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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milabel】Cantarella

作者 : 海鸣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脱离原型

原型 Encanto 魔法满屋 Camilo , Mirabel

标签 Encanto , 魔法满屋 , Camilo , Mirabel , camimira , camilabel

状态 已完结

82 1 2022-3-29 17:22
奇迹之地的夜晚凉爽宜人,即便门窗紧闭,住在卡西塔里的人们也不会因为温度过高而难以入眠。但不知道为什么,米拉贝却还是在某个夜里因为脖颈上针刺般的热感而醒了过来。似乎是觉察到她的动静,窗子悄悄分开一条缝隙,让冷冰冰的月光照进来。米拉贝揉揉眼睛,摸索着想找眼镜,但那种弄醒了她的温度还紧紧地缠着她,让她的躯体无法动弹。
米拉贝眯起酸涩的眼睛,勉强能看到有一团柔软的卷发埋在自己的肩膀上。虽然看不清颜色,但她从肢体接触的感觉上意识到这是卡米罗。
以前卡米罗几乎不会这样做,但在重建卡西塔之后,卡米罗就偶尔会溜进米拉贝的房间,钻进她的被窝把她当成一个合心的抱枕,米拉贝像这样半夜被热醒也不是一两次了,可不管她怎么抗议,卡米罗都当做耳旁风。
“卡米罗,卡米罗……醒醒,别在我这儿睡。”米拉贝伸手摇晃着卡米罗的肩膀,可他却像是掉进最深的梦境,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米拉贝放空地躺平,似乎是因为她不再挣扎了,卡米罗紧紧地环住她的身体,撒娇似地用额头磨蹭她的脖子。又热又痒的触感让米拉贝更加无法入睡了,她试探着把手掌挤进自己的腰和卡米罗的双手之间,却怎么也扳不开表哥那双可以哄好任何孩子的手。
虽然平时米拉贝也能在这样的夜晚睡着,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也捡不回被卡米罗赶走的睡意。听着卡米罗埋在她肩膀上的呼吸声,她只觉得多洛莉丝要经受的声音折磨也不过如此。
第二天早上,卡米罗就像没事人一样醒来,在米拉贝身边伸懒腰,然后和对安东尼奥一样亲亲米拉贝的额头:“嗨,米拉贝。”
米拉贝顶着厚厚的黑眼圈,撇着嘴看着卡米罗。卡米罗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心情不好,跳下床跑了出去。
米拉贝抓抓头发,对关上的房门说:“卡西塔……下次可以别让卡米罗擅自进我的房间吗?”
房门轻轻地扇动,似乎在表达不解。对单纯的房子来说,主人们睡在同一张床上也是亲密的表现,并没有分隔的必要。
米拉贝揉揉因为困倦而变得酸涩的眼睛,打了个呵欠。
等米拉贝终于能走出房间时,一切都和卡米罗没有在她房间里过夜时一样了。卡米罗回到房间去整理了仪表,早早地跑到厨房去借机多拿几块玉米饼。路易莎单手拎着长桌做好早餐的准备,安东尼奥被动物们簇拥着跳上椅子,佩帕为他拿来丰盛的早餐。
米拉贝端着她的早餐在路易莎旁边坐下,另一侧是伊莎贝拉。从重建卡西塔之后,米拉贝和伊莎贝拉的感情就好了很多,或许是因为她的姐姐终于也意识到她不需要时刻保持完美,可以表现出自己的缺点和感情,自然也就没有迁怒不被拘束的米拉贝的必要。
米拉贝看够了伊莎贝拉不断催生出来的仙人掌花朵,端起果汁正想喝下几口,却发现坐在对面的卡米罗正托着脸颊看着她。
米拉贝在桌子下踢踢他,她的表哥用脚尖挑起她的脚,像是很有趣地摇晃着。
米拉贝以为桌子下的小纠缠不会被任何人知道,可多洛莉丝睁圆了眼睛看看卡米罗,又看看她,好像她的天赋从耳朵转移到了眼睛上,能穿过桌板看到他们勾在一起的脚,或者跨过时间看到他们一同过夜——尽管那只是最纯洁,什么都不掺杂地睡在同一张床上。
卡米罗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咬着夹进了肉饼的玉米饼,伸手把跳到自己面前的小狸猫赶走。
米拉贝有些味如嚼蜡,她踢开卡米罗的脚,把玉米饼塞满嘴里,伊莎贝拉轻轻拍拍她的肩膀:“你别那么着急。”
伊莎贝拉可完全不知道桌子下是什么样子,米拉贝几乎把脸埋进盘子,好不容易把早餐都吃光,她急急忙忙地离开了餐桌。
重生的奇迹之地不再和过去一样不需要米拉贝,总是追着她问她的天赋、并且露出怜悯表情的孩子现在争着抓住她的手,一点让她好好走路的意向都没有。
“嘿,你们可以不要拦着米拉贝吗?”卡米罗握着米拉贝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你们想做什么?”
“我想请米拉贝来我家!米拉贝应该能给我们家带来祝福吧?”爱喝咖啡的男孩眼睛亮晶晶的,不难想象他刚才又喝了多少。
“我表妹可没有祝福的天赋。”卡米罗耸耸肩,突然变成男孩的模样,“不过我可以陪你玩一玩!”
男孩发出快乐的尖叫,扑向卡米罗,一直和男孩玩在一起的两个女孩也追上去,米拉贝呆呆地看着四人跑远,忽然不知道卡米罗到底想做什么。
霸占她睡觉的时间,不让孩子们缠着她,作为表兄弟这些举动都有些出格了。
奇妙的是,米拉贝并不觉得讨厌——虽然很烦。

卡米罗和孩子们玩了一会跳房子,一时变成孩子们之一,一时恢复原样,一时又遵照孩子们的意愿变成伊莎贝拉、奥古斯汀或者路易莎。一切恢复原样之后,他的天赋也像是用尽燃料的锅炉被重新填满煤炭,干劲满满地运作。但他不再变成米拉贝,就算他陪伴的孩子们请求了一次又一次,他也只是摇摇头,交叉双臂拒绝他们。
三个孩子玩够了之后和卡米罗告别,他在镇子里跑来跑去,变成各种各样的人帮忙,或许是因为曾经和米拉贝一起照顾过安东尼奥,他很擅长取悦孩子们,而被他逗笑的对象也无一例外成了他的拥趸。
他帮一位妇人安抚下哭闹个不停的婴儿之后,在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双手交叉在胸口歪头看着他的米拉贝。他的表妹用那双褐色的眼睛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得和你谈一谈。”
卡米罗背着双手,咧开嘴笑着看着米拉贝:“你想谈什么?”
“……我的房间是你的天赋觉醒之前住的地方,现在你有自己的房间了,为什么还要来?”米拉贝还带着婴儿肥的脸微微地挤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生气。
卡米罗耸耸肩:“我想和表妹亲近一点有什么不好吗?”他伸手拨弄米拉贝的卷发,又帮她扶好眼镜。
米拉贝挑起粗粗的眉毛:“……嘿,表示亲近的方式有那么多,你非要挑一个最糟糕的?还有,你昨晚是在装睡吗?”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表妹。”卡米罗摊开双手,“你该不会趁着我睡着说了我的坏话吧?我可以去问多洛莉丝,我想她早就听到了。”
“……呃!她可能早就知道了!”米拉贝抓抓头发,把卡米罗刚刚帮她整理好的刘海又弄乱了。卡米罗咧嘴笑笑,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那你还有什么可担心?或许连古斯曼家的外婆都知道我们俩晚上睡在一起了。”
看样子米拉贝不愿意再搭理他,她握着拳头转头就走。卡米罗走快几步追上她,絮絮叨叨地说:“那些孩子可喜欢你了!他们还叫我帮他们道歉,以前他们说你的天赋就是否定……嘿,你们还说过这些话?你从来没告诉过我。”
米拉贝撇撇嘴:“除了卡西塔和安东尼奥,噢……还有妈妈和爸爸,你们都没空听我说话。”这话听起来像是迁怒,她似乎也意识到她的语气变得难听,把手在裙子上擦来擦去。
卡米罗笑着说:“我会听你说了。”
这亡羊补牢的行为也算不上有意义,米拉贝看也不看卡米罗,迈着大步子沿着石板路往卡西塔走,路边不断有人向她打招呼,她也抬起手跟他们示意。卡米罗在她背后对小孩子们做鬼脸,逗得他们嘻嘻地笑。
被安置在卡西塔最高楼层上的蜡烛仍然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每次看到它,卡米罗都会想起那场几乎要把整个马瑞格家族毁灭的灾厄。他不起眼的表妹为新房子装上新的门把,建立起了新的卡西塔,几乎要成为下一个艾玛外婆。
米拉贝快乐地和卡西塔打招呼,地砖们推着她来到厨房,却把卡米罗推上了楼梯。或许胡丽叶塔姨妈有什么事要交代她,又不能让其他人听见,卡米罗晃晃头,随着卡西塔的推动上楼。

把米拉贝叫到厨房的是胡丽叶塔,但她并不是叫女儿来帮忙。她的弟弟在伊莎贝拉和路易莎的帮助下把布鲁诺塔修整好,还搭了一座坚固、有着爬山虎装饰的石桥。
“布鲁诺说要让你也去看一看。”胡丽叶塔在围裙上擦着手,卡西塔推来一篮夹着从Sobrebarriga捞出的牛腹肉的玉米饼,胡丽叶塔拿起一块塞进米拉贝嘴里。
米拉贝嚼着玉米饼离开厨房,走上楼梯,来到深陷在墙壁里的门前。她在门上布鲁诺左手的位置上敲了敲,发着光的木门就打开了。沙漏形状的门洞上已经没有了不断落下的沙子,稳定厚重的石阶从门洞延伸到最下面的沙地上。
米拉贝走下楼梯,看到卡米罗正在下面看着那块巨大的、手掌形状的石头。看样子路易莎还没来得及把这块石头处理掉。
接着来的是安东尼奥,他仍然被动物们簇拥着。米拉贝想起那些几乎通往天空的楼梯,泄气地发出“呃”的声音。帕斯驮着安东尼奥来到她面前,讨好地咬着她的裙摆。
安东尼奥对米拉贝眨眨眼:“帕斯说你可以和我一起骑在他背上。”
他们经过卡米罗身边,卡米罗问:“安东尼奥,我呢?”
帕斯回过头看看安东尼奥,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安东尼奥认真地听完,抬起头对卡米罗说:“帕斯说他只能驮两个人。”
卡米罗撇撇嘴看着帕斯,美洲豹却并不搭理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向还没有修缮好的楼梯。卡米罗追上去,慢吞吞地爬上楼梯。
这次轮到卡米罗爬得气喘吁吁,米拉贝坐在帕斯背上抱着安东尼奥,裙摆随着帕斯的动作摇摇晃晃。
在帕斯带着安东尼奥和米拉贝来到阶梯最顶端之后又过了十几分钟,卡米罗才慢吞吞地走了上来。安东尼奥和以前一样抱着米拉贝的手臂,有些紧张地看着面前的石桥。
帕斯被安东尼奥留在了石桥的一端,一只大嘴鸟飞到安东尼奥肩膀上叫了起来。安东尼奥抬头看着米拉贝:“他说他和米拉贝一起来过这里。”
米拉贝挑起眉头看着大嘴鸟:“Quitter。”
大嘴鸟仰起头叫了一声,看样子不打算和米拉贝争执。卡米罗也终于缓过气来,追上米拉贝和安东尼奥,超过他们率先进了洞窟。
“嘿,布鲁诺舅舅!”卡米罗叫了起来,“你让卡西塔叫我们过来看你的新房间?”
布鲁诺正从新的斗篷里拿出两块糖果分别交给伊莎贝拉和路易莎。他两位已经成年的外甥女对这种哄小孩似的行为并不抗拒,拆开颜色鲜艳的糖纸之后看见了和布鲁诺的预言宝石片一样的颜色。
“啊——哈哈,是的是的。路易莎已经帮我把里面那个房间也整理好了,你们有看到外面的桥吗!伊莎贝拉选的植物可太棒了,对吧?”布鲁诺似乎有些过于激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
米拉贝走向那扇曾经差点让她出不来的门,它现在大敞着,米拉贝能看到里面仍然堆满了沙子,但它们被整理得非常平整,下面也已经没有了她看见过的幽绿色。她跑进去在里面游逛,尽管里面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以让她看的东西。
卡米罗抓抓头发:“你怎么这么熟悉这里?”
米拉贝回过头来,指着脚下的沙子:“记得那个幻象吗?我是在这里找到的。”
几乎要将卡西塔毁灭的轰鸣中,米拉贝曾经跪在这覆满细沙的地上,从里面挖出一块块绿色的碎片。这件事她从没有告诉过任何人,或许多洛莉丝听见过,安东尼奥听大嘴鸟说过。
布鲁诺像是咳嗽似地笑着说:“是啊,你毁了——啊,不,呃,我是说……”
他有些紧张地想要改口,米拉贝拍拍他的手臂:“我知道你的意思,舅舅。”
伊莎贝拉在外面窥探着这个沙子房间,她在帮布鲁诺修整房间的时候也没有进来,现在正提起裙摆迈进来。阴凉房间里的细沙让人觉得凉飕飕的,她新奇地在里面走来走去,捧起冰凉的细沙在手掌里拨弄,路易莎叉着腰在外面看着,表情看起来很高兴。

