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令人神往，尤其是身临其境必然流连忘返。王耀足足缠了路德维希一个下午，才把Ben的私人藏馆看了个大概。他心满意足像是饱餐了一顿，步伐轻快边走边晃，那样的好心情自然也传染给平日严谨稳重的男人。他情不自禁地搂住青年的肩膀，亲密的举动并未遭到对方的抗拒，反而换来王耀保持步调一致地仰着头和他边走边聊。



“下周的话没时间啊，要开始实习了。”

“你这实习多久啊，整个暑假？”

“差不多吧，虽然中间也放了十天左右的假期，也顶不上用。”

“对了，你怎么去的是AE的伦敦子公司？”



路德维希这么问并非是质疑王耀的能力，只是伦敦并不是个能尽情发挥王耀建筑理念的城市，一是因为刻板僵化的城市天际线，在建筑高度上无法突破，第二是伦敦接到的项目多半是守旧传统的住宅设计。他个人还是倾向于北美自由活泼，绚丽多彩的设计风格。



“你看样子很了解嘛。”

“恩，我以前在加州的总公司工作过几年。”

“哦，对，我想起来了，你的安联就是那个时期。”

王耀其实很好奇为什么路德维希会好好地离职跑来当教授，进入AM又接手安联这种扬名立万的改造项目，本来该是平步青云的人生轨迹，现在却在大学里教教书，偶尔接一些小的私人项目，实在让人叹息大材小用。而且，以路德维希这种踌躇满志的个性，留在AM的总公司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的一切想法才有机会得到充沛的资金来实现。

搞不好是刚愎自用的行事风格引起了同事的不快，被人赶走了？职场变幻万千，处人做事和前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王耀想问出口但觉得太过唐突，万一真的是这种不可言说的原因，未免显得多嘴不知轻重。



“其实加州的工作氛围很好，我的师弟也在那儿，算算现在应该也混到总监的职位了。”路德维希似乎想起什么，他摸了摸下巴，顿了一会儿，“如果你想去加州的话，我也可以通过他介绍你去。”

路德维希一眼看穿王耀的疑惑，他并不想解释原因。提及师弟也只是为了扫除他职场不和的怀疑。



“算了嘛，太麻烦了，而且这工作也是我朋友介绍的，在伦敦也很好呀，这样可以经常回学校嘛。”



听了这话，路德维希挑挑眉毛，他揉了揉王耀的头发，很是亲昵地问道，“你这是变相答应我，一起做暑期项目？”

王耀哼了一声没回答。其实路德维希暑期留校还不是带博士硕士们做final project，他哪里能帮的上什么忙。但是吧……围观什么的总不碍事吧。好像还没看过他做起研究时一本正经的模样。

“看我时间……反正空闲的话，我就去突袭你。”



“恩？好呀，随时奉陪。”



大约是这般惬意的聊天氛围淡化了时间的轨迹，等他们走到Euston Square的时候差不多都七点半了。

“哎哟，伦敦这天，九点都还亮着。”

“走了这么久，你饿不饿啊？”

路德维希知道这附近有家挺受欢迎的牛排馆，主厨上过杂志的推荐榜，因为人气爆棚，他特地提前了几天预定了位置，可他刚提议，没料到遭到王耀的拒绝。



“今天就算了……我得回去。”

“那我们一起吧，反正都顺路。”

“不不不，我得去我弟弟那儿。”

“你亲弟弟吗？他也在英国念书？”

“恩，昨天他心情不太好，我不是很放心他。”



一想起小龙，王耀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有意地晾了对方一天，大家也该冷静下来了。如果是平日里的争吵，他一定会在王嘉龙冲出门的时候就去寻他，至少也会打个电话问问。可昨夜……

