织”的女孩。
原来如此,这个小女生还没勾到手里吗?中原中也忽然冷笑一声,耳朵尖上隐隐泛热的温度顿时冷却下来了。
不再去看那个让自己一时被鬼迷了心窍的鲭鱼混蛋,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夹着习题,重新迈开步子,悄无声息地从窗边离开了——
——留下教室里一脸无奈的太宰治。他从头看到尾,就算没听到那几人在窗外具体说的内容,只凭表情的前后变化,他用手里的水笔都能猜到发生什么事。
不会是最近遇到水逆吧。看着中原中也的身影在窗外消失,太宰治在心里叹气。
怎么一件事比一件事不顺利。
03.
三年级的课业繁重枯燥,但日复一日的机械重复也让人对时间的感知发生了变化,总感觉时间飞快如流水,像午夜十二点急着要从城堡里冲到南瓜车上的灰姑娘一样急切。
于是眨眼间短短两星期一晃而过,转眼就是期中考放榜的日子。中原中也站在人群外,凭借超好的视力眯眼从前往后开始看:第一名太宰治——没看见没看见——第二名不认识——第三名不认识——第四名——
他不动声色松了口气,鲠在心口的一块石头松了下去,一股隐隐的洋洋自得悄悄浮起。
期中考试第四名,中原中也。
围在榜单前的学生们议论纷纷,有庆幸有悲嚎,大多是在议论自己的成绩,短短一小方不足五平米的空间里生出了五味陈杂的各种情绪,实在是学校气息最浓厚最真实的一角写照。中原中也准备离开前,在人群里还听见了好多声跟着不同句式的“太宰治”,心里那点自得颤了下,稳住了——坚强挡住了坏心情制造器“太宰治”的攻击——于是哼着不易察觉的小调走回教室。
结果拉开教室门,立刻好几束目光“刷刷刷”地同时投放到了他身上。中原中也脚步没停留,神色平淡如常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好,拿出下节课的课本。期中考试结束,他也没了翘课的理由,当然无聊的课该翘还是要翘的,只不过不再那么频繁了。周围同学远远看着他,似乎互相推着谁先上来搭腔。
中原中也只当作没发觉这种变化。
不过这是当然的,毕竟人人心中肯定会吊车尾的不良少年,居然在期中考试中摇身一变,变成了隐藏的学霸——不管是抄还是真才实学。话说回来,如果不是水平在那,真以为抄就能抄出个全年级第四名出来吗——只这一点就足够震惊了。而且这两个星期的相处下来,同学们也发现了这个中原同学只是不爱说话、经常翘课,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至于其他的什么打架斗殴欺负女同学通通都是没影儿,他们甚至连句脏话都没听他讲过。
所以说不定,是我们误会转学生了……?
一时之间中原中也这个名号在D班传得很开,最后班长站了出来,硬着头皮说:“哈哈,你这次考得真好呢中原同学……是我们班的第一名啊。”
“……”
各种眼神都放在了中原中也身上。
中原中也托着下巴,眼神自然垂下看着自己的课本:“……没什么。只不过恶补了一段时间落下的课程,凑巧而已。”
嗓音还是和之前平静,听不出一丝因为这次高排名而做出的改变,但就是这种平静态度反而让人一下子接受了他,于是一群男生叽叽喳喳围了上来开始打招呼自我介绍,彻底消除了他们与转学生之间的隔阂。
中原中也来者不拒,只是说话多了他会有点不耐烦。但D班的男生现在处在刚认了新的好兄弟的欢快之中,这点不耐烦自然被他们四舍五入下去约等于没有了。
女生们不好意思凑上前直接搭话,因此还三三两两在自己座位上看着班上的男生们热闹。一会儿一个满脸通红的女生猛地拉开班门,结结巴巴地对人群中心提高了点声音喊道:“中原同学——”
那边静了一下,男生们齐齐回头,露出中间托着下巴早就不耐烦的中原中也。
通红着脸的女生低着头指了指门外,声音立刻又小了下去:“那个……有人找……”
“哈?”有一个男生没听清,一脸茫然,“你说什么?”
“我说,中原同学!A班的太宰同学有事找你!”
“……”
人群再度静了一瞬,然后又炸开了锅。
“劳驾,让让。”中原中也扒拉开没五分钟就已经开始和他称兄道弟的同班男生们,“年级篮球赛的事情回头再说,我没说不同意——等我回来再聊。”
“哇,你这个口气,应该也是会打的了?”
“可以可以,真池他病假休学,我们班上差一个人啊!”
“好好好,我们等你回来——”
“等你回来!——”
好不容易挤出来站到走廊里,中原中也左右看了看,没发现太宰治人影,而先前传话的女生用更无辜的眼神看着他,似乎在说她也不知道怎么一个转身功夫太宰同学就不见了。
中原中也安静了几秒,抬脚走向楼梯口。
推开天台的门,中原中也先是抬手挡了下正烈的日头,什么都没看清,脑袋上就先被砸了个纸团。
他哼了声把纸团捡起来,翻身爬上楼梯出口的小屋顶,看见太宰治支着腿,正懒洋洋坐在那眯着眼晒太阳。
于是中原中也也跟着坐下,一时之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上课铃声隐约传来,太宰才拖着懒洋洋的腔调开口:“第四名,很厉害嘛,男朋友。”
和太宰治在一起,中原中也向来不知道“谦虚客套”四个字怎么写。他敷衍点了下头,淡定回道:“啊,我知道。”
然后又陷入无话当中。中原中也耐心等了十分钟,才听到太宰治慢吞吞地再度开口:“说起来,今天是周三了,正好两个星期呢。”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一挑眉梢:“是啊。”
似乎这个话题搅动了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有点凝滞的气氛,太宰治从口袋里翻出一枚硬币,伸手随意抛了下又接住,转头笑眯眯对中原中也开口:“既然两个星期了,那就按规则,再来一次吧。”
中原中也随着这句话半侧过身子,盯着他那只拿着硬币的手。
太宰治对他展示了硬币正反,示意是再普通不过的五円硬币,然后向上一抛,在硬币落到手背上的一瞬间右手“啪”一下利索盖住,太宰治微笑看着中原中也:“那么,中也赌哪一边?”
“正。”中原中也毫不犹豫。
“那我就是反了。”
太宰治说着,缓缓挪开盖住的右手。左手手背上,五円硬币反面朝上,在阳光下略微反着一点光。
中原中也眯了下眼,表情顿时变得十分不爽:“………………嘁!”
