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相谈所迎来了一个小小的客人。
应该是小学生，短袖短裤，黄色的短发，小大人的表情。
「这里是影山相谈所吧？」他打开门后微鞠一躬，询问：「我可以进来吗？」
「啊…当然。」青年收回自己的怔愣，去给小小的客人泡茶。
啊…不对，小孩子应该会喜欢饮料吧，可是他没有准备…
最终还是惴惴不安地端了茶过去。
小少年坐在会客用的沙发上，四处打量，小短腿无意识地晃了晃。见青年端茶过来，他很有礼貌地双手接过：「多谢。」
影山心里虽然莫名不安，但表情却很冷静，甚至有些漠然。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啊，我叫灵幻新隆！」他表情突然变得臭屁起来，「这附近所谓的天才小学生就是我了！」
没听过啊…
这话不能说出口，影山调动肌肉，勉强露出哄孩子的笑：「是吗，恩，我叫影山茂夫。」
「茂夫啊，茂夫……」小灵幻突然露出极为成熟的表情，眉眼都变得犀利起来：「mob？」
这不是小孩子叫长辈的语气。
影山感觉脑海中有什么被冲击到了。
小男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起了头：「哎呀，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大……哥哥你很适合这个称呼啊。」
说真的其实连大哥哥都不愿意叫的…小灵幻心里想。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啊，恩……」影山眼前有一个成年男人的身影转瞬即逝，恍惚了他的大脑，他不由自主的回应，「没关系的，我也觉得……很合适。」
毕竟，也不是没被别人这样叫过。
「哦——我可以叫你mob吗？」小灵幻顺杆爬上。
「恩……」影山的口吻还很犹疑。
好吧，也没什么问题。虽然作为大人的尊严似乎隐隐约约被踩在小学生脚下了。

「所以，你有什么想要解决的吗？」影山问。
小男孩的表情变严肃了，努力用自己最低沉的声音回复：「啊，没错，我刚刚也说过了，我是天才。」
影山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所以啊，我就会很苦恼」他用手比出一个对勾托着下巴，「因为学什么都很快，真的超没意思啊。现在又还是小孩子——」
而且还总觉得自己是成年人。这话当然不能说啦，不是什么能对别人说出口的话。
「路上刚好看到你的牌子，所以呢，我就在想。」
在想？
「灵能……」他声音变低了，小男孩抬起头，视线和影山相撞，「之类的！是真的存在的吗？」
「诶？」
「你看啊，你是开事务所的——相谈所，什么事都可以解决对吧？」他竖起食指，「看这个惨淡的样子，难道不需要一个天才来帮你出谋划策吗？特色啊，特色，如果解决了都市怪异之类的事件！不是超酷的啊——」
他说到一半跳下沙发要去撑桌面，却不小心撞到了桌子，茶水瞬间飞到空中。
要糟……赔偿……
思绪突然卡壳，小灵幻瞪大了眼睛，眼看着水杯在空中定住，撒出去的水滴乖顺地返回，杯子稳稳落在桌上，发出轻轻一声响。
吃惊到几乎是下巴落地的程度。
「没有受伤吧？」指挥着这一切的男人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小男孩收回下巴。在此之前，他以为这只是个骗子事务所……
竟……竟然！真的存在超能力！
这个男人！
他双手握拳，用小孩能展露的最热切的神情和最亮闪闪的目光对着影山。
「请务必！让我做你的助手！！」
「……诶？」

所以事情的怎么发生的呢？遇到了一个男子小学生，然后就被迫收下一个助手……
说真的，漫画都不会这样画吧。
「……哦哦！这位太太，这样的话极力为您推荐B套餐，如今正在打折期超值实惠哦！……」
影山看了眼对着满脸丧气的主妇热情相迎侃侃而谈的小学生，不禁对他的交际能力深感佩服。
同时又感到自己身为大人的尊严在垂死呻吟……
心里倒是没有什么不情愿，只是对小灵幻的担心。
为什么年纪这么小，就出来兼职呢？
「呼。」送走了客人，小少年叉着腰，很神气的样子，笑嘻嘻地朝影山伸手，「今天的工资！」
「是是。」影山把今天的收入分了他二分之一，这也是当时云里雾里就谈好的。
被迫拥有了助手的这段时间，不仅定价多了很多花样，连业务都莫名其妙拓展了……名义上是除灵，但实际在做的，都是家教，找物，扫除之类的。
偶尔还有些不适合小孩子参与的任务。
客人都变多了。
诶。影山突然醒神，等一下，这样的话，自己不就是在雇佣童工吗？
小少年对影山的担忧不以为然：「不是童工啦，不是。我只是到你这里——课外实践作业！然后你给我零花钱！就是这样。」
但、但是……
「嘛，反正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写生活实践报告的。还不如做一些好玩的事。何况我还能来帮你啊。」他笑嘻嘻地，「毕竟我是天才嘛。」

