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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时分，赤井秀一的高烧终于逐渐退了下来。
或许是得益于退烧药中的安眠成分，他这一觉竟然睡得格外香甜，以至于醒来的时候头脑异常清醒，整个人几乎有种恍若新生之感。
他在琴酒怀中小心翼翼地舒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尽量不让自己的动作惊醒向来浅眠的男人——赤井秀一确信自己擅长这个，无论作为琴酒的对手还是情人。他缓慢而耐心地挪动着手臂，直到锋利的针尖悄无声息地抵上了男人脆弱的脖颈。
针头是他趁着检查身体的时候从药箱拿的，之后一直悄悄藏在被子底下——虽然听起来有些卑鄙，但他笃定琴酒无论如何也不会在明知他在发烧的情况下掀开被子。所以即便人在昏睡，他也照样可以有恃无恐。
——你看，我说过我不会自杀，因为王牌搜查官的武器永远只会对准他的敌人。哪怕他的双手已经毁到再也拿不起枪来，他也照样还是那颗致命的银色子弹。
唇边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想，琴酒终究是太大意了。
耳畔，男人的呼吸依旧平稳匀长，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性命已经悬在了他的一念之间。
赤井秀一安静地凝视着琴酒近在咫尺的脸，手中的凶器缓慢而用力地在对方颈侧划出深深的血痕——他用的不是杀人的手法，尖锐的疼痛足以将任何人瞬间从睡眠中唤醒，没有哪个杀手会做出这样愚蠢的事情。
然而琴酒却仍旧没有任何动作——男人甚至根本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气息明显变得沉重起来。
伤口划到大概两个指节长度的时候他缓缓停下手来，唇贴上去尝到血的味道。他把脸埋进男人的颈窝，姿态亲密得一如数年前他们曾经共度的无数夜晚。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被琴酒沉默着拥紧的瞬间赤井秀一轻轻吸了吸鼻子，他默不作声地任由对方从自己指间抽走了那枚小小的医用针头，眼眶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些湿润。
他想，自己欠了这个男人的，的确已经足够多了。
……

天亮之后两人心照不宣地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夜的惊心动魄，但彼此之间僵持了数月的关系却也因此微妙地缓和下来。
后来赤井秀一又断断续续地低烧了两天，感冒和咳嗽更是足足折腾了大半个月才基本好全。而经此一事，琴酒也不再放心把他独自丢在家中，不仅将日常的工作统统搬回了别墅，甚至还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个据说是组织新近研发用来实时监测身体状况的智能颈环。
“防水的。”彼时男人万年不变地绷着脸，把分明应该是关心的话说得生硬又冷淡，“洗澡和睡觉都不许摘下来。”
“嗯……不摘下来。”赤井秀一把撩起的头发放下，好脾气地轻声回答。他并不介意琴酒别扭的态度——事实上自意识清醒以来他就很难见到男人的好脸色，亲手喂药这种过于温存的戏码更是再也不曾上演，病愈之后他甚至很快就被男人无情地赶出房间，重新送回了楼上宽敞的主卧。
但即便如此，他却依旧没法否认男人对他的好。
衣柜里悄然多了几副轻柔保暖的护腕，床头柜上每晚都会出现剂量合适的安眠药物，囤满冰箱的廉价吐司和冷冻汉堡尽数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高档料理店按时送来的丰盛三餐。
只是这些事情琴酒从来不会主动来说，于是他也会意地从不询问，只是十分坦然地照单全收。
两个人的日常相处依旧是淡淡的，平时一个在卧室养病一个在书房工作，只有吃饭的时候能稍微说上几句话。不过只有当事人们自己知道，琴酒每夜临睡前都会悄悄上楼去看赤井秀一一眼，后者则会趁他来掖被子的时候假装翻身，闭着眼睛无声地蹭蹭他的手掌。
没有人说破，他们默契地维系着这点恰到好处的温情，直到漫长的冬天终于过去——在琴酒不算精心却也足够周全的照料下，三个月后，赤井秀一的身体已经恢复得足以支持他到庭院里去指挥园丁种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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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他把你养得很不错嘛。”
美艳的女星优雅地点燃了香烟，在袅袅升起的细薄烟雾中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对面的男人。大半年时间不见，赤井秀一重新留起了及肩的长发，身量与从前相比明显清减了一些，但总体来说倒也还算健康精神。
两人之间的茶几上放着几盒止疼药，是几天前临时出差的琴酒特地托她送来的——贝尔摩德回想起男人在电话中故作冷淡的语气，忍不住十分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可怜你的那帮仇人还在眼巴巴地指望着Gin能好好替他们出口恶气，恨不得亲眼看着你被关进小黑屋里折磨得求死不能呢！你说，要是让这些家伙知道他居然这样宠你——”女人轻轻调笑着，说到此处甚至故意拖长了语调，“会不会气得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杀上门来呢？”
“是么？那你可得小心了。”赤井秀一却显然没将女人恶劣的恐吓放在心上，“毕竟我没猜错的话，这件事里也少不了你的功劳吧？”
——否则当初又是谁在组织里给他造谣立什么深情男友人设，让所有人都信了他和琴酒之间的关系水火不容的。

