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醒来，周身熊熊烈火燃尽，空气也化作柔软的风，吹拂在我的脸上。

  我的眼前是个赤红眼睛的少年，他一把抱起了我，朝着身后的院落跑去，我听见他无比的大声的喊道：

  “陵光出生了！！！！”

  白虎星君是个看上去只有十七八岁的少年，说来邪门，始终不长个子，在我明明比他晚生600年却已高过他一个头后，他彻底暴怒，于四方神的酒会后砸了我的南极殿。

我回家的时候，他正在拿着件玉器撒火，周身隐隐发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我明天倒要去问问他玉帝，我白虎星是缺了块骨头还是少了段儿仙根，怎么连天池旁白的女仙娥个子都比我高！”

  我叹息：“玄策，你倒也不必拿我的玉器泄愤。”

  他手里拿着玉器，抬头看着我，赤色的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圈，又看看玉器，半埋怨半那撒娇的拽着我的袖子，嘟囔道：“朱雀，你怎么长这么高的，你教教我。”

  我看着他那张嘴里随着撒娇间露出的，泛着银光的兽牙，轻声道：“兽各有命，你这样不是挺威风么？非要和青龙一样又高又壮？”

   “说起青龙我更生气，”他怒道：“他一个龙，本该又细又长，竟比我这白虎生的还魁梧！”

    “嗯……”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抬手漫不经心的摸了把他的头发，有点扎手：“所以，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我……我过来找你玩！”

    他酒醒了一半，显然不好意思说拿我家泄愤，抬起头脸红红的看我。

   我看着屋里满目狼藉，不语。

   

  他忽然拍拍脑袋，跳起来抱住我的脖颈蹭了蹭——大概是老虎爱扑鸟的习性不改，他从我出生时就异常的黏着我。

  “这样，我给你赔礼道歉！晚上玄武北极殿设宴，你来玩！”

  说罢他也没等我回答，一溜烟带着雷电火花飞出去几百里。

  我叹了口气，差人收拾。

  北极殿在离我不算太远的地方，即使这样我去的时候，其他的几个四方神也已经喝得醉了一半。

  青龙彻底喝晕，趴在桌子上抬着眼皮，定定的看着我，麒麟倒在他肩膀上，嘴里骂骂咧咧的，白虎干脆喝的现了原形，瘫在桌子旁边成了只大老虎，看到我来后立刻朝着我扑腾过来，一猛子扎进我怀里。

  “朱雀——！”

   “腰，腰要断了。”

   我勉强抱住他，他立刻心领神会的变小了尺寸，在我怀里蜷着，像只生着虎纹的白猫。

  “朱雀，你来的太晚了。”

  唯一清醒的玄武有些糟心的看着我。

   “我倒是准点来的，其实。”我对他说道：“青龙和白虎喝成这样我不意外，怎么麒麟神君也？”

   “她和青龙今天都不太顺利。”玄武微抿了口酒：“最近天宫里来了个猴子成精的，到处乱闹，砸了太乙的炉子。”

   “我一向不太了解这些……”我看着他，有些惊讶：“玉帝没说什么吗？”

   “那只猴子，是灵石所化……修为武功卓绝，就天宫现在来说，鲜少能有对手。”玄武沉声说道。

    青龙的重重的冷哼了声。

   “青龙今天……跟他打的很难看，那猴子去天池大闹了一顿，青龙和麒麟正好来宫里找老君，两个人一见面就杠上，都没来得及打平，青龙就被叫停，麒麟也气得够呛。”

     “在天宫打架，他疯了吗？”

      我听着也觉得奇怪，手不自觉的收紧了些，白虎在怀里发出了非常惬意的一声咕噜，似乎很满意我把他夹紧。

     “他是疯了，”玄武叹息：“他从人间一路打上来，打穿了天宫，杀穿了地府，去生死簿上划掉了自己的名字，一把火烧了老君的宫殿。”

     “……”

      “最近除了玉帝，我们都过得不安生。”说到这里，他补充了句：“大概玉帝也不安生，勉强给他封了个弼马温。”

    “他能满意吗？”

    “他是个猴子，能懂什么？”

