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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北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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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门锁打开,就从门内传出来一阵饭菜飘香,时光蹬掉自己脚上的皮鞋进门,顺手把钥匙丢进门口的钥匙筐里面,然后把脚蹂进拖鞋里面,探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大人正在厨房里面舀汤,小孩儿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聚精会神看动画片。
他露出一个笑容,眉毛舒展开,咧开嘴,转身蹲下去把自己的皮鞋拣进来放鞋架上,然后就轻轻关了门,悄悄走进去,从背后抱起看动画片的小男孩儿。小男孩突然失重被吓了一跳,马上要哭出来,转头一看发现是爸爸,又立刻咯咯咯地笑起来,时光坐在小板凳上,把孩子提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挠他痒痒肉,小孩于是笑个不停,在他腿上左躲右闪,又被时光钳制住,只能左边扭扭右边扭扭哼哼唧唧地叫着笑着,小手胡乱在他爸爸身上拍打,没有什么威慑力跟挠痒似的。
动静有些大了,江雪明往外一看,时家父子都已经闹到地毯上了,于是冲外面吼时光:“你跟小孩闹什么呀!还不快点进来帮忙。”
时光就冲儿子吐吐舌头,跟他抱怨他妈:“嘿,你看你妈那个样子,真凶!”然后拱了拱他儿子的额头,然后讨好地问,”你说是吧,儿子?“
他儿子哪懂得父母之间的弯弯绕绕,他就会向时光吐口水,糊了时光一脸然后又亲他脸颊,时光就发现这小子是个疼娘不疼爹的人,无奈把他放回板凳上看电视,然后自己把队服外套脱了随手往沙发上一搭,进了厨房。
江雪明在做一道酸溜鱼,厨房就弥漫着一股子醋味,时光进去洗了手和脸,就想要偷吃刚从锅里舀出来的炖排骨,被江雪明发现一瞪,然后讪讪得放回去,去帮他夫人揉肩。
”好香啊!”时光站在江雪明背后捏肩,头伸老长去闻锅里正炸着的鱼肉香气,江雪明正在备料做酱料,快速地切葱姜蒜,肩一抖让时光上旁边待着去。
“冰箱里有潇潇姐过来的时候带的酱牛肉,你去拿出来装个盘热一下。”
“好嘞,”时光得令,做了一个遵旨的动作,拉开中层冰箱门,翻找,里面全是新鲜时蔬和水果“没有啊——”
江雪明瞥他一眼,顿时冒火:“那熟食能放中间吗!在上面,上面!”说着就要在围裙上拍拍手就要自己来拿,时光赶忙打开上层的冰箱门,安抚她:“找着了找着了!”
城南居的酱牛肉,时光洪河还有沈一朗从道场时期就开始吃,过了这么多年,还是那个味儿,只是分量减少了,他仨一起去吃饭,夹了盘子里的牛肉,在眼前细细研究,洪河感叹这块儿可没以前大了,沈一朗倒是通情达理,物价飞速上涨嘛。时光想了想附和一句:那哥几个工资什么时候也涨涨啊。
那会儿他刚跟江雪明结婚,两家人一起出了钱给他俩付了首付,加上江雪明当老师的住房补贴,在十三中周边买了一套三居室,时光被迫多参加世界级的还有国内的比赛,多拿奖金就能快一点付完按揭。
他把一个玻璃保鲜碗取出来,又从碗柜里找出来一个骨瓷盘,像模像样地装盘后举到江雪明面前晃了一下:“好看吧!”
江雪明一瞅,不就是扒拉均匀了嘛,但不想驳了这位大孩子的兴致,刚想说“好看”就觉得一阵犯恶心,不由得一皱眉,手按着胸口,将吐不吐。时光看她面色大变,莫名其妙:“也...不至于这么不好看?”