面对刚刚成年的弟弟，他有太多的歉意和补偿心态，也许小心翼翼的态度不是好的处理办法，但维持彼此间久违的和谐已是他能够做到的极限。



王耀能等待小龙放下过去的怨恨，却不能要求他连记忆也一并消除。

因为他自己也做不到。



看到王耀陷在沉思的表情，路德维希更困惑了，这个青年是个很爱通过摄影分享生活日常的人，从食物到新奇的物件，再到风景旅游，可他从未见过对方提及弟弟一事，就好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人物，倏然钻入了视野之中。



“诶？等一下，中国不是计划生育吗？”



听到对方毫不掩饰地惊讶提问，王耀露出难以言喻的尴尬表情。他慌乱地避开了这个问题，并非是难以启齿，只是路德维希追问的眼神太过犀利，他深怕被看穿一切。

眼前这个男人，有着让他恐慌的搜查能力。

这就像深不可测的无底洞，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不知会牵扯多少情绪。



他逃避的模样太坦荡直接，几乎不容拒绝的关上一切话匣，站定转身，指了指远处的地铁标志，咳嗽了两句，向前走了两步。



“我就坐地铁去就好了，你回去的路上也要注意安全。”



发现无法动摇王耀的勉强，路德维希也只好作罢。他有点遗憾约会的提前退场，明明适才的氛围还很融洽，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冷淡起来。也许他无意中戳到对方的心事？



他感受到彼此之间仍有着难以消除的隔阂，而且他直觉这份隔阂应该是横在每个与王耀相处的人，谁也不会例外。这让他瞬间燃起了很多兴趣，比起Ben的城堡，王耀身上藏着数不胜数的秘密，他几乎等不及想要看透一切。



但是，此刻他需要忍耐，今天收获的惊喜已经足够多，他不该操之过急，慢慢来是他最爱的火候，他的放任永远是为赢得更多。路德维希决定干脆退后一步，所以，他收好表情，无谓地点点头，并没有阻拦王耀的离开，只是站在身后轻轻地问了一句。



“那你实习之前还有空和我出来吗？”



王耀背着身没有停顿地点点头。他知道自己现在刻意躲避的态度让人费解，但总有一天他能够做到坦然一切。



“今天我很开心。谢谢你。”

“我也是。”



路德维希成熟的声线伴随着温柔的语调，终于引来了青年的回头，俊美的容颜一如既往的清秀淡然，嘴角浮现了略带歉意的微笑，他挥挥手告别，却有些依依不舍。于是就这么停在原地，隔着两米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对方。



见了这般模样的王耀，路德维希叹了口气，他快步上前，一意孤行地抱住王对方，低着头在他的耳边缓慢地说道，“回去小心，我等你的电话。”



“恩。”



今天的王耀满载而归，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鲜少得见的真心实意，可惜他内敛柔软的个性无法把那份恰如其分的感动表达出来。

他伸出手来，回抱住男人，虽然动作轻巧却足矣表达情绪。路德维希感受到手掌覆在背脊上的小心翼翼，咧着嘴笑了笑，揉了揉他的头发才松开。



“那，再见？”

“恩……再见。”





王耀抱着相机走两步便回回头，只见那个挺拔帅气的睿智男人始终站在原地注视着他的离去，仿佛告别都被拉扯得绵延漫长，突然觉得这场景熟悉又陌生。人流攒动，车水马龙，直到再也不见对方表情。

在地铁上，王耀失神地回忆起那个画面，心里开始翻涌着连绵不断的情绪，他喃喃自语着，引来旁人的侧目，却好像灵魂出窍般毫无反应。



这状态持续到他回到别墅，刚从口袋里找到钥匙准备插锁的时候，恰好听到屋内传来熟悉悦耳的钢琴声，王耀一愣，迫不及待地开了门，只见王嘉龙坐在旋梯附近的黑漆钢琴前手指轻巧灵动的弹奏着。

他不记得有多久没听过小龙的琴声了。恍惚的站在玄关处，迟迟没有动静。直到从厨房抱着碟子边走边吃地阿尔弗雷德喊了一句他的名字，王耀才回过神来。



他瞧见阿尔弗雷德穿着一条花裤衩，套着件松垮垮的红色背心站在面前，一只手从盘子里拿起他昨天做的基围虾吃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地点点头。