     玄武轻声说道，他看到白虎已经睡得很熟了，青龙和麒麟嘴里很有默契的骂骂咧咧着，难得清醒的间隙又给自己灌了好几口酒。

     我轻轻顺着白虎脑袋上的毛，他伸出舌头又舔了我手指好几口，其实我偶尔会觉得他就这么小小的也挺好。

    “对了，朱雀。麒麟喝醉前让我给你说，明天去帮她趟蟠桃园，她跟采桃的仙女们提前讨了些桃子做酒，眼看她明天是起不来了，麻烦你代劳。”

   “……”

    “对了，你刚刚说的那个瘟神妖怪，叫什么？”

    “啊，我记得是孙悟空。”

   “孙悟空……”

    “怎么了？”

   “没。”

    怀里的白虎翻了个身，咬了咬我胸前的布料，似是在磨牙。

     翌日。

    蟠桃园里一年四季如春，微风间绿叶簌簌的从树上被吹落下，我去的时候仙娥似乎还没来，我便沿着蟠桃园细细的小径一路向蜿蜒的深处走去。

    起初在林子里走的时候，我心里无外乎是担心白虎如果醒来发现我不在会不会继续暴怒，他有较大的起床气，集中表现在找不到人的时候，昨晚我准备离开时他死活不愿意从我怀里出来，我硬是将他抱回了南极殿，他黏人黏的显然有些过头。

   另一边我也担心青龙，他昨天也喝得现了原形，我离开时就盘在大殿柱子上，活像盘蚊香，不知道今天醒来的时候会不会扭到腰。青龙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是个勤恳工作的仙人，他要是挺着一副病躯必然也不会快乐。

   当然我最担心的还是麒麟，她和青龙朱雀不同，她是四方神的中心，天宫大会小会她敢落下一次就要被训上个把月，每次被训完以后我们几个人的日子都不会舒心，从朋友的角度讲，我真的很害怕她哪天喝多后去把穷奇给睡了。

   正在脑中思绪万千时，我已经不自觉的走进了处最深的桃林里，殷红的花瓣落下， 上面冷不丁的传来了声动静。

   “今天这么早就来摘桃儿了吗？”

    我脚步停顿，抬起头，之间桃花掩映之间，有个影影绰绰穿着官袍的身影，我辩不明晰，耳朵抖了抖想听听他的声音，耳朵尖打在叶子上发出簌簌声，他立刻低下头来看我。

   “你是哪里的宫娥，怎么还生了对耳朵？”

    那是张妖怪的脸，非常明显的——非人非猴，面容赢瘦，倒是生了双圆圆的眼睛，炯炯有神。

    有种形容不出来的魄力和威压，尤其是当他穿着这身和面容极不相称的官服时。

    我心里忽然闪过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不对，你不是宫娥。”

    他看着我，皱起眉头：“你是哪里来的妖怪？”

   “我不是妖怪，我是朱雀，四方神。”

    在听过他的光荣事迹以后，我很难平静的跟他交流，我看着他的眼睛，下意识的后退了步，轻声说道。

   “四方神……什么东西？”他似乎感应到了我的情绪，从树上跳了下来，朝我凑近了些又说到：“有我厉害么？”

   “……我不知道。”

    我望着他，如果真的激怒了他那我大概率是逃不掉的，即使有宫娥来也没用，听他杀穿地府的本身想必也不会忌讳有别人在场。

     “……哦。”

     他歪了歪头，利落的转了个身，又跳上树，拧了个桃，靠着树杈递给我：“吃桃儿吗？”

    “……嗯？”

     我愣了，他又勉为其难的把腰再往下伸了伸，把桃塞进我嘴里。

   “白给的桃不吃，傻吗？”

    “这些是……是王母的。”

我连忙把桃从嘴里拔了出来，有些心疼的看着上面的那个坑，不知道这一口是不是得去诛仙台报道了。

“你现在这个畏畏缩缩的样子，倒是像个神仙了。”他对我的反应颇为受用似的，露出了轻蔑的笑容：“管呢，吃你的，被抓了都是我的。”

   我抬头看着他——他躺在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啃着桃，垂着眼帘也不知道盯着的是桃还是我，我不清楚。

   只是觉得那个神情有些寂寞。

    他的样子和玄武说的，错差的有些大，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站在原地。

    他忽然皱起眉头，思索了下。

   “鸟不能吃桃吗？”

   “……能。”

   我只得抓起桃子啃了一下，清甜的果香瞬间满溢口中，吃下腹中的果子在丹田里打了个转，升起股暖意。

    有些陌生的感觉，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肚子。

   “你干嘛呢？”

