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夜行前一日，夜，夏油杰）

褪掉一身袈裟，刚结束最后一次行前会议的夏油杰觉得有些疲惫。虽然从中午开始的作战会议直至傍晚才结束，但他觉得自己这身的疲惫并不是因为长时间专注在进行明天行动各项细节的确认，更大一部分应是来自于心中那股压抑不下的闷气。

明天是他们发动百鬼夜行的日子，在作战尚未开始前，夏油杰就不认为自己会赢得这场战役。
他的计划里，两个女孩会安全的离开战场、高专的年轻咒术师们会受伤但全身而退、五条悟会在最后到场并杀了他。

这场战争中，会死去的只有那些非咒术师的人们，和身为咒术师的自己。

要问他为什么明明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却一意孤行？
答案只是单纯因为他觉得，现在是最适合的时间点罢了。

在他与五条悟分离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像两条不同函数的曲线，不，应该说打从他们相遇的那一刻起，他们就是两条不同函数的曲线。
此时时刻，是他们最接近彼此的时刻，是他夏油杰最有可能完成自己梦想的时刻。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成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明天的计划，是他给予自己的一个交代，也是他为了让这个世界更贴近自己理想所能做的的最后一件事。


咒术师界需要一个能带领他们的人，而五条悟将成为这个人，所以他不能只是几百年一见的天才，他必须被塑造为一名让大家愿意信服并追随的人，比如说一名英雄。

——成为英雄最快的方法是建筑在铁血之上。而他，夏油杰，一直乐于扮演这个推五条悟一把的人，就好比当初他们分道扬镳、就好比要他在明天这个将对方推到舞台聚光灯下的战场里扮演混世大魔王的角色。

这场戏还很漫长，而他只会成为中途一个适时离场的演员。
五条悟还要在Spot Light下继续走下去。

他们终将分道扬镳是在戏剧尚未开始前就已经写进剧本里的。



五条悟很强，所有人都知道。但也因为他实在太强，导致没有什么让他提起劲来去做的事。
但改变这个噁心世界所需的不能仅仅是强大，还需要一股毅然决然的执着，这却正是五条悟所欠缺的。

所以夏油杰赌了一把，他杀光了全村的非咒术师并以一名背叛者之姿离开高专。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家入哨子，再借由家入哨子之口转述给五条悟。


最后夏油杰赢得了这场赌注。




老实说，在这之间有很多细节连夏油杰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包含为何他不亲自跟五条悟说明自己的想法、包含为什么他们最后见面时他仅仅是看了对方一眼便转身离开。

这些问题在即将迎接死亡的前一刻有了也许正确的答案，夏油杰想，或许只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意志不够坚定罢了。


不过有一件事情是肯定的，

明日过后，他的罪状将与五条悟有关，而五条悟的荣耀将由他相伴，他们的名讳将永远彼此相依。
当人们歌颂五条悟的成功时，便会提起他。
永垂青史。







“夏油大人在想什么呢？”

夏油杰坐在整面落地窗前，轻阖着双眼。
他既轻松又慎重地对待明天的战役，净身、剪爪并请女孩们帮忙把他的头发修剪到一个适当的长度。
菜菜子梳理着夏油杰修剪后的一头黑发，对着若有所思的夏油杰问了问。原本低头看书的美美子也抬起头等待他的回应。

“想起往事罢了。”
夏油杰浅浅的笑，他在想自己是否太过放松导致没有把情绪隐藏好，溢了出来影响到周围的人。

“夏油大人，五条悟是什么人？超强的吧？”

“恩——”
夏油杰想了想 “是我曾经的挚友，不过吵架后就分开了。”





待女孩们离开后，夏油杰依旧坐在那片落地窗前，他请女孩们离开时帮他关上灯。
窗外天气很好，一大片如墨的黑暗夜色万里无云，只剩透着氤氲的月与点点星光。

关掉白炽灯后，夜晚就像延伸进来房间里一样，而他就沐坐于月光之下。

夏油杰缓缓的睁开眼，并不对焦于任何一点，仅仅只是把视线投进那一片黑暗之中。
他正感受着自己在被黑暗包围，或者说他本身就是黑暗的一部分。

他觉得恐惧，只因为自己孤独的置身于黑暗之中，由于孤独、也由于黑暗本身。
他从未对人说出口的是，其实他害怕黑暗，而五条悟则是存在于黑暗里的光。


他的人生曾经拥有过短暂的，近三年的永昼，五条悟像一阵风似的闯进他的人生，驱走了所有的黑暗，也让他误会自己的世界里将不再有黑暗。
但是他错了，紧接着永昼而来的是，那曾经照亮全世界的光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黑暗逐渐地将他重新包裹，他无处可躲，是更为长久的永夜，黑的令人喘不过气、令人窒息。

