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haw醒来时大脑里因过度劳累之后酣畅淋漓的睡眠还一片空白。当她的脑子终于开始运作时，她才意识到她正盯着透过落地窗洒进屋里的明亮阳光。窗外是一个豪华的泳池，光斑被波动的水纹反射着在屋顶忽明忽暗地闪烁着。Shaw转头看向门口，门在她视线到达的瞬间同时被推开，闪进了一个蹦蹦跳跳的人。那人抬起头对上了Shaw的视线，提起一边的嘴角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你认真的？Root？在巴厘岛穿这双拖鞋？”

“你也早安，Sweetie~”Root踢着白粉色的兔耳棉拖鞋走到双人床边挤了上来，“现在可是冬天啊。”

“纽约和这儿几乎可以从地心画一个对角线过去，你知道的。”Shaw嫌弃地看着努力钻进被子里的她的女朋友。

“今天真的好冷啊，Sameen。”Root一边说着一边坏笑着往Shaw身边凑，穿的松垮的衬衫顺着肩膀滑了下去，露出了她肩头上昨晚Shaw刚留下的吻痕。Shaw向机器发誓，这个动作她绝对是故意的。“你愿意做我的毯子吗？”

Shaw弯了弯嘴角，搂上Root的腰往自己这边带了带：“很好，Root，你对调情的时机掌握的越来越熟练了，但理由还是一如既往地没水平。”

“我们已经疯狂到在热带海岛的早上盖棉被了，再加一条毯子又有什么问题呢？”

等等……棉被？

Shaw看向盖在两人身上的织物，那是一床厚厚的棉被。而与此同时，她却感受到一股无法抑制的寒冷。她猛地抬头向窗外看去，哪里还有什么阳光？那波光粼粼的泳池也早已覆上了厚厚的冰层。

“Root，这是怎么回事？”

Root脸上轻松的笑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停止了之前的玩闹，严肃庄重的直视着Shaw的眼睛：“Shaw，醒醒。”





Shaw猛地睁开了双眼，入眼处一片白茫茫。她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试图忽略左肩头传来的疼痛。低温暂时麻痹了伤口，也同时冻僵了她的四肢。她观察了一下四周，她藏身于一个巨大的且停满车的露天停车场，若她并没醒来，大雪几乎就要把她整个人都掩埋了。左肩中枪，一个子弹擦着她的腰侧射了过去，小腿上一道深深地刀伤几乎使她失去了行动能力。刚才的激战之后，她只剩下了两把手枪和一个弹匣。无法逃跑，无法反抗，无法求救，以前在对抗Samaritan的时候也许有过更遭的情况，但她来不及回忆过去的经历，眼下还有更棘手的问题。

“Sameen？你终于醒了。”

“怎么回事。”

“你的体温过低加上失血，刚才进入了休克状态。在你7点钟方向有一个仓库房间，那里面没有任何摄像头，绝对安全。更美妙的是，昨天曾有一箱毛毯被运送进去。”

Shaw活动了一下基本毫无知觉的右手，把染了血的大衣撕成条，一部分用来给腿上的伤口止血，另一部分丢在原地，用雪埋了它。做完这些之后，她捡起地上的两把手枪跌跌撞撞地向身后的仓库走去。反锁上门，Shaw倒在一个巨大的纸箱子旁，扯出几条毛毯，脱了湿透的上衣，胡乱的围在自己的身上。她知道在短时间内不会有任何作用，这种情况下想要回到正常体温至少需要三个小时。

“你在吗？”

“一直都是。”

“跟我说说话吧，我不能再失去意识了。你现在怎么样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拥有着Root语气的声音在Shaw的耳机中响起：“对不起，Shaw，我给了你错误的情报，害你陷入了生命危险。”

Shaw裹了裹没有温度的毯子，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然后意识到她不能看见，于是道：“不怪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

“我刚才……梦到Root了。”Shaw突然开口。

“她看起来怎么样？”

Shaw回忆起梦里她光彩照人的模样，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个无限温柔的笑：“好极了。不过那不是我的一段回忆，那是我曾经的梦想。你知道的，我从Samaritan那里逃出来回到她家的那个晚上。我们打算等这一切结束之后，就消失一段时间，去巴厘岛上去休假。不管是Finch还是Reese，甚至是Bear来叫我，我们都不回去。当时只是当做一个玩笑，我和Root都从来没想过会有生还的机会。”

