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凯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伽古拉抱着蛇心剑坐在床边，一只腿盘着，另一只搭在床沿的小腿一晃一晃的，见他醒来之后露出一个无幻魔人式微笑，用甜腻的腔调打招呼。

“好久不见呀，凯。”

红凯下意识回应了对方，有些迷茫的环顾四周，除了洁白的墙壁和这一张洁白的床，其他突兀的东西就只有嵌在墙壁上的铁板和那扇关着的门了。他起身走到那扇铁板前，提示的前半部分被刮花了，勉强能辨认出一些字迹。

“…不…就出不去的房间？”

他转头看向伽古拉，对方还是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脸上的笑容好像都没怎么变过。“不做爱就出不去的房间哦，门都锁的很紧连蛇心剑都劈不开呢。”伽古拉看着对方愣着下意识舔了下嘴唇，他觉得有一股火烧的他肺腑喉管都干燥发痒嗓子，伽古拉吞咽了一下唾液，哑着声音问：“要做爱吗，凯？”

得到对方拒绝的回答，伽古拉哼了一声目光跟着红凯等他坐到床上，看着他摸着下巴思索说着一定还有别的办法。伽古拉想他还是跟之前一样。

自从他们关系缓和后又过了数千年，期间伽古拉不再刻意追逐凯的行踪，对方在宇宙中的各种事迹还是会传到他的耳朵里，偶尔两个人会在某地见上一面，凯照例喝着波子汽水，而他对咖啡的钟爱也没有改变，两个人之间的相处总是短暂的、寡言的，像候鸟在枝丫上停留片刻就必须启航。他们的关系就像镜子一样，伽古拉曾经固执的将它打碎，又抓着那些细微的碎片不愿松手，红凯一直举着镜框，拉着他把那些碎片重新填回缝隙里。但那之后他们之前始终隔着一层膜。他不想回到针锋相对的时代，也不满足于朋友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知道红凯是否和他相同，在漫长的分离的日子里，他已经不知道怎样去打开心房，也不知道怎样去窥探红凯的心。

“伽古拉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还在神游的伽古拉被红凯的话拉回注意力，对方看他好像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的补充：“醒来的时候伽古拉就在了，应该是比我先到的吧？”伽古拉看着他认真的眼神还是收了逗他的心思，不过他也没打算告诉红凯全部的实情。

“是哦，在这个房间里什么出去的方式都尝试过了，失败了以后等得都快无聊了，你咻的一下就出现了，不过真能睡啊凯，你是睡美人吗？”

“之前的事情，还记得吗？”红凯自动无视了对方末尾打趣的话，试图分析造成当下的局面的原因，收到伽古拉否定的回答后，努力回想来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情，他只想到了一片空白。

最后一段记忆是他跟伽古拉两人坐在酒吧，昏暗的灯柔和了对方的表情，红凯很想去亲吻他，但他不知道这是否会破坏他们现有的关系，红凯只能忍着想要靠近对方的欲望，在内心纠结着是否应该跨出那一步。每次想要向伽古拉告白时，身上的圆环就不合时宜的发布新的任务，他松了一口气想等这个任务结束之后就向伽古拉表明自己的心意。之后他想以往一样离开，再之后呢？红凯不记得了，中间的记忆像出现了断层一样，他只记得再睁开眼时就已经出现在了这个房间里。

伽古拉看着对方沉默了许久，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困惑，他有些好笑地开口：“没想到光之战士也会被关在这里啊？”

“伽古拉不也…”

“真的好吗？一直被关在这里的话。不做的话说不定永远出不去哦？”

“一定会有别的办法的。”他不想在表明自己心意前稀里糊涂跟伽古拉上床，即使对方现在看上去很想跟他做爱，可那只是为了早点出去而已，红凯对自己说。被他再次拒绝的伽古拉沉默了，转过头盯着一处空白的墙壁放空自己，红凯觉得这个伽古拉有些陌生，虽然他身上每一个细节都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但总是让他觉得有点违和。过于安静的环境让光之战士有些坐不住了，观察了一下伽古拉还算和善的表情后提议：“不如我们先聊聊天吧？”