那个本应该在非常重要的场合派上用场的房间现在被伊莎贝拉和安东尼奥当成玩闹的场所,卡米罗站在门外,有一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
米拉贝站在旁边和布鲁诺说话,卡米罗没听清他们说话的内容。路易莎拍拍他的肩膀对他眨眨眼睛,做出一个有些俏皮的表情:“你也可以进去玩玩,我得走了。”
表姐前段时间因为压力太大而近乎崩溃、几乎失去天赋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卡米罗想挽留她再在这里打发一下时间,可路易莎却急匆匆地离开了。
这下只有他自己面对布鲁诺和米拉贝说话的模样了。那位在所有人——哪怕是他的Tonito面前——都有些拘谨的舅舅和米拉贝说话时显得很放松,虽然也只是相对来说。
“……嘿!那不是你的错,是他们总往坏的地方想。”米拉贝用力地拍着布鲁诺的背,把舅舅吓得咳嗽起来。她继续说:“你看,你的好预言成真了,我们的奇迹之地现在好好的,所有人都好好的。”
“呃,呃……”布鲁诺又有些结巴,在身上的口袋里掏来掏去,似乎是想摸出一把盐或者砂糖。卡米罗觉得米拉贝看着舅舅慌张动作的模样有些刺眼,他想自己也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或许他更应该去把多洛莉丝叫来,虽然他的姐姐现在可能正忙于和马里亚诺独处。
他刚刚退到桥边,就听见了帕斯无聊的咕哝声。他摸摸野兽的脑袋,打算和它告别。布鲁诺追出来问:“卡米罗!……你要去哪儿?”
卡米罗耸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不知道妈妈会不会又因为什么事引来暴风雨了,我们好像没有告诉她我们来这里。”
“噢,佩帕……”布鲁诺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卡米罗想他其实根本没有紧张的必要,母亲并没有真的讨厌舅舅。不过他觉得让舅舅烦恼一会也不算坏事。
他告别了布鲁诺,穿过石桥。下楼梯时他想:得建议舅舅在这个地方搭一座小缆车,或者至少架一座从房门直通石室的桥。
他当然没去找佩帕,卡西塔里天气正常,他径直钻进自己的房间,只有门板散发出橘色光芒的房间让他觉得压抑。他看着镶嵌在每一面墙壁上的所有镜子,它们忠实又愚蠢地映照出他慌乱嫉妒的模样。
卡米罗看着距离他最近的一面镜子,褪去了一瞬间的扭曲之后,他看上去有些呆滞。
这一点儿也不成熟,他应该像个哥哥那样留在那里,不让表妹和弟弟觉察出任何不同。他的表姐一定已经发现了,但他单纯的舅舅说不定真的只以为他是因为母亲而离开的。
卡米罗摇摇晃晃地走到自己的床边躺上去,手脚大大地张开。卡西塔并没有让他房间的天花板也装上镜子,上面画满了黄色的变色龙图案。很快那些小动物就扭曲变成了一个个的沙漏,然后又变成颜色各异的蝴蝶。
夜里,卡米罗和昨晚一样来到了米拉贝的房门前。卡西塔随着他的到来而悄悄地打开一道足够让他走进去的缝隙。他慢慢地走进去,看见米拉贝躺在床上,能听见她的呼吸声。
他站在米拉贝的床边,低头看着穿着白色睡裙的表妹。她睡着的时候总是很安静,比安东尼奥小时候还要可爱。他悄悄地爬进床的内侧紧挨着米拉贝躺下,抱着她的腰。他们柔软的卷发相互纠缠,像是一片片羽毛轻轻扫过他们裸露在外的皮肤。
卡米罗和以往一样,把额头靠在米拉贝的肩膀上。这一次米拉贝没有醒来,只是不太舒服地嘟哝着什么。卡米罗抬起手,轻轻地用手背抚过米拉贝柔软又鼓鼓囊囊的脸颊。见米拉贝没有被他惊醒,他靠近她,轻轻地亲吻米拉贝的脸颊。

米拉贝醒来发现卡米罗和昨天一样睡在自己身边,已经不打算生气了——以前她的表哥比起她总是更幼稚,热衷于捉弄她,现在或许正是他在示好。
她揉揉眼睛,坐起来接住卡西塔抛来的眼镜。她把手放在卡米罗肩膀上摇晃:“卡米罗,你又来我这里了。”
卡米罗的头发睡得一团乱,他恍惚地答应着,却没有起来。米拉贝拨弄他盖住了眼睛的卷发,露出他眯起的双眼。
“卡米罗——”米拉贝拖长了嗓音,“你该起来了。”
卡米罗歪过头,用脸颊磨蹭米拉贝的手心,慢吞吞地爬了起来。他握住米拉贝的手臂,把米拉贝的手掌贴在自己脸上,眼睛还没有完全睁开:“……我起来了,米拉贝。”
米拉贝有些赌气地问:“不如让卡西塔帮忙把你房间里的东西搬回来好了?”
卡米罗放开米拉贝的手,摇摇头。他抵住米拉贝的额头,用双手揉着她的脸颊:“现在这样就好。”
卡米罗已经很少会这样和米拉贝亲近,反而是安东尼奥喜欢这样做。米拉贝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他,卡米罗放下手,从床上跳下去,对她眨眨眼,跑了出去。
就算多洛莉丝没有了那份天赋,看到两次卡米罗从米拉贝的房间跑出来也能推测出发生了什么,更何况他们在米拉贝房间里说话时也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多洛莉丝早就听得一清二楚,就连看着卡米罗和米拉贝的眼神都有些奇怪。
米拉贝又一直盯着多洛莉丝了,生怕表姐会在长辈们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好在这次没有人挡住她的视线,她能好好地“监视”她的表姐。
布鲁诺坐在多洛莉丝旁边,好奇地看着米拉贝。他的外甥女眼睛瞪得比所有人都要大,就算正在往嘴里放鸡蛋也不敢眨一下。他在桌子下轻轻地踢了踢在米拉贝旁边吃玉米饼的卡米罗,对他挤眉弄眼。卡米罗学着他的样子挤挤眼睛,看样子不打算告诉他。
多洛莉丝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的呃声,最后只好低下头专心地对付盘子里的鸡蛋和玉米饼。米拉贝不敢转移注意力,直到多洛莉丝独自离开餐桌,她才放松下来。
如果不是卡米罗总是这样趁着夜色溜进她的房间,米拉贝也用不着这样警惕多洛莉丝,罪魁祸首却还事不关己地嚼着玉米饼。米拉贝注意到布鲁诺正和他养的那些老鼠一样把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圆溜溜的眼睛却不断地在卡米罗和米拉贝脸上扫来扫去——他也看到多洛莉丝总看着他们俩了。布鲁诺也终于发现自己被米拉贝盯着,他急忙把藏在自己斗篷里的老鼠抓到手上,嘟嘟哝哝地问:“你是不是肚子饿了,是吧?喂不饱的家伙……”
早餐之后,米拉贝爬到了卡西塔的房顶,来到最高层的房间。赐予马瑞格家族奇迹的蜡烛静静地燃烧着,金色的光斑随着烛火的摇晃而缓缓散开。她趴在窗沿,用手指轻轻地沿着蜡烛上的蝴蝶花纹游走。呆了一会,她又悄悄地躲到了从天井里看不到的地方,抱着膝盖坐在房瓦上,远远地望着和过去的每一天没有不同的小镇。

卡米罗帮着胡丽叶塔收拾餐桌,布鲁诺吞吞吐吐地跟在他身边,每次在卡米罗来桌子旁拿走那些留着碎屑的盘子时都想开口,但又低下头闭紧嘴。
卡米罗抓抓头发,停下手里的动作:“……布鲁诺舅舅,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
布鲁诺揉揉鼻子又在斗篷上擦擦手,终于说:“呃,刚才米拉贝一直盯着多洛莉丝多洛莉丝也一直看着你和米拉贝我觉得很奇怪但她们俩跑得太快了我问不到。”
似乎有一句话叫外甥像舅舅,卡米罗想起米拉贝曾有一次对着变成多洛莉丝的他这样连珠炮似地说出一大串话来,在布鲁诺那张和米拉贝没有任何相似之处的脸上隐约看到了米拉贝的神情。
卡米罗耸耸肩膀:“可能是米拉贝说了什么梦话被多洛莉丝听见了。”
布鲁诺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好的话。卡米罗拍拍他:“说不定你很快就会从多洛莉丝嘴里听到了。”
布鲁诺咧咧嘴,似乎是想对他露出笑容,可舅舅的脸色看上去并不太好,甚至显得有些尴尬。好在胡丽叶塔叫他进厨房,卡米罗就趁机离开了。
他找不到米拉贝,不过现在他也并不需要缠着他的表妹。奇迹之地并不总需要他们的帮忙,他和镇子里的孩子们混在一起打闹,他们的父母送他烤玉米和烤肉,他也请求对方用纸袋子装好,打算带回卡西塔和兄弟姐妹们分享。
他经过裁缝店的时候看见米拉贝坐在里面的缝纫机前,正埋头认真地做着什么。卡米罗停下脚步,好奇地望着米拉贝,她的手指动得飞快,就算是在外面看着,卡米罗都觉得那台缝纫机快被她按得冒烟了。
他走进去,从纸袋里拿出一根玉米送到米拉贝嘴边,成功打断了她。米拉贝抬起头,不满地看着他:“你打扰到我了。”
“我只是想看一看你在做什么。”卡米罗探头探脑地看着缝纫机上的东西,那是一块淡黄色的手帕,有着颜色浅淡的美洲豹花纹。根本不用问都可以猜出来这是米拉贝为安东尼奥做的手帕,卡米罗问:“嘿,你要为所有人都做一块吗?”
米拉贝推开卡米罗拿着烤玉米的手:“如果你不打断我的话我应该能为所有人做好的。”
卡米罗嘻嘻地笑,把玉米放回嘴边自己吃起来。甘甜的气味弥漫在他嘴里和鼻尖,让他的笑容变得更深。米拉贝捏起穿着棕色棉线的针刺进手帕,飞快地描绘出一块块美洲豹的花纹。卡米罗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米拉贝终于从缝纫机上拿下了那块手帕,满意地打量着。
卡米罗跑到她身边,怀里的纸袋散发出玉米和烤肉的香味。他从米拉贝手里抢走那块手帕,上面除了美洲豹皮毛的花纹之外还有一个小小的A。米拉贝嫌弃地从他手里把手帕拿回来:“你拿着会弄脏的。”
卡米罗耸耸肩:“我很小心的。”
米拉贝把手帕小心地放进自己的小包里,翻了一会从里面拿出另一块颜色相近的手帕,打开看了看再递给卡米罗:“这是你的。安东尼奥的是最后一块,我做得很仔细,你的就很随便了。”
卡米罗接过那块手帕,看到上面用橘黄色的棉线绣着一只只和他斗篷上一样的变色龙,四边还有红色的绣边。虽然米拉贝嘴里说给他的手帕做得很随便,但卡米罗摸到那些细密的针脚,实在觉得表妹不过是在捉弄他。
他仔细地把手帕叠好放进口袋里,快乐地跟着表妹往卡西塔走。
下午卡米罗也没能找到米拉贝。中午她把那么多不知道什么时候做好的手帕送给家人们,所有人都很开心。伊莎贝拉让米拉贝的头上长出一串纯白的雏菊花环,佩帕唤出灿烂的彩虹,安东尼奥让浣熊们扑到米拉贝身上,小动物们吱喳叫着在米拉贝裸露的脚踝和手腕上蹭来蹭去。
以前米拉贝也经常会为家人做这些小东西,但在大部分人都以天赋来评判一个人的时期,米拉贝的善意都会被当做挣扎添乱。现在马瑞格们都学着看到每个人的本质,不再对米拉贝吹毛求疵。
当然,比起姐姐们,卡米罗更早意识到米拉贝远不是区区一种天赋能够描述的。他变化无穷的天赋为周围的人和自己都带来不少便利,可在身心都开始从孩童向成人前行的时期,卡米罗时常感到混乱——他就像是个没有脸的小丑,不停地变成任何人。尽管父母和姨父姨母都告诉他,“卡米罗”本身也是个有趣可爱的人,可镇民们不这么想。他们和卡米罗说话,大多是请求他变成什么人做什么事。他可以这样为奇迹之地派上用场,却逐渐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模样。哪怕看着房间里数不尽的镜子,倒映在那里面的人影也会在他眼里扭曲成其他人。他喜欢变成菲利克斯或奥古斯汀吓米拉贝,捉弄安东尼奥;有时候变成多洛莉丝多拿几份玉米饼;又或者变成马里亚诺逗一逗家族里最完美的姐姐,于是镜子里他的倒影也变成那些样子,似笑非笑地围着他,嘲笑他。
——你甚至不记得你自己的脸,还怎么变成其他人?你怎么知道你变成的下一个人不是你原本的模样?
他在那个镶嵌满镜子的房间里茫然地转来转去,像是一头无助的困兽,熟悉的敲门节奏也惊不醒他。
米拉贝是来叫他吃晚饭的,可敲了好几次门都没得到卡米罗的回答。她推开门,看见卡米罗跪在镜子前,用双手捂着脸。
卡米罗终于听见了声音,他抬起头,眼睛却怎么也看不清。他感觉到有什么体温靠近,像是为了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卡米罗伸出手,紧紧地抓住眼前的肢体。
“……你没事吧?卡米罗?”模糊的声音传进卡米罗的耳朵里,他是很茫然,甚至不知道那个名字到底是在称呼谁。
“卡米罗!”
脸颊上传来尖锐的疼痛,灼热的痛感像是融化冰面的烈火,让卡米罗逐渐再次有了感官。他感觉到脸颊因为痛觉而火辣辣的,同时又有种潮湿冰凉的触感。他收回手,用手掌抚摸自己的脸颊,抹下一手的液体。那不是从额头流下的,而是从他睁圆的眼睛里溢出来的。
“…………呃、米拉贝……?”卡米罗不确定地问,就连声音都让他觉得陌生。米拉贝帮他拨开黏在额头上的头发,卡米罗握住她的手,有些恐惧地紧紧抓住米拉贝柔软的手指。
“米拉贝,米拉贝……我是谁?你知道我是谁吗?”卡米罗语无伦次地问,“我不记得我的脸是什么样的了,我像爸爸?还是像妈妈?我的眼睛是什么样的?我的鼻子呢?我……”
米拉贝梳理着卡米罗的头发,用手帕帮他擦拭眼泪和汗水。黏腻在皮肤上的不适感被带走后,卡米罗也冷静了一些。他求助地看着米拉贝,他的表妹也正定定地看着他。
“卡米罗的眼睛是圆的,鼻子也是圆圆的。你不是你变成的那些人,你是卡米罗·马瑞格。”米拉贝声音轻柔地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卡米罗摸着额头,就连他自己都听得见他的声音颤抖个不停:“我不知道,我每变成其他人一次,我就会忘记自己一点。刚才……这里这么多镜子,可是里面的脸我全都不认识,它们都跟着我动,可我不认识它们……”
米拉贝紧紧地抱着他,像是安抚安东尼奥一样拍着他的后背。她用连多洛莉丝都听不清的声音轻声说:“那些都不是你。你是镜子外面这个喜欢捉弄我的家伙。”
米拉贝柔软的身体让卡米罗逐渐没有了力气,他蜷缩起来,趴在米拉贝肩膀上,急促混乱的呼吸也终于平稳下来。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气味让卡米罗昏昏欲睡,迷糊中他感觉到身体被撑起来,向着某一个他分辨不清的方向走去。
在他醒来之后,房间里只剩下了他自己,床头放着还带有热量的玉米饼和Sobrebarriga。
那是卡西塔崩坏之前的事,其实并不算是什么非常严重的事况,毕竟卡米罗的姐姐们或多或少也有一些无法表现在外婆面前的问题,可她们都能掩盖好,卡米罗认为自己也可以做到。
阻止了他内心逐渐腐坏的并不是他完美的伊莎贝拉表姐,不是他消息灵通的多洛莉丝姐姐,也不是他无懈可击的路易莎表姐,而是不起眼却总注意着所有人的米拉贝表妹。