而太宰治则显然笑容真诚了很多,拿起来对他的竹马再度示意了的确是反面,随后开心把硬币收起来,摊开手脚向后一躺:“真遗憾——看来这个月我是二连胜呢~”
“不过一时走运而已。”中原中也面无表情,“说吧,这半个月的要求。”
“嗯~说的是啊。”太宰治躺在那笑嘻嘻地看他,“那么,我要求上个月的赌注延时,这半个月我们继续来玩‘恋人游戏’吧。”
“……无聊。”中原中也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啧”了声,“知道了。”
看起来是这场从小玩到大的赌注游戏损失了之前的好心情,中原中也没了翘课的心,要回教室去。
跳下小屋顶之前,他扭头隔空无言指了指太宰治,撂下了句不算狠话的狠话:”风水轮流转,等我赌赢的时候……太宰,你最好小心点。”
然后他就跳下去了,天台的门发出“砰”一声响,仿佛他一直记着今天是什么日子,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一个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赌局游戏。
太宰治还躺在屋顶上,看着头顶暴晒的日光和丝丝缕缕的白云。半晌他幽幽地说:“……偷听不是好习惯啊,与谢野。”
楼梯口后侧传来一个同样幽幽的女声:“……你搞清楚,是我先在这里的。”
太宰治笑了笑,没说话。他躺在那里闭上眼,似乎很轻松一样,没一会儿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
那女声这才继续道:“不过这种游戏很有风险啊……你这么玩下去,万一那个中原中也最后真动了感情怎么办?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你这是对他有深仇大恨吧。”
之所以会问这种问题,是因为自太宰治入学后至今,“最不好谈恋爱人选”和“最想与他谈恋爱”两张榜单的排名第一就都是同一个人。性取向为男的男生女生都觉得和太宰治谈恋爱会很幸福,但也没有一个人觉得自己能和太宰治谈恋爱。倒不是没人和太宰谈过,只不过那些女生都说和太宰同学在一起,太迷茫了。
他无微不至照顾你,绅士又体贴,英俊又温柔……然而他绝不会让你知道他在看什么,或者他在想什么,让你极其挫败。
他会让你觉得他喜欢你,但那份喜欢绝不是恋人之间的喜欢,而是一种欣赏美丽物件一样的、和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猫小狗同样的喜欢。
“太宰同学真的会喜欢上人类吗——?”
这种疑问,就代表了无数男女生的心声了。
听到同班女生的问题,太宰治没说话,顿了顿才想到什么似的,表情微妙地笑起来。
“中也最后真动了感情怎么办……吗?”他低声自言自语。
唉,这种问题实在是很没有意义。
因为现在,单方面先一步动了感情的那个人……
其实,是我啊。
04.
从小到大,两家聚在一起赏樱或者出游的时候,是手帕交的双方母亲都说太宰治是看起来很乖、但实际上会很薄情的那个孩子;
后来长大入了学,又从小学开始,学校里的女孩都会说太宰同学温柔是温柔,但看起来不像是能长久喜欢某个人的样子。
于是这种传言就一路伴随他走过来,对此,太宰治觉得自己实在是有点冤。
当然,冤不是指对这传言本身——传言内容他有自知之明地暗自认同,只不过,凭什么单单就说他,都不去拿这话说一说中也呢?好像温柔英俊又散漫如他,天生带了一个“多情”的标签,而“看起来凶巴巴的漂亮孩子”中原中也,则是“感觉会意外深情”的代名词。
冤。实在是太冤了。每一次太宰治有意无意听到类似这样的言论,都会在心里把话里的每一个字都拎出来,从笔画到读音地嘲讽一通。
明明两个人放在一起对比的话,中也才是共情能力和同理心都要更稀薄的那一个。
并非标榜自己是什么好人,好人的话,他们两个谁都算不上。只不过他属于明知而故犯、中原中也则完全是天生如此。打个比方来说,初中的时候,同样是交了新的女朋友不到一个月就先提出分手,太宰治会知道这样做对方女孩子会极其伤心,但他选择不予理睬,清楚一时痛苦好过吊人希望的长久暧昧。
而中原中也喜欢时是真的喜欢,体贴都藏在凶巴巴的语气里,好像看似粗神经、但意外什么都能先一步替你想到了,这种反差真的让人又感动又动心;但他分手时候也是真的疑惑,分手了就意味着我对你的喜欢结束了,那么既然已经不喜欢了,你也已经知道我不喜欢你了,那干嘛还要难过呢?
不是浪费时间和精力吗?拖泥带水,太不干脆了。
知道这件事还是国三时,有次太宰治翘课去睡午觉,睡醒一觉口渴买水,路过某个隐蔽拐角时他偷听到的。一开始他听到有女孩子表白、又听到另一方是自己熟悉的微哑嗓音,顿时好奇心起,暗戳戳在楼梯后面蹲下来,抱着个矿泉水的透明宝特瓶,打算偷听一耳朵八卦;
结果八卦没听着多少,倒是听来了中也这么真诚疑惑的一番反问——大概是这些女生次次都是这样同一个反应搞得中原中也不胜其烦,所以终于决定问个清楚,好让双方都得到解脱。
那时候,中原中也嗓音平静又不解,问的就是上面那番话:“我之前的确是喜欢你的,但一段时间过后我对你的兴趣就没有了,这不是很正常吗?就和江国同学你小时候会搂着一起睡的洋娃娃,现在也不会再摆在床上的道理一样。所以你为什么要难过呢?”
洋娃娃哭了吗?你把洋娃娃从床上拿下来的那一天哭了吗?
所以你为什么会这么难过、难过到甚至都要哭出来了呢?
太宰治躲在了楼梯后面听到这简直能录入渣男金句TOP3的一句话,顿时一口水喷了出来,问号感叹号交错着刷了半个内心,那感觉应该和他小时候第一次耍诡计阴了中也、气得中也跳着脚要拉着大人过来看看他是个什么德行,和中也那时的心情差不多一样。
他估计那可怜女生也被这话搞得目瞪口呆堪称迷茫,因为低低的啜泣声都消失了,可能也在心里怀疑自己看上的究竟是个什么狠心货色。但这话虽然听起来很像什么多情渣男说出来的话,不过太宰治凭着对中也从小到大的了解,从语气中听出来他没有任何轻蔑或故意羞辱对方的意思,中也他真的只是单纯对眼下情况头痛,然后提出了一个让自己不解的问题。
从那之后太宰治就知道了,他和中也都站在黑白中间那道灰色的界限上,只不过他行事出格、心思莫测,到底还属于人类范畴。中也就简单明了许多,是一头不知道从哪里懵懂闯入了人类世界的小怪兽。
多有意思啊,小怪兽一样的中原中也。
说起来这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长大后的中也当然知道了更多,看起来“更像人类”了,因此不再会把这种可能会被买凶扣麻袋暴揍的话说出口,但太宰治还是时不时就会想起当初这段,以及之后那些特意留心后发现的那些薄情细节。
乃至于两人一脚迈入高校阶段,某天太宰治恍然发觉自己自诩游走花丛中、片叶不沾身,最后居然被其中最凶的一朵霸王花绊住了脚,居然喜欢上了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那个小怪兽中原中也的时候,他第一反应既不是“我怎么长着长着性取向就不打招呼自己变了”,也不是“就算我喜欢男人怎么也不能喜欢上中也吧这样的我是否大脑有毛病”。
而是风水轮流转,眼睁睁看着往常飘在别人头顶上那片乌云急刹车掉头,气势汹汹往自己头上冲来,充满了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宿命感——
怎么才能不让几年前那听者伤心闻者落泪的一幕在自己身上重演,急,在线等。
现在告诉中也我其实是他长这么大唯一一直留在身边的那顶黑色软昵帽子成的精还来得及吗?你看我们都是一个颜色,黑头发、黑帽子。
唉。
焦虑和天马行空自然是不管用的,经历了几天自我怀疑的太宰治端正了心态,干脆放而任知,盘算起了怎么把中也这头小怪兽网在人类撒下的弥天大网里。他在化学笔记本从后翻第一页列出了包括“试探中也是不是也喜欢他”在内的PlanABCD,在实行后又一一划去,发现这小怪兽实在是一个比邪剑天丛云还要笔直刚硬的直男。
还看他不顺眼。
不过好在老天给了他一点虚无缥缈的运气,在他PlanD也失败、PlanE还没决定好的时候,高中后就没和他上同所学校的中原中也被记了大过勒令退学,于是转学到了他的高中。
说起来,打架那件事挺奇怪的,有点蹊跷。因为据他所知,中也自从知道自己于打群架街头斗殴一途格外有天赋之后就不再下狠手了,基本上次次都手下留了情,以防真把人打坏惹上什么大麻烦。但这次被勒令转学的打架事件里他明显是动了真格,把对面十几个街头小混混集体打进了医院不说,自己也在床上打着石膏躺了半个多月。太宰治抽着空去调查过这件事,但事情无果,无论哪方的说辞、甚至路人的见证都是双方在路上一言不合大打出手,他想过干脆去看看那群全身多处骨折的小混混,但被警方转了医院,不知道转去哪里了。
调查无果就暂时先放在一边,中也既然已经和他一个学校,即使不是一个班,那可操作的方案也更多了。太宰治这么想着,看着自己手中的硬币。硬币游戏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赌局,猜正反,输的一方以两星期为限,答应赢方的任何一个要求——这种简陋规则的漏洞简直大如渔网,但这就是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点微妙默契了,这个游戏里哪条线是底线,即使没有明说他们两人也心知肚明。
所以在中原中也转来的第三天,两个人在天台上抢夺完彼此便当里的高汤蛋卷和章鱼肠,太宰治咬着从中也筷子下抢来的最后一块炸鸡块,拿出那枚硬币,咬着鸡块含含糊糊说:来玩吧?