   他低头看我。

   “……这个果子，能加修为。”

   我能清楚的感觉到，而且还加的不少——怪不得王母那么宝贝。

   “呿，这玩意儿顶多就是个淡嘴的。”他倒是非常不屑，又咬了一大口：“之前在太上老君那里吃了不少瓶瓶罐罐的丹球儿，比这桃不强多了？也就你们把它当个宝。”

    “那你怎么也吃呢？”

     听他把烧穿太极殿说的轻描淡写，我胆子也忍不住大了起来，问他。

   “……因为是桃儿。”

    他沉默了片刻，对我说。

   “桃儿？”

   “我以前住的地方，遍地都是桃子，我的猴儿们早上起来抱上一堆给我，我挨个儿挑。”

   “挑？”

   我抬头看他。

   “酸的不要，硬的不要，虫啃得不要，坏了的不要，清早刚摘得不要，得要冷水跑了一夜还新鲜的，爽口脆甜。”

   他头头是道的说着，我忍不住说：“那蟠桃比它们可强多了，蟠桃不会坏，也没虫敢啃。”

    他低头看向我，那双眼总是炯炯有神，然而这次我却看到了他赤红但清澈的眼珠。

   “嗯，不一样。”他说：“所以我总吃不着满意的。”

    我站在树下看着他，总觉得他和刚见面时一样，好像有种寂寞的感觉，又也许是因为他形容他老家的桃子过于诱人，我便觉得口中的桃子也没觉得多甜了。

    “再和我多说说吧，说说你家。”

    我原本就是在天宫中诞生的仙君，没有飞升过，不知道尘世里那些乌烟瘴气和花花绿绿，也没听过坏了的果子和败掉的花。

   他坐在树上，腿伸的笔直，手臂垂在身侧，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那种炯然的感觉又跑了回来，周身有种无形的威压。

   “你知道我是谁么？”

   我捏着桃子，不知道怎么说。

   孙悟空？

   鼎鼎大名，可我又怎么能知道呢。

   弼马温？

   他是个猴子，懂什么？苏烈这样说，我更不可能骗他。

   “……你是我偷桃子的共犯。”

   我顿了些时候，轻声说道。  

   他愣住了，手里的桃子掉到了地上，咕噜噜的滚到了旁白的泥坑里。

   半晌，他非常大声的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可真是……真是……俺老孙进天宫以来就没见过你这么好笑的人，不对，鸟！”

     听到他的称呼忽然变了，煞气也随之如闷雷般炸开在我周身，我一时间滞在原地，不得动弹。  

    他从树上跳了下来，站在我面前——这次我看的清明了，和我差不多高。

    他看着我，过了些时候非常正式又认真地对我说：“孙悟空，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其他人知道你这个名字吗？”

          齐天，谁给他的胆子？

         “不知道，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他拍拍我的肩，似乎想看到我被吓僵硬的样子，脸上露出了一个狞笑：“不过很快都会知道了。”

       我当时没来得及细想这个很快是什么意思，因为他下一秒勾住了我的肩膀，凑近我对我说。

    “对了，你住哪个宫的，我明儿找你喝酒来。”


   我抱着桃回到南极殿的时候，隔大老远就听见打雷的声音——白虎本就是将星又司雷，南极殿上空这会儿电闪雷鸣，好不热闹。
     祖宗大概是醒了。
    “朱雀！”
     他穿着衵衣冲了出来，眼睛已经由红色变成苍白的银，一头银白色的乱发噼里啪啦闪着火花，恶狠狠地盯着我，仿佛要把我撕碎了一般，抬手用力拍掉了我的桃。
    “你做什么去了！”
    “……木兰姐让我帮她拿点蟠桃。”
    “为什么不叫我！”
     他仍旧怒气冲冲，说实话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会因为不在我身边醒来这件事这么愤怒，也许兽类都是如此这般，对同伴高度依赖，但是我的南极殿真的经不起炸了。  
     “青龙呢？”
     “管他的！”
    “他在你的殿里睡着的，还盘在柱子上，他那人一向受了伤也不说什么，你不害怕他生病了？”  
      我好言相劝，他眼底凛冽的银光渐渐褪去，猩红色的波纹渐渐在眼珠里涌动，他缓缓平息下来，没过多久又再次用那双赤红色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着我。
     他轻轻的抱住我。
     “他肯定没事，但我很生气，朱雀，你上次明明说以后不会再丢下我了。”
   “……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年龄最小的那个。”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只是睡醒而已不在而已，怎么就丢下了？”
    “我不管，反正你答应过我。”他上前两步，拽了拽我袖子：“朱雀，我再也不砸你东西了。”
     “……嗯。”
     谁能对着这张脸说不呢？我不能。
   他松开袖子，又试探性的抱住我的腰，抬起脑袋眨巴眨巴眼：“青龙去魔域那边了，我最近没事，你也没事，你就让我歇在你的南极殿吧。”
   “呃……”
    没想到我会光速收回前言。
    “大概不行，明天我的南极殿有客人。”
    他眼底的猩红色湖泊中，闪过一道苍白的雷。