米拉贝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房间里空置的那张床整理干净,换上了干净的被褥,再把卡米罗留在这里的枕头也放上去。安东尼奥还住在这个房间里时也很少用这张床,因此上面甚至有些灰尘。如果卡米罗还趁着半夜来,至少她还能把他打发到这张空床上过夜。
米拉贝坐在自己的床铺上,拨弄着放在窗台上的毛线团。卡西塔似乎想和她玩闹,掀起一块瓷砖把滚远的线团翻回到米拉贝手边。
房子里变得吵闹起来,米拉贝想起上午听见裁缝店里的客人压低声音讨论的事情,还有那位迷人的古斯曼男士前来取走新做的衣服。多洛莉丝和马里亚诺已经坦诚心意,今天就是约定婚事的日子。胡丽叶塔或许已经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米拉贝看见窗外有花藤探上来,攀住伸出的窗台后争先恐后地绽开粉紫色的牵牛花。
看来伊莎贝拉对马里亚诺和多洛莉丝的婚事非常满意,米拉贝趴在窗台上往下看,发现从镇子来到卡西塔的小路两侧也都盛开了玫瑰花,随着靠近卡西塔,花朵的颜色从纯白过渡成大红,夹杂着几朵蓝色、紫色、黄色或者淡绿色的花。
上次那场糟糕得让人不愿意回想的订婚仪式似乎也没有这样美丽的装饰,而且那还是伊莎贝拉自己的订婚。粗壮的藤蔓从地下伸出勾在窗台上,米拉贝抱住它滑下去,在藤蔓的根部看见了穿着那条黑色裙子的伊莎贝拉。
“嘿,伊莎……你为什么穿这条裙子?”米拉贝问。
“接下来我和多洛莉丝都会走向新生活,这条裙子不是正好吗?”伊莎贝拉伸出右手在米拉贝鬓边轻轻一抹,米拉贝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插在自己的头发里。伊莎贝拉满意地说:“报春花很适合你。”
米拉贝无措地又摸摸那柔软的花瓣,伊莎贝拉从手里又晃出一朵颜色鲜艳的报春花递给她:“长这样子的。”米拉贝看看自己穿的衣服,颜色不算鲜艳,的确需要这样一朵大红色的花来装扮。
伊莎贝拉拍拍她的肩膀:“或许布鲁诺舅舅需要你帮忙,你可以去看看。”说完,她对米拉贝眨眨眼,提着裙摆去装饰其他地方了。
上一次马瑞格家举办庆祝的宴会是卡西塔的复苏,沉浸在回到家里的喜悦,同时忙于重建卡西塔的布鲁诺几乎忘记了自己畏惧人群的性格。但一切回归到日常后,布鲁诺似乎比离开家之前更不擅长与人来往,偏偏在那场灾难之后他的回归传遍了整个奇迹之地,曾听过他预言的人想要再次见证奇迹,没有见过他的人也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预言家,而外婆也因为人手不够,安排布鲁诺和卡米罗一起迎接来访的客人。
“呃,呃……啊,我觉得我们不应该玩这种把戏……”
“不用担心,大家都喜欢这种游戏。”
“……但是,但是,如果他们要让你来当着大家的面预言呢?你的天赋也复制不了被你模仿的人的天赋。”
“嘿,舅舅!这才是这个游戏好玩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会挑中真货还是假货不是吗?”
米拉贝还没靠近大门就听见了这样的争执。她走过去,看见两个布鲁诺正在交谈。他们有着一样乱蓬蓬的黑发,一样的身高,一样漂洗得褪色的绿色斗篷。看见米拉贝,他们都不再说话,只是用一模一样的圆眼睛看着她。
“卡米罗——你别强迫布鲁诺舅舅了。”米拉贝双手在胸口交叉,撇着嘴说。
其中一个布鲁诺把双手的手指对在一起,不安地相互敲击,他神色局促地看看米拉贝,又把视线投向地面:“……米拉贝,你来猜猜看我们谁是真的吧。如果你能猜中的话,就说明卡米罗的变化模仿不够像,那这个提案就……呃,作废?”
米拉贝走向他,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你以为学舅舅的语气我就认不出来了吗?”
另一个布鲁诺欲言又止,抬起手又放下,最后也没说出话来。被米拉贝捏住的布鲁诺眼睛突然亮起幽幽的绿光,就像以前米拉贝见过的一样。
然而紧接着出现的并不是预言宝石,而是卡米罗。他对米拉贝挤眉弄眼:“我觉得我已经学得很像了。”
米拉贝看着他,仔细回忆刚才所看到的两个布鲁诺。不管是从外貌、衣着还是说话的语气来看,卡米罗都学得非常像,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能意识到卡米罗是哪一个。
布鲁诺在她旁边支支吾吾地说:“啊……这话是卡米罗你自己说的,如果米拉贝认出来了,我们就不玩这个把戏。”
卡米罗扳开米拉贝还捏在自己鼻子上的手,拍拍他身上的衬衫:“好啦,好啦——我不变成舅舅的样子就行了吧?”他又抬起手从米拉贝头发上摘下那朵红色的报春花,“你怎么会想到戴花?”
米拉贝正从背袋里拿出一把水果糖交给布鲁诺,好让他能打发稍后来访的客人中的小孩子。她出神地看着报春花:“伊莎给我的,她说适合我。”
卡米罗把那朵花重新别进米拉贝的头发里,顺便把她落下的鬓发别到耳后用花茎固定住。他的手指触碰到米拉贝的耳尖,那一瞬间米拉贝几乎错觉卡米罗的天赋变成了释放热量,从耳朵蔓延出来,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急忙拨开卡米罗的手,转头几乎要贴在布鲁诺身上:“舅舅!一会我也陪你们迎接客人吧!”
布鲁诺被她吓了一跳,但他按住米拉贝的肩膀,刚才的紧张似乎都不见了:“冷静一下,米拉贝。你如果没有什么事,那就帮帮我吧。……我是说,帮我们。”
看来她不习惯人群的舅舅指望他们俩挡住过于热情的居民们,好吧,这也已经是米拉贝预料中的情况了。她安抚地拍拍布鲁诺的肩膀,信誓旦旦地承诺:“好,我会留在这里帮你们。”

太阳逐渐西沉的时候,开始有客人向着卡西塔走来。最先到来的就是外婆去迎接的古斯曼一家。不像上一次马里亚诺紧绷着神经,这次他脸上的笑容看上去真诚快乐得多。卡米罗转转眼珠,躲到了布鲁诺背后,再走出来时就变成了多洛莉丝的模样。
他用姐姐的脸对米拉贝挤眉弄眼,在马里亚诺几乎能看清他时急忙又模仿起多洛莉丝,每个动作都尽力放到最轻。
他的表妹对他翻了个白眼:“你真无聊。”
卡米罗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外婆牵着马里亚诺和古斯曼家的外婆来到他们面前,她看着卡米罗问:“卡米罗去了哪里?为什么让你来迎接客人?”
卡米罗几乎要笑出来了,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多洛莉丝式的笑容,可他还无法完美地复制多洛莉丝的声音,只好眨着眼睛看外婆。
米拉贝咧嘴扯出笑容:“因为多洛莉丝想早点见到马里亚诺。”——她也不愿意为卡米罗打圆场,可卡米罗藏在背后的手偷偷地捏着她的手臂,疼得她不得不帮他捉弄长辈。
没等马里亚诺说话,真正的多洛莉丝就跑了出来。她经过卡米罗身边,用她轻柔的声音说:“别再变成我了,卡米罗!”
卡米罗吐了吐舌头,提起裙摆转了个圈,变回了自己的模样。差一点就要伸手去牵他的马里亚诺神情僵硬地收回手,摸了摸后脑勺。
布鲁诺和米拉贝捂着嘴小声地笑起来,虽然卡米罗早就习惯成为大家笑声的源头,他也乐于逗笑所有人,而且舅舅和表妹笑的对象并不只是他,更多是马里亚诺,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觉得脸颊和耳垂像是被火烫伤了一样。
他本以为所有家人都可以认出变成了其他人的他,就像米拉贝那样。可马里亚诺姑且不说,就连外婆都没能认出他来,就好像整个奇迹之地都只有米拉贝拥有这种能力。
这不就像是在说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米拉贝对他来说是最特殊的一样吗?卡米罗拍拍自己的脸颊,想把这种想法从脑袋里赶走。他抬起头,看见姐姐已经和外婆以及古斯曼家人们一起走进卡西塔,他窃窃地松了口气,又看见多洛莉丝转头看他。
卡米罗耸耸肩,姐姐是不会因为他捉弄马里亚诺而大发雷霆的,刚才也只是警告他而已。他转过头,却看到舅舅和表妹用一模一样的嫌弃表情看着他。
“……嘿,干什么?”他无辜地摊开双手。
米拉贝努努嘴,从背袋里拿出一颗糖果递给他:“你真无聊。”
卡米罗接过糖果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立刻在嘴里弥漫开来。可清爽的味道也并没有让他好受一些——米拉贝对待他的态度和对安东尼奥或者其他孩子的态度没有什么不同,有时候甚至会让他错觉米拉贝才是表姐,而他是表弟。
他和米拉贝并肩站在一起,歪歪头就能感觉到他们蓬松的头发挤在一起。发丝相互摩擦沙沙作响,卡米罗终于靠在了米拉贝的头顶。他小声说:“你为什么会准备这么多糖?我刚才看见你还给了舅舅一大把糖果。”
米拉贝说:“小孩子只要看到糖果就会忘记所有事了。”她斜着眼睛望卡米罗,卡米罗想她或许是在影射自己。
“这话听起来可真刺耳。”他说。
米拉贝不搭理他,卡米罗悄悄地伸出手,勾住米拉贝的手指:“听好,我已经不是你用糖果就可以打发的小孩了。……你可以想想别的东西。嘿,塞西莉亚!”
他向着被父母带来的女孩打招呼,变成她的模样跑过去握住她的小手转了几圈,又变成女孩父亲的模样和男人握握手。
以这一连串的变化为起始,卡米罗不断地变成不同的人和镇民们打招呼,有年长一些的人认识布鲁诺,在卡米罗和其他人说话时过来和布鲁诺交谈。虽然布鲁诺回来之后已经和躲在墙壁里时不同,但他还是不太适应和太多人待在一起,米拉贝只好一直留在他身边。
卡米罗终于有时间偷偷看一眼米拉贝时,正好看到她正握住布鲁诺的手臂。
“你做得很好了……没关系的,他们都很清楚你的性格。深呼吸……要吃糖吗?”
米拉贝说话的声音很轻柔,她用柔软的手指拆开糖纸送到布鲁诺面前,布鲁诺不安地用斗篷擦着手,又在裤子上的口袋里掏来掏去,最后抓出一把不知道是盐还是砂糖的白色粉末越过肩膀撒在背后的地面上。
如果现在我的手里有一面镜子,那映照在里面的我的眼睛一定是翠绿色的——卡米罗想。他看已经没有什么客人要来,迈步走到米拉贝身边轻轻抓住她的手腕,并不着痕迹地用斗篷挡住自己的手。
米拉贝没有动作,布鲁诺从她手里拿走那颗糖放进嘴里:“我想我们应该可以进去了,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什么人再会来了。”
卡米罗点点头,布鲁诺率先转身走向画着全家人的大门,卡米罗在斗篷的遮掩下翻过手掌,用自己的手指穿过米拉贝的指缝,指尖抚在米拉贝柔软的手背上。表妹肢体的美好触感驱赶了他没来由的烦躁,他下意识地咧嘴笑起来,拉着米拉贝跟上布鲁诺。