中原中也丝毫不察他有什么阴谋诡计在等着自己,于是怀着刚被抢走美味鸡块、急于扳回一城的仇恨里,咬牙假笑:好啊。你等着给我带一星期炸鸡块吧混蛋!
结果还没出来,中也太心急了吧?太宰治看着被高高抛起的硬币,来自头顶的日光太过刺目,他不由轻轻眯了下眼。这可是个运气游戏哦。
的确是运气游戏,他没在硬币上做任何手脚。对待这种交易性质的游戏需要保证100%的真实才有一直玩下去的可能,这点他比谁都清楚。也正因为清楚他在这方面是绝不会说谎的,所以明明在其他地方被坑过成百上千次,中也在这个童年时代起就一直玩下来的游戏面前依旧一次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
硬币高速翻转着从空中落下,随后是“啪”一声轻响。
中原中也:“正。”
太宰治:“反。”
盖住手背的手慢慢挪开,太宰脸上的微笑顿时灿烂许多,和瞬间脸拉了老长的中原中也形成超鲜明的反差。
“那么,从今天开始到下下周三……”太宰治慢条斯理收起硬币,装出一副冥思苦想后的神色,说出早有所准备的腹稿。
中原中也依旧无知无觉地不爽盯着他,这让他唇边笑意不甚明显地加深几分。
“……中也和我,两个人来玩‘恋人游戏’吧~”
幸好,他这个月的运气看来不算差。
05.
期中考后的第二个周末,全校迎来了学园祭狂欢。因为这差不多算是三年级学生最后的娱乐活动了,所以每个班不管男女都格外积极,大家都想给自己的高中生活最后写下精彩又绚烂的一笔。
太宰治趴在体育馆二层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下方篮球场内的比赛。体育馆内群情沸腾,场上球员们奔跑运球的重击声,比赛双方D班F班两方啦啦队的加油声混杂在一起,混出一曲重金属一样的鼓噪合乐,反复刺激着体育馆内在场每个人的耳鼓膜;而以太宰治为首的一众A班篮球队的男生们占据了视野最好的二楼一角,沉默无声地观看着楼下场内两个班的比赛——胜出的一方将是他们下一场的对手。
“6号!拦住6号——!!”
“左边左边!防他的暴扣!”
“见鬼,明明只是个矮子而已——怎么能跳那么高啊!!”
球被断下,身穿橘色球衣的F班球员迅速回防己方篮前组织起了双人防守,均高一米七七的两名高大球员急促喘着粗气,一左一右包夹拦住了带球极快冲到线内的敌人——D班那个传闻在外的转校生。
有关这个转校生最近的风波可不算小,先是在期中考试考出了D班第一年级第四的学霸成绩、接着D班的学生在闲聊时也澄清了转校生并没有那么可怕,那些传来传去早变了不知道多少层意思的传言根本就不可信。
然后今天,在学园祭期间举办的年级篮球赛上,他们又发现了这个转学生居然篮球打得也相当不错——真是见鬼了,最早大家都没把这个身高看起来和女生差不多高的6号放在心上,结果开场D班恩田率先高跳抢到了球瞬间直传出去,这个6号接到球后就以他们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娴熟带球过人直插篮下,重重起跳后直接一个暴扣灌篮拿下了第一球!
就好像那具小小的身体里蕴藏着极大的能量和爆发力,只一球就震住了全场,再也没人敢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中原……你别想从这里过去!”F班的两位全神贯注,扎稳了下盘做出防守手势,“放马过来!!”
在二楼的太宰治看到这里,撇嘴叹了口气。
“抱歉啊,身高只有一米六。”中原中也单手运球,面对比他高出将近一个头的两名球员左右包夹无动于衷,只轻轻眯了下眼,“但是有件事情我要提前声明……”
防守的两人逼近一步,就在这时中原忽然换手背后运球同时接了后撤步,在猛地一瞬间撤出了防守范围的同时向后起跳,以一个标准的三分动作,后仰跳投出手!
滞留在空中的短暂片刻,他的嘴角飞快扬起了一个邪气十足的大笑:
“……我从来没说过,我只会简单粗暴的扣篮这句话啊!”
球体划过上空的速度要比人的反应更快,等目瞪口呆的对方球员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颗篮球已经稳稳掉进了篮筐——一个标准又漂亮的空心三分球。
“哔——”
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全场在寂静了几秒后顿时掀起了海潮一样的巨大欢呼,D班啦啦队的女生们已经快要喊破了嗓子,而同一球队的同班已经干脆扑了上来。
“中原——!!”
“真行啊中原!!”
“中原!!!我的好兄弟!!!!多亏有你,我高中三年里终于打败了一次F班那帮体育混蛋了!!”
“喂,别压上来啊,好热!”中原中也被一群人摇来摇去,碰拳击掌,一边接过球队经理递过来的毛巾搭在头上。刚才投篮时出现在他身上的那股仿佛凶兽一样的凶狠气息在他球出手落地后就消失了,中原中也又恢复成了平常那股冷淡又平静的样子,不过这一次他在同学的包围中也能挑着眉梢懒洋洋接几句玩笑话,看起来已经完全融入了新班级。
男生们的友谊嘛,能有多复杂?一起打一场球,大家就都是兄弟了。
而A班下一场的对手也就此决定了。
“果然,我们的防守重点要集中在那个6号身上。”
“可恶,D班走了什么大运,简直是奇兵天降!”
“太宰,对付中原你有什么建议?你们两个不是一起长大的吗?”