江雪明挥挥手:“你快去热吧。我再炒个青菜就开饭。”
时光点点头,把盘子放进微波炉,然后去拿碗盛饭。
小孩儿趴在厨房隔断的玻璃门处看时光和江雪明,时光盛了饭没有开门走出去,蹲下来把自己的手也贴在玻璃门上,跟他儿子隔着墙贴在一起,然后江雪明就听见砰砰砰地拍门声,扭头一看,大小孩小小孩在那击掌呢。
时光在拆家边缘停手,调皮地跟江雪明吐舌头,然后开门出去单手把他儿子抱起来架在自己臂弯上,另一只手端碗到餐桌上,把小孩放在固定的儿童椅上,小孩就被固定在椅子上,两只腿从空处伸出来,在空中摇摇晃晃。
江雪明炒完最后一道菜,放在桌前,时光兑了一小碗米糊正在喂饭,江雪明把围裙解了凑过去接过了小碗米糊,坐在儿子面前。
小孩的视线立刻从时光身上转移到江雪明身上,时光假装气得直摆头,故意大声抱怨:“果然有奶就是娘啊。”
江雪明好笑:“难道你拿着碗还是娘了?”
时光:“不敢不敢。”
江雪明面对着小时宝宝,“啊”,小孩配合地张大嘴巴,江雪明却突然难受,酱牛肉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子里,油腻的香气齁了一鼻子,然后她立刻把碗往旁边桌子一砸,发出咚一声,起身就往厕所跑。
时光和他儿子都是一愣,小孩到嘴的米糊没了,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时光却没时间管他,跟着就跑进了厕所,江雪明正哇哇吐着,大部分时间还是干呕,餐前吃得苹果都吐了出来,时光忙站在旁边帮她顺气,江雪明手一抬,时光就立刻把自己的手支过去被江雪明抓住撑着借力。
终于吐干净之后,她伸手扯了一张纸巾,听觉就才慢慢回笼,听见儿子在外面哇哇大哭,就要跑出去管儿子,时光追出去,看见江雪明又在干呕,急忙把酱牛肉端走。
时光当机立断给丈母娘打电话:“哎,妈,对我,时光,您能过来我们这边帮忙看看时褚吗?”
“时褚没事儿,”时光站在餐桌旁边,看江雪明把时褚搂在怀里哄,“明明有点儿反胃,我带她去医院看看。”
他跟江雪明都很清楚绝对不是反胃那么简单。
一回生,二回熟。
江雪明把哄好的时褚放回椅子里,一勺一勺地喂米糊,时光就去厕所把江雪明的呕吐物收拾了,江妈妈到家楼下了,刚好收拾好一切,时光给江雪明找了一件呢子大衣,又取了一条围巾捂得暖暖和和的,时褚则被裹在一件薄羽绒服里面,带上毛线帽子,被时光抱着一起下楼了。
江妈妈本来想跟着一起去医院的,江雪明安慰她:“时光妈妈也在医院呢,您把时褚带回去吧。”
时光:“对,您放心吧,我妈在呢,有结果了我就给您打电话。”
刚好过来一辆出租车,时光忙拦下来,江雪明先坐进去,时光扒拉着打开的门:“您回去吧!”然后坐进去,江雪明凑到车窗跟妈妈挥手,出租车司机一踩油门,绝尘而去。时光扶着江雪明,小心地隔着衣服摸她的腹部。
“中了吧。”他猜测。
江雪明没好气:“中没中现在也摸不出来,你好好坐好。”
饭点路上有些堵车,一停一起步的,江雪明还没有太大反应,时光先受不了了,扯了前座后面的呕吐袋,一个劲儿的干呕,回味起酱牛肉的油腻气味,又是一阵干呕,他像是要把江雪明怀时褚的时候迟到的同理心全部一个劲儿的连带这一次一起吐出来,又恶心又难受,他在这一瞬间就不吃江雪明的醋了,儿子怎么能不更疼妈一些呢,妈受的罪不比他多得多?
反倒是江雪明帮他顺气了,他缓了好久,吐不出来东西,只有胃酸和唾液一起滴在呕吐袋里,时光想了想,说:“江雪明,如果中了,就姓江好不好?”