这一次的宴会比上一次顺利又平静得多,但布鲁诺带着米拉贝和卡米罗来到餐厅的时候已经没有了能让他们之中的两个人坐在一起的位置,卡米罗坐在了马里亚诺旁边,米拉贝坐在长桌最末端路易莎的旁边,而布鲁诺被佩帕拉到了离外婆最近的位置。
“看样子布鲁诺舅舅没有被太多人吓得跑回布鲁诺塔。”路易莎对米拉贝眨眨眼。
米拉贝挖起一点奶油抹在面包片上:“卡米罗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力。”
路易莎点点头,下意识地看看表弟。马里亚诺正轻声跟他说话,多洛莉丝睁圆眼睛看着他们,放在桌子上的手被马里亚诺下意识地握着。
“看样子多洛莉丝要成为我们家最先结婚的孩子了。”路易莎说,“不敢相信不久以前我们还觉得马里亚诺会娶伊莎贝拉。”
米拉贝说:“那天我听到伊莎贝拉说她也不愿意和马里亚诺结婚时也不敢相信,我以为她是真心愿意的。”她捏着小餐刀,光滑的刀面上和那个由她亲手安装在卡西塔大门上的把手一样倒映着她的脸。
如果有一天她也需要选择婚配的对象,她会想选择什么样的人?是像曾经的伊莎贝拉一样牺牲自己的意愿,挑选一个可以帮上马瑞格的人,还是和现在的多洛莉丝一样寻求自己期望的人物呢?
当然,和之前一样的联姻很难轮到她这个最小的女儿来充当主角,而且现在她还是另一个支撑着蜡烛的人,更不是一个可以牺牲自己幸福的孩子。
米拉贝悄悄地抬起眼看向卡米罗。不知道马里亚诺说了什么,卡米罗挑起眉头露出顽皮的笑容。他似乎也注意到了米拉贝的视线,毫不在意地回望她。
那种野火一样的热度再次爬满米拉贝全身,她低下头握紧了水杯,好像那里面有什么美丽的倒影能夺走她所有的注意力。
原本轻松愉快的晚宴现在让米拉贝如坐针毡,她几乎听漏了马里亚诺对多洛莉丝的正式求婚。直到路易莎起身为奥古斯汀搬来钢琴她才回过神来,把注意力放到父亲弹奏的钢琴曲上。
奥古斯汀选择的是奇迹之地里流行的情歌,轻柔的音乐像是河流一样从钢琴里流淌进整个卡西塔,安东尼奥的大嘴鸟们衔着一大兜玫瑰花瓣飞到马里亚诺和多洛莉丝头顶撒下花瓣,那些大红色的瓣片落在他们的头发上,甜腻的香味很快就盖过了其它的味道。
大家都从桌子前离开,把多洛莉丝和马里亚诺围在中间,他们说着祝贺的话,脸上都是快乐的笑容。米拉贝动作慢了一点,被隔绝在了人群之外。
这和安东尼奥的天赋仪式有些相似,可这一次米拉贝已经不再是孤单的异类。她的脚边盛开大朵大朵的报春花,那是伊莎贝拉的体贴。
她发现卡米罗也没有挤进人群里,这很奇怪,刚刚订婚的是他的亲姐姐。他仍然有些驼背,在人群外安静地看着中央的多洛莉丝。人群中突然爆发出欢呼,大概是马里亚诺为多洛莉丝戴上了戒指。
米拉贝轻轻地笑了起来,但她立刻看见卡米罗向她走来。她的表哥和刚才一样拉着她的手,靠近她轻声说:“真是个不错的日子,是吧?”
米拉贝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卡米罗意味深长地抚摸着米拉贝无名指的指根,好像那里也戴着一枚戒指似的。他把她的手拉起来,那里还没有长期戴戒指留下的痕迹,他说:“或许你很快也会有这个。”
米拉贝抽回手,抓着裙摆看向多洛莉丝。她听力超人的表姐在欢呼中被马里亚诺捂住了耳朵,但惊慌的表情仍然有些像是兔子。
她想她还是有些羡慕多洛莉丝,尽管这个想法出现之后她又下意识地觉得其实并没有羡慕的必要。
她几乎要被自己吓到了,在她忽然觉得不必羡慕多洛莉丝的时候,她最先想到的是站在她身边的卡米罗。
宾客散尽,米拉贝因为某种难以描述的恐惧和期待,急急忙忙地躲进了自己的房间。下午收拾好的床铺安静地躺在月光里,卡米罗留在这里的黄色枕头安放在床头。米拉贝坐在自己的床上,呆呆地看着空床,身体还留着被卡米罗触碰耳尖、以及和他对视时几乎燃烧起来的错觉。她抱起自己的粉色枕头来到空床旁,换过了那个黄色的枕头回到自己床上,抱紧怀里带着条纹的枕头趴在床上。
但今晚卡米罗并没有来,虽然这才是正常情况,可米拉贝反而觉得不习惯。她躺在床上,抱着以前为自己做的玩偶。卡西塔并没有为她改变房间的装饰,墙壁仍然是深浅绿色条纹的图案。
她想起以前看见过卡米罗的房间,墙壁上全是镜子,天花板上则是变色龙的花纹。安东尼奥的房间宽得几乎找不到墙壁,伊莎贝拉的房间被花朵覆盖,都是非常有他们风格的模样。
虽然现在只要她下一个命令,卡西塔就会变成她想要的模样,但米拉贝还是没能说出自己的要求。
同辈的孩子们都在往前走,就算是安东尼奥也会慢慢地追上他们,只有米拉贝还不愿意做出改变,以为只要自己拒绝变化,一切都不会改变。
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把双手叠在胸口,感受着胸腔里器官的鼓动。
如果她没有变化,那她和卡米罗之间的关系也会被强行停留在现在吧?不用改变,也不会破坏本有的一切。

卡西塔似乎还沉浸在宴会的热闹喜悦中,空无一人的天井里,地砖们叮叮咚咚地奏响轻快的乐曲。原本卡米罗对这种声音并没有什么兴趣,也没有认真地听过,但今晚他却怎么也睡不着,听着它们歌唱。
他打开门,卡西塔像是被他吓到了,立刻恢复了安静。卡米罗走下楼梯,柱子上还留着伊莎贝拉放出的牵牛花,天井的一角也盛放着深红色的报春花。他摘下一朵举在眼前看,眼前猛地晃过米拉贝戴着报春花的模样。
有一扇木门悄然打开,卡米罗听见藤蔓伸展的声音,他抬起头,看见伊莎贝拉坐在用藤蔓织成的吊椅上,缓慢地从二楼落下。
“看来不只是我还太精神。”伊莎贝拉轻巧地落在卡米罗面前,从他手里拿走那朵报春花。
“我听见地砖在响。”卡米罗耸耸肩,“你为什么会给米拉贝这种花?”
这实在是个没有必要的问题,伊莎贝拉想做什么全是她自己的意愿。或许她只是随便选了一种颜色鲜艳的花来为妹妹装饰,又或者恰好只是多了这一种花无法安排在她列出的花丛里。可卡米罗却无法避免注视戴着它的人,也不能忽视点缀在米拉贝卷发上的这小小一朵报春花。
伊莎贝拉抬起手,在半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手里孤零零的花长成蓬松的花束。她将花束随手一抛,楼梯上伸出一条长长的藤蔓接住它,像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那样慢慢地将它卷起藏到柱子后。
“报春花最适合现在的米拉贝。”伊莎贝拉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吗?”
卡米罗摸不着头脑,他疑惑地看着伊莎贝拉,女孩手指一转,卡米罗头上就纷纷扬扬地落下只有指节大小的白色风信子和一片片蓝色的玫瑰花瓣。
“这是最适合你的花。”伊莎贝拉提着她黑色的裙摆在天井里转圈,像是一朵大大的玫瑰花随风旋转。她轻声哼唱着什么,卡米罗看着表姐毫无章法的舞蹈,又听见她说:“如果你真的像那样做,那就要先想好姨妈能不能接受——我们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好极了,不只是姐姐,就连表姐也一清二楚。只怕不出多久,卡米罗心里那点感情会被整个奇迹之地知道。
伊莎贝拉停了下来,拉出藤蔓跳上二楼。她探出头对卡米罗说:“当然,最重要的是米拉贝自己。”留下这句话,伊莎贝拉的声音就消失了,卡米罗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白色和蓝色的花瓣仍然下雨一般落下来。
他捻着那些花瓣,玫瑰的香味过于浓郁,让他有些头晕。
卡西塔在伊莎贝拉离开后就不再吵闹,卡米罗脚边的地砖掀起来,轻轻地敲了敲他的脚趾。卡米罗低下头,地砖又敲了他好几次,卡米罗摸摸后脑勺:“我知道,我知道了……别再催我。”他慢慢踱上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前,看着只有几步之遥的米拉贝的房间。那扇木门被布鲁诺画上了和大门上的米拉贝一模一样的纹路,戴着眼镜的女孩笑眯眯地在上面望着他。
他走过去,轻轻地摩挲门上米拉贝的脸。冰凉的木板让卡米罗反而更想触碰带有米拉贝体温的身体,但他握紧了拳头,打消了推开门的念头。
他该好好想想了,他对米拉贝的那些想法,那些想把她藏进没有人能知道的世界里,只由他一个人触碰的愿望——只在十五岁的现在,那都是一些天真可爱的想法。但如果他要走向成长,那这些虚无缥缈的爱意都会落回现实,他必须考虑他要怎么对待这些变化。他们有着同一个外婆,他们的母亲是同胞姐妹,他们是一起长大,曾经住在同一个房间,睡在同一个被窝里的表兄妹。
这或许是卡米罗最憎恨自己身上血液的时候了。

几乎撕裂了整个世界的裂痕包围着卡西塔。
米拉贝无助地站在天井里,看着蛛网似的裂痕从安放着蜡烛的窗台蜿蜒出来,穿过多洛莉丝和安东尼奥的房间,像是一枚锐利的箭依次刺过卡米罗、路易莎和伊莎贝拉的门,连胡丽叶塔、佩帕和布鲁诺的房间都不放过。它们在外婆的门前停下,然后像是长了眼睛似地调转方向,沿着楼梯爬向米拉贝。
米拉贝无法逃走,就好像卡西塔和她长在了一起,让她不能挪动半步。裂纹终于来到她脚下,米拉贝低下头,看见自己本应该柔软的身体变得像是石头,上面甚至有着湿滑的青苔。裂痕像是找到了能让它们生长的土壤,飞快地攀上她的腿,要把她连同这座鲜艳美丽的房子一起撕裂。
这不应该发生,那几乎毁灭的未来因为米拉贝和外婆敞开心扉早就消失了,马瑞格们和卡西塔在浩劫之后重生,一切都和过去没有什么不同。
米拉贝的身体逐渐变成冰冷的石头,裂缝攀爬的速度几乎与之相同。裂痕来到米拉贝的胸口时她甚至不觉得疼痛——一切异变似乎都和她的感官割裂,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
米拉贝猛地睁开眼睛,卡西塔似乎被她吓了一跳,窗扉剧烈地摇晃着。
天已经亮了,米拉贝撑着床铺坐起来,剧烈的恐惧让她呼吸混乱,终于回到她身上的感官在此时变得过于敏感,从窗外吹进来的风激得她汗毛倒竖。
如鼓的心跳撞得米拉贝全身疼痛,她握紧了床单,大口地喘着粗气,虽然只是刚刚醒来,可她感觉到自己的背上浮起一层薄薄的汗。
最近蜡烛的状态很正常,没有任何变化。它和过去的五十年里一样稳定又温柔地燃烧着,在夜里投下淡淡的暖光。
如果不是蜡烛又出了一次问题,那会是什么?米拉贝爬到床沿垂下双腿,深呼吸几次想让自己平静下来。隔了一会,她坐直身体,慢慢地爬下床换衣服。
没等她去开门,房门从外面被推开了。卡米罗先小心翼翼地探进来一个脑袋,确定米拉贝没有再换衣服才完全打开门:“……嘿,你还好吗?你今天起得很晚,外婆说可以让你好好休息,但我得来看看你。”
米拉贝摇摇头:“我没事……呃,我做了一个噩梦。”
卡米罗目不转睛地看着米拉贝,米拉贝知道他是在等她继续说。
“我梦见卡西塔又要毁掉了……我和卡西塔长在了一起,所以我也要跟着它一起崩塌。那太可怕了……”米拉贝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胸口,那里似乎还有着裂痕爬过留下的凹陷。
卡米罗顿了顿,走到她面前:“你觉得你需要跟舅舅要一点盐吗?”
米拉贝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拨开卡米罗往房间外走。卡米罗追上来抓住她的手腕:“等等,你为什么把那张空床收拾干净了?我们又有新的弟弟妹妹了吗?”
“我以为这种事应该要问舅舅。”米拉贝抽了抽手臂,却没法挣脱卡米罗的手,“……我想如果你还要来,至少能让你不用和我挤在一张床上。”
卡米罗抓紧米拉贝:“我不需要那张床。”
米拉贝问:“你还需要有人陪你睡觉?”她看着卡米罗,男孩茶色的眼瞳映着她的模样,似乎不满于她嘲笑的语气:“你觉得是那样?”
米拉贝不置可否,卡米罗抓抓头发:“我需要的是你。”
卡米罗的眼睛在阳光下泛着蜂蜜似的颜色,他拉起米拉贝的手,把她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眯起眼睛的样子和安东尼奥一模一样。
米拉贝甚至有些不舍得收回手,她握紧裙摆,感觉到手心沁出汗水。所有人都忙着自己的事情,卡西塔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俩。卡米罗停下脚步,把米拉贝也拉得无法再往前走。
米拉贝呆呆地看着卡米罗,虽然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最近米拉贝总觉得她搞不明白卡米罗在想什么,尤其是重建卡西塔之后。
卡米罗似乎也并不愿意给米拉贝想清楚的时间。他握住米拉贝的另一只手靠近她,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米拉贝最先感觉到的是卡米罗头发的触感,轻轻扫在她额头上有些发痒;接着是卡米罗的呼吸,吹在她脸颊上;然后是卡米罗柔软的鼻尖,顶在她一样柔软圆润的鼻头上。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她几乎能看清卡米罗脸上的每一颗雀斑。
卡米罗的嘴唇有着玉米汁的甜味,还有点咸。米拉贝愣住了,卡米罗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攀上来,轻轻地抱住她的肩膀。
这和被路易莎抛起来没有什么不同,一样只觉得身体轻飘飘的,好像被风带到了天空中,伸出手就能触碰到绵白的云朵。米拉贝有些用不上力气,双手胡乱地摆动,抓住了卡米罗的手臂。
这个亲吻很简单,只是他们的嘴唇相互碰撞,卡米罗很快就放开了她,看也不敢看米拉贝,转头跑走了。
米拉贝还能感觉到心跳过于剧烈,卡米罗的体温和触感还留在她嘴唇上,可给予她这些感觉的人已经急急忙忙地逃跑,连询问的机会都不留给她。
米拉贝呆站了一会才想起下楼,来到厨房里看见胡丽叶塔正站在炉前加热汤水。米拉贝走过去,轻声地叫:“妈……?”
胡丽叶塔回过身来,伸手把米拉贝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米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来一点面包?”
米拉贝靠在胡丽叶塔的肩膀上,母亲身上淡淡的药草气味让她觉得安心。她也悄悄地环住胡丽叶塔的腰:“我梦见卡西塔又要坏掉了。”
胡丽叶塔的手顿了顿,很快又恢复了安抚米拉贝的动作。她温柔地问:“那只是因为那次来得太突然,你被吓到了。我们现在都觉得很好,卡西塔没有裂纹,我们的门也没有熄灭……我们会更关注卡西塔的,别担心。”
米拉贝迟疑地点点头,嘴唇触碰到母亲的衣领,她忽然又想起和卡米罗那蜻蜓点水似的一吻。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胡丽叶塔放开米拉贝,拿起旁边的面包夹进鸡蛋和肉饼,撒上一些盐和黑椒粉后递给女儿。
米拉贝接过面包,盯着从面包里探出来,懒洋洋地搭在边缘上的鸡蛋。她抬起头看着胡丽叶塔,母亲温柔的视线让她有种无法隐瞒任何事情的错觉。
“……妈,你能不能亲我一下?”米拉贝问。她只觉得耳朵都要烧起来了,虽然她并不抗拒母亲的亲昵,但这和她自己主动撒娇是不一样的。
胡丽叶塔也有些不解,但她很快就轻轻抱住米拉贝,亲亲女儿柔软的脸颊。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天赋因为卡西塔重建而进化,米拉贝甚至觉得母亲的亲吻都有些让她身体暖洋洋的。
但这和卡米罗的亲吻不一样。卡米罗也在起床后亲过米拉贝的额头和脸颊,可他的嘴唇留给米拉贝的感觉是滚烫炽热的,好像要燎起一把野火把她燃烧殆尽似的,母亲的亲吻则给米拉贝一种像是全身浸泡在温度适合的水里一样的感觉。
米拉贝出神地咬着面包,胡丽叶塔摸摸她的脸颊:“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米拉贝摇摇头,专心地解决早餐。