被刚刚那场比赛堪称一面倒的大比分结果震撼到了的A班男生议论纷纷,最后一致把目光投到了太宰治身上。
太宰治倚着栏杆,托着下巴的动作看起来懒洋洋的。他眯起眼睛盯着下方,然后看到中也有所感应似的将目光投过来注意到了这里,顿时咧起嘴角,冲他挑衅似的竖了个中指。
“真粗鲁。”太宰治轻笑一声,随后又面无表情地将嘴角那点挑起的弧度抹平了,头也不回地对身后的同班男生开口道,“中也不好对付是事实,但也不是全然没有弱点。到时候我们可以……”
A班的男生连连点头。
在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太宰治还在看着下方的中也。他视力很好,能看到松垮的篮球背心之下,晶莹的汗水从中也流畅漂亮的肌肉线条上滑过。中也身材很好,平时严实裹着校服,大约谁都想不到这小矮子其实练了一身薄而流畅的肌肉,六块腹肌整齐排列,他们两家一起出游泡温泉的时候中也总会对他炫耀腹肌和肌肉曲线,这些原本都只有他知道的。
然而现在,全年级五分之一的人都知道了。而这些人知道,那么大约过不了几天,身材很好、细看长得也很帅的中原同学的名字就会传遍全校。
太宰治居高临下站在二楼,面无表情。
不过现在,这些想法他也没有什么立场去想了。前几天的周三是第二个游戏期限,他原本想故技重施,却没想到中也那天没来学校——放学之后干脆去了隔壁中也家里,却被阿姨告知中也早起嘟囔着头痛,发脾气要在家里休息,下午时候好像烧了起来于是去了医院,现在还没回来。
太宰君去楼上中也房间等吧?反正大约也快要回来了。阿姨温柔道。
谢谢阿姨,不过还是算了,今天事情很多,作业到现在还没来及写完呢。太宰治挂着完美无缺的微笑这么说着离开了中也家,转个弯回到了自己家里。
把书包随手扔在地上的时候他控制不住地在想,中也是故意在躲他吗?因为不再想把这个愚蠢游戏玩下去,于是干脆躲开就这么默认结束?
虽然游戏规则是两个星期为时限,但这么多年来,由于两人的赌注总会让另一方痛不欲生,以至于一到期限后输方就会立刻到赢方面前耀武扬威、洋洋得意地显示自己摆脱了那罪恶的赌注;又因为他们两人家住一起,学校临近,呆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彼此父母呆在一起的时间要更为长远……所以仔细想想,他们之间还从来没有出现过当一次期限结束后两人却没有碰面的情形。
这样如今的话,又该怎么算呢?是该就这样让事情结束在无言之中,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还是说应该厚脸皮一点……
「既然我不喜欢你,那你做什么还要浪费这种时间和精力呢?拖泥带水,太不干脆了。」
记忆里国中偷听的记忆再次被翻出来,太宰治在周三的傍晚搂着一条蛞蝓抱枕长叹一声倒进被子里,觉得东大的考试题目也要比这个简单。
而如今……
太宰治看着中原中也被包围在人群中间说笑、以及这几天来中也对他和以前别无二致的兄弟行径,觉得自己不用再纠结于这个问题了。
总归都是自己不那么深思熟虑之下的产物,结束后自己再抓着不放,那不是太难看了吗?
不符合他的美学啊。
“走吧,”太宰治带着自己班的男生离开体育馆,如同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伸了个十足的懒腰,“大家今天轻松半天,明天球场上再和D班见真章吧。”
06.
说是轻松半天,太宰治要忙的事情其实很多——这十分难得,因为他惯常爱偷懒躲事,想抓他出来做点什么可不容易。
但是今天情况特殊,学园祭嘛,事情又多又忙,学校里张灯结彩,灯牌上拉着五彩缤纷的缎带、空中飘着定制模样的搞怪气球,到处都是学生和附近来参观的一般人,显得无比热闹,当然也到处都在缺人手。
这种状况下就由不得太宰治要不要偷懒了,学生会有成堆的事情,班级的项目不用他顶缸,但江户川乱步被留下了,所以乱步今天在学生会的工作就顺理成章挪到了同班的太宰治身上。
好在他平时偷懒归偷懒,真的工作起来效率还是非常高的,同步处理起乱步需要做的那些事也游刃有余。但这就导致当他从体育馆出来后就被拉进了学生会办公室里、等到再推开门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已经挂上了橘红色的灿烂晚霞。太宰治拖着幽魂一样的疲惫步伐撑到了走廊的窗户边,被工作折磨到放空的双眼漫无目的地盯着楼下的草丛,思考着就这样跳下去然后获得永久休息权的事情。
“好麻烦……为什么学园祭会这么麻烦……将自己的幸福建立在一部分人的痛苦之上,这种学园祭真的有存在的必要吗……?”太宰治喃喃,看起来已经要像被钓上来晒干的海鱼一样软趴趴摊在窗沿上了。
“喂,不要随便开启什么奇怪模式啊。”与谢野晶子跟在他身后从办公室出来,刚好听到太宰这句像是一脚踏进黑化边缘的病态发言,无奈一卷文件敲上了他的后脑。
但笑容和语气却多少带着点幸灾乐祸:“去买瓶水喝,清醒一下吧。不管怎么说今天还是辛苦你了呢。”
这么一说太宰治也觉得自己有点口渴,买瓶果汁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
“那种事,与谢野去帮我做吧?……怎么说今天的校内巡逻,在与谢野被班上同学拉走的时候可是我帮忙顶上的哦。感谢费还是必要的吧。”太宰治说,“我累得一丁点都不想动弹了。”
“虽然我凭着良心很想答应你,但……不好意思,我出来是为了去小卖铺给我们的学生会长买巧克力牛角包啊。再晚一步就要卖完了。”与谢野晶子耸耸肩,“显然位高一级压死良心,综上,我去买牛角包了,你自便吧。”
话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走路娴静又隐隐一股压迫感的气场让人恍惚她仿佛穿得高跟鞋,“哒哒哒”静静穿过走廊。
“什么嘛,”太宰治懒洋洋直起身,揉着脖子叹气,“哪有那种俗语啊。”
不过既然已经起了想喝果汁的欲望,太宰治决定还是费几步路的功夫,挪到那边的贩卖机那里继续摊着好了。
这个时间的教学楼里空荡荡,大家都准备去参加入夜后操场上的篝火晚会了,所以显得任何一点动静,在这平时熙熙攘攘的热闹走廊里都被无限放大了。
但太宰治天生走路声音轻,再加上他今天工作累心情差,更是走得如同真正的幽灵。贩卖机处果汁卖完了,只好买了水。买完后他拿着矿泉水瓶走到楼梯口,正准备拐弯上楼时突然听到上一层拐弯的平台处传来了熟悉的说话声,身体行动快过大脑,等太宰治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抱着矿泉水瓶无比迅速地躲到了楼梯背光处。
……等等,这场景怎么有点眼熟。手里握着宝特瓶熟练蹲在那里太宰治百思不得其解,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奇怪的诅咒,要不然怎么中也每一次被女生表白的场景,都能被他刚巧撞上。
“……其实,中原学长转来的那天我就注意到你了。那些传言,我一点都没有相信的。”是女生的声音,又轻又软,“还有就是,前几周的时候,我们有在走廊上遇到吧?我的同伴总以为我喜欢太宰学长,但其实我不太喜欢那种让人没安全感的样子。而且……那时候我就发现了,中原学长的眼睛,近距离看真的好看到让我心怦怦乱跳……”
楼梯上的中原中也没说话;楼梯下的太宰治拨弄着矿泉水瓶盖。
“所以,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想对中原学长说……我、我喜欢你……!”
