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时值盛夏，昆仑上半峰白雪映半峰绿意。
昆仑南峰的山弯里，坐落一个小小村庄。
远远而望，可见村庄里炊烟袅袅，仿佛整个昆仑山的生气都汇聚在此处。
这里是名为“封禅九略”的世外桃源。

世外桃源并不与世隔绝，今日便有人向村中人辞行。
“别想我、别想我，我知道你不会想的——上次为了一把锤子差点和我动手呢，下次……没下次了，锤子坏了找我师弟，他会修——别那种表情啊，我这是真心实意的好话。”
“淳明，你怎么也跟着啰嗦起来了，以往你顶多跟我说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要走了你却讲起经来，嗨，没劲。”
“陈师傅以后没我给你削土豆皮，就用这个！看！新一代土豆刨子，绝对不伤手！”
“没别的说的了，叩谢师父救命之恩。”
名为铣若的少女向九略里认识的人一一告辞，然后她回到自己居住的房子里，准备度过在九略的最后一个晚上。

天色渐晚，飞霞染红了雪峰。
铣若看着窗边风景发呆。
——她能找到人吗？
起身把自己少得可怜的包袱打开，她拿起一把匕首。
匕首是老物了，不知道是祖上那一代传下来的，但是铣若将它保养得很好。
匕首出鞘，刀刃仍然雪亮，映照她一双深棕色的眼睛。
她看着自己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
山中岁月过于充实，以致于她连自己的样子都陌生起来，回忆里的人也随之模糊远去。
她又一次扪心自问。
——能找到她们吗？

然而正思索间，有人叩响她的门扉。
“师姐师姐师姐！”
是她的师弟铎应。
“来了来了，又有什么事，”她打开门，一脸的嫌弃，“你一来准没好事。”
“我铸了把匕首，还没淬火，来找你给起个名字。”

铣若不由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砰”的一下关上了门。
“喂，师姐，不要这么绝情啊！”
铣若躺倒在床上：“我自己的都没名字，还给你起？我说大哥，起名左转术流询问，不仅给你起个合风水应天时的好名字，还能给你算出出炉的好时辰。”
“术流的人我请不起，你就给我随便起个，也当做纪念。”
铣若翻了一个身，烦躁起来：“出了九略，咱们就是陌生人，什么纪念不纪念的！”

门外的青年忽然软了语气：“求您指点技术，最后一次！”
铣若在床上打了一个滚，翻身坐起来。
“好啦，最后一次！”

剑炉。
烧红的铁在捶打下红星迸溅。
“花纹这种东西也就是装饰，好的兵器追求这些都是虚的，我看……你这铁不行，师父仓库里好矿多得是，你练手也太省了，没必要。”
“我一去师父就追问我进度，还不是你——珠玉在前早早出师，害得我们……”
“停！又不是我愿意的！”铣若翻了个白眼，“早告诉你去雪銮谷破阵，是你自己怂不敢去，还怪我啊？”
她随手扔下锤子：“不打了，我走了。”
“等一下！师姐，我给你看样东西。”她被人按住肩膀，推到旁边的座椅上坐下。
“什么啊……”
铎应忙不迭出了门，声音还留在房间里：“我这就去拿，你别走，一会儿我就回来！”
铣若虽然十分不耐，但只是撇了撇嘴。
算了，宠他一次。

铎应走出门，不一会儿就小跑起来。
他越跑越远，好似在逃离什么，等他停下脚步，已经跑出剑炉工坊的大院，来到山野的半坡上。
他深深喘着气，心里发慌。
她会不会走？会不会不等他？
她会走的，她从不等人。
他自我安慰。
可还没喘匀气儿，背后就传来轰然一声。
铎应愕然回首，转头便见来时院落光火冲天。
他愣了好半天，看见附近人都跑去救火。
但不过杯水车薪，剑炉二次爆炸，院墙都被猛烈喷发的热气冲倒，这回伤到了不少人。
铎应眼前一黑，一屁股跌坐在地。

半生铸剑，他没想过第一次杀人，竟是用剑以外的方式。
还波及了那么多无辜的人。
想着想着，铎应躺倒在地，抱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