“啊啦，和聪明人说话可真是无趣。”贝尔摩德依旧笑得风情万种，然而眼波流转间话锋却也紧跟着骤变，“可你如果真的足够聪明，那时候又怎么会落到我们的人手里呢？”
赤井秀一：“……”
女人这话对于如今的他来说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杀人诛心，但言语之间却分明不见任何蓄意挑衅的意味。赤井秀一心里隐约有所猜测，手指却依旧不自觉地紧紧扣住了自己的护腕。
“原因，你不是应该很清楚么？”他盯住女人的眼眸，缓缓报出一个彼此都不算陌生的名字，“詹姆斯·布莱克。”
他曾最为信任的顶头上司，也是彼时唯一知晓他身份行踪、却又离奇地没有出现在组织死亡名单上的人。
“不愧是……难怪能让那位先生如此忌惮。”贝尔摩德轻笑一声，眼神中似有赞叹，“你说得没错，詹姆斯先生——他的确是我们的人。”
……

詹姆斯·布莱克是在黑衣组织成立之初加入的核心骨干之一，早在四十年前就因为出众的资质被高层选中派往FBI就职，而同时期和他一起被安插进入全球各大情报机构的还有十余名同样优秀的年轻人。
“CIA，MI6……以及所有你能叫得出名字的间谍机构。”贝尔摩德如是说道，“他们管这个叫做‘火种计划’，保密程度极高，除当事人外整个组织就只有我和Rum知情，具体的人员名单更是只有那位先生自己掌握。”
几十年间，这批卧底成员从未执行过任何任务，也无需向组织传递任何消息。作为组织在危难关头的最后屏障，他们唯一的使命就是在各自的岗位上耐心蛰伏，从默默无闻的实习探员慢慢成为举足轻重的中高层指挥官，只待决战时刻的骤然发难。
——单看FBI的惨状便不难想象，十几个“詹姆斯·布莱克”的同时反水对于红方联盟来说该是怎样一场毁灭性的灾难了。
而同样是作为卧底。赤井秀一自嘲地想道，相比于对方长达半个世纪的缜密谋划，他们这些人的所作所为看在各自“上司”以及他们背后的组织眼中，大抵也不过是如同愚蠢的跳梁小丑一般了。

“那个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赤井秀一听见自己平静地问道。在得知真相之后他并没有感到太多愤怒，甚至反倒有种如释重负之感——说到底他们都做过同样的事情，欺人者人恒欺之，如今自食苦果也难说不是他的报应。
“死了。”贝尔摩德撩了撩波浪似的淡金色长发，语气淡淡地说道，“任务完成之后没过多久就自杀了。”
在亲手将自己的下属推进深渊、又眼睁睁地看着昔日同生共死的同事们相继丧命之后，这个为FBI的正义事业殚精竭虑了大半辈子的中年男人终于还是在即将功成身退之际毅然决然地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
——也不知他在临死之前究竟是何感想。
赤井秀一轻轻闭了闭眼，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因为卧底是不能有心的。他苦笑着想，而自己也已经犯下了与詹姆斯同样的错误，想来最后的结局也未必能比对方好到什么地方去。

“没有遗言。不过遗物的话，你倒是可以问一问Gin。”
听见那个名字的瞬间赤井秀一蓦然睁开了眼睛。
“……Gin？”他皱着眉头，低声重复道。
“啊，那时候他主动要求负责善后工作，想来应该也是猜到了一些事情。更何况你们FBI还派了新的调查组过来……听说有些棘手，就算是Gin也未必能够轻松应付吧。”
贝尔摩德说到这里漫不经心地抬手欣赏着自己的指甲，语气更是极尽轻描淡写。赤井秀一始终静静地听着，直到对方说完才轻轻扯了扯嘴角，眼眸之中却殊无笑意。
女人借着送药的名义跑来和他说了这么多，甚至不惜将组织的最高机密和盘托出——虽说他现在这样的确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欺瞒的价值吧，但对方真正想要争取的显然还是自己这个前任王牌搜查官的助力。
——情报，经验……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而用来打动他的筹码之一是琴酒的安危。
“……你想让我帮他？”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开口，“我以为，你们两个的交情并没有好到这种地步。”
“或许是出于一点同病相怜的缘故吧。而且……我其实有些羡慕他。”女人深深看了赤井秀一一眼，顾盼生姿的水绿色眼眸中终究还是难以自抑地流露出几分寂寥和惘然，“毕竟他还是保住了自己的银色子弹。”
她轻轻地说道：“我的那颗却已经不在了。”

——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