“我想和中原学长交往……”八卷香织看着中原中也的眼睛说,“可以吗?”
太宰治认出了这女生的声音,八卷香织嘛,那个低他们一年级的校花。
唔…这女生的长相和性格,应该都和中也的胃口才对,看来会答应吧。就是不知道这次这个能坚持多长时间呢?明天的便当,作为报复的话果然还是把中也的炸鸡块都抢走吧……
太宰治心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突然觉得自己这样蹲在这里偷听这种对话的行径无聊透了。
结果就在他站起来拍了拍校服裤子上的土,准备就这样直接走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中也在漫长的沉默后终于开口说道:“……抱歉,但我已经有正在交往中的对象了。”
???
太宰治已经露出去的半个脚尖一顿,飞快缩了回来又躲回了原位,后背紧紧贴着墙。
“啊……是这样吗?”八卷香织似乎不太相信,“但我听说,中原学长平时并没有走得很近的人……?”
“有什么关系,我和谁交往,又不用拿着喇叭在天台直播吧。”中原中也的声音变得无所谓了一点,“唔,是刚转来的时候就开始交往了。”
“是吗……那,真的很抱歉,耽误了学长的时间……”
又停顿了几秒,似乎是女生没忍住落了几滴眼泪。就在太宰治下意识想中也这次不会又爆出什么渣男发言的时候,他听到中也缓缓道:“不要哭啊。我觉得你比我勇敢很多了。”
“咦……咦?”
“现在和我交往的对象,我其实喜欢那个人很久了,但从没觉得对方有一天可能会和我在一起。”中原中也用一种平铺直叙的平静口吻说道,“这次会交往也是偶然吧,我们关系比较熟,对方大约是想用新方式捉弄我,于是提出了有时限的‘恋爱邀请’。”
小怪兽依旧是小怪兽,只不过换了方式。这种平常人会感觉很难以说出口的话,他很平常就说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讲述的是别人的事情。
“但时限到的时候我却不想这样结束,所以躲了一天,假装把有时限这件事糊弄了过去……咳。”说到最后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件事讲出来有点羞耻,中原中也的讲述停顿片刻,可能是去尴尬地摸了下鼻尖。
随后他低声继续道:“因为我想成为他的恋人,就这样和他继续交往下去啊。”
……
楼梯后面的阴影里,太宰治抬手缓缓捂住了鼻尖下的小半张脸;没被手指掩盖住的眉梢微微皱起,好像遇到了多大的困扰似的。
但那双鸢色的温柔的桃花眼,却在此刻楼梯后面的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
07.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太宰治的呢,中原中也心里不止一次想过这个问题。
就和不清楚太宰治究竟为什么会找他玩“时限恋爱”一样迷惑。
但显而易见,“喜欢”这种被人类从古传颂至今的命题并不是那么易解,否则他一定会在当初“喜欢上了”的那个瞬间就及时遏止,然后一拳把自己打到昏迷。
……遗憾的是,以目前的科技水平,使得世界上既没有时光机也没有后悔药,导致中原中也没能在那个瞬间一拳打晕自己——以致于当他意识到“喜欢太宰治”这个事实的时候,他已经从这泥沼里自救不回来了。
啧。
不过具体要说的话,无法找出喜欢开始的时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间太过长久。两家的父母也是童年的玩伴一同长大,关系好到亲如一家,所以他和太宰治认识的时间基本上占据了自有记忆开始到如今的每一个角落,从小打闹撕扯到大,并且双双见证了彼此出糗的黑历史、包揽运动会多项冠军和作为优秀毕业生登台演讲的光辉时刻;
而每当那些女生们在那里幻想太宰治是完美无瑕、浑身上下无懈可击的男神,中原中也听到这些讨论都会一边嗤之以鼻,一边在心里吐槽道快闭嘴吧,你们描述得好像那个混蛋是个每天光喝露水儿就能活的天神下凡一样,这种形容究竟是怎么脑补出来的啊?
他中原中也作为太宰治打小的玩伴、七岁以前俩人还经常在一个被子里睡觉的青梅竹马,总觉得有必要对那些犯花痴的女生普及一个常识:那就是太宰治这个混蛋也是需要呼吸和上厕所的,不仅如此他还喜欢偷拿别人的点心,擅长吐槽并且非常毒舌,最常干的事情是借走别人刚买的游戏机和漫画、以及借走之后绝对不会记得主动还回来——那些什么风度翩翩、待人温和但偶尔会冒出来一点的冷漠距离感,都只是那混蛋在学校、亲戚和邻居面前为自己塑造的完美形象而已。
由于在这一点上中原中也吃过太多的亏,导致八到十四岁每年过生日的生日许愿他都会浪费在太宰治身上。当总数每次增加一根的蜡烛点燃,在父母和阿姨叔叔以及混蛋太宰治的包围下,他就会学着电视里的那样,闭上眼在生日之神的面前虔诚许愿:
希望我今年能在众人面前揭开那条鲭鱼混蛋的真实面目吧。
阿门。
不过稍微长大点后他就不这么干了,一个是因为他发现这愿望岁岁年年实现不了,结果每次都还要浪费他一个生日愿望;另一个则是因为他知道了“阿门”这电视节目中常出现的短句其实是基督教的祷告用词,祈祷错了对象,可能就是这样他的愿望才没有实现的吧——于是童年时期的幼稚许愿就此作罢。
国中时期的时候,少男少女们一颗步入青春期的懵懂小心脏就随着校服和身高的逐渐变化也跟着一并活泛开来。那个时候他和太宰治都是身边女朋友不断变换面孔的中二期少年,两人一个是从未让过年级第一位宝座的优等生、一个是几乎没有不擅长的运动的体育特长生,身后追随的爱慕者随便点点都能点出一个加强连。于是每年的情人节都是他们两个的忙碌日,在课桌上和鞋柜里垒满的巧克力和情书每一次都得用个大号袋子装起来才能带回去,回家后清点下数量,还会拉开卧室窗户和隔壁同样拉开了窗户的太宰幼稚攀比一下,好像不这样做这一天的战斗就还没有结束似的。
然而谈恋爱归谈恋爱,实际上那个时候中原中也虽然有过很多任可爱的活泼的娴静的小女友,却始终不太了解“喜欢”具体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有时候他那些女朋友会红着眼圈问他“中原君真的喜欢我吗”这种问题,而他每一次心里都觉得这个问题真的穷极无聊,没有半点意义。
既然我和你在一起了,那当然是喜欢吧?