江雪明滞了半秒,从喉咙里挤出来:“好。”
时光:“你起名,想怎样都行。”
江雪明:“好。”
这毫无疑问是来自时光的忏悔,两个人不说话了,窗外夜色降临,路灯亮起,街边的小店灯牌也亮起来,在黑暗中支撑起明亮的街道,行人三三两两或独自在街上走,轻声交谈的声音穿过车窗进到车里面,在静谧的空间中充沛起一些生气。
司机打开车载广播。
“北京时间六点整——”
“明天的天气小雨转多云,在下午两三点左右会出现短暂的天晴,气温稍稍回暖,早晚温差依然较大,注意添衣。”
时光想起来那天在韩国比赛,手机被方绪收走了,俞亮因为半决赛提前遇到他们此番的劲敌,先一步下线,他就成了中国最后的杀手锏,晚上跟俞亮复完盘就被方绪收走了手机,全心备战决赛,他最后看到的一条消息是订阅的天气预报,也如出一辙是雨后天晴。
他总觉得心里不安稳,说不出来的心闷,跟褚嬴刚走那会儿一模一样,但好歹没多想,只想着比赛完了刚好回去差不多江雪明预产期,可以陪着她。抱着这样的想法睡了,第二天状态不太好,开头处处被对手压制,俞亮没听方绪在酒店好好休息,跟着一起在观棋室里愁眉苦眼,时光的实力远不止如此他是非常清楚的,这局棋还没发挥出他的半成功力,俞亮抱臂上观,干着急也没用,只能希冀于时光可以搞快点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方绪中途出去了一趟,时光的电话打不通,于是打到他这边来了,洪河先问了一句:“下得咋样了?”
方绪奇怪:“怎么?你们没有蹲电视前看直播?”
洪河大叫:“哪还有功夫看直播呀!”
沈一朗夺过手机,跟方绪解释:“绪哥,等时光下完了,让他赶紧回电话吧!明明生了!”
方绪当然知道明明是谁,于是也是一声惊呼:“什么!”
沈一朗于是又重复了一遍:“江雪明生了!”
江雪明的预产期还有一周,她当时正在学校上课,抬手写下一串粉笔字,不知道是不是转身太猛了,强烈的腹痛袭来,她痛得扶着讲台往地上缩,从下边就流出液体来,顺着大腿根往下滑。班上孩子马上炸开了锅,纪律委员眼疾手快的跑到讲台上喊安静,震慑了好久才静下来,班长早就跑去办公室找其他老师了。
办公室老师立刻联系救护车,有经验的女老师跑到班上指导她深呼吸,阵痛稍微减轻一点的时候江雪明被抬上担架送去了医院,时光妈妈立刻跟其他医生换了班,亲自安排一切住院事宜,时光的电话打不通,应该是早就上赛场了,于是联系了沈一朗洪河来帮忙。
方绪挂了电话进来还有点不在状态,直眉楞眼地看着黑白子交替落在棋盘上,俞亮问:“怎么了?”
方绪答:“生了。”
俞亮二丈摸不到头脑:“什么?”同方绪一般的反应。
方绪又答:“时光家的江雪明生了。”
俞亮也跟着愣愣的,他还没有太多的感觉,新生儿和生产的新妈妈的感觉他都感受不到,只是惊讶,新生宝宝的爸爸没有在他出生的第一刻出现在他面前,他会不会难过呢,或许时光拿一个冠军送给他当新生礼物就没关系了。
时光不知道是不是有心灵感应似的,突然呼出一口浊气,心也不慌了,脑子也清醒了,接下来的一步步恢复到了正常水平甚至如有神助。俞亮终于露出惊讶和担忧以外的其他表情,还皱着眉,但好歹不再苦大仇深,轻轻的噗呲一声,笑了。方绪默默地把俞亮放在自己手里的那只手握得更紧。
好一个雨过天晴。
等到时光眉目舒展,落下最后一粒黑子,他又一次做到了执黑不输棋。
“承让。”
出了门,时光正要接受采访,俞亮跑过来附耳说了几句,下面的媒体记者就看见这位冠军脸色一下就变了,他黑色的眼珠子快速地转了几圈,望着台下的记者,但又好像完全没看他们。时光转头就要跑,没跑几步又转头回来:“俞亮,帮我!”
