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者，今天也麻烦你处理桥边那些怪物了.....」

    「交给我吧。」

    午后的风将那些支离破碎的言语送到魈的耳边。他侧了下头，目光落到客栈平台上那熟悉的身影。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金色的旅行者在围栏旁，青色的仙人在顶层的树干上，但魈依旧清楚捕捉到旅行者脸上温和的笑容。

    早在初次见面，他便看清旅行者的本质。

    如同风一般，为见证而来，为见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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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时候，为什么他会愿意亲自现身与那人交谈？

    事隔许久，魈已经记不清当时的心理状态了。只不过，他记得初次看到那人走上客栈顶层时，有一种微妙的熟悉感，捕捉了他的注意力。

    彷彿已经遗忘了很久的什么人，忽然在某个时间点又出现在自己眼前。下意识想喊出一个名字，却又迟疑于拼不上的记忆拼图。

    魈一向直来直往，于是他上前搭话了。见那个带着温和笑容的旅行者递过来百无禁忌箓，他才给自己找到一个借口解释这些不合理的熟悉感——是了，不过是符咒给他的熟悉气息，与此人是无关的。

    不过几句交谈，魈便离开了。

    他总是如此，如风般出现，如风般离去。本想着不与尘世间多作纠缠，茕茕孑立地活下去，但也或许，凡事终有变数......

    魈还记得那个叫空的旅行者，把整个海灯节搬到客栈一楼的壮举。

    「你喜欢吗？」对方是这样问的。

    喜欢，算不上。但也绝不是讨厌。更像是在黑暗中遇到了一只萤火虫，略带惊讶与好奇地打量。也不敢惊扰。

    「......人类的举动，非要如此怪异吗？」魈不看空，低声。

    从那之后，魈不再在心里称呼那人为旅行者，他会在心里叫他空。那些能够让魈直接叫名字的人，早就已经离开人世了。剩下的无非是他尊敬的，不敢直呼其名；或属于人类的，不愿多加牵扯。

    就某种程度而言，魈觉得......空彷彿是一个「朋友」。

    会为他做杏仁豆腐，邀请他去看宵灯，或陪他站在铜雀庙旁看夕阳的朋友。

    ......或者，此番种种，也只是出于空本性的热心而已。

    空面对人的时候，总是带着笑容。即使是他生气了，也不过是微微皱眉，然后由身边的小精灵说出不满的话。

    空不常说话，也不常表现出情绪。能引起他激烈的情绪波动，大多是和他妹妹有关，或者和深渊有关的大事。

    看似朋友很多也善良热心的空，在魈的观察中，「本质」却仍然是不打算参与太多提瓦特的事，如同旁观者一样静看事情发展的存在。

    空是如此，魈也是如此，他们都不希望和尘世间有太多牵扯。

    会对魈好，不过是空的热心与善良，促使他在旅途中为认识的朋友增一抹光亮吧。

    但同样不愿沾染尘世的魈，又为何会不排除空的靠近，反而会在那人的身边愈发感到熟悉......

   在层岩巨渊的深处，魈没有告诉任何人，在与小队会合之前，他看到的不只是浮舍。

    虚弱到业障渗出伤口时，他看到了金色的身影走到他身边。

    「魈。」

    那人会用温和的语气说话，坐在他身边，彷彿朋友似地安慰他。

    「很疼吗？再忍忍，我会带你出去的。」

    「其实我很担心你，你总是逞强。就不能多依赖别人一些？」

    幻影像是一个镜子，一次又一次把魈的真心照出来，嘲笑着他许久以来压抑的情绪。

    「你一直都和我保持距离，其实是你已经认定我不会为你留下的，是吧？」

    魈昏沉欲睡地半睁着眼皮，却被幻影捂上双眼，笑着在他耳边说：

    「你既不想为此受伤，也不想远离我，所以才一直在心底否定我对你的好，把一切都归为我的善良热忱.......拒绝去思考我对你好的另一个可能性，或许我喜......」

    魈疼得思绪模糊，模糊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轻了。

    后来，后来的后来，他和空，以及空的那些朋友，一起站在太威仪盘周围，即将逃离空间。

    穷途末路之际，魈抬眸，在无数鬼魂的嘶吼和血色的记忆里看了最后一眼空，催动了最后的纯青元素力。

    空率先注意到魈的举动。有一瞬间，他脸上不再有平日那温和的笑容，静静地盯着魈。

    是要当旅行者还是空，魈猜想，他心里是在想着这些吧。

    在空刚抬起手时，魈就不再犹豫，周遭的光柱往上而逝，只馀他一人随着碎裂的圆盘掉落。

    幻影并没有说错。

    魈一直拒绝去面对空对他好的另一种可能性。

    被那些怨灵湧上来缠绕的过程中，魈觉得脑海闪过了什么。

    那些记忆既不属于现在的他，却又有他和空存在，彷彿是在另一个时间循环里，他们两人也相识，相知......

    早在初次见面，便隐约感受到的熟悉。

    究竟是为什么......

    对魈而言，初见空的那天，他感受到生的可能，死的来临......以及导致这一切的感情端倪。

    无论时间如何扭曲记忆，旅行者彷彿一个磁铁，吸引着仙人这根游荡的细针，走向注定的命运。

    直到魈被光芒包裹，送到地面之上，他迷茫地转头，想起了钟离曾和他说的那句话。

    ——见证者，为见证而来。铭记者，因铭记而生。

    层岩巨渊地底下闪过的那些记忆，彷彿魈灵魂里绝不愿忘记，在生死关头最终闪烁的光芒，终于让魈隐约捕捉到自己的天命。

    「时至今日我已明白，天命是夜叉最能感知到的劫难。注定悲戚......但我们无惧。」

    「告诉我这些，没关系吗？」

    魈在夕阳里注视着空。身后是庙宇，身前是他在下一个循环又会忘记的「朋友」。

    没关系。

    你为了见证而来，也会为了见证而去。

    幸运的是，这次我也会在铭记中生存，在铭记中死去。    

    这是......你我的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