“我曾经，以自己的方式保护了地球，还跟泽塔奥特曼并肩作战了哦。”

伽古拉想了想，决定炫耀一下自己曾经的辉煌事迹，话到嘴边以后习惯性地缩减成三两句话，他想宇宙人的生命实在是太长了，对于人类来说辉煌的数年概括下来也只需要俩三句话。红凯显然不是很满意他的回答，一边吐槽着伽古拉真是不会讲故事啊，一边帮他添加话里的细节。

“不是有很多要说的吗？军械库的事情，打败了很多怪兽，保护了地球什么的？”

他意识到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叙述者，虽然他珍惜看重这段经历，但从未向别人说起过，在红凯鼓励的眼神下从记忆力找到一切开始的源头慢慢讲着。伽古拉的语速很慢，说到有趣的地方还会露出真实的笑容，那会让红凯很想吻他，但是他只能忍耐着欲望，认真听着伽古拉讲的故事，时不时给予对方一些反馈。红凯现在有些感谢这个房间了，给他们一个难得的独处的环境，让他有机会去卸下伽古拉的防备。

伽古拉的故事快要结束了，他看着红凯挂着可以说是傻笑的表情，有些无语地止住话茬，将问题抛给红凯：“你没什么想说的？”

如果他想听，红凯有很多想要跟伽古拉分享的经历，过去他们都太忙于自己的事情，很少有机会跟对方进行交谈，保持警惕时的伽古拉从不进行私人对话，此时卸下防备的伽古拉很少见，他唔了一声思索着从哪里开始说起。

“那之后，我有回去看过SSP的大家，奈绪美也好、阿森也好、善太也好，大家都过的很好，SSP的网站已经火起来了，他们也实现了自己大部分的梦想。”

他确实是回去看过SSP的大家，SSP发展的越来越好，奈绪美已经找到了男朋友，女生向他幸福地展示订婚戒指时，红凯想到了伽古拉。当天夜里睡在曾经住过一段时间的地方时，红凯失眠了，他披着外衣来到小阳台看星星时，绪奈美像是早就知道他的行动一样，站在他的身边犹豫了一下开口：“你是在想那个人吗？”红凯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对伽古拉有着复杂的情感，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怎样去描述。聪明的女生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他果然是个木头啊。还没等红凯向奈绪美问更多信息，圆环就闪烁着提醒他是时候启程了，他只能向奈绪美道了歉，请他将歉意带给其他两位。奈绪美站在夜风里，像曾经问过他一样询问：“我们还能再见吗？”

“再会，我是这么说的。当天晚上离开之后，我去了另一个行星，那里不断的有怪兽孵化出来，那个星球上的传说是当不断的异兽从地底涌现时，邪神就会苏醒。我一边打工…你不要那个眼神。总之我没想到邪神的苏醒会耗费这么长时间，等我完成了任务再回到地球时，他们已经不在了。”

或许是过去了太久太久，当时回到地球时感受到的愧疚与悲伤已经被时间冲淡了，离开了与他有着特殊羁绊的一群人后，红凯更加坚定了与人保持距离的想法。离开地球以后，他跟着圆环的指示在宇宙间辗转，跟不同的奥特曼合作过，也曾进入光之国生活了一段时间。每次任务结束之后，他都会和伽古拉在酒吧见上一面，对方为他的第一瓶波子汽水买单，只有第一瓶。

“你还记得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那次吗？”
“那个没有波子汽水的星球？我可没有跟你并肩作战过。”

红凯并不急着反驳对方的话，当他来到那个星球之后，本来想买一瓶波子汽水，但无论他向便利店的店长怎么解释，对方都无法理解，在被当成神经病赶出店外之前，红凯听到背后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轻笑。伽古拉站在他身后，穿着柔软的休闲装，一只手插着口袋一只手提着一袋蔬果。或许是阳光太刺眼了，红凯被晃了一下突然明白了奈绪美想说的话是什么。他跟着伽古拉到对方的住处，厚着脸皮借住了好长一段时间。