俞亮点头,时光就跑了,飞快的没影儿了,台下摄影追出去几个,过了一会都回来了,人早就跑不见了。俞亮直接用韩语向媒体宣布:“时光选手现在有些家事,必须要离开了。”
方绪在赛场外面等时光,他叫了车,然后把让助理赶去买的机票塞给他,让司机把他送回酒店取行李,然后等着把他送去机场。时光哪里还会去取行李,回了酒店就只把护照翻出来,然后行李箱等等全部不要了。房卡拜托柜台的人交给他的领队,时光冲刺一般闯进车里,司机开着最高迈他还觉得如蜗牛爬行。
回国的航班降落在方圆市机场,时光下了飞机便马不停蹄往医院赶,注重于脚下赶路,差点错过了来接机的洪河。洪河盯着出口,只见一个人快速地从他面前跑过,还没反应过来呢,已经本能的追了上去,时光毕竟只是个宅男,加上比洪河多跑一阵,没两下就被捉住了,洪河拽着他的衣服帽子,站在原地另一只手扶腰大喘气。
“好小子...呼呼...你丫...哈...跑挺快啊。”
时光也气喘吁吁,不过他比洪河还多一分急,还没看清楚捉自己的是谁,管他是谁呢,拦着我时长老去见老婆孩子都是罪不可恕,差一点没收住一拳落在洪河鼻子上。洪河吓一跳,忙躲开,时光也回过神来看他的好兄弟。
洪河冲他比了个手势:“七斤八两,大胖小子!”
时光可能过于欣喜若狂,没能直接笑出来,他只知道俞亮说生了,还不知道具体的,这下马上揽着洪河的肩,拖着洪河往外跑,嘴里面还在重复:“大胖小子,七斤八两。”
到医院一看,江雪明靠着枕头,逗他妈怀里的小子玩儿,一股真实感才油然而生,世界上从此又多了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人,没来由的腿软,近乡情怯,站在病房外面走不进去,沈一朗和洪河一起架着他走进来,时光平时多机灵的嘴巴说不出一句话。
感谢江雪明带给他的新生命和感谢这个孩子给他新的羁绊好像不能同时说出来,但是又一样重要几乎不能分先后说出来。
他接过来这个孩子,还没抱几秒又被他妈抱着了:“会不会抱孩子啊!”
然后他就看见,这个孩子露出一个纯真的笑脸。
方绪和俞亮回国之后来恭喜时光,顺便把代领的奖杯带给他,走到门口才感觉不对劲,屋内未见和气喜悦,凉飕飕的氛围快要具象化为冷空气扑过来,沈一朗眼尖儿地看见俞亮和方绪,趁机缓和气氛招呼他们进来,白潇潇坐在床边搂着江雪明,时光站在窗户边,胸膛上下起伏。
江雪明咬牙切齿说:“时光,过不了咱们就,就——“
时光闻言就转过来,江雪明还是没有说出那两个字,白潇潇忙安抚他,沈一朗也赶快抓住时光的手臂,生怕这位也说出来一个答应。
时光是个非常轴的人,房间里的人都非常清楚,轴的具体不外乎从前就是骗妈妈也要去下棋,不外乎所有人劝他回来下棋,自己不想就谁也强迫不了他回去。俞亮惊讶这一次犯轴的原因。
他闷闷地跟江雪明道歉:“对不起。”
但绝对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转头出了房门。
“时光!你给我滚回来!”时光妈妈在外面大吼。
护士提醒:“王医生,,麻烦住院区保持安静。”
江雪明一言不发,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止不住的颤抖,白潇潇只能抱着她让她尽量动作小一点以免扯到伤口。俞亮放在大衣口袋里面的金饰盒子不知道该不该拿出来。
方绪安慰地拍拍俞亮的肩,想要提出来日再来拜访,话还没出口,江雪明抬头盯着俞亮,眼底还有一些青白。
“俞亮,为什么时光一定要起名时褚呢?”她企图问一个可能精神更接近时光的人,可惜双子星只在棋局上有非比寻常的默契和熟络,时褚,俞亮给不出答案。
“时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变得干涩晦暗,“可能是纪念某个人吧。“
洪河一拍脑门,突然想起来围达网上消失的胜率第一,褚嬴。可他不是爷爷吗?
