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独子不喜欢鱼。
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就是不喜欢。
但是。
金独子想。
我喜欢海。




很烦躁。
夏天的蝉叫声尖锐，却不知那是死亡前最后的呼喊。房顶慢悠悠转着的风扇除了发出噪音没有丝毫意义，金独子扯了扯被汗水浸湿的衣领，叹了口气。
很烦躁。
斜对面的刘众赫正皱着眉看书，素来没个好脸色的他也被这闷热的天气影响，手指捏皱了书页，纸张翻过的速度也比往日快上许多。
“哈啊……”
金独子收回视线，发出长长的叹息。
很烦躁。
“众赫啊……”
“干嘛。”刘众赫头也不抬得说道，根本不想理会金独子。
金独子手指敲敲桌子。
“社团活动翘掉吧，冰棒，我请客。”


两人坐在树荫下，一人叼着一个冰棒。刘众赫继续翻看着他从部室带出的书，金独子斜眼看他。
一贯懒得理人的刘众赫居然会答应他的逃跑请求，而不是揪住他的脖颈强迫他老实待着。难道这三伏天还把刘众赫的脑袋热坏了？
“众赫啊……”
“金独子，你又要干什么。”
金独子突然把冰棒贴上刘众赫露出的脖子，然后跳出几步远，哈哈大笑起来。
“金独子………”
刘众赫阴沉了脸，合上书站起来，环视了下四周拿起一旁正放着浇花的水管。
“金独子，别怪我。”
“唉？”金独子傻眼了，“等等众赫，冷静……！”
水流直接呲向金独子，浇了他个透透彻彻，金独子呆了一下，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花朵上的水珠熠熠生辉。


“呼…………”
等两人都闹够了，衣服也都湿了大半。金独子尤其地惨，失去先机又没有刘众赫先天优势的他被刘众赫狠狠浇了好几下。
躺在草地上，他遮住眼睛，从手指缝隙中窥看到明亮的太阳。
…………真的好热。
“众赫啊。”
刘众赫这次连搭话都没有，只是偏偏头看向他。
“咱们去海边吧？反正已经湿透了。”
“哦。”


海边并不远，坐上列车两站就到了。大夏天，列车中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偶尔发出的咣当声，安静得仿佛世界上再没有其他人一样。
金独子脱了鞋踩上沙滩，刘众赫跟在他后面，有些嫌弃地看着他。
两人沿着海边走着，金独子一跳一跳时不时躲避小小的浪花，玩的开心极了。
刘众赫想嘲笑他，最后却没说出来，看着金独子的玩乐。
金独子跳着跳着，突然转身:“众赫啊！”
“嗯？”刘众赫停住。
金独子对他指指点点:“来到海边了众赫你还不好好玩玩你对得起这广阔的大海母亲吗！”
“…………我只有一个妈。”
“那你对得起好心请你吃冰棒陪你来海边的学长吗！”
“……是我陪你吧。”刘众赫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看着他。
金独子撇撇嘴，脚踩进水里，往海中走了几步。他弯腰撩起些水，往刘众赫泼去。
刘众赫早有预料地后退，也懒得收拾他，就地坐下。
金独子也没再骚扰刘众赫，一个人玩了起来。
刘众赫支着手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
“……众赫啊。”
“嗯？”
金独子突然说道，站直了看向海的远方。
“我，很喜欢海。”
“哦。”
“但是，我很讨厌鱼。”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金独子有些低低地笑了。
刘众赫皱眉:“你想说什么？”
“人啊，是会爱屋及乌的吧？因为人是会被感情影响的生物，看到和喜欢的东西有关的，对喜欢东西的联想，多巴胺的分泌，都会使人间接爱上这样东西吧？”
“但是，”刘众赫清了清嗓子，“并不是必定，同样有爱月撤灯这个说法吧？过于喜爱的东西，会让人不愿意看到类似，相关的东西，光辉被夺走了的话谁都不会高兴的吧。”
金独子摊摊手:“可如果是出于别的原因呢，嫉妒，怨恨，和最简单的，同类相斥呢？”
“……什么意思？”
“就是说啊，”金独子边说边拍打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淹到腰际的海水。他有走那么远吗？刘众赫眯眼。
“我嫉妒着鱼，怨恨着鱼，我觉得他们夺走了大海。如果什么东西不能得到的时候，你会怎么做？”
刘众赫猛地站起:“金独子！”
“我会让自己最靠近他。”金独子转过身来，张开双臂笑着。


金独子睁开眼睛，海水让眼睛很酸疼，但他不愿意闭上。喉咙，鼻腔，窒息感涌上来，但他并不讨厌。隔着海水他能看到天空，太阳一如既往地发光，照得人眼前发黑。
他看到鱼，很多鱼，在他身边游荡，一如他一开始就不存在，今后也不会存在一样。
他终于闭上眼睛，感受身体越沉越深……


“哈啊！金独子！”
一股力道猛地拉住了他，把他从深深的水底拉了起来。
刘众赫抱住他，劈头盖脸地骂:“你疯了？！”
金独子咳嗽两声，哈哈笑了:“没有，这水又不深，才到腰好不好。”
刘众赫拉他起来。
“现在回去了。”
“哦。”
太阳终于滑落西山，空气中开始有一丝凉意。
金独子和刘众赫沉默地走着，在道路的尽头，刘众赫喊住他。
“……明天，跟我出去一趟。”
“嗯？我们众赫居然会约人出去？”
“你闭上嘴来就好了！”
发到手机上的，是市内水族馆的地址。


第二天，刘众赫和金独子挤在一群小鬼头之中，显得非常显眼。
“众赫啊……你有没有后悔啊？”
“…………”刘众赫没有理他，扫了票，拉起金独子的手目标精准地走着。
“等，众赫，这很显眼啊，我会自己跟着你走的，啊？”
金独子被拉着跟着他的大步，只能跌跌撞撞地跑。
刘众赫撇了一眼，微微放慢了脚步。
“金独子。”
刘众赫所停留的地方，是深海鱼的专区。丑陋的鱼群安静地游动，时不时有庞然大物从缸壁路过，留下一片阴影。昏暗的展厅，只有细微的灯光，照射在刘众赫的脸上。
“我想过了。同类相斥，亲缘越相近，越相似的生物中越容易发生，竞争排挤的激烈化，会导致嫉妒，怨恨，愤怒等情感的产生。”
“…………所以呢。”
“如果说，”刘众赫张开双臂，明明是黑暗的视野却仿佛被这个人所占据了，“你痛恨着那些跟你一同享用着同一片海洋的生物的话，就找到自己的海吧。”
“会为了你，抛弃其他所有的海。”




“你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