难道我还会和个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又不是脑子有病。
由于这类的问题太多了,几乎和每一任女朋友分手时都会被问到这个或者和这相近意思的问题,所以国三时某一次他终于实在没忍住,于是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当然了,他在问出口之后看到面前哭得不住抽噎的女友——前女友——震惊的表情,他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问了个蠢问题,随后不知道从哪里长腿一迈突然出现的太宰治更是证明了这一点。
他记得那时候太宰治忽然笑嘻嘻插到了两人中间,轻描淡写几句顺耳的话就缓解了那女孩子僵硬的表情,把隐隐要走向某种崩坏结局的事情发展扭转回来;等女孩子走后他咂着嘴不爽问太宰治“偷听别人分手现场你无不无聊”,结果得到的是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太宰治用难得复杂的表情——确实没有嘲讽,而是无奈中混杂着一点惊异和好笑,就用那样的表情看着他。
最后太宰治用堪称老父亲一样欣慰的恶心表情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感叹道:“总觉得,看到中也这么愚蠢,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放心了啊。”
中原中也眨眨眼一脸茫然,没搞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清楚知道这肯定不是句好话,于是顿时翻脸捋袖子,两个各有英俊的十五岁少年开始了新一轮的骂战。
当时他的确不懂太宰那是什么意思,等几年后他发觉了自己喜欢太宰治这件事后再回忆起这一段,他也多少明白了点为什么那些女生总会用笃定的口吻问自己那样的问题……以及当初什么都不知道就随意认定了“喜欢”的自己,的确是挺蠢的。
因为“喜欢上了某个人”的确是一件挺折磨人的事,而这件事绝对没有他国中谈恋爱时那么轻松和游刃有余——特别是,他喜欢上的那个人是太宰治,一个他咬着盒装牛奶的吸管呼噜呼噜喝牛奶的过程中就能搞定一次分手和再恋爱的傻逼混蛋。
真的让人很头疼。
喜欢上太宰治,中原中也在意识到这件事的同时,就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步上之前那无数女生的后尘。更讽刺的是当初太宰治和女朋友分手的时候有几次他就在一旁冷眼旁观,还在捏着牛奶盒子喝空里面的牛奶后特别冷酷无情地提醒太宰:好了没有?啰嗦什么?再磨蹭下去我就先回去了——
……说的简直不像是句人话,中原中也自己回想起都会这么感慨,更遑论当初一脸无措的女孩和无奈的太宰。现在轮到自己,中原中也简直都觉得这是来自那些女生怨气的诅咒,充满了风水轮流转的轮回感。这么一对比,他国中时候谈的那些恋爱真的和过家家没什么两样了。
但又有什么办法呢?总归人已经喜欢上了,他唯一的优势,可能就是他和太宰治呆在一起的时间太多了,即使上了高中后两人去了不同的学校,放学参加完社团活动后回家,也会在各自的家门口碰见,或者自家父母晚上出门,就干脆直接跟着对方回家蹭晚饭。
至于那些扎根长大的青涩心意,则被他捂得严严实实——他以前从不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隐瞒的,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害羞又是哪个平行宇宙的词汇?
直到他真正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还很玩乐成性,一颗真心都不知道在哪条下水沟里,他才知道人的心意并不是可以全都说出来的:那些患得患失、那些嘴里泛出的苦味和脸上满不在乎的微笑,都不是可以对别人说出来的事情。
中原中也从来没在太宰治面前撒谎成功过,太宰一直说他太好懂了;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和太宰那颗妖孽的脑袋拼一拼心机,所以从来没有真正尝试过去撒一个不可说的谎言。大概就是因为这样,再加上困境激发人的潜力,他才能第一次做到一次成功的瞒天过海——他们两个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他对太宰从没产生更多的微妙心意。
就这样一直到了高三,期间相安无事,中原中也都要佩服自己,甚至因为隐瞒次数过多,他自己都差点被自我催眠:那些所谓的喜欢不过是一次多巴胺分泌下的偶然结果,是暂时性现象,他其实并没有喜欢上太宰治。
这样挺好的,中原中也对自己说。如果成为他的恋人后再被悲惨甩掉,那不如一开始就做相看两厌的青梅竹马好了。
而“有一群混混要打算教训太宰治”的消息,就是在这种想法产生、并打算这种想法逐渐说服他自己的时候传到中原中也耳朵里的。
初听到这事的时候中原中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先不说消息真假,如果因为看太宰治是个“优等生”就以为能像威胁那些书呆子一样教训他,那下场绝对会很惨——开玩笑,小学和国中时他打过的每一场架里,太宰治就鲜少有没参与过的!这种事只要在国中周边几所学校的不良里稍微打听下就知道了:“那个打架很凶狠的中原中也”和“总是和他一同出现的看起来很乖但下手很阴的黑发男生”,他们两人一度是不良少年们中流传的噩梦。
之所以学校和同学都不怎么知情,是因为太宰治每次都在打得愈演愈烈,中原中也身上要即将添几条伤之前才开始慢条斯理地挽袖口。基本上这时候整场架的情况已经被他摸清楚了,包括对方还有谁能打、有没有再叫人来、打完怎么完美收场,已经在太宰心里成为了一条完整的计划链条,通常是打完后他就拽着中也一起开跑,路人围观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群躺在地上呻吟的不良小青年。
基于这些过去的经验,听到这消息后那天回家的中原中也完全没有为太宰担心的意思,他心里想着如果太宰治这几天不来招惹他,那就给太宰提个醒,如果把他惹急了,唔,那就连提醒都别想得到一个了……这么想着他推开家门,上楼回到卧室,结果打开灯一看发现自己被子里蜷缩着刚才还在心里念叨的人,把他吓了一大跳。
家里父母出去吃饭了,没人在家,谁也不知道太宰怎么出现在他卧室里的。话说他这幅校服还穿在身上的样子,是翘了下午的课吗?一边这么想着中原中也一边放下书包换下校服,走过去推他,恶声恶气说,你给我起来,搞什么啊突然出现在别人卧室床上,我要报警了啊。
然而太宰治缩在他被窝里,半晌才迷糊着哼哼了句什么,中原中也好奇侧耳听了下,艰难辨认出来他好像说的是中也我想喝粥。
…………
中原中也差点一把把人从床上掀到窗户外面去。
最后没能把这个冲动化作现实,并非他嘴硬心软,开玩笑,对太宰治心软就是对自己狠毒——他只是在双手按到太宰治肩膀上的时候,发现了他眼下居然难得一见挂着明显的黑眼圈。于是手下动作下意识一顿,眼神溜到旁边地板上看见了从太宰治的书包里散出来了一堆纸张,拿起来粗略看了才发现好像是太宰他们学校近期的一个活动企划,从这份企划案的厚度判断这个活动还不小,应该是个不小的麻烦……结果看这情况,是不知道怎么全压在太宰身上了,估计是好熬了几夜,把这其实超挑剔的人彻底惹毛了,这才翘了下午的课跑到他家偷懒来了。
至于为什么没回自己家……看看旁边那栋房子漆黑一片的情形就能猜到估计是阿姨他们也有事出门,是太宰想过来蹭晚饭的常见操作。
但真遗憾啊,他家今晚上也没人。
叹了口气,中原中也终于还是没下手把人推到地上,只是蹲在地上把太宰胡乱丢在那里的书包收了收。
他参加完社团活动才回来,屋里静悄悄的,而窗外楼下的街上已经亮起了路灯;直到此时中原中也才能悄悄把心里粗暴塞进黑屋子里那些心思悄悄放出来一点,因为喜欢的人此刻在自己床上躺着,哪怕这在过去这么多年中是再常见不过的一件事,然而心境不同了,也就再也没办法用以前的心态对待了。
收拾完太宰的书包后中原中也干脆在自己床边的地上坐下,背靠着床铺眼神放空,自然向后仰过去的脑袋下是柔软的被子、以及被子下太宰搭在那里的手指。
如果,他闭上眼睛发散思维地想。如果。
「如果成为了你的恋人的话。」
几秒后他睁开眼,在心里飞快把刚才那悄悄冒头的想法无声无息地抹去了。中原中也站起身走出卧室,打算给他自己和那个霸占了别人被窝的混蛋煮锅菜叶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出卧室之后太宰治悄无声息地睁开眼,定定看了虚空几秒后他叹了口气,伸长胳膊从床边自己的书包里捞出了个笔记本和笔,从后翻开后拿笔再上面划去了一条内容,划完之后笔记本上ABCD四条,至此就一条都不剩了。
这些中原中也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在熟练淘米烧水的时候,心里想了会儿听到的那条传言,又想了想楼上那混蛋看起来懒洋洋到一根手指都不愿动弹的样子,随即漫不经心地下了个决定。
不就是打个架嘛。
煤气灶被打开,小小的火苗腾地燃起。
这个他最擅长了,绝对比大学的入学考试要来得驾轻就熟。
中原中也平静淡定地盯着火苗,小小的蓝色火焰倒映在他同样蓝色的眼瞳上。
08.