“只是因为那里的咖啡很好喝罢了。”
“可是伽古拉也很努力的在战斗啊。”
“…哼。”

帮助那个星球的人抵御了宇宙人的侵略之后，圆环并没有给他留下太多时间，他甚至都来不及向伽古拉好好告别，冰箱里还有两个人没有吃完的蔬菜。这回是伽古拉看着他离开，嘴唇开合着说出他的经典台词：“再会。”

他不知道伽古拉在那个星球上停留了多久，在之后的时间里，他忙于任务奔走在宇宙中，欧布奥特曼的名声越来越大，圆环给的任务一次比一次困难，间隔也越来越短。飞了三天三夜疲惫的红凯来到酒吧里歇脚的时候，伽古拉反常地给他点了一杯咖啡，苦涩的味道让红凯脸都皱起来了，伽古拉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是小孩子的口味，这一次红凯吻上了他的唇，或许是带着报复意味的让对方也尝尝这种味道，他下意识忽视了咖啡是那个人喜欢的口味。

两个人沉默的对视了许久，红凯不知道怎么去解释他的行为。圆环已经发出提示催促他离开，红凯有些无助的看着伽古拉，对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可以先离开，他一步三回头走出酒吧门之前，没有忽略伽古拉扬起的唇角，他想下次休假的时候找伽古拉好好聊聊吧。

“之后我去了一个饲养怪兽的星球，被奴役的怪兽开始反抗，但是他们并不欢迎奥特战士的到来。没有力量的我快要撑不下去了，但是你来了。”
“光之战士没有我就不行吗？”

即使欧布在宇宙中名声大噪，但是这颗星球上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原住民们希望重新控制怪兽，秉着不伤害弱小的信念，欧布奥特曼无法向原住民发出攻击，而怪兽也只是受害者，他同样无法战斗。那个时候伽古拉出现了，他用蛇心剑的异能斩断了原住民与怪兽之间的链接，之后的战争他谁也没有帮，只是看着欧布奥特曼无助的在战场上奔波。最后战争停止了，欧布奥特曼拯救了族群中仍存在希望的一部分，之后的发展他不能干涉。红凯看着伽古拉，他能够理解对方做出的选择，但是从情感上来说，过度的伤亡让他觉得十分痛苦。

“有些事总会发生的。”那个时候的伽古拉说，红凯抱住对方，紧紧箍着伽古拉的腰，将脑袋埋在他脖颈里藏住自己的表情：“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或许有，但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别无选择。”

之后红凯回了一趟战士之巅，对着圆环坐了一天之后再次启航，那之后他很少再见到伽古拉了，在他之后的旅途中，不是没有人打破距离感想与他产生羁绊，宇宙中欧布被等待着、红凯被等待着。他突然想到，有多久没有听见有人叫他凯了？

他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看着伽古拉的眼睛沉默了片刻。大概是过了很久很久，伽古拉抱着蛇心剑开口：“光之战士不会疲惫吗？”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一般，在没有被人问起前，他好像从来不会去思考这个问题。在之前的数千年里，人们越来越期待欧布，越来越期待红凯，他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也被捧的越来越高，他几乎忘记了作为凯是什么感觉。没有时间去思考、放松，也没有去在乎自己情绪的时间，红凯想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本来有双手抓住他，把他留在世间的。可是那双手的主人好像很久没有出现了，他在无数感谢、期盼的目光和无数独特风景堆砌起来的记忆里搜寻，伽古拉很久没有出现在那些画面里了。


红凯看向坐在床边的伽古拉，对方还是维持着那样的姿势，强烈的违和感让他觉得惶恐，被鲜血染红的一些片段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红凯颤抖着握上对方的手，掌心里一片冰凉。他说不出话，巨大的悲伤和恐惧感扼住了他的喉咙。红凯强硬将他抱着的手臂拉开，虽然对方并没有用力去抵抗。他看见胸前那弯红月不再发亮了，漆黑的像无底深渊一般。红凯觉得眩晕，他才意识到一直的违和感是什么。