  
        我本以为孙悟空来我殿上之前，想必是叮铃哐啷的一阵闹腾，然而没想到他只是非常平静的进了我的院子，抬手打开了我寝宫的门。
       彼时正是晌午，院里的海棠开的旺盛，鸟鸣啾啾，白虎正躺在我身下，我俩化了原形都睡在榻上，他的毛非常舒服，本体是个约莫十丈的白虎，跟他比起来，我的原形倒不算大了，只是这会儿我们都化得正常飞禽走兽的尺寸，我便因体量轻盈伏在他身上。
       原本是午睡的时候，身下传来白虎咕噜咕噜的鼾声，我却被人一把扯了起来。
     我睁大了眼睛，只见孙悟空穿着别扭的官袍，揪着我的翅膀将我提起，饶有兴味的看着我。
     “你做什么？”
     我有些害怕，小声的问他——不是别的，只是怕把玄策吵醒。
他低头看了眼睡得香甜的玄策，也凑近我小声地说。
    “没想到你居然真是只鸟。”
     “……知道了就放我下来。”
     我有些不悦，抖抖翅膀，他立刻放开我，我落地化成人形，他提起了手中的酒坛。
   “孙悟空说话算话，来找你喝酒了。”
   


     南极殿上，他坐在我桌子对面，随手抓了颗果盘里的杏子，丢进嘴里咬的嘎吱嘎吱。
   “这里的水果吃起来都是一个味儿。”   
        我没搭理他，他手劲可不算小，现在肩膀都有些疼。
       “不合你口味，不好意思了。”
      他没反驳，抓起酒坛给我的杯子里倒满了酒。
      我喝了一口立刻皱起眉头，苦涩粗糙，绝不是仙人酿的，我实在有些奇怪，便问他：“你这酒哪里来的？”
      “我跟一起当值的神官要的，我说我要天庭最好的酒，他们就给了我这个。”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又吃了颗李子。
      我沉默，他一定是被那些神官耍了，就像苏烈说的：他是个猴子，他懂什么？
      他看着我的反应，有些疑惑：“你怎么了？”
     “……我不太会喝酒。”
      我胡乱用了个理由搪塞过去，给他倒了我自己酒瓶里还剩的一些桃花酿：“你若想喝便喝这个吧。”
      他抓起酒瓶，倒进杯子里拿起来尝了一口，眉头也皱了起来：“我也不会喝酒，不过你这个好喝多了。”
      “因为我有酿酒的秘方，比天宫里最好的酒还好喝，改天给你。”
        其实这是武陵仙君的酒，当然比不上天宫最好的酒，只是口感比起他们骗他的酒必然是要好得多。
       “挺有意思，你一只鸟，我一只猴，倒说开酒了。”
      他想了想，对我说。
     “嗯……我是神兽，你、你是大圣，喝个酒还是够格的。”
     我又给他倒了杯酒，愣是没敢说出‘齐天二字’。
      他没回答我，眼睛转了一圈，也没拿起酒，反而手撑着下巴看着我。
      “朱雀，你每天都做什么？”
     “有魔物入侵时我会去剿灭，没有的时候就只是作为一个星象神守着星宫而已。”
     “看不出来你还会打架？”
      他有些意外。
      我甚至没抬眼看他：“不然呢，你以为我是什么？”
     “我以为你是个宫娥。”
     “……啊。”
      我不可置否，也有点懒得跟他说的意思在里面，其实我比他还要高那么一点，只是没有他魁梧，况且平常我的周围都是青龙白虎麒麟这一类的武将神，即使我并不是文弱的类型，也早就习惯了他们常揶揄我不够威风。
     他见我半天没回话，伸手穿过桌子，抓起了我肩膀处散落的发，抓在他手里把玩着，手仍旧撑着下巴，抬眼有些促狭的打量着我。
“朱雀，你其实脾气挺坏的吧？”
“没人这么说过。”我把头发从他手里摘出来，又给他倒了点酒：“你平日里不在天宫走动，把我认成谁我都不意外。”
“为什么要走动？不过是些纸糊的老虎，会说话的僵尸而已，听他们之乎者也一阵，我就想把他们都杀了。”
   他轻描淡写的说着，言辞里却满是野蛮意味，我看着他此刻坐在我对面十足的懒散，只是这人心里恐怕却想着总有一日要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也包括我吗？”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胆大，但是我就想知道。
   他愣了下，凑近了看我：“你没有听过我做的事吗？”
  “什么事？”我问道：“你是说你勾了生死簿，烧了太乙炉子的事吗？”
   他点点头，抬眼盯着我，又咧着嘴笑了：“那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吗？”
   “但我跟你偷了桃子。”
    我说。
   “你什么意思？”孙悟空看着我：“那你跟我是一伙的？”
   “我只是跟你偷了桃子。”
    “你这鸟，讲话忒难懂！难不成吃了个桃还要讹上俺老孙？” 他‘呿’了声，抓起酒瓶又灌了几口：“你放一万个心吧，我的金箍棒打不着你。”
    我心里不知道为何轻松了很多，然而随即又紧张起来，因为我寻思这人是真的有把天捅破的想法。
   之后我俩便没有多言语了，他默不作声的吃着杏子，我时不时给他斟杯酒，见他不说话我便拿出了经文看，他朝我这里瞄了一眼，继续瘫在我榻上吃水果，好像很看不起我读那些似的。
   只是没过多久，我又听见了电闪雷鸣的声音。
   我暗叫了声不好。
“那个祖宗又醒了。”
  我说。
  孙悟空侧头看了我一眼。
   