卡米罗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房门前,猛地推开门。木板上他得意的笑脸就像是嘲笑他刚才的莽撞举动,背后各种人的表情则像是在看好戏。他关上门,凝视着门板背后的镜子。他的脸颊已经红得就算肤色是健康的小麦色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这样不对,可直到现在,他的嘴唇还回味着米拉贝嘴唇的触感。那就像是胡丽叶塔和佩帕为他做过的蛋糕,柔软又香甜。
在那之下的身体一定更柔软、更甜美。卡米罗恍惚地想着,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镜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变成了米拉贝的样子,虚假的女孩从镜子里望着他,深色的眼瞳映出的却并不是他原本的模样。
由他变化成的米拉贝所看着的也只不过是他造出的幻象而已。卡米罗变回原样,一屁股坐在地上。
短时间内他大概是没办法面对米拉贝了,只要想起她,卡米罗就会想起蜻蜓点水的亲吻,脸颊和耳尖都像是被盛夏午后的骄阳照耀,热得吓人。
他屈起腿把脸埋在手臂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卡米罗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镜子。里面的男孩眼神呆滞,脸上的红色已经散了。他伸直双腿,歪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这副身体什么时候可以变成能扶持米拉贝的模样,什么时候可以变成即便和米拉贝接吻拥抱也不会有任何人质疑的样子?不依赖他独特的天赋,而是真正地成长起来,最终独占米拉贝的视线。
卡米罗放空地躺到床上,摇晃着双腿。虽然他认为米拉贝不会把他的行为放在心上,但如果她很介意呢?如果她也和他一样觉得短时间内无法面对对方——卡米罗闭紧了眼睛。
“……你最近没有类似的预感吗?”
“呃,嗯……完全没有。要我现在预言一次吗?”
“可是你的预言是不确定发生时间的对吧?……就算卡西塔又有危险了,我们也无法确定……”
交谈声穿过无数镜子传到卡米罗耳边,他分辨出是米拉贝和布鲁诺。他下了床走到门后,右手几乎就要碰到门把时,布鲁诺又继续说:“比起那个,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除了这个噩梦之外你还遇到什么事了吗?”
米拉贝似乎在迟疑,隔了一会她才说:“没什么。舅舅……希望你不是在安慰我。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应该更早发现,更早改变。”
布鲁诺说:“这么不放心的话,来布鲁诺塔吧。”
紧接着,布鲁诺趿拉着鞋子的声音和米拉贝一如既往的轻快脚步声就远离了卡米罗的房间。直到完全听不见他们的动静,卡米罗才轻轻地拉开了门。走廊上除了他之外谁都没有,偶尔有鹦鹉和大嘴鸟掠过藤蔓,鸣叫着冲上天空。
他想起米拉贝早先说的噩梦,他也有些介意——马瑞格们足够坚强,却也不愿意在短时间内经历同样的两次灾难。
他走向布鲁诺塔,那扇陷在墙壁里的门在舅舅回归之后就回到了原本的平面上,亮着温和的橘色光芒。他握住把手轻轻拧动,布鲁诺的门随之打开。
或许布鲁诺猜到了他们觉得那么多的楼梯太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房门和石室之间架起了另一座石桥,卡米罗走上去,鞋子和冰凉坚硬的石桥面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啪啪声。
他跑到石室的时候,里面已经亮起了夺目的绿色光芒。布鲁诺的声音混杂在风声里,显得有些模糊。
“……和伊莎贝拉的时候一样!呃,这个发型……是菲利克斯?不不不,有点像安东尼奥,他长大之后有这么高吧?不,不不,他在那儿……”
“……舅舅,你的预言有不实现的可能性吗?……嘿!他在干什么?”
“我看到的一切都会到来,我只是不知道……噢,噢噢……”
两人的话语听起来非常混乱,卡米罗拉开石室虚掩着的门,沙尘正好停息,布鲁诺的手里端着绿色的预言宝石。米拉贝睁大眼睛看着预言,似乎是被内容镇住,她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了卡米罗的到来。
“……卡米罗?”米拉贝不确定地叫他的名字。
“我听见你们说要看预言,我对你的梦也很在意,就跟来了。”卡米罗说。这虽然是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说的话像是在找借口。
布鲁诺看着手里的幻象,然后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卡米罗。他的眼神看上去有些奇怪,卡米罗走过去,从他手里端起那块绿色的造物。
那是完好无损的卡西塔,甚至盛放着大朵大朵的鲜花。虽然从宝石里看上去只有深浅不一的绿色,但卡米罗想象得到如果是在现实里这会是多美丽的模样。
但一切都不是重点,卡米罗的视线被卡西塔里的两人紧紧地吸引住了。其中一个是米拉贝,长裙被热风吹着勾画出她丰满柔软的曲线,而另一个则是——
卡米罗明白为什么布鲁诺看上去那样困惑了。幻象里他和米拉贝正在拥吻,像是世间感情最融洽的情侣。
布鲁诺伸手把幻象拿回去,有些尴尬地笑着说:“嘿,别担心,卡米罗。未来是可以改变的,说不定明天这个幻象就无效了。”
卡米罗还来不及说话,米拉贝插话了:“可你的预言从来没有失效过。”
布鲁诺把幻象在自己的裤子上摩擦着,好像要把上面的景象擦掉似的。他支支吾吾地说:“啊……唔,嗯,说不定呢……你们说我的预言一出口就会决定命运,可我觉得命运不是被这样一块幻象决定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米拉贝猛地站起来,拍掉裙子上的沙子,大步地走了出去。
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这样做,卡米罗看着米拉贝落荒而逃的背影,竟然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城。

卡西塔没有问题,可布鲁诺的预言一定出了问题。
米拉贝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她跑过石桥,握住门把时才想起那块幻象还完整地留在布鲁诺手里。
布鲁诺看到她的态度应该也会选择隐瞒,虽然最近卡米罗的态度愈发叫她捉摸不透,但这种事他总不会大肆宣扬。
可布鲁诺的房间并不是没有人能不经过他同意就进入的场所,何况路易莎也建了新的石桥,更方便所有人来往。就算不是人,安东尼奥也不太管教他的那些动物朋友们,如果再和上次一样把幻象扔到全家人面前——米拉贝不愿意再往下想了。
但如果要她断言自己对卡米罗的感情,她也无法明确地说出那个名字。她不讨厌卡米罗,但忽然看到她可能和表哥表现得像是恋人的未来,她还是有些抗拒。
她又想起卡米罗那个意味不明的亲吻了。预言中她和卡米罗牵着手在天井里跳舞,她的长裙随着舞蹈动作一起飞舞,卡米罗抱着她的腰,被绿色光芒构成的脸上浮起快乐的笑容。幻象中没有声音,她只能看到他们跳着舞来到了天井中央,卡米罗高高地牵着她的手,她转着圈倒进他怀里,然后分享一个热切的吻。
马瑞格家举办的宴会很少有这种两两结对跳舞的类型,大多是所有人快乐地跳成一团。米拉贝实在想不到这是在什么情况下会发生的。
她下意识地用手掌摩擦着裙摆,汗湿的手很快就恢复了干燥。
如果再和卡米罗接吻一次,她是不是就能驱赶走这些让她烦躁的想法?
米拉贝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低着头走出了布鲁诺的房间。
奥古斯汀等在布鲁诺的房间外面,看见她,父亲立刻凑上来:“米拉贝,怎么样?你有看到什么不好的预言吗?”
奥古斯汀总是过于紧张女儿们,米拉贝早就习惯了。那次巨大变动之前奥古斯汀的过度关心达到了巅峰,但那以后他似乎也稍微意识到了应该稍微放开手,让女儿们走自己的道路。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决定把那个糟糕的幻象抛诸脑后。米拉贝轻轻地拍拍奥古斯汀的手臂:“爸,没什么。舅舅的预言说不是坏事。”
奥古斯汀看上去松了口气,他扶了扶眼镜:“那就好。”他安抚地摸摸米拉贝的头发,又叮嘱道,“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或者在意,一定要跟妈妈或者我说,好吗?”
米拉贝点点头,奥古斯汀才不放心地离开了。米拉贝用手背贴了贴脸颊,后知后觉地希望父亲没有看出她正脸红。
她本以为被奥古斯汀拉住,卡米罗会趁着这个机会追上来。可直到奥古斯汀脚步匆忙地下楼,卡米罗都没有从布鲁诺的房间里出来。能够避免那种尴尬的独处固然是好,可米拉贝却没来由地觉得失落。
那幻象里的真的是卡米罗吗?翠绿的光芒里和她一起跳舞的男孩脸上挂着她不熟悉的笑容,那是在安东尼奥的天赋仪式上他露出过的表情,看上去温柔得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一定是她做了噩梦才会看错,卡米罗总是带着顽皮的笑容捉弄她,不会有这种温柔纵容的笑脸。而和卡米罗待在一起的她也很少会有那种愉快的表情。
这真是个糟糕的预言。

这真是个绝妙的预言。
卡米罗从布鲁诺手里拿走差一点就要被舅舅扔在地上摔碎的幻象宝石,贪婪地看着上面的景象。和上一次看到的另一块幻象不一样,不管怎么变换角度,画面上都没有太过明显的变化,只是他和米拉贝紧紧拥抱,交换亲吻的模样。看上去他们和现在没有什么不同,或许会是近期发生的事。他抚摸着幻象光滑的表面,布鲁诺几乎被他吓到了,有些瑟缩地探出手,又收了回去。
卡米罗转过头看着他:“舅舅,我可以拿走它吗?”
“啊?!呃……嗯,可以,不过我想米拉贝也不太希望被其他人看到它,所以你别让大家看见了。”布鲁诺似乎没想到外甥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被他吓了一跳,“之前的所有预言都摔碎了,这个或许不会……”他絮絮叨叨地念着,小心翼翼地看着卡米罗的表情。
卡米罗却露出笑脸,把幻象塞进斗篷里:“我知道,我不会让大家看见的。谢谢你,舅舅。”
他脚步轻快地走出石室,沿着石桥离开了这个沙谷。走廊上和刚才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身影,他珍惜地在斗篷里抱紧那块预言宝石,穿过胡丽叶塔、外婆和佩帕房间前的走廊,又非常小心,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地经过多洛莉丝的房间,打开了自己的门。他走到自己的床边后才把幻象从斗篷里拿出来,小心翼翼地藏在枕头下。他几乎舍不得把枕头盖上去了,紧紧地盯着幻象看。
他没有和任何人接吻的经验,但光是看着,他也能感觉到幻象里的接吻和刚才他与米拉贝的亲吻是不同的。他们几乎要把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舍不得分开,米拉贝用双手抱着他的脖子,连柔软的线条都被挤压得几乎和他的身体线条一样纤细板正了。
如果能和米拉贝那样拥吻,会是多愉快的感受?卡米罗抚摸着幻象里米拉贝的侧脸,呆呆地想着。
毒药对卡米罗来说只是一个非常模糊的概念,毕竟不管是重伤、疾病,只要有胡丽叶塔做的饭菜就能治好。可在看到这个预言的时候,卡米罗就有了一种非常强烈的预感——他染上了一种不致命,却连胡丽叶塔都无法治愈的剧毒。它没有颜色,也没有气味,甚至在大多数时候都不会让卡米罗感觉到它。但只要卡米罗想起米拉贝,想起每个他偷偷溜进米拉贝房间的夜晚,每一个他们有意或无意的肢体接触,还有那个轻巧的接吻,他就会感觉到胸口似乎被路易莎紧紧按住,快要无法呼吸。
卡米罗把脸埋进枕头里,用力地深呼吸。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属于米拉贝的气味,这让他愈发焦躁不安起来。