褚嬴就是时光一个人的秘密,好朋友分享不得,一生劲敌分享不得,就算是自己的爱人,也是分享不得的。他已经不再固执地去寻找褚嬴的存在,就像在脑海里的某个位置给褚嬴一个人设下牢笼,他不再一遍又一遍的去回忆去寻找,只是给外面一层又一层地上锁,连怀念都只是一个人的怀念,谁也不能分一杯羹。
赛场上的如有神助突然让时光想起来层层封锁下得过往,于是好像心有灵犀的孩子是他怀念的最佳体现,这种体现都要不被外人道也,即便是解释,也不愿意解释。他没能在最佳时机告诉他的朋友爱人褚嬴的存在,这辈子就都不能告诉了。但小时褚会知道,会在冥冥之中自己有所体悟。即便是他的父亲不会告诉他任何事情。
俞亮最后还是掏出来那个礼盒,他不善于安慰人,只说:“这是送给小时...褚的嗯礼物。恭喜你们喜得贵子。”
江雪明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就像她从前就是那样,她吸吸鼻子,停止啜泣,收下了礼盒,道谢:“谢谢你,俞亮。”
时光晚上偷偷回来了,在陪护床上躺下来,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没料想到江雪明压根没睡,她在黑暗里躺着,眼睛睁着看黑乎乎的天花板,时光回来她也没发出声音,时光就是定海神针,他回来了,江雪明就慢慢困了,阖上眼睛。
孕妇刚生产完,坐月子的期间不比怀孕期间轻松,无法控制自己的膀胱等等,半夜被突如其来的排泄欲惊醒,江雪明急着要坐起来,却没看见陪护床上应该在的人呆在屋里面,她只能忍着痛尝试叫:“时光!时光!”
没叫两声,时光从门口进来了,病房外面的灯光投射进来,时光背光站着:“哎,我在。”
江雪明哽咽一声:“我想上厕所。”
时光就走过来支撑她起身扶着她进了厕所。
江雪明解决完生理问题,被重新扶回床上,时光又要出去待着,他总觉得于心有愧,但又私心作祟,于是不敢跟江雪明共处一室。
江雪明想着刚借着厕所的等看见的时光,眼眶和眼周都是红色,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委屈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她最近总是这样,临近预产期的时候就开始有些焦躁忧郁,总是莫名其妙掉眼泪,时光不知道,他在满世界比赛。
静谧空间被一声哽咽打破,断线的珠子砸在被子上发不出一点声音,时光还没走出去,又转身回来,坐在床边帮江雪明按摩小腿。
时褚的名字就定了下来,第二天登记的人来了,时光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说时褚的时候,江雪明坚定地告诉登记的人:“时褚,时间的时,衣者褚。”
桑原棋圣站在会议室讲下半年即将要面对的几场大赛,这个会议原本定了过几天再开,突然被提前,时光无所事事单手撑着下巴坐在会议室距离前面最远的地方,他不能不给桑原老师面子,不好意思掏出手机来跟洪河沈一朗“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发短信聊天,只好把另一只手揣在薄外套的兜里把玩手机,江雪明有天问,时光你的手机怎么油光发亮的,还有一些漆都磨掉了,明明还没有买多久。
手机玩腻了,他就换一只手撑着,一摸另一个兜里,有一颗糖。
偷偷摸出来一看,是一颗酸梅糖,时光是不吃这东西的,他喜欢吃糖却不爱酸的,这应该是帮江雪明揣着的,不然就是抓错家里的糖了。
桑原咳嗽,时光迅速把糖塞回自己兜里,佯装认真在听。
好不容易结束了会议,时光很轻易就发现了落单的俞亮,站在方圆棋院门口等车。
时光跟洪河沈一朗打闹着路过他,时光慢下一步,轻拍俞亮的肩:“怎么回事儿,小俞老师,绪哥没来参加会议都不来接你了?”
俞亮向来不被他的盘外招影响:“师兄没在方圆。”
时光:“嚯!回家?”