白虎在院里一边奔跑一边咆哮着，我心想总算知道他是怎么拆我的寝宫了，孙悟空却没什么反应，瘫在榻上咬了口梨，看着我。
  “你家那个老虎醒了？”
   “他是白虎星！”
  我急促的丢下一句话，转身便出了院子，院里已经是电闪雷鸣，好在他应该没醒多久，看到我以后也不恼怒，化了身形就朝我扑过来。
   “朱雀，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我昨天不是说了，我这里来人了么？”我把他耳后散乱的发别了起来：“别闹出乱跑，让人看了笑话。”
   他颇为不满，嘴撅的快能挂个油壶：“那你也该叫我。”
   我回头看见榻上还在吃梨的孙悟空，眼看着个人是没打算出来寒暄寒暄了，只能带着玄策进去。
   玄策好像也没见过孙悟空真身，看到他的时候圆圆的耳朵抖了抖：“朱雀，这是谁？”
   “这是孙悟……”
   “我是新来的神仙，孙行者。”
   孙悟空打断了我的话，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为什么不让我说呢？
玄策也不在乎，‘哦’了声，一屁股坐到我坐的榻上，拉着我的衣袖把我拽去他旁边坐着，两个男人挤在一个地方多少有点挤，他也不在意，半躺半挂在我身上。
   “朱雀，我想听你给我讲经书。”
   “你上次在老君那里听的不是都睡着了么，还听？”
   他大概是看到我放在一旁的经书卷轴，一时兴起。
   “那不一样，他就是跳舞我也会睡着，”他不避讳孙悟空在这里，在我怀里打了个滚，面朝着我，手挂在我脖子上，蹭了蹭我的脸：“你讲的有意思。”
   “还有客人在……”
   “没事儿。”孙悟空靠在榻上，半阖着眼躺着，作势也是要听我讲：“我也听听多有意思，不过我刚刚看你读的是《灵宝毕法》？那挺为难你的，书确实没劲儿。”
    “你看过？”
     我有些惊讶，我以为他大字都当是不认识几个的。
     “看过，我师父当年的藏书阁，一天就被我翻完了，狗屁不通，若不是我说要修长生法，估计现在还藏书阁里睡大觉呢。”
     “你师父是谁啊？”
      我有些惊讶，这么个毁天灭地性格的人，居然还有个师父。
     他侧头看我，眼神里带着些笑意。
    “你叫我一声祖宗，我就告诉你。”
      玄策闻言，抱着我脖颈的手收紧了些，我看到他的尾巴在空气里猛地摆动了下，我有些心惊——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我祖宗早没了，你确定也要英年早逝么？”我抬手顺了顺玄策的脑袋和背，看向孙悟空轻声说：“你困了吗？困得话要不歇在这儿？”
      “嗯……反正回去看马，没意思得很。”
      他打了个哈欠，躺在榻上眼看就睡了过去。
      我心里松了口气，看向玄策，却发现他从听到孙悟空说‘看马’开始，脸色就变得不对，他转过头看到我也在看他，立刻抓住我的手。
     “跟我出来，朱雀。”
      我听到他冷声说——用我没听过的口吻。
     