“……原来‘知错不改’真的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
夜幕降临,热闹的学园祭也接近了全天的最高潮部分——位于操场上的篝火晚会,把学校里几乎全部的学生和校外来参观的人都吸引了过去。
这就导致了操场之外的地方空无一人,特别是后面的小树林,静悄悄地只剩下叶撞虫鸣,就算是从篝火晚会溜出来上厕所的人也绝不会走到这边来,所以非常适合做一些不太好让旁人看见的事情……
……比如打群架。
发现那个前段时间才见过的眼熟光头在教学楼外探头探脑是在中原中也拒绝了二年级漂亮校花的表白后。目送最后还是哭了的小姑娘离开后他长吁了口气,觉得对无关人坦白一下自己的心意虽然能一时缓解下心中越来越盛的焦虑,但事后略后悔的烦躁也接踵而至,搞得他心情不上不下,于是从裤兜里摸出藏起来的烟盒,打算去找个地方躲起来抽根烟。
走到教学楼通向旁边体育馆的走廊前,中原中也脚下顿时一停,眯起眼往门后一闪,谨慎往外多看了会儿,确认自己没看走眼:的确,是上个月被自己揍进了医院的光头小混混之一,胳膊上还纹着那条可笑的青龙。
说到这条中原中也印象深刻的“青龙”,是之前打架的时候,他操着从对方手里夺来的铁棍动了真格,一棍把这小光头的背后撕裂一片,血糊上了胳膊又被蹭开,结果中原中也就眼睁睁看着晕开的血迹把那条青龙的龙鳞纹路蹭糊了……那唬人的青龙居然还是画上去的!
当时差不多已经打红了眼的中原中也浑身缠绕煞气,看见这一幕愣是生生停了片刻,面无表情的脸颊抽动了下,像是要笑场,导致他挥下的铁棍偏了角度,没一棍将人撂倒,所以才给了那人从混乱中爬着逃到外面大街上的机会,因为比预计还早得招来了人,才让他没能顺利脱身,惹了后面一连串的麻烦。
不过……从他转校和转校后突如其来的“恋爱邀请”的结果看,“没能顺利脱身”真说不好是祸还是福了。
想到这一点,中原中也看向那光头的冰冷眼神就不由自主善良了丁点,决定不对那明显是作为“先锋”、趁着今天学园祭所以溜进学校四处找他踪影的小光头立地动手了。他低头漫不经心把烟磕出来咬在嘴角,没点燃,就这么按照原定想走的路线淡定走出去了,直接暴露在了那躲在树后的光头目光之下。
看见那边草丛一阵晃动,估摸着光头是赶紧叫人过来堵他好行施报复的中原中也神色平静,叼着烟站在体育馆门口发了会儿呆,然后忽然转身往体育馆后面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中原中也盘算得很清楚:趁现在同学老师和太宰治都忙于参与或维持篝火晚会的时间,他把人引到后面僻静的树林里速战速决,完事后把人往围墙外一丢,他再神不知鬼不觉混进玩乐的人群里,不留痕迹,简直是完美的计划。
于是等他站到小树林中间一片空地中,看见周围草丛里陆续走出来上个月刚见过、现在身上头上脸上还缠着纱布的熟悉面孔时,他才把嘴角的烟拿下来夹在指间,好像叹息他们的智商一样,平淡开口道:“原来‘知错不改’真的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你们这群人好了伤疤忘了痛,才一个月不到,就忘了是怎么从我手下屁滚尿流逃走的了?”
领头那个染了黄色飞机头的混混手里提着根顶端扎着钉子的棒球棍,咧嘴阴森森笑道:“中原……这次我们的人比上次多一倍,我们知道你厉害,也不打算能真教训你。”
中原中也眉梢都没动一下:“那你们是来给我下跪道歉来了?”
“还不知道谁给谁跪下道歉啊。”领头的混混阴笑着努嘴,他身后的一个小混混立刻举起了一个摄像机,“我们只要拍下你动手的画面,然后闹到你的老师那里……被开除的滋味如何啊?让你再体验一次,怎么样?”
“…………”
见中原中也不说话,那领头的混混以为他怕了,顿时傲慢地张开手臂:“想好好上学也可以啊中原!毕竟我们最初只是想找太宰治的麻烦,谁知道你一定要插手管这个闲事,要和我们对着干呢?!不过我们也是讲道理的,对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跪在我面前向我们求饶道歉,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如——”
他话音还没落下,“如何啊”只说了一个发音;中原中也就在他来不及收敛起的倨傲笑容中骤然发难,一个转身回旋,抬腿踢向身侧最近一人的太阳穴,趁人身软倒地后顺势接过了他手上的棒球棍,眼也不眨地反手向后一推猛地顶上身后欺过来的混混下巴,一转眼间就实现了Double Kill。
“别擅自误会啊。我不说话只是因为不想浪费时间,你们还是一起上吧。”中原中也掂了掂手中的棒球棍,抬起头的时候嘴角飞快成型了一个颇为邪性的微笑,“我喜欢你们今天准备的武器。知道为什么吗?”
他站在树林投下的阴影中,向前踏了一步。嘴角充满戾气极为危险的笑意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头凶兽,正准备磨牙吮血,拆开眼前所有敌人的四肢和头盖骨。
“因为这种普通的木质棒球棍,挥出的效果远不如铁棒。”中原中也眯了下眼,声音放低放轻了一点,几乎堪称温柔了,“也就是说,只要注意不打某些位置,就不会致命的。”
随着中原中也这句话音落下,周围全部的街头混混都僵在了原地不敢动弹,敢发出声音的只有穿梭在林间的夜风,带起了树叶“刷刷”的声响。
领头的混混僵硬片刻才恼羞成怒反应过来,对旁边拿着摄像机的小弟大吼:“快给我拍!把这个混蛋的一言一行都给我拍下来——”
“可、可是……老大,”被点名的小弟手里举着摄像机,却没敢按下按键,不一会儿他整个人干脆颤了起来,哆嗦着用眼角余光看向身边的大哥,“我……我不敢……!”