俞亮:“嗯。”
时光:“噢。”要揽着洪河接着往前走。
沈一朗友好发问:“俞亮,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时光添火:“对啊,俞亮,没吃饭吧?”
他故意问,谁不知道大家都在开会没吃饭呢。
洪河:“这——俞亮应该不愿意跟咱去吃吧?”
“没吃,”俞亮有些咬牙切齿,“谢谢关心,我回去就吃。”
得,时光才不管他的脸色,拽着俞亮胳膊一起往前走:“您这回去也是孤家寡人吃饭,还是跟我们哥仨一起吧!”
被挟持的俞亮只能跟着时光他们一起进了一家中餐厅。四个人坐一个八仙桌,屁股落在长板凳的中间,服务员过来看茶,顺便递给他们菜单。只有俞亮拿起来看了看,另三位都是熟客,洪河一挥手直接开始点:“一份酱排骨,四块东坡肉,一条松鼠鳜鱼,再来个炝炒青菜。”
他刚想说行了,突然想起来还有个俞亮,话到嘴边临时吞回去,问:“小俞老师还要点儿啥不?”
俞亮正在翻菜单,哪想到电光火石之间菜都点得差不多了,于是翻到汤类指着图片说:“那就这个鸡火莼菜汤。”
服务员记录完所有菜,收走菜单。
洪河:“上菜的时候在来一盆大米饭!四个大老爷们呢。”
俞亮矜持地端起茶杯小口抿了一下,洪河时光鄙夷地摇摇头,一口就干了一杯,沈一朗坐在俞亮对面无奈地笑。时光摸出来那颗酸梅糖,表情凝重:“兄弟们,你们看这颗糖。”
洪河果然大惊失色,他早就被时光荼毒过,舌根还能记起来酸爽的味道,立刻涌出大量的唾液,猛的一咽口水。沈一朗没什么反应,只是眨眼点头敬谢不敏。
俞亮见另两人的反应,不免奇怪,这糖还有什么乾坤?时光诈不了另外两人,就把主意打到了俞亮身上。
时光:“好东西啊!就这一颗,我还不给别人呢。”任重道远拍俞亮的肩,俞亮看见洪河沈一朗挤出来的强颜欢笑,又看时光一副笃定的样子,本是怎样都不想吃的,又耐不住时光各种推销和坚持,犹豫地撕开包装推进自己嘴里。
“嗯,”俞亮点头认可时光的评价,“还行,挺好吃的。”
洪河对俞亮更加五体投地:“小俞老师,真是人中龙凤,一条好汉。”
时光洪河沈一朗三人瞪大眼睛,整蛊不成的结果最好是不要让被整蛊的人知道自己被整蛊了,刚好上了酱排骨,三个人打着哈哈招呼俞亮吃饭。
“你看这块东坡肉,”洪河举着筷子,双肘杵在八仙桌上,严肃地解说,“五花肉——切成方块,沸水过水,用大砂锅焖,葱姜垫底,猪皮朝下整齐排列,再加入白糖、酱油绍酒,最后加葱结,焖酥了再换陶罐,放蒸笼里大火蒸,最后才能得到这样一块入口即化,香软酥甜的东坡肉。”
时光沈一朗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俞亮毫不在意,聚精会神吃松鼠鳜鱼,洪河没达到自己的效果,撇嘴把剩下的东坡肉推到俞亮面前:“俞亮,一人一块东坡肉,你就不尝尝?”