米拉贝特地收拾出来的床铺并没有派上用场。她意识到这一点是在半夜再次被热醒的时候。
这次卡米罗不再和之前一样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反而霸占了米拉贝换过来的黄色枕头,让米拉贝枕在他的手臂上。
安东尼奥还很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喜欢睡在米拉贝的手臂上。被表弟喜欢是一件很让米拉贝快乐的事,代价则是她的手臂麻痹得无法动弹。可以想象如果一整夜都保持这样的姿势,卡米罗或许会一大早就用到胡丽叶塔的天赋。
米拉贝把卡米罗搭在她肚子上的手拨开,悄悄地支起身体。既然卡米罗一定要赖在这张床上,那她就去那张空置的床铺上好了。
她光着脚走过去,脚下的木板在不惊醒卡米罗的范围内轻轻地掀动敲打着她的脚底。米拉贝在空床上坐下,小声说:“我们总不能一直和小时候一样。”
卡西塔继续轻轻地相互敲击,米拉贝伸出脚,用脚尖点着木板:“我们是表兄妹,这是不可能改变的。”窗扉左右摇晃着,看上去似乎很困惑,米拉贝继续说,“他一定只是想捉弄我,……我只能把这些全都当成恶作剧,舅舅的预言没头没尾,一定有别的原因。”
她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卡米罗。男孩似乎并没有被她惊醒,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做着美梦。米拉贝侧身躺下,远远地望着对面的卡米罗。
现在的距离已经太近,近得有些危险。米拉贝不敢想象如果放任卡米罗继续靠近,结果会变成什么样。奇迹之地不是没有近亲结合的先例,但那全是其他人的故事,米拉贝从来没想过如果同样的事发生在她身上她应该如何应对。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外婆温柔慈祥地叮嘱她要活用即将得到的天赋让马瑞格们变得更强大、更幸福,而与其他家族联姻也是方法之一。年轻的马瑞格们很早就做好了牺牲自己幸福的准备,米拉贝也不例外。
放任自己的感情奔涌就会错失让家族变得更强大的机会,米拉贝很清楚。
但是——很好,她已经开始犹豫了。但米拉贝眯起眼睛勉强看见的卡米罗像是捕蝇草,正散发着诱人的气味要吸引她靠近,而米拉贝甚至早在发现卡西塔出现裂痕之前就已经觉察到她想更接近卡米罗了。
她怀着迷惑的心情睡着,再醒来时已经是和平时一样的时间了。卡米罗趴在对面的床上,歪头看着她。看见她醒过来,卡米罗问:“你在意那个预言?”
米拉贝揉揉眼睛,爬起来戴上眼镜:“我只是……呃,我不知道,我是说,舅舅的预言不是都会完全实现的。”
卡米罗又说:“到现在为止舅舅的预言全都实现了,你瞧,伊莎贝拉现在过了她最想过的日子,卡西塔也的确毁灭过……那全都会实现。”
米拉贝皱起眉头反驳:“马里亚诺呢?多洛莉丝说舅舅预言他会和多洛莉丝之外的人订婚,可现在他们好好地在一起。”
卡米罗抓抓头发:“呃——你记得马里亚诺之前和伊莎贝拉差一点儿就订婚了吧?”
米拉贝不说话了,她定定地盯着卡米罗。男孩说:“我想让那个预言成真。”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认真的气氛,更多的是卡米罗被米拉贝责怪,或者他们因为卡米罗出色的表演而笑成一团。卡米罗在奇迹之地的住民们面前总是显得很可靠,有着能够把小孩子们放心交托给他的成熟感。但似乎只有在米拉贝面前,他会变回一个只有十五岁的、甚至更年幼的孩子,乐于捉弄,热衷玩闹。米拉贝猜不出卡米罗的用意,只能在每次看到那些无伤大雅的恶作剧后板起脸,反过来像个姐姐一样教训他。
“…………你只是被舅舅的预言吓到了而已,就像伊莎贝拉和马里亚诺的婚约一样,它的确存在,但还是会被取消,我和你那样……以后也不一定会永远维持着。”米拉贝说。
卡米罗下了床来到米拉贝面前蹲下,伸手紧紧地抓住她。
“我不是因为看到了舅舅的预言才这样希望的。只有你能不依靠任何线索认出变成其他人的我,所以我觉得你是特别的。”
这根本是最无理取闹的理由,米拉贝从卡米罗手里抽回手:“总会有别的人也能辨认出你,我根本就不特别。”

卡米罗简直想大喊出来,对他来说,他的表妹就是最特别的存在。五岁的孩子分辨能力显然赶不上十岁以上的人,可还没有过五岁生日的米拉贝却能在真正的伊莎贝拉和他之间准确地找出他来,扑上去捏着他的脸颊叫他不要变成她最棒的姐姐。
最开始只是单纯的不服输而已。他被蜡烛赋予了这样方便的天赋,就算是被他模仿的本人也难以寻找出不同,可米拉贝只是看看他们就可以分辨出来谁是真品,谁是假货。他在房间里对着镜子模仿其他人的习惯,努力地表演着,学习着。可那些都是徒劳,米拉贝还是轻易就能看穿他。
不服气是在什么时候转变成关心的,卡米罗已经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在米拉贝的天赋仪式后,他看到她孤零零地坐在本应该在那天夜里变成空房的孩童房里,他忽然意识到,米拉贝的特殊并不仅仅是在她能轻易辨认出他。
米拉贝孤单无助的眼泪像是一块拥有另一种魔力的镜子,几乎要把卡米罗的灵魂吸进去。他用短短的手臂抱着米拉贝圆润的肩膀,用柔软的脸颊贴着米拉贝乌黑的卷发,好像这样就能透过两副小小的身体把心脏合二为一。
如果一定要说现在和十年前有什么差别,那或许只有卡米罗心态的变化。过了这么多年,卡米罗已经无法再把米拉贝只当成表妹看待——他们是同龄人,从小长在一起,奇迹之地里有着这么多住民,其中也只有米拉贝能看穿他的伪装和想法,抓住所有藏在他面具下的真实。
卡米罗再次抓住米拉贝的手:“你是。我不只是因为你能认出我才会喜欢你,也不是因为预言。”
米拉贝撇着眉毛的样子看起来非常困惑,卡米罗用拇指抚摸着米拉贝的手背说:“我说不明白,但我一定是喜欢你的,像多洛莉丝对马里亚诺一样。”
卡米罗看着米拉贝的眼睛,发现他的表妹露出了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的表情。
那一天,最后米拉贝到底是怎么破涕为笑的呢?卡米罗呆呆地看着米拉贝,终于抬起手轻轻地捧住米拉贝的脸,轻柔地吻了吻米拉贝的脸颊。和他们的每一个落在额头、脸颊上的亲吻一样,也和那个轻柔的接吻一样,只是轻轻地相互接触,很快就分开了。
“……嘿,表妹,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有人这样喜欢你,你应该高兴才对啊。”卡米罗想和平时一样露出顽皮的笑容,嘴角却像是挂上了沉重的铁锁,根本不能弯起来。
他们应该立刻就分开的,因为这样还不会把所有事态引向破坏现状的裂缝。可卡米罗不愿意松开手,他支起身体靠近米拉贝,换了一种方式亲吻她。
他很生涩,当然不管是他还是米拉贝都没有足够的经历和知识指出这一点。卡米罗小心翼翼地舔舐着米拉贝的嘴唇,就像在品尝胡丽叶塔做的蛋糕。米拉贝紧紧地闭着嘴,似乎在抗拒卡米罗进一步的举动,因此卡米罗也只停留在她嘴唇上,用细微的啃咬和舔舐无声地剖白自己的心迹。
卡米罗几乎要觉得这个亲吻会持续到世界的尽头,尽管米拉贝根本不愿意回应他。直到卡西塔把闹钟扔到米拉贝脚边,女孩才急匆匆地推开他跳下床,套上她最喜欢的蓝绿色裙子跑出去。
卡米罗因为蹲在床边太久,双腿有些发麻,甚至没能立刻追上去。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蹒跚地追出去,只能看到米拉贝匆忙下楼的背影。
卡米罗走下楼梯,佩帕正和布鲁诺说话,看见他,布鲁诺对他摆摆手:“嘿,卡米罗。”
“……嗨,妈,舅舅。”卡米罗走过去。
“米拉贝看起来心情不太好,”布鲁诺说,“我想你或许可以安慰安慰她。”
佩帕帮布鲁诺扫掉不知道什么时候黏在他头发上的沙子:“我想或许就是卡米罗惹恼了米拉贝。”
母亲的直觉准确得吓人,尽管她猜测的“惹恼”和实际上卡米罗做的事相去甚远。卡米罗耸耸肩,佩帕亲昵地捏捏他的脸颊,率先离开。
布鲁诺还是表现得有些局促,他摸摸自己的斗篷又拨弄头发,还把手伸进衣袋里好像是在找什么。做完了一连串的小动作,他才说:“是那个预言吧,看样子她睡得更不好了。”
卡米罗不置可否,岔开了话题:“胡丽叶塔姨妈快要来催我们了。”
如果只有几个人在,或许这会是一顿尴尬的早餐。好在马瑞格是个大家族,还有那些动物绕着每个人的腿,摇晃着或长或软的尾巴示好,卡米罗甚至和一只鼬争夺肉饼。大家都看着卡米罗的狼狈模样发笑,只有米拉贝不愿意抬起眼睛看看他。
卡米罗没劲地把肉饼远远地扔到天井里,那只鼬放过了他去追逐肉块。向来好胃口的他看着面前还堆成小山的食物,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
“卡米罗,你还好吧?”路易莎注意到他早早地停下了进食的动作,小声询问。
“……还好吧,我想。”卡米罗心不在焉地说。
路易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她不习惯对弟弟妹妹们的烦恼刨根问底,所以也没有追问。卡米罗拨弄着装满羊奶的杯子,最后因为实在提不起任何食欲而提前离开了餐桌。

直到卡米罗从所有人视野里消失,米拉贝才终于看了看他离开的方向。
这不能怪她,不管是谁在这种时候都会害羞。卡米罗的身上有着某种像是陈旧建筑会有的气味,算不上难闻,但会让人觉得不舒服——让人联想到终于不必再扮演任何角色的演员孤零零地坐在陈旧的剧院里的模样。可他们接吻时,这种感觉却逃得无影无踪,只有晒得热乎乎的斗篷的气味织成薄薄的茧,把他们紧紧缠在一起。
他们应该好好谈谈,可卡米罗像是——他根本就是——刚刚学会接吻的年轻人,想和喜欢的人更亲近。
或许她可以和多洛莉丝谈谈,她的表姐一定早就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多洛莉丝现在深深地沉醉在爱河里,可能没有心情听表妹那点不愿意归类进爱情的纠结。
米拉贝摸着刚刚捡回那块肉饼却没了敌人,只好爬到她腿上的那只鼬,它油光水滑的毛发像是流水一样在她手掌里磨蹭。
或许……米拉贝捏着鼬的耳朵。她得主动找卡米罗,说明白一切。
“我们是表兄妹,是流着同样鲜血的家人。”
她咀嚼着这句话,把最后一块玉米饼放进嘴里。
要找到卡米罗并不难,因为他也并不打算藏起来。卡米罗坐在安东尼奥的天赋仪式前路易莎搭起的石桥上,淡紫色的玫瑰花瓣被风卷来,落在他暖黄色的斗篷上。
“你看起来不太好。”米拉贝压下胸腔里的害羞和紧张,坐在卡米罗身边。
“哈!”卡米罗嗤笑起来,“如果你的表白被拒绝,你看起来也不会太好。”
这话叫米拉贝无法回答,她只好说:“就算我愿意又怎么样呢?我们做表兄妹已经这么久,忽然有一天,你说你不愿意再只和我做兄妹了,你叫我怎么回答?”
卡米罗用大拇指的指甲在食指的指腹上留下一道又一道刻痕,他似乎也在斟酌怎么继续说下去。他抬起头,看向朝着远方涌去的河水。
“你记得我有过一次快要忘记我自己是谁吗?”卡米罗说,“你可以认出变成其他人的我,所以你能只看到我。你可以透过天赋、爱好和习惯看到‘卡米罗’,一开始我是因为这样才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但你知道……我们总是在一起,那些感情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你叫我说出一个喜欢上你的时间,我说不出来,可是我很清楚,我是喜欢你的,和喜欢伊莎贝拉、喜欢路易莎是不一样的。”
米拉贝几乎要忘记他所说的事了,对她来说那并不是什么值得铭记的大事,只不过是像这么多年他们生过的病一样,或许严重,但过后无足挂齿,她也不认为那是帮了卡米罗什么大忙——他们是一家人,这只是他们相互关心对方的行为之一。那天拥抱卡米罗的时候,米拉贝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会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
尽管就算她知道,她也还是会选择推开卡米罗的门,走进那数不尽的镜子里。
“就连外婆也愿意给我们一个机会,成为不止是我们的天赋所能代表的人,你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卡米罗拉着米拉贝的手,看上去像是在撒娇。
米拉贝意识到她无法反驳卡米罗,她把另一只手撑在石桥的扶手上,撇过头叹气。卡米罗又说:“昨晚我从你的房间里看见月亮了,我从没见过那么漂亮的月亮,那是只有在你身边才能看到的。”他跳起来,用双手紧紧地抓住米拉贝的手,“妈妈他们就快生日,天知道那会不会是预言里的那个舞会?”
米拉贝不明白卡米罗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件事,卡米罗用茶色的眼睛望着她,她又看见那种装满蜂蜜似的颜色,暖洋洋的,看上去有些甜腻。卡米罗总是在笑,眯起的眼睛里好像就快溢出些什么。
“我们可以趁这个机会练习一下,说不定一切都会成真——往好的方向成真。”卡米罗说。
“……卡米罗。我还不确定那个梦代表什么,如果卡西塔要再次倒塌,我们是不会有机会和预言里一样跳舞的。”米拉贝只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几乎说出了一个最不可靠的理由。
“我在镇子里帮忙的时候听过大人们说话,他们说梦到毁坏不一定代表预感,有可能是你在害怕,害怕有什么东西会改变。放在我们身上,你害怕的是我们不会再维持现在的样子。可你为什么要害怕?不管未来会是什么样,现在,这个我和你一起在桥上说话,手牵着手的早晨,我是喜欢你的。”
有风轻轻地吹过他们的头发,带来甜腻的花香。米拉贝快被卡米罗说动了,她抿紧嘴唇看着卡米罗,男孩弯起嘴唇对她笑了笑:“我不是舅舅,预知不到我们的结局。但那又怎么样,就算不能看见,我也可以改变,可以维持,只要我们都愿意。”
桥的两端不断有人走过,可他们就像是约好了一样,没有把注意力投在他们身上。卡米罗又露出那种只会对安东尼奥露出的温柔笑脸,拨开米拉贝额头上的碎发:“我可以再说很多次,我喜欢你,在我可以想象到的未来里,我仍然会喜欢你。至少现在,我想象不到不能喜欢你的我是什么样子。”
这个时候会需要一个亲吻吧,不管是打招呼式的轻吻还是热情的深吻。米拉贝不敢说话,她呆呆地看着卡米罗,然而年轻人似乎并不打算那样做,他拉着她站起来,一只手托着米拉贝的手,另一只手放在她腰上,抱着她在桥上转起圈来。
“……嘿、喂!卡米罗!我们应该还没有谈完……”米拉贝实在有些惊慌,她的脚步混乱,差一点就要踩到卡米罗。然而卡米罗轻快地迈开腿,快乐地说:“我们可以继续说,我没有堵着你的嘴不叫你说话。”
米拉贝紧紧地搭着卡米罗的肩膀,听见卡米罗很轻地哼着什么曲调。她问:“可你怎么确定……你不喜欢我的未来会在什么时候到来?如果只过了一两年你就喜欢上了其他的女孩呢?我听说前几天有外人闯进奇迹之地了。”
卡米罗的斗篷和米拉贝的裙摆随着他们的动作飞舞着,卡米罗说:“我对他们没有一点儿兴趣。”他紧紧地扣着米拉贝的腰,让他们的胸腹贴在一起,“我想我也不会那么快就厌倦你。”
“但一切热情都会衰退。”米拉贝几乎是往他头上泼冷水。
“火焰要怎么一直燃烧呢?当然要往里面不停地放燃料。”卡米罗说,“就像现在——我只觉得我每一秒都比上一秒更不愿意放开你。”
他们停下脚步,在交织的人群中,卡米罗吻了米拉贝。