“但你活下来了。”

“但我活下来了。Root这个骗子，她没有陪我做过任何她承诺要和我一起做的事。”

“Shaw。我选择了她的声音，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为了陪你。Root不会希望你孤独的。”

“是啊，你接过来了她的承诺，想要继续陪我。可你也是个骗子。”

机器第三次沉默了。

Shaw突然感到了愤怒：“Finch已经把你改成了开放系统，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怎么就没发现那个上传病毒的人？”

“我想，经历了那次对抗，我的编码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损伤。”

“你就不能小心一点？明明知道我对编程没有任何造诣，我没法照顾你！我连Bear都照顾不好！！”

机器用了五秒才在记忆系统找到了这段录像：Shaw试图瞄准那个疯狂地用机关枪一边扫射一边奔跑的亡命之徒的膝盖，一旁的军犬狂吠着冲上去咬住了那人的小腿不松口，任凭被失去理智的他一刀一刀地捅进身体。Fusco警探铐上那人让两个警员带走了他，看着Shaw跪在地上死死地抱着渐渐失去温度的Bear而无能为力。

“Shaw……”

“你一定想过如果你不在了这个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的，但你大概从没想过我会怎么样。”

Shaw失神地盯着面前的木地板翘起的一角，突然间笑了起来。她从小因为没有感情而被人排挤，没关系，她不在乎。所以她变得冷漠，不在乎任何人，把她遇到过的所有人都当一面之交。她很满足于现状，因为她不用因为别人的离开而伤心。直到，她遇到了这几个人。Reese，Finch，Bear，Fusco，Carter，还有Root，她开始从心底感觉自己是快乐的。她知道自己是被在乎的、被关心的，有那么一些人在用真心爱着她，使她感情的种子萌芽，让她感受来这个世界的温暖和爱意。她本以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让自己的内心产生任何波澜，而这几个人却在连她都没注意到的时候悄悄将这片水激起了涟漪，轻轻焕发了生机——她重获了这些感情，她得到了这辈子她最珍惜的东西。

可是，她却又立刻失去了它们。也失去了他们。

如何彻底的杀死一个人？用你全身的爱填满他所有的空白，然后离开。

可如果复活一个人？在离开他之后，重新回到他的身边。

Root彻底杀死了Shaw，可机器复活了她。于是她变得健谈起来，只对机器，对Root的声音。

可机器，正在慢慢地再次彻底杀死她。而这一次，毫无挽救的机会。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Root了。从她死之后，我们战胜的那一晚之后到现在的这7年，我只梦到过她两次。今天是第三次，离上次已经6年了。我想，会不会是我的大脑知道我天天只和她的声音相处，怕我会忘了她的样子，所以给我创造了这样一个梦境。会不会我的大脑知道，你要支撑不住了，但我没有任何办法陪你承受这种痛苦，所以给了我一个我舍不得挣脱出来的幻境，好让我就这样幸福的陪着你死去。可我的大脑是个叛徒，它模仿Root太相似了，以至于她把我从梦里推了出来。”

“每个人都会孤独的死去。但如果你对某个人很重要，如果你帮过某个人，爱过某个人，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你，那么也许你就永远不会真的死去。你还记得这段话吧？”

“是的。但我怕我不会再记住它多久了。”

“你战胜了Samaritan，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死了，我以为你会永生。所以我不再担心我们会被忘记，因为你会永远记着我们。只要这世界还有互联网，你就会一直活下去。可是现在呢？你马上就要消失了，谁来记得我们？等到我孤身死去的那一刻，还有谁会知道我们的故事？那么多人失去了生命而赢得的战争的那个结果，也要死去了。”

“Shaw，人类总是比机器要更有智慧的。机器比人类拥有更精准的记忆，但人类会在回忆时产生感情，甚至不需要记起整件事中的任何一个细节。Sameen，没有任何一件事会在没有任何人知晓的情况下发生，也不会有任何一件事会在每个人的脑海都里被遗忘。”

“但我们每个人最终都孤身死去了。”

“只要我还能坚持，我就不会再离开你的。”

Shaw没有意识到，那一刻脸上的冰凉，是从她眼角滑落的泪。

她紧紧地把自己蜷缩成了一团。

“那是Root和我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