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耀按照以往的步频走进了会议室，然后脚下一顿。

会议室里的气氛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几个边缘型国家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一向浪漫又奔放的弗朗西斯眉毛挑的高高的，一脸挑衅的表情，但显然又忌惮着什么，闭着的嘴显得憋屈至极。伊万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过他身边一向张扬的小英雄好像就不是那么安然无恙了，一向无忧无虑如同大海一般波光粼粼的蓝色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英常坐的位置，欲言又止，脸色青白交加，又怂又像是到了爆发的边缘。

……什么情况，味音痴兄弟出轨被发现了吗？

王耀顺着阿尔弗雷德的目光看去，亚瑟·柯克兰一向考究的白衬衫改成了黑色，衣角和袖口非常骚包地绣着羽毛和玫瑰的华丽图案，最上方的扣子解开了四颗，好好的衣服被他穿成了深V领，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一样弯曲着搭在会议桌上，更不伦不类的是他带着高架桥式的耳机，鬼知道为什么连着蓝牙，看上去像极了深夜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的小混混。

亚瑟看见王耀，闪闪发亮的皮鞋在会议桌沿上一蹬，把网瘾少年懒癌发作时候的动作学了个十成十，黑色万向轮在光滑的地面上滚了几圈，亚瑟把自己从桌边发射出去了足有三米，枕在后脑勺上的两手张开，远远做了一个非常张狂的拥抱的动作：“耀。”

这架势，日不落魂穿现代，手撕不肖子孙？

要糟。

王耀硬着头皮对不知身份的亚瑟点了点头，绕小圈走到小熊软糖面前，低声问：“什么情况？”

“早上好，小耀，”伊万笑眯眯地帮王耀拉开椅子，“都怪脂肪球那个蠢货，没事整什么打捞沉船的活动，结果捞上来一幅画。”

“画？”王耀一时间没听懂。

“这事怪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蹭过来的阿尔弗雷德语气沉痛，“之前不是有个探险队说是发现了航海时代的沉船吗，我亲自批准他们打捞的，其实就是图个好玩，没想到他们除了捞上来一堆没什么意义的东西之外，就是一幅画。”

阿尔弗雷德被伊万揪着头发按在椅子上推开，还回光返照一般给王耀指了指挂在会议室墙上正中间的一幅画。

那画很生动，甚至不知用什么办法保存下来的，连颜色也没有褪去。金发的海盗锃亮的长筒靴踩在水手模样的人大腿上，锋利的匕首尖顶在水手心口处，烈日卷着热浪铺头盖来，金属的肩章反射出灼热的白光。海盗身上熠熠生辉、刺眼夺目，脸颊上一道还未干涸的血迹残忍又野蛮，脸上挂着漠然挑衅的笑。

那侧脸和亚瑟像极了。

或者说，画中的人正是海盗时期的亚瑟。

“这也怪哥哥，”弗朗西斯叹了口气，“要不是哥哥觉得这也算是亚瑟的黑历史，也不会让阿尔挂在会议室里。”

“所以说，‘他’是被这幅画召唤回来的？”王耀艰难地理清了前因后果，对上了弗朗西斯沉痛的表情。

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嗤笑，王耀抬头对上了亚瑟的表情，忽然就理解了何为“似笑非笑”。海盗似乎听见、看见了死对头的懊悔，唇角勾起了一个极其嘲讽的弧度，有点人渣、有点下流，充满了无法无天的调戏，非常、非常欠揍。

那一瞬间仿佛他们不是站在现代化的会议室里，而是置身于茫茫的大海上，顶着毒日看张扬的海盗用匕首恐吓敌人，带着宝石戒指的苍白手指握着冷寒的锐器，死死压制着水手，像敏捷的豹子、林间的虎狼，蛰伏的大花蟒，虎视眈眈、屏息凝神、一击致命。

“阿尔弗雷德，开会吧。”

王耀压下了一瞬间的惊悸，向第一个发言人点了点头，有些好笑地看着他一脸将要上刑场的悲愤。

不过很快他就理解了阿尔弗雷德为什么是那个表情。

海盗英简直是丢弃了他所有的绅士习惯，不仅目中无人地看着夸夸其谈的阿尔弗雷德，完全没有把耳机摘下来的意思，反而一脸“你的废话打扰到我休息了”的不屑，随手翻了翻今天的会议议程就把那沓A4纸甩在了桌子上，不耐烦地看着逐渐进入状态满口瞎话、自称hero的阿尔，抬手打断：“你刚才说什么？”

“这种行为我们要坚决抵制……什么？”

亚瑟没重复自己的话，歪着头看对方。

“呃……我们有更好的选择？”

亚瑟咬着后槽牙，轻笑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吹了一口气：“那个词你是怎么读的？更好？”

阿尔弗雷德正准备重复一遍，忽然想起了什么，倒噎了一下，一脸忘词之后的空白。两人之间的气氛瞬间僵硬起来，底下几个小国冷汗直竖，弗朗西斯好整以暇地打算看热闹，王耀右手撑着脸，有些好奇地看着之前没见过的争锋现场，心里啧啧称奇。