这也许是必然付出的代价，意识到不该扑火的飞蛾，即使离开了火也终将死于黑暗之中。

他本不该独占那盏炙热。
所以他本不该感到寂寞。




夏油杰这几年虽然穿着袈裟诵经布道，但他从没信过神。

现在他即将死，
他不知道自己除了对他从来不曾信过的神说说话外，还能将心底的期望对谁说。


所以，夏油杰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夜空，心想，








亲爱的神，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是当我不在他身边时，请你看顾着他。







**






（百鬼夜行前一日，夜，五条悟）

刚结束任务的五条悟回到宿舍，没有打开房间灯，随手将买回来的布丁放在桌上，便倒进沙发里。

他觉得今天很不对劲，明明一切都很顺利，但他却没来由的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了，一鼓气堵在胸口，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

他摘了眼罩，拿起手机解开锁屏并随意的瞟了一眼。

这是他一直以来没改掉的习惯，以前还在高专的时候，他跟夏油杰常常因为任务错开的关系，久久不能见上一面，但是他们会借由手机讯息来互通有无。通常只是简短几句话，告诉对方自己去哪里执行任务、要去多久、下次何时出发等等。


最一开始发起这个活动的人是五条悟，那次的内容是，杰，我在大坂杀了1只特级、2只一级，你呢？
然后在半天后得到夏油杰的回覆，横滨、1+2+1 跟一个大笑的脸。


之后进入夏季，他们有好几次在高专擦身而过，
五条悟传来的讯息内容变成，311、奈良714-725。 内容不清不楚，但是夏油杰看一眼便明白，前面再说前一次任务的杀敌数，后面再说下一次任务的时间，然后他们的讯息资讯就越来越多。

有一次五条悟任务结束回到高专，坐在教室椅子上对着夏油杰节空空的坐位输入讯息，被家入哨子看到问起，他只是回了一句这是男人之间的战争哨子不懂啦，然后得到对方一个白眼。

这个习惯持续了两年多，每次在两人借由简讯内容发现彼此任务间空挡重叠时，都会有意无意地见上一面，也许是洗衣间、也许是楼梯口又更或许是彼此的房间里——大部分是在夏油杰的房间。

接着他们会聊敌人、聊上级、聊后辈、聊时下流行的东西，然后聊着聊着就会不小心接吻，接着在不小心上了床。


他没有跟夏油杰说的是，他每次都会在自己觉得夏油杰不专心于床事时用力咬他的肩膀，以抒发内心的怨恨——不论对方是否是真的不专心。然后他会听到夏油杰嘶一声，用带着红晕、分不出是挂着泪水还是汗水的眼睛隔着白色头发瞪自己。


挺可爱的不是吗。


即使这样，他也不认为他与夏油杰之间的感情能被称之为爱，或者喜欢，因为他们之间并没有这种东西。

他们的相处不过就是一种浑然天成的理所当然，理所当然的他们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理所当然的他们就是应该要时常待在一起、理所当然的他的身边就是该站着夏油杰，而夏油杰的身边就该是他。他们本应是一体。

唯一一件让五条悟看不透的是，为何夏油杰打破了所有的理所当然离开了他。

好吧，退一千步来说，他也许大概可能知道为什么，他也许大概可能有发现夏油杰离开前的不对劲，他也许大概可能知道夏油杰其实在离开前不停的暗示他。


但是他是五条悟。


五条悟是不会错的，就如同五条悟不会输一样。

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跟他们两人无关的事他根本不在乎; 跟他们有关的事情，只要自己一直瞎逼逼杰终究会退让一步。