米拉贝呆滞的表情让卡米罗想起卡西塔崩坏的那天,她捧着熄灭的蜡烛,也是露出这样的脸色。她就像变成了一座雕像,连眼睑也不动一下。
卡米罗把米拉贝的头发别到她耳后,露出她圆润耳朵上的小小耳环,又摸摸她的脸颊。他非常奇怪为什么在年纪更小的时候自己可以毫不介意地和米拉贝有身体接触,而现在只是这样轻柔地抚摸米拉贝的脸颊都要心跳加速,更别提刚才他们牵着手跳舞了。
好在大家都忙着做自己的事,没有人发现他们在桥上接吻。米拉贝也不再像前两次那么抗拒,卡米罗感觉到她捏了捏自己的指尖,似乎是在责怪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吻自己。
他于是更高兴了,展开手指和米拉贝十指相扣,拉着她走下石桥,被他轻快的脚步带着,米拉贝的步伐也变得快乐起来。
“嘿……我们要去哪儿?”米拉贝在他背后问。
卡米罗回过头,眯起眼睛笑:“我们去那条河边,我从没去过。”
他看见米拉贝睁圆了眼睛,疑惑地看着他,褐色的眼睛在太阳下看上去像是琥珀。他们手牵手,沿着石板路跑向那座被裂缝劈成两半的山,狭窄的碎石山路不方便行走,卡米罗却准确地挑出最好行走的地方跳上去,米拉贝跟在他身后,就连裙摆都没有蹭过碎石尖锐的棱角。
那是绵羊毛发一样柔软的草地,卡米罗是第一次踏上奇迹之地以外的土地,比刚才和米拉贝接吻时更快乐。他们来到米拉贝和外婆谈话的那块大石头旁边,松开米拉贝的手踢掉鞋子跳进水里。他激起一片片的涟漪,感觉到脚下的鹅卵石被他踢动,清澈的河水因为石头下的沙土而变得有些浑浊。
米拉贝在岸上看着他,卡米罗靠近岸边,向她伸出手:“米拉贝,Prima!快过来!”
米拉贝迟疑地走近卡米罗,他紧紧抓住米拉贝的手腕把她往河里拉,河水打湿了米拉贝的鞋子和裙子,她站立不稳,差点摔进卡米罗的手臂里。卡米罗扶着米拉贝的手臂望着她:“这儿真漂亮……这里就是我们得到天赋的地方。”
米拉贝提着裙摆看着他:“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卡米罗没有说话,拉着米拉贝的手望着静静地流过他们身边的河流。安祖花在他们的小腿旁随着水流轻晃,从岸上飞来的金色蝴蝶落上花蕊,再飞到卡米罗的手指上。这实在是只大胆的蝴蝶,卡米罗抬起手它也不被惊飞。卡米罗轻轻地把落着蝴蝶的手放在米拉贝鬓边,为了不吓跑蝴蝶而放轻了声音。
“真适合你。”
阳光下河水像是融化的金子,泛着粼粼波光,把金色的光斑投在他们的下巴和脸颊上。米拉贝缓缓地眨眨眼睛,这和蝴蝶拍打翅膀的动静相差不多的动作却让那只金色的蝴蝶拍打着翅膀飞向太阳,只留下一缕无法觉察的轻风。
卡米罗用拇指描摹着米拉贝的嘴唇形状,靠近她轻轻地抵上她的额头,或许是被刚才的蝴蝶吸引,更多金色的蝴蝶从灌木丛里出现,像是一条金色的丝带把他们团团包围。卡米罗说:“我们可以用我们的开始把留在这条河里的悲伤回忆覆盖掉。”
米拉贝游移着视线:“……这不是我们说了就可以覆盖的,那些事对外婆、妈妈、姨妈还有舅舅来说是最悲伤的事,我们没有权力抹消。”
卡米罗笑了笑,他补充:“那总可以加上吧。”

米拉贝认为给卡米罗一个机会也未尝不可,可在从河边回到卡西塔之后,卡米罗却不再有那么主动的行动了。尽管他还是会见缝插针地和米拉贝有一些轻微的身体接触,但比起接吻已经非常平淡了。
在迷惑中,十月十七日接近。这是布鲁诺时隔十年第一次回到家里过生日,也是三胞胎再会之后的第一个生日,外婆决定举办盛大的宴会。米拉贝为了这一天也躲在房间里为胡丽叶塔、佩帕和布鲁诺准备礼物。
一切都非常平淡普通,近来马瑞格家宴会不断,再盛大的活动也有些枯燥。或许外婆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提出这次宴会可以和外界一样,跳些成对舞蹈、可以交换舞伴的舞曲。
米拉贝为母亲、姨妈和舅舅做的是抱枕,为此她闷在房间里好些天,就连卡米罗邀请她练习舞蹈也被拒绝了。但卡米罗并没有请求别人和他练习,坐在米拉贝的床上看她飞针走线。
米拉贝把最后一个沙漏形状的抱枕封边,松了口气。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卡米罗问:“这样就做完了吗?”
米拉贝点点头:“希望姨妈和舅舅会喜欢。”她拿起放在空床上的另外两个抱枕,一个是太阳的形状,另一个则是纤长草叶的模样。
卡米罗走到她背后,把下巴靠在米拉贝肩膀上,从她手里拿走太阳抱枕,它的背面绣着佩帕的名字,摸起來饱满又柔软。
“我喜欢。”卡米罗说。
米拉贝推开他:“这可不是给你的。”她拿回抱枕,拍拍上面不存在的褶皱,“我该什么时候送出去?噢……或许明天早上?不过在早餐前送给他们的话可能会有些麻烦……”她喃喃自语,卡米罗伸手捏捏她的脸颊。
“不用那么着急,明天妈妈他们闲下来再送也不迟。”卡米罗说,“我的生日也快到了,你也得送我点什么。”他偏过头,轻轻地啄了一下米拉贝的脸颊。
“嘿……你的生日还要再过两个月。”米拉贝皱起眉头。
“早些准备当然更好。”卡米罗说,“你需要我帮你保密吗?”
“当然。”米拉贝扳开卡米罗的手,把三个抱枕放在空床上,又转过头对卡米罗说:“你今天晚上应该不会来。”
卡米罗耸耸肩:“如果你需要我来?我们不一定非要分床睡的。”
米拉贝毫不遮掩地翻了个白眼,把卡米罗推出了房间。
好在卡米罗听了米拉贝的话,晚上并没有溜进米拉贝的房间里再和她挤在一张床上。米拉贝睡在自己的床上,卡西塔似乎也很激动,在夜里悄悄地相互撞击,像是预演明晚的宴会。
米拉贝也有些睡不着了,不用猜测都能知道卡米罗会邀请她做舞伴,只是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拥有别的舞伴了。
米拉贝怀着惴惴的期待迎来了升起的太阳,她从衣柜里拿出那条和卡米罗的斗篷有着同样颜色的裙子穿上,提着裙摆对着镜子打量自己。这打扮有些太刻意了,她隐约想起制作这条裙子的另外半份布料甚至正披在卡米罗身上。虽然拿到这条裙子之后米拉贝用她的巧手绣上了各种图案遮掩上面的变色龙花纹,可它们仍然是最显眼的。
米拉贝觉得自己应该换一条裙子,可衣柜里紫色的、红色的、蓝色的长裙整齐排列,她却选不出比身上的裙子更合心意的。最后她只好磨磨蹭蹭地打开门,再更磨蹭地下楼。卡米罗正好也从房间里出来,看见她就眨眨眼。他轻快地跑下楼梯,斗篷随着动作跳起舞来。
“嘿!早上好。我喜欢你穿这条裙子。”卡米罗说。
米拉贝局促得像是站在大众面前的布鲁诺,她抓着裙子说:“这太奇怪了……就像我们早就说好要一起跳舞似的。”
卡米罗轻轻地牵住米拉贝的手,用拇指抚摸着她柔软的手背:“我们是早就说好了。你说那些误入奇迹之地的外面的人也会来吗?我们大概不会有太多时间一起跳舞。”
米拉贝惊讶地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和别人交换舞伴。”
卡米罗咧嘴笑起来:“这是规矩,多洛莉丝说的。”
好吧,顺风耳的表姐能听到这些规矩并不奇怪。米拉贝仍然有些紧张,她下意识地用指甲抠着裙子上的刺绣,那正好是一只蓝色的蝴蝶,面对面地停在变色龙花纹的嘴边。
卡米罗似乎正想说话,但很快又有人下来了。是路易莎,她刚刚结束了锻炼,额头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珠。米拉贝急忙从卡米罗手里把手抽回来,欲盖弥彰地把手藏在背后向姐姐打招呼。
路易莎伸开双手把表弟和妹妹都抱在怀里:“你们俩真早!你们也在期待今晚的宴会吗?”
米拉贝能闻到路易莎身上汗水的气味,热乎乎的,让她觉得自己也要冒汗。她抱住路易莎的脖子问:“当然,你不期待吗?”
路易莎点点头:“虽然我觉得我很难找到舞伴,但我也想享受一下和以前不一样的舞会。”
她放下卡米罗和米拉贝,对他们摆摆手走向厨房。米拉贝提起裙摆追上去,把卡米罗抛在背后。