“什么?”那混混一愣,这时月光从云层后出来,这片空地里总算亮起来了一点,看清了身旁情形的领头混混的瞳孔骤然一缩,发现自己那小弟的后腰处居然抵着把美工刀!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后方,因为带来了很多人,树林间的空隙又不大,所以大家都站在一起,没人注意到异常。
……也就没人注意到,那个随便套了件机车服、而机车服下面还露出了校服一角的黑发男生,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
“嘘——”那人带着笑意轻声道,“别发抖呀,小兄弟,放轻松。来,把摄像机放到我手上吧?”
领头的混混反应过来,怒斥:“你敢?!”
但怎么不敢呢?生命可贵的道理谁都懂,不是谁都是像老大一样自诩疯狂和轰轰烈烈、是个中二晚期的小傻逼。
那小混混果断把摄像机放到了太宰治没拿刀的另只手上。
这时那领头的老大也认出来他了:“你……太宰治!!”
中原中也不爽地翻了个白眼,看起来比那些混混还要不满,对悠然收了刀、像散步一样从那边的混混堆里闲庭信步走到自己身边的太宰治皱眉哼道:“你怎么找过来的?”
“嗯……关于这个嘛。”太宰治笑眯眯地弯起眉眼,中原中也总觉得他这会儿的笑格外让人起鸡皮疙瘩,“应该比中也你发觉我的时候要再早一点。”
“早一点是早多少啊?!”
“哈哈,我才不告诉中也呢~”太宰治说完,转而看向那领头的人,一边慢吞吞脱下身上那件不知道从哪找来的机车服,“唉,我就说中也一贯下手很有分寸的,怎么上一次就下了这么狠的手,原来诸位的目标一开始在我,真是失礼了。”
“哼,”太宰治出现,刚刚中原中也身上的那股戾气就缓缓消散了。他把棒球棍往地上一拄,挑眉冷笑道:“你和他们废什么话。”
“说的也是。”太宰治听了他的话后居然没反驳而是点了点头,接着就开始一折一折挽袖口,“好久没打架了,最近一直坐在学生会工作缺乏运动,各位倒是刚好送上门的沙包了。”
“什么嘛,今天你这么干脆。”中原中也有点意外,但这种两人合作打架的场面他太熟悉了,所以只是随口吐槽了一句,就跟着捋起来袖口,和太宰治背靠背站在一起,“平时不都嫌东嫌西,说不喜欢出汗不喜欢沾土,不想和又丑又臭的男人有接触吗?”
“没办法吧?”太宰治看着不断朝他们两人收缩包围的一众混混们,淡定笑道,“谁叫中也在这里嘛。”
“……”中原中也抿了下嘴,转而又肆意笑开,冷下眼冲向正冲他的一个混混,大笑道,“那就别拖我后腿,别让我晚上把你拖回家好了!”
太宰治一拳将冲过来的一个人打到一边,下手又快又准。他避开另一人劈下来的棍子,笑眯眯道:“彼此彼此。”
……
有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参与的群架,通常都不会持续很长时间。事情最后以派出所的警察赶来作为结束,因为是从偏门进来,所以并没有惊动操场上的师生。
这群混混早就是警局黑名单上的常客,这次他们突然从医院里消失,警察本来就在警惕他们是不是去打击报复,接到报警电话后非常迅速就赶到了现场、并且把人都带走了。
“让你们受惊了,没事吧?”负责的警员对被围攻的两名高中男生说,“但我有个疑问,我刚才看了下现场,确定是你们先走到这里,然后才被他们堵住的……但是学园祭,大家都在操场上参与篝火晚会,你们来这种僻静的地方做什么?”
中原中也眉梢一动,正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发觉腰上一紧,被谁伸手搂住了。痛快打了一架出气最后还阴了对方一把的太宰治连校服都没怎么歪斜,唯一能证明他刚才剧烈活动过的就是此刻从后方懒洋洋地往中原中也的身上一趴,抬头对表情有些严肃怀疑的警员拖长了嗓音说道:“这种事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警察叔叔,两个人为什么会避开人群到这种僻静树林里……”
他停顿了下,继而笑嘻嘻接上:“当然是因为我们在约会呀?想和男朋友约会一下,谁知道就被这群小混混堵了,真可怕——”
中原中也原本随意垂在身侧的拳头一下子收紧了。
警察叔叔办案见多识广,大约是见多了这类同性小情侣,所以居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地就相信了这番说辞,点头严肃道:“以后还是注意点安全,还有你们是学生,还是以学业为重。”
“知道了——”
警察带着那群混混走了之后,太宰治才放开了从刚才起就没再说话的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实在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拖长了期限的恋人游戏,原本是他近乎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谁知道居然真的还在进行着,他本以为太宰治早就当它到了期限就自动结束了。
“太宰……”
两人走出了树林,月光终于不受任何阻碍地落到了他们身上;他们两人站在寂静的教学楼背后,中原中也叫住太宰治,然而叫住之后一时忘了词,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嗯?”太宰治回头看他,然后像是因为这句想起来什么似的,轻轻一击掌心,“啊,对了,游戏时间已经到了。”
中原中也不动声色咬了下舌尖,心说这才对啊,这才是正常的反应,于是胡乱点了点头,“唔”了一声。
“那么,”太宰治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我们继续吧。”
中原中也实在不想再把这游戏进行下去了,但这时打断又太奇怪了点,本来嘛,刚打完一架、现在又无聊,按他一贯习惯,肯定会答应才对。
为了不露出什么破绽,他只好点头:“抛吧。正。”
“欸,又是正吗?中也连续压了三次了诶。”
一边说着,太宰一边将硬币抛起、盖住、揭开谜底,两人凑到月光下一看,应了风水轮流转那句老话,两人三次同样的压注,太宰连赢前两次,这次终于转运轮到了中原中也。
“看来运气不错。”中原中也扫了一眼,低头看着地面,双手都插在校服兜里,似乎在思考提什么要求似的,“那么,这周六到下下周六……”
这时太宰治忽然叫他:“中也。”
“做什么?”
“你知道的。”太宰治微笑起来,缓缓道,“输的一方,会答应赢的一方的……任何要求。时限不过是我们默认的一个期限,最初谁也没有开口约定过,一定只有两个星期。”
他只是重复了一遍硬币游戏的游戏规则,但在此时此刻却仿佛别有深意。中原中也抬起头,有点迷茫地看向太宰。
你经历过心意相通的瞬间吗?
对上对方眼神的那一刻,即使什么话都没有说,仅仅只是对视,你就忽然能确定了一直以来不确定甚至压根不敢抱有什么期待的事情——
中原中也猛地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太宰治;而太宰治背着手站在原地,用刚才打架时也一直保持的那种好心情回视。
半晌,中原中也的唇边终于慢慢露出了一个微笑。
“那么,”他的眼神中重新出现了那种中原中也独有的、生机勃勃如同跳动着火焰的小得意,大声宣布,“我要求——”
太宰治挑着眉梢,向他缓缓张开手臂。
「如果成为你的恋人的话。」
「那一定是,最幸福的一件事了吧。」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