“伽…古…拉，伽…古拉。”

他艰难的找回自己的声音，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想要得到回应，伽古拉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过来，把他钉在原地。他抓着伽古拉的手固执的想暖热对方，手心的热意却被对方一点点侵蚀。红终于哭出来，他好像又变回了那个雪地里的医疗兵，紧紧抓着伽古拉的手近乎祈求“不要走，伽古拉…求你。”

他一直知道伽古拉会在他身旁，即使不是并肩作战，但现在只是想想未来会面对的孤独、恐惧，红凯觉得自己像坠入冰窟。

伽古拉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总该长大了吧？”

“我没有你不行，我做不到。”
伽古拉把他哭到脱力的手抓起来贴上自己的脸，冰凉的像蛇鳞。“凯，一直以来你都做的很好不是吗？”他终于像个老师一样鼓励自己的学生，像爱人一样亲昵的蹭蹭他的掌心。这是红凯在过去数千年里都渴望的温情，但不应该是现在，不应该是这个时候。

红凯感觉到对方从他的范围内挣脱出来，他无力收了收掌心，而后伽古拉俯下身凑近了些，将一个冰凉的吻落在他胸膛，让内里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凯，该走了，外面还有人在等你。”伽古拉牵着他的手将他从床上带下来，红凯摇着头拒绝，总有人在等欧布奥特曼，有人在等红凯，特别是凯。

没有人在等他。

伽古拉只是握住他的手，在漫长的沉默里等待他冷静下来，像曾经教导他那样耐心地，一次又一次擦掉他的眼泪。带着他前进的步伐异常坚定，被牵到门前时红凯才发现那扇门一直是虚掩着的，因为相信伽古拉，他从未去怀疑过。他看向伽古拉的眼睛，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一方不死亡就出不去的房间，铁板是我刮花的。”

“往前走吧，凯，不要回头。”

红凯被他推出房间，再次醒来时是在战场上，小腹被怪兽之前的攻击贯穿，光粒子从堵不住的创口中四散开来。他意识有些涣散，想着伽古拉最后露出的那个笑容又强行聚起力量，将身体点燃后冲上去抱着怪兽的身躯引爆。他听见人们在欢呼、在庆祝欧布奥特曼的胜利，他也听见在人群中熟悉的喊叫声。

明亮的红月闯进他模糊的视线，红凯在意识消失前嘴唇开合。

“————。”


伽古拉从梦中惊醒，这颗有着最美日出的星球刚刚醒来，在日出之时，伽古拉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

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到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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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售后。

最后梦醒了，无幻魔人从梦里醒来，这颗有着美丽日出的星球还未醒来。无幻魔人会流泪吗？伽古拉也不知道，他只觉得胸前的创口不住的向外倾泄着看不见的东西。他很久没有梦见凯了，自从那次大战之后。欧布奥特曼仍在宇宙各地出现，但他知道那都不再是凯了。他坚强，永远充满热忱之心，抱有强烈正义感的小医疗兵，最终成长为强大的战士死在战场上。

红凯死后他颓废了一段时间，沉溺在黑暗之中，又将自己一拳打醒，他想起自己在环住四散的光粒子的时候，对方纠结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挣扎着擦去他脸上的泪。凯对他说的向前走，别回头。他恨透了红凯，这一句话把死死的箍在世间，又推着他向前走。他学着红凯不再产生羁绊，在有需要的地方迅速出现又消失

他追逐凯度过了数千万年的时间，在关系缓和之后也是聚少离多，伽古拉想他才是最害怕孤独的那一个，他不想一个人面对着无止境的寿命，凯的魔咒又箍住了他让他无法求死。无幻魔人的名声越来越大，在茫茫的宇宙里他们惧怕阴晴不定、亦正亦邪的无幻魔人，没有人在等他，没有人会给他一个温暖的拥抱，也不会有人再记得他的名字。

在日出之时，伽古拉抱住自己的双腿蜷缩起来。一天中最冷的时刻到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