   
      白虎沉着脸，一直拉着我到了院子里，压低了声音靠在我耳边。
     “那是孙悟空！”
     “……”
      我没有支声，他眼底的红一瞬间褪去，变成片刺眼的银。
     “朱雀，你早就知道！”他抓着我的肩膀，怒道：“为什么跟他混在一起，明明你昨天都还不认识他……是蟠桃园吗？蟠桃园认识的吗？！”
     “白虎，我……”
       我说不上来，只能笨拙的安抚他。
他眼底的银却不见褪去，也不看着我，只是不停地喘着气，似乎压抑着极大地怒火。
   过了半晌，他才缓慢的问道：“他有没有动手？”
  “……白虎，我好歹也是四方神之一。”
  “但那是孙悟空！”白虎厉声说着：“青龙跟一般人打架可不会气成那样！”
  “白虎，我也是会去魔域斩杀魔物的神仙，如果只是因为我不像你们整天把打打杀杀挂在嘴边而认为我是个羸弱的神，那你是大错特错。”
   我有些生气了，白虎似乎被我的语气吓到，耳朵肉眼可见的垂了下来，眼底的银也慢慢褪去，但他还是恶狠狠地对我说：“让他离开，不要脏了你的地方。”
   “可是他已经睡了。”
    “那就赶他出去！”
   “你也在我殿里睡过很多次，白虎。”
    “什么？”他的声音立刻拔高了八度，原本清澈的少年嗓音变的近乎像个女孩了，他又惊又怒的看着我：“你是在说我跟他一样吗？在你心里？”
  “……我没有那个意思。”
   “朱雀、朱雀、朱雀！！”他原地打了个转，只是重复着我的名字，看起来十分焦躁：“我必须去告诉麒麟他们，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跟那样一个人做朋友？”
    “……他今天，有和你好好说话啊。”
我实在不懂，明明孙悟空没有惹他。
“所以呢？你就要替他说话？”白虎瞪着我，也终于是不再压抑声音，拉满了嗓门冲我吼道：“那你就自己跟他待着吧！！”
  说罢，也没等我反应，又是一溜烟的冲出了院子。
  白虎以前也跟我闹过脾气，但我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就为了一个只是听过他故事的孙悟空，跟我如此动怒。
     然后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不说自己叫孙悟空。   
     因为如果他说出自己名字的话，白虎就会像现在这样厉声的质问我。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庭里养马的闲职，低微的活也只有他一个人在做。
   一个猴子懂什么呢？
  我有些恍惚的回了房间里，孙悟空睡在榻上正踏实，只是榻上实在睡不下他，他蜷成只西瓜虫，穿着那身古怪的官服，尾巴斜斜的挂在床边，末梢打了个卷。
   我鬼使神差的看着他，如果只是看他跟我说话，蜷在我这不算大的榻上睡得香甜，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干得出杀穿地府的事。
    ……究竟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看着他的脸，困意也渐渐袭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被拍醒了。
  孙悟空站在我身前，拍了拍我的脸，我的宫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想来外面天黑了。
  “醒醒，小朱雀。”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加个‘小’，但是我也懒得纠正他。
   “几时了？”
   我揉揉眼，问道。
   “不知道，天黑了。”他有些好奇：“没想到天宫的天也会黑啊。”
   “……只是不常有罢了。”
    我回道，也勉强撑起身子：“你要离开了吗？”
  “嗯，不过在那之前，我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