这就叫……一山不容二虎？

伊万乐得不听脂肪球的废话，嗓音软软地小声叫王耀的名字。亚瑟早就在航海期间练出了敏锐的听觉，面无表情地瞥了挨得很近的两个人一眼，率先移开了目光。

阿尔弗雷德又说了下去。一开始不知道是不想被打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颇注意自己的发音，可是后来越说越激动，也就忘了吊着嗓子说话。几个小弟提心吊胆地看看阿尔，又小心翼翼地看看柯克兰，却发现前海盗没有打断的意思了，反而垂眸看着王耀和伊万交握的双手，低着头，表情阴晦在沉沉一片阴影里。

他毫无征兆地走了出去，耳机被丢弃在会议桌上，躺在被嫌弃的会议议程包围里。

长烟斗里飘起的烟雾迷蒙得像是傍晚海上浓浊的水雾，缭绕着像是敦煌壁画里纱烟般的绫罗。他坐在窗台上，西装裤包裹着的大长腿垂落下来，皮鞋尖拨弄着盆栽绿色的叶子，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他口中吐出的烟腾空而上，幻化成了中国神话中的龙，又是那么神异。

王耀刚走出会议室就看到这样一幅场景，但他没想着给自己惹事，但亚瑟跟了上来，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下楼。到拐角处时亚瑟突然拉住了王耀的手腕，惯于握刀的五指攥住王耀细瘦的手腕，把他拉进了角落里，按在墙上。

王耀嗅到了亚瑟衣领飘出来的玫瑰糜艳的香，茶的清苦，海水的清咸。亚瑟吐气时喷出的热扑在王耀脸上，淡淡的烟味散了不少，闻上去并不讨厌，但是增加了他的气势。

“王、耀，王耀。”

亚瑟试探一般地靠近王耀，没有遭到抵抗，便低头舔吻他的脸颊，触唇滑嫩娇柔，留下的痕迹颜色靡艳。他的舌像是大猫，勾划得人有点疼，但力度却温柔，细密的声音暧昧呢喃，密语连连，像是深潭之下水波粼粼音调，渺小的，闷热的，潮湿的，引得人面红，泪水湿了睫毛。

亚瑟从不多话，但他的动作多了侵略和强硬，深领下他白皙光滑的皮肤勾勒出锁骨凹凸、肌肉流畅，十字架的银色吊坠冰冰凉领贴在胸口，男性的力量美和欧洲人雕塑一般平整美好的肌理充满磅礴的欲色。

“你不一样，王耀，”亚瑟含着他的耳垂，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疑惑和动情的含糊，“你和他们不一样……我为什么会爱上你？”

或许是之前那个更熟悉的亚瑟太内敛了，乍一听这毫不藏着掖着的表白，王耀还愣了一瞬。不过亚瑟把他的反应当做了不相信，深深吻了下去。前海盗喉结滚动吞咽，呼吸的热量烧灼在喉道，烫得王耀差点落下泪来。

“我想脱你的衣服，我的小兔子，想吻你、抱你，想把你按在床上亲……抱歉，我是不是冒犯到你了？”

王耀听了气得想笑，亚瑟在海上混惯了染了一身流氓习气，谈吐再优雅也盖不住他骨子里的黑，最后一句欲盖弥彰的，谁都知道亚瑟根本不在意是不是真的冒犯了他，不过王耀也是真的不在意罢了。

“耀，你很受人尊敬。”亚瑟亲了亲他湿润的睫毛，咸味有点像是大海的味道，“正因如此我才不应该喜欢上你啊。可我为什么会爱你呢。”

你的命运太顺遂了，王耀想，你出身不好、运气也差，可是你没遇到过什么大风大浪，至少目前没有。你总能转危为安，总能化险为夷，总能因祸得福，因此张扬肆意、无所顾忌，因此像太阳一般富有能量、乘风破浪。

“我不想陪那群废物浪费时间，”亚瑟犹不满足地蹭了蹭，“陪我去，你怎么叫的，学习文化遗产？去航海，或者你喜欢机械吗，我教你拼组钟表、罗盘，教你观星？”

这个词好像真的出现在今天的会议议程里过，没想到亚瑟随随便便地翻竟然能记住，王耀不由得想起之前现英说过的他过目不忘的能力。

或许正确的做法是拒绝，但是亚瑟身上有不同之处。亚瑟不同于现在各国练就的一身虚与委蛇的本领，他见惯了海盗水手的朝生暮死，也见惯了国家和民族的朝不保夕，在他眼里国家和人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他真实得有点可怕了。

……太烫人。

“要手动吗？我觉得我能比你更精准一点。”

“好啊，耀耀，”亚瑟笑起来脸侧有浅浅的酒窝，勾起王耀的下巴狠狠蹭了一下，“可别过于骄傲，阿尔弗雷德几百年毫无长进，死胡子越活越回去，耀耀当心暴露自己。”

“我退四百年，也要强于你。”

怀表“咔”地一声阖上，亚瑟没反驳，也没认同，高个子杵在那里像个路障，把王耀手中的会议本和铅笔，刷刷刷画了几幅草图，有船有钟表，看上去精确值确实不低。理科男可能不擅长艺术但是草图确实毫无压力，王耀不由得内心惊叹。

“走吧。”亚瑟对身后阿尔弗雷德和弗朗西斯挑衅地一笑，黑皮鞋踏出了其他人的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