俞亮:“谢谢,你喜欢的话就吃吧,我觉得还是有点儿腻。”
洪河:“这肥腻的地方可是东坡肉的精华。”
俞亮:“嗯,你吃吧。”
时光:“得了洪河,得了便宜还卖乖,吃你的东坡肉去吧。“
俞亮快要吃掉半尾松鼠鳜鱼,酸酸甜甜的酱汁十分喜人,好似有开胃的功效,鱼肉吃起来细腻,微微炸了的鱼皮酥脆,不像东坡肉那样看起来腻人。
“俞亮,你最近胃口不错啊。”四个人结完账出来,时光感慨,他以前跟俞亮吃饭,小口小口吃了半天也没见碟子里东西少多少,今天这顿反而好像才敞开肚皮吃了饱餐。
俞亮:“有吗?”他觉得自己胃口一直都是这样。
时光点点头:“有吧。”
但他对自己胃口见长这件事也还算比较满意,方绪总是捏着他的皮肉笑着感慨:“我们家小亮怎么这么瘦啊,快只剩下骨头了都,晚上抱着都怕磕到你。”俞亮腹诽师兄不也是那么瘦吗,但还是乖乖吃了方绪夹的菜。
下午先去队里参与训练,跟新队员下了几盘指导棋才回家里。方绪居然在,他连着几天跑几个邻市,组织举办一场市级的对抗赛。原本计划明天才回来,结果在邻市逛的时候看到一对般配的领带夹,银白色的内敛,他直接买下来,想着送给俞亮。正好跟邻市的棋院谈得比较愉快,省下来时间就干脆不在那边待了,改了票就回来了。
俞亮进门发现少了一双拖鞋,拉开鞋柜的门发现属于方绪的皮鞋,马上就笑了,每天定时来做饭的阿姨还在厨房忙活,他跻拉着毛绒拖鞋,往里面快步走,方绪果然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转播的日韩对抗赛。
看见俞亮,就张开双臂,还没起身俞亮已经扑过来,方绪搂住他,把抱了个满怀紧紧箍在自己怀里,两个人坐下来,阿姨也心疼这个有礼貌的小先生,想着这几天都是一个人吃饭,终于另一个回来了,欣慰地笑了,当下决定再多炒一道菜。
方绪把人从怀里拉起来,一只手伸到颈后给他垫着,两个人坐在沙发上,俞亮在家接受的都是”站如松坐如钟“的教诲,唯独在方绪这儿,可以随他的心意,当即靠着方绪,像没骨头一样软软贴着方绪坐,俞晓暘见了怕要气得批评他没坐相。
方绪只是把他往上提了一点,任由他偎着自己。
俞亮:“怎么样师哥,邻市顺利吗?”
方绪调笑他:“顺利,肯定是老天都看到你想要我早点回来,所以才让我那么顺利。”
俞亮果然红了脖子:“我才没有。”
方绪另一只手从前面勾过去,让俞亮埋在他锁骨:“好——没有。”
阿姨做好饭就走了,俞亮跟他推荐阿姨做的糖醋排骨:“师兄,姜阿姨做饭真的好吃,糖醋排骨尤甚,我还贪嘴让她连着做了好几天呢。”
方绪“嗯嗯”应和,又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小亮是不是长胖了一些?”
俞亮和碗里的糖醋排骨作斗争,咬了一口后放在碗边,就着糖醋排骨的酱汁吃米饭。
“嗯?”
方绪又想吃胖一点手感更好:“没事儿,多长一点肉才好呢。”
他刚回来的时候,阿姨正在做饭,跟他汇报俞亮这几天吃饭的情况,阿姨就说小俞先生好像最近很喜欢酸甜口感的菜,饭量也要大一些的。
方绪没多想,看着俞亮有滋有味的吃饭不由得自己也多吃了几口。
只是种种迹象还是埋下了怀疑的种子,终于在俞亮爬上床,跨坐在他身上,调暗了他那边的床头灯的时候露出了端倪,卧室就只有昏黄的一盏小灯亮着,但没有妨碍方绪发现俞亮红了的脸颊,他自然地抚摸俞亮发烫的脸颊,任凭俞亮捏住睡衣最上面的扣子,摩挲半晌终于被解开。
一阵想法飞速从脑海里闪过,快到方绪还没有抓住,只觉得奇怪,没发现冷落了俞亮,俞亮硬着头皮接着解扣子,然后掀开方绪的睡衣,要自己贴身抱着的时候终于被拉住手,俞亮正惊愕,他有些情动,耳后一片绯红。方绪主动亲了一口俞亮,起身要穿衣服,还连带着俞亮一起拉起来套衣服。
等到了医院,俞亮才察觉出一丝不对劲儿来,方绪还在跟医生确认,他还没能消化掉这个消息,小乖就这样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下降临了,他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面,想:小乖原来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