但是这一切是怎么了，为何杰头也不回的就这么走了？
也许他这次真的做的并不是那么对，但杰走了之后他也照着对方所希望的去做了，不是吗？

杰一直告诉他，他做什么事情都不上心。
好，那他改，他专注于杰希望他做的事情。

杰告诉他自己想改变这个世界，
好，那么他也想改变这个世界，所以他致力于拉拔年轻的咒术师们。

可是，他都改变这么多了，为什么杰还是不回来？闹脾气吗这个？

五条悟不懂啊，因为他不懂所以他宁愿选择相信夏油杰不过是想瞒着自己做一个无聊的秘密任务，像是假装自己是背叛者什么的。

所以即便几年过去了，夏油杰的名称依旧是聊天对话栏中的置顶、夏油杰的电话号码依旧是手机快速键0

——尽管，两人分离之后，夏油杰不曾发过一封讯息给他。
——尽管，原本属于夏油杰的电话号码早已换成一个自己并不认识的人。





手机里面显示有7通未接来电与12封讯息，依旧没有一项是来自于夏油杰。所以五条悟按灭了手机，随意丢在沙发上。

他仰头靠在沙发椅背，睁着水蓝色的眼眸看向无尽的黑夜。
夜很黑很黑，就像夏油杰的长发般没有一点杂色，纯净、深邃且沉着，所以他向天空伸出了手。


张开、抓住。
一片惆怅。


只有五条悟真正的明白，夏油杰脱去看似超龄稳重的外表后，有的只剩一颗柔软的心。这么说很噁心，但是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一个贴切的词来形容掉了一层壳后的夏油杰。

他们之间的对话时总是针锋相对，只因他们清楚明了彼此内心的想法是什么。
彼此真正坦言的次数寥寥无几，也许一只手就可以数完。



最让五条悟印象深刻的是，高二那年夏天特别的忙，两人从7月开始不是在执行任务的路上，就是在执行任务，连一次擦身而过的机会都没有。直到三个月后的秋天，才好不容易能见到彼此。

那次本应是他先结束任务回到宿舍等夏油杰，但是在返回高专的途中他接到夜蛾正道打来的电话，说他所在位置附近出现了咒灵，让他顺手清掉。
五条悟翻了个白眼，然后发个讯息给夏油杰说他会晚点回去，便起身去处理咒灵。

等他回到高专时已然接近半夜，但他还是不死心的想先去夏油杰房间探探。


果真，夏油杰未寝。


他没有开大灯，仅开了一盏微弱的暖色桌灯，正坐在窗边看一本厚皮精装书。

那夜的天空跟今晚一样好，飘渺的月光洒在夏油杰身上，一头黑发垂在穿着蓝色长衫的肩上反射蓝光，见房门打开也只是略为抬眸。

五条悟关上门，笔直的朝夏油杰走去，站定在对方面前。
对方仰头，彼此的视线对上。

他在夏油杰的眼睛里看到了月亮与自己双眼重叠的倒影。

“ *今晚月色真蓝。”
他灿烂的一笑，然后咬上夏油杰的唇。

之后的事情不需要言说，久别后重逢的他们并不懂的什么叫做节制，唯一能做的仅是遵从本能。

当晚他们几乎在夏油杰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做爱。直到汗水几乎流尽、直到喉咙几乎沙哑，累得两人都差点昏死在事后的浴缸里。



洗完澡擦干后，两人浑浑噩噩地回床上，赤裸身体肩并肩的相依躺下。

五条悟仰躺在床的外侧，夏油杰仰躺在床的内侧，床边窗外的天空已经有些许露白，但依旧是灰黑的，五条悟思索着估计用不着几个小时天便亮了，撇了眼夏油杰准备说晚安。

夏油杰露在棉被外的白皙身体上，布满着五条悟留下的吻痕与咬痕。
五条悟觉得很性感，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又要吻上去。

“ 饶了我吧悟。”

夏油杰抬起手肘挡住对方靠近的脸，皱起眉头无奈的笑了笑。见状五条悟只好翻了个白眼、扁嘴又躺回自己位置。

过了一会儿，两人的意识都有点朦胧，五条悟像想到什么，浅浅的说了句，

“我不知道杰原来信神。”

声音小的像是在呓语，几乎都已经开始弥留的夏油杰微微一愣，才想到对方可能是在说他刚刚在看圣经的事。

“任务下的一个机缘巧合罢了。” 他说的是那本书的来由。

夏由杰想了想，接着说 “不过，其中有一句话形容你倒是挺贴切的。”


五条悟挑眉，侧眼看向他，然后发现对方正看着自己。

“什么？关于我最强的部分吗？”

夏油杰闻言笑的莞尔，

“ * 你必点着我的灯，我的神必照明我的黑暗。”