“我知道肯定是你做的。”



王耀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

“可以啊，这都猜出来了，你先吃着，我去洗个澡。”



他对于阿尔在这里并不惊讶，王嘉龙虽然热衷社交可知心朋友甚少，套上假笑的面具敢游走在各色人群中，一旦回到家里，冷淡的个性立刻彰显无疑。



王耀知道这家伙和他弟是排的上号的铁杆，毕竟这房子里有张阿尔专属的按摩床。

他摘下胸口挂着的相机，把手上的提着的袋子放在沙发旁，绕了个圈走到小龙的身后，安静地凝视着着他弹完了德彪西的《亚麻发色的少女》。这曲子流畅悦耳，舒缓的节奏中赋予了强大的感情色彩，仿佛描绘了一出夏日温和浪漫的景象，糅合着明亮的天空和姣美的少女，让人不由自主地豁然开朗怡然自得。



王耀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搭在王嘉龙的肩膀，语气畅快温柔地问道，“现在平复下来了吗？”



王嘉龙淡淡地恩了一声，回头注视着王耀的眼睛，“你不是要洗澡吗？”

“恩，马上就去。”

“那快一点，一会儿我们出去吃。”



王耀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王嘉龙又重复了一遍，还指着坐在沙发上剥着虾壳，啃着虾肉的阿尔弗雷德说，“还有他，所以你快点。”



王耀哦哦地答应了，带着困惑地进了浴室。他有点劳累地坐在浴缸里，伸手无力地开了花洒。今天走了很多路又站了很久，身体甚是疲倦，随着头顶上的水顷刻而出，王耀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雾气熏着他的眼睛有点酸涩，索性闭上眼帘头享受仰靠着，静默地听着水流的声音，而房门外的钢琴声又隐约地传来。



王耀扬起嘴角淡淡地笑了。他其实很珍惜这偶尔来之的温馨时刻，由何而起他并不渴望，只希望能持续的更久点。



等他洗完澡的时候，阿尔已经瘫在沙发上念了无数遍好饿好饿了，王耀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说，“你刚刚不是吃了点吗，还饿啊。”

“就一盘虾够吗？！我可是从昨晚到现在什么都没吃啊！”

“你不吃你干什么去了？“

“还不是陪你弟喝酒，喝了整整一个通宵啊……我的天，我都吐了。”



阿尔弗雷德的话音刚落，王嘉龙就尴尬地咳了两声，王耀皱了皱眉，他心知阿尔无底洞的酒量，但喝一宿也算是舍命陪君子了吧。



“那走吧，我请你们。”

王耀带上钱包，伸手拽起瘫在沙发上的阿尔，这个动作引来王嘉龙的侧目，王耀察觉到立刻让出了点距离，他的小心翼翼和刻意避嫌，落在阿尔的眼里有点好笑，于是金发男人哼了一声，咧着嘴大步地朝门外走，头也不回地喊了句我去拿车，你们跟上。



还站在客厅的王嘉龙瞟了眼王耀，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选择平静地走了出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微妙氛围，王耀伤脑筋地揉了揉脑袋，他还是蛮头痛应对这种情况。啊好烦，咬了咬嘴唇无奈地喊了句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小龙应该也不会当着阿尔的面和他歇斯底里地大吵大闹吧。



王耀刚上车，阿尔弗雷德立刻开了引擎，那辆改装了无数次的超跑一旦发动，声音就特别响亮。



王耀大声地在后座问了句，“你们想去哪家店吃？”



只见阿尔已经一脚踩上油门，跑车如瞬发之箭，只留下轮胎飞速摩擦地面地痕迹。坐在副驾驶上的王嘉龙貌似随意地说了一个店名。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后视镜里看到阿尔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好像从一开始他们已经决定好了去处。



王耀莫名地打了个寒战，那个笑容让他隐约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