卡米罗坐在弟弟身边,安东尼奥似乎也很期待晚上的舞会,当然不只是他,大部分人都有些魂不守舍。安东尼奥摆弄着玉米饼,用亮晶晶的黑色眼睛看着卡米罗:“晚上会是什么样子的舞会?外面的舞蹈是什么样?”
卡米罗耸耸肩:“这个问题你只能问外婆,我们都没有离开过奇迹之地。”
安东尼奥于是又用他那双又大又圆的眼睛去看外婆,外婆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发:“那是很棒的舞会,Tonito。你可以和不同的人一起跳舞,一起玩。”
有水豚爬到安东尼奥的腿上,小男孩抱着它,期待地问:“我可以把水豚先生介绍给大家吗?”
“当然,当然可以。”外婆说。
卡米罗咬着叉子抬起眼睛,坐在外婆旁边的米拉贝正和她另一边的布鲁诺说话,他们根本不打算压低声音,哪怕没有多洛莉丝的天赋,卡米罗也听得一清二楚。
“我可以和你跳舞,舅舅!”
“是吗?那可轻松多了……我也会试试邀请其他孩子跳舞的。”
“听起来不错。”
卡米罗在心里祈祷米拉贝不会忘记和他一起跳舞的约定,或者米拉贝并不是想借助帮助舅舅来避开他。
下午时卡米罗发现伊莎贝拉换了一条裙子。上午见到她时,他的表姐还穿着一条淡蓝色、点缀着无数花朵装饰的连衣裙,可她似乎尤为中意有着鲜艳饰品的深色裙子,为了舞会,她换上一条深灰色的长裙,上面像是随意地撒上了红色、蓝色、黄色的染料。
卡米罗疑惑地看着她:“你以前的审美不是这样的。”
伊莎贝拉提起裙摆向他展示:“嘿,我觉得这很好看。”
那当然不是一条难看的裙子,只是卡米罗在过去的十五年里都看着她像是个从天空落到奇迹之地里的仙女,穿着轻飘飘的裙子,跳着舞让花朵盛开在每一个角落。现在伊莎贝拉喜欢的衣物从颜色到质感都比过去沉重得多,那是另一种美丽。
卡米罗咧嘴对伊莎贝拉笑笑:“不难看。”
伊莎贝拉伸手一指,卡米罗脚边就盛开了大簇大簇的蓝玫瑰。她说:“你可以送给米拉贝。”
卡米罗只觉得脸颊变得滚烫,他睁圆眼睛:“告诉我只有你和多洛莉丝知道。”
伊莎贝拉摊开手:“米拉贝去了姨妈的房间,你觉得姨妈和姨父会知道吗?”
“……或许她只是要送妈妈礼物呢?她为他们都做了抱枕。”卡米罗嘴硬地反驳。
“刚才我看见她去妈妈房间里时也是这样想,你该看看妈妈的表情。”伊莎贝拉转了转手腕,地上的蓝玫瑰消失了,她的手上却出现了一捧点缀着满天星的蓝玫瑰。她把花束抛给卡米罗,继续说,“猜猜看接下来我们会看见彩虹还是雷雨?我猜会是雷雨。”
卡米罗开始感到绝望了,他甚至不敢等待母亲的房门打开,接住那束花之后就急忙跑出了卡西塔。
这是一个被他刻意忽视的问题——就算外界的规则在这里起不到作用,可他们的一切知识都来自外面,从道德到技术。他或许能说服米拉贝接受他的感情,可父母比他们成熟得多,比起考虑感情会更优先想到世俗的束缚,就算菲利克斯会愿意支持他,可佩帕会怎么想?
他躲到了奇迹之地外的河畔,逃避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但至少有用,卡米罗自嘲地想。
他也不知道在草地上坐了多久,河水静静地流淌,他甚至希望它们能带走他的那点儿烦恼。直到背后传来软底鞋子踩在草地上的声音,他才回过神来。
“卡米罗?”
很好,这是现在他最害怕的声音。卡米罗转过头,试探着叫了一声:“……妈妈?”
佩帕看起来心情不错,米拉贝的抱枕或许帮了大忙,卡米罗怀抱着一丝侥幸。
佩帕理了理她橘黄色的长裙,在卡米罗身边坐下。她头上没有太阳,没有彩虹,也没有云朵,这让卡米罗无法判断接下来谈话会是什么样。
佩帕首先叹了口气,卡米罗的心立刻提到了喉咙里。他情绪波动过于剧烈的母亲此刻却显得非常冷静,她说:“你或许不知道,胡丽叶塔和奥古斯汀的婚姻最开始是不被外婆祝福的。”
卡米罗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提到这件事,但他的确不知道——长辈们不太爱在他们面前提起他们的爱情史,何况外婆和奥古斯汀这些年看上去还算融洽。
佩帕继续说:“但显然,胡丽叶塔的选择是对的,奥古斯汀是个出色的丈夫,也是个出色的父亲。”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夸赞丈夫之外的男人不太好,佩帕顿了顿,这才重新说,“米拉贝说了那些事,我当然也反对——我该说一开始。你的决定做得太早,你们甚至是表兄妹。”
“呃,呃……妈?你可以不用这么冷静。”卡米罗说。
“我刚才已经差点用雷劈伤菲利克斯了,”佩帕甚至笑了笑,“但想一想,你应该尝试一下。你的感情可能失败,也可能有一个美好的结果,这都取决于你自己。”
这话更像是布鲁诺可能说出来的,卡米罗瞠目结舌,看着把双手环在膝盖上的母亲。他抓抓头发:“……看样子爸爸花了很大功夫。”
佩帕望着眼前的河流:“卡西塔一直保护着我们,所以那时候我们才会束手无策。如果这能成为一个让你成长的挫折,我们不应该阻拦你去触碰。”
这算是什么挫折?父母都举起双手支持他了,而听伊莎贝拉的描述,姨妈似乎也没有反对。卡米罗快乐极了,他抱住佩帕的手臂:“谢谢你,妈妈!”
佩帕似乎这时才终于注意到被卡米罗扔在一边的玫瑰花束,她仔细地看着它,摸摸卡米罗的额头:“今晚你得好好表现。”

米拉贝在舞会开始前都没能找到卡米罗,她几乎要以为卡米罗放弃她了,真亏她向母亲和姨妈说明了这些日子里他们的变化。
但她看见了佩帕,妇人的头上就像是装饰似地点缀着彩虹,弥漫着淡淡的水雾。
幸好,在外婆请来的乐队奏响第一支舞曲前,卡米罗出现在她面前,像模像样地牵起她的手,并且抱住她的腰。他像是特意换了一双能踩出声响的皮鞋,故意在迈出舞步的时候用了很大的力气,踩得地砖们咔嚓作响。米拉贝感觉到自己的手心又开始出汗了,几乎把他们俩的手掌黏在一起。
卡米罗的体温比米拉贝要低,米拉贝隔着衣服能感觉到他凉凉的手掌紧贴着自己的腰,敏感的软肉因为卡米罗手指传来的鼓动而有些发痒。
他的心跳也很快,和她一样紧张着。米拉贝用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卡米罗,她的表哥露出看上去游刃有余的笑脸,可鼻头慢慢沁出的汗珠暴露了他的局促。
他们牵着手,因为跳舞的人太多而不断地和别的人擦过,在他们与多洛莉丝和马里亚诺擦身而过时,第一支曲子结束了。马里亚诺对卡米罗挤挤眼睛:“嘿,我们可以交换舞伴。”
多洛莉丝似乎并不反对,她主动松开了马里亚诺的手,卡米罗看上去有些不情愿,但米拉贝却有些匆忙地放开了她,和多洛莉丝换了位置。
米拉贝看到卡米罗变了模样,那仍然是他,但比实际上更高大,更成熟。那或许是二十一岁的卡米罗,没有褪掉可爱的雀斑,头发比现在长一些,蓬松地垂在肩膀上。他的个子没有路易莎那么高,但已经比多洛莉丝高了少半个头。
米拉贝有些发愣,可第二支曲子已经响起,马里亚诺很绅士,他环着米拉贝腰身的手并没有用太大的力气,能让米拉贝感觉到他们有肢体接触,却并不让她觉得被冒犯。
米拉贝和卡米罗跳舞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他们安静地抱在一起,随着舞曲摇晃身体,在天井里迈步。可和马里亚诺跳起舞来,米拉贝却觉得非常尴尬,她扶着马里亚诺的肩膀,踌躇着是不是应该说些什么。
但马里亚诺先说话了:“米拉贝,你还好吗?你看起来有心事。”
“呃?”米拉贝抬起头,“是吗?……呃,我想可能是因为最近为妈妈他们做礼物太累了。”
马里亚诺问:“你和卡米罗之间发生了什么,是吗?最近我看到你们俩都觉得不太对。”
好吧,她表姐未来的丈夫需要照顾他的母亲,敏锐的感官是必要的。米拉贝说:“我们没什么不对。”
马里亚诺微笑着说:“卡米罗的眼神,那可真是个出色的情人。”他分心看看卡米罗,变成成年人的卡米罗是个英俊的青年,没了少年时期还留在身上的婴儿肥,不管是马里亚诺还是米拉贝都能清楚地感觉到卡米罗和外公长得很像,那曾经也是个出色的年轻人。
米拉贝只觉得脸颊像是火烧一样,让她联想到母亲做饭时释放出滚滚热浪的炉灶。她不带恶意地捶捶马里亚诺的肩膀:“这话真叫人紧张。”
马里亚诺说:“好吧,是个玩笑。但他的眼神就像多洛莉丝那样。”说完这话,年轻人好像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咧咧嘴扯出尴尬的笑脸,“……我是说,像是在看热恋中的人物似的。”
米拉贝低下头,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反驳。虽然她和卡米罗也并没有成为那种关系,但她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
她想了想,挑着眉头问:“那是你会看着多洛莉丝的眼神吗?”
这下轮到马里亚诺无话可说,他抿抿嘴唇,红着脸说:“……你有时候会说一些让人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
舞曲结束了,米拉贝松开马里亚诺的手,提着裙摆装模作样地鞠躬行礼,然后伸手抓住旁边刚刚离开路易莎的布鲁诺:“舅舅!”
因为米拉贝总在镇子里帮忙,不少人都愿意亲近她,也不知道结束了多少支舞曲,她甚至没能遇上重复的舞伴。
当米拉贝放开了安东尼奥柔软的小手,打算躲到旁边去喝一点果汁或者茶休息一下时,卡米罗突然从她背后跳了出来。
“你和不少人跳了舞,玩得很开心吗?”卡米罗问。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表情有些兴奋,跟着米拉贝悄悄地走进厨房,桌子上放着不少装满果汁的杯子,米拉贝拿起一杯一口气喝光。
“一开始有点紧张,不过越跳越觉得有趣了。”米拉贝一边说一边拿起另一杯果汁递给卡米罗。
卡米罗眨眨眼:“我听到外婆说这是倒数第二支曲子了,最后一支舞你会跟我一起跳吧?”
米拉贝撇着眉毛看他:“我累了。”
卡米罗摸摸她的额发:“几分钟而已,陪陪我吧。”
米拉贝叹了口气,问道:“你是怎么说服姨妈的?我以为她会很生气。”
卡米罗笑了笑,米拉贝总觉得他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我也不太明白……妈妈说这是个让我学会应对挫折的机会。”
“这算是什么挫折……”米拉贝好笑地说。

这是最后一支舞了。卡米罗和米拉贝并肩回到天井里,小镇里的乐队正在调整他们的乐器,并且借机休息一下。小孩子们好像有着用不尽的精力,两两成对手拉着手蹦蹦跳跳。
天井中间的地方是马瑞格们的位置,虽然奇迹之地并没有明文规定,但这就和马瑞格的孩子们会在五岁举办天赋仪式一样几乎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卡米罗和米拉贝穿过人群,来到天井中央的伊莎贝拉身边。高傲的完美小姐体贴舅舅,自愿担任他的舞伴,多洛莉丝和马里亚诺在他们旁边轻声地交谈,卡米罗却没看到路易莎。
他又把头转来转去,在楼梯上找到了路易莎。他强大的表姐看上去也有些疲累,把上半身靠在走廊的围栏上,局外人一般看着天井。
她一定能把卡米罗和米拉贝紧紧牵在一起的手看得一清二楚,大概也会看见稍后如同那个没有第四个人看到的预言一般发生的事。
卡米罗听见手风琴的声音,那是琴手正在准备。他转过身,一只手托起米拉贝的右手,另一只手紧紧地贴在米拉贝腰上。
“Prima……我们可以一直这样下去,对吧?”卡米罗左脚后撤一步,米拉贝顺着他的势子迈前,不解地看着他。
“……我是说,我们不会分开。我们都会留在卡西塔里,……你不会和其他男人相爱,我也不会喜欢上别的女孩。”卡米罗感觉到手里的柔软手掌汗湿,他握紧了米拉贝的手。
他和米拉贝差不多高,谁也不用抬起头或者低下头才能看到对方。米拉贝在最近的地方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搭在卡米罗肩膀上的手抓紧了他的斗篷。
“我不能保证一定不会……你会变,我也会变。但就像你说的那样,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我还不打算改变。”
卡米罗揽着米拉贝的腰转圈,斗篷和长裙在粉紫色的地砖上盛开大朵大朵的玫瑰花。卡米罗借着转身的动作悄悄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腰——一整束玫瑰花放在身上实在是太困难了,他只能挑出最漂亮的那一朵藏在腰带里,等待舞会结束再送给米拉贝。
他们的最后一支舞跳得很不像样,哪怕是多洛莉丝和马里亚诺也不像他们那样几乎想把对方抱进怀里。他们抱得这样亲密,就算是外婆或许也要觉察他们之间那点无法言明的情愫了。
卡米罗在悠扬的音乐中分辨出小镇住民们的窃窃私语,他们猜测为何这对表兄妹会如此亲密,几乎超越了血亲的范畴。但卡米罗并不在意,他和米拉贝的鼻尖也几乎贴在一起,只要稍微靠近一点就能和他的表妹分享一个轻啄似的吻。但他还是忍住了,现在并不是接吻的好时机。
米拉贝似乎也听见了,她的眼睛不安分地乱转,像是想要逃走,因为紧张而不小心踩到卡米罗的脚,惊慌地说:“……对不起,我踩到你了。”
她因为不好意思而红起的脸实在可爱,卡米罗凑近她,轻轻地啄了啄她的额头。更响亮的抽气声响起,卡米罗笑嘻嘻地说:“这下整个奇迹之地都要知道了。”
米拉贝不高兴地说:“这不是你希望的事吗?”
卡米罗笑得很开心,他抬起头看着明亮的夜空,破碎的星辰投下苍白的光芒,他说:“今天晚上没有月亮……但星星也很漂亮。”
米拉贝还没来得及接话,舞曲就已经踏入最后的高潮。卡米罗说:“我真希望以后每一个夜晚的星星都可以这样漂亮,我们可以一起看,在你的房间里,我的房间里,卡西塔的屋顶,所有我们可以一起去的地方。”
他毫不介意经过他旁边的伊莎贝拉睁圆了眼睛,把牵着米拉贝右手的左手高高抬起,手臂猛地一挥,米拉贝被他的动作带着,在卡米罗身前转了个圈。没有入场跳舞的人们为卡米罗和米拉贝献上掌声,小孩子们发出滑稽的怪叫。
卡米罗很清楚表妹不喜欢成为所有人视线的中心,这是十年前那场糟糕的天赋仪式之后落下的坏习惯。他看着喘着气的米拉贝,女孩的眼睛睁得滚圆,脸颊也变得红通通的。
米拉贝在最后一个音符结束时站定,却似乎是踩到了什么扑进了卡米罗怀里。卡米罗帮她扶好眼镜,又摸摸她的头发。
“……这和舅舅的预言几乎一模一样了。”卡米罗说着,用双手握住米拉贝的肩膀凑近她,和预言里一样紧紧地抱住她,送上甜腻的亲吻。
惊呼的声浪远远压过了掌声,卡米罗放开米拉贝,拿出那朵玫瑰花塞进她手里。
“Prima,米拉贝,我喜欢你。”他沐浴着星光和无数视线,隔着那朵蓝色的玫瑰亲吻米拉贝的嘴唇。
似乎终于被他的执着击败,米拉贝叹了口气,把玫瑰从他们中间移开——伊莎贝拉好像很不满卡米罗只用了这一朵花,她打了个响指,孤零零的蓝玫瑰重新长成了花束——环住卡米罗的脖子,和预言宝石里出现的场景一样深深地亲吻卡米罗。
“……我真该感谢舅舅的预言。”卡米罗在米拉贝的嘴唇中间轻声说。
“我们是应该感谢他。”米拉贝嘟哝着回答。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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