“我不信神，” 夏油杰接着说 “ 但是悟，你点燃了灯，并照亮我。 ”

“或者该说，对我而言，你就是光亮本身。”


五条悟耸耸肩，挪了一下头的位置，侧着头与夏油杰的相碰。

“杰怎么说得好像自己是黑暗本身一样。”

“这么说也并没有错。” 夏油杰答到 “你就像个白洞，释放自己来让周围的一切随之起舞。”

“悟，强者的使命就是，带领着着弱者，然后改变世界。而你就该成为这个人。”


“啊...” 五条悟拧紧眉头，慵懒的往夏油杰身边再靠近一点，“杰，我说了我真的很讨厌正论啊。再说，”

“如果我是个白洞的话，按照杰的理论，你不就该是个黑洞吗？” 五条悟抬起眼，看向夏油杰的眼睛。“啊...这么说起来，杰的能力也确实说得通的。真是如同杰你这个人一样温柔的能力啊呀...可要温柔的吸收我喔。”

说完这句话，五条悟得到对方一个疲惫的没什么力道的眼刀，然后两个人都渐渐地睡去。


其实五条悟当初想说的是，

如果我是白洞，你就该是黑洞。
如果我是光，你就该是阴影。

只是杰，
有光怎么能没有阴影呢？
事情本该是一体两面，你我本该相伴相生。

那为何你却离开了呢？




五条悟看向窗外窗外的夜空，他想，



我们都需要一个能真心相待的人。
然后我们找到了彼此，
但你却突然离我好远，像隔了寒冷的分界线。

当我回想起所有你对我说过的话语时，
我只能希望能重新回到我们最爱的那个地方。

因为我好寂寞好疲倦。





因为我好想念你。




END。





Note:
今晚月色真蓝：源自于夏目漱石所翻译 I love you的原版“月がとっても青いから”, 后被吉原幸子附会成月色真美。
你必点着我的灯，我的神必照明我的黑暗： 圣经诗篇 18:28 ，原文是For You light my lamp; The Lord my God illumines my darkness。
3.   通篇文章灵感来自于Avenged Sevenfold的Dear God. 有大量引用（略微调整），觉得这首歌非常贴近心中的五夏，以下为觉得比较喜欢的中英版歌词给大家参考：

A lonely road, crossed another cold state line
一条寂寞的道路, 越过另一条寒冷的州际分界线

Miles away from those I love, purpose hard to find
离我的所爱好几里远, 或许很难再找到了

While I recall all the words you spoke to me
当我回想起所有你对我说过的话语

Can't help but wish that I was there
我只能希望我就在那里

Back where I'd love to be, oh yeah
回到我们最爱的那个地方


Dear God, the only thing I ask of you
亲爱的上帝, 我唯一向你请求的事

Is to hold her when I'm not around, when I'm much too far away
就是当我不在她身边时能看护她, 当我在很远的地方时

We all need that person who can be true to you
我们都需要一个能真诚相待的人

But I left her when I found her and now I wish I'd stayed
但当我得到后却又离开她 真希望我留下

Cause I'm lonely and I'm tired, I'm missing you again oh no
因为我好寂寞好疲倦, 我好想念你

Once again
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There's nothing here for me on this barren road
这条贫瘠的路上什么也没有

There's no one here while the city sleeps
当城市睡去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And all the shops are closed
所有的店都关闭了

Can't help but think of the times I've had with you
我只能回想起我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Pictures and some memories will have to help me through, oh yeah
相片和回忆帮助我度过


Dear God, the only thing I ask of you
亲爱的上帝, 我唯一向你请求的事

Is to hold her when I'm not around, when I'm much too far away
就是当我不在她身边时能看护她, 当我在很远的地方时

We all need that person who can be true to you
我们都需要一个能真诚相待的人

But I left her when I found her and now I wish I'd stayed
但当我得到后却又离开她 真希望我留下

Cause I'm lonely and I'm tired, I'm missing you again oh no
因为我好寂寞好疲倦, 我好想念你

Once again
希望能再重来一次

Some search, never finding a wayxa
有人努力找寻, 却什么也没找着

Before long, they waste away
不久后, 他们便逐渐消瘦

I found you, something told me to stay
我找到你, 上天告诉我要留下

I gave in, to selfish ways
我却自私的放弃了

And how I miss someone to hold
我多希望有人能拥抱的时候

When hope begins to fade
当记忆开始渐渐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