和小助手的生活就这样稳定下来了。清闲的一天会在小助手放学之后变得热闹起来，收入虽然时好时坏，但至少——
「诶？这个月不用我支援吗？」
影山握着电话，有些红脸：「这个月……收入很好，生活是没问题的。一直以来麻烦律照顾我这个没用的哥哥，真是抱歉……」
「哥哥在说什么啊。」那头的青年失笑，「不过真是太好了啊，总算事务所也走上了正轨。但是……果然还是太不稳定了吧？哥哥真的不打算——」
不打算关掉事务所吗？有那样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要去开那样一个事务所？
「律。」影山声调沉了些，「抱歉，律，我果然还是……」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只是觉得，他需要在那里，在那间事务所里，等着某个人的出现。
那头沉默了一会，笑了起来：「好啦，哥哥，如果还需要帮忙的话，一定要打电话给我噢。」
电话挂断，律捏着手机，他看着落地窗里自己的倒影，一身成功的社会人的打扮。
哥哥的话……明明不用那样平庸的。
明明不用……在那种破事务所里浪费自己的才能的。
他抬头，不知道在看那里。
为什么呢？
这个世界，哪里出错了？

「诶——」小助理翘着二郎腿，「过的好不如意啊，明明是大人。」
「呃……」
挂了电话阴沉的脸被小助理看到，不自觉将自己的生活让他套了个干净，于是得到了如上评价。
被小孩子看扁了，却无法反驳。茂夫在心里默默垂泪。
「嘛，我长大以后肯定不会变成这样啦。」小灵幻很有自信地挺起胸膛。
有模糊的片段在茂夫眼前闪回， 西装革履的成年男性正坐在镁光灯前沉默。
「啊……」
他想叫那个人的名字，想叫一种极为亲密的称呼，他却忘记了要说什么。
「说起来，你一直喜欢的那个女孩子。」小少年没有注意到茂夫的异常，还在对他的不如意喋喋不休。
「喜欢的话就要去争取啊，不争取怎么行。」小助手站在扶手椅上，努力去拍茂夫肩膀。
怎么长的这么高……他暗自嘀咕，决心多喝点牛奶。
「一个大人，不要这么没用啊。」他成功拍到肩膀，表情又得意起来：「我可都被女孩子告白过了噢。」
虽然是玩游戏输了之后的惩罚……但是他可是天才！以后喜欢他的女孩子肯定一抓一大把！
茂夫的表情开始变得一言难尽。
小灵幻笑嘻嘻地靠上这个大人的胳膊：「怎么样，要不要我给你传授一些秘诀？」
被一个小学生教导恋爱……
茂夫露出了不知道说什么好的僵硬表情。

恋爱秘诀当然是不了了之。
能被小学生教导恋爱的世界实在太过疯狂，茂夫觉得自己还无法承受。最终以请吃拉面并给小灵幻加肉的代价转移走了对方的注意力。
这种令茂夫吃不太消的日常持续到了小灵幻上中学。
有时会来相谈所做客的影山律，在看到变成男子初中生的灵幻新隆时，也依然会露出微妙的表情。
「哥哥竟然还在让小孩子打工吗……」
「姑且是……基于他自己的意愿才同意继续的。」茂夫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很有才能的孩子呢。」
和学生时代起就极为废柴的茂夫完全不同，灵幻是那种很容易受到周围人欢迎的孩子。
成绩优异不说，也很会看气氛，社交能力简直是max。不论什么事都上手极快，并且能在短时间内做出很好的成绩来，初见面时自称的天才倒也不为过呢。
只是也很容易在有所成就后快速地丧失兴趣。
「总觉得他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会稍微有点担心。」
虽然和弟弟这样说了，茂夫却没有擅自教导灵幻的意思。即使已经是成年人的身份，茂夫还是总有一种虚幻的不安定感。
他偶尔会觉得这种虚幻感，有些熟悉。
像是曾经历过一般。
「新客人噢，mob！」穿着黑色立领制服的中学生的声音满是朝气。
「啊，是。」穿着西装的成年人迅速从怔愣状态中回神。

新接待的除灵委托地点在一所废弃校园，时间被茂夫定在夜晚。
这类校园除灵委托通常都会与一些怪谈挂钩，茂夫偶尔路过那附近时，也能感受到从那里面外露而出的能量。
「所以，你不可以去。」茂夫十分严肃地拒绝了小灵幻的同行请求。
「好吧……反正我也看不到。」已经努力纠缠过了的小灵幻似乎终于放弃了，耷下肩膀背过身去。
茂夫极其不安地盯着他的背影，果然在几秒钟后，他听到了灵幻小声地碎碎念着他如何力抗父母的担忧反对，怀抱着对除灵助手事业的热情喜爱，在事务所社会实践如此多年……
「我超级省事便利还好用的。」
一双拼命散发出可怜光效的眼睛朝茂夫望来：「真的不可以吗？」
「呃……」这是茂夫不甘心地呻吟，他捂住眼睛，「好吧。」
小灵幻偷偷比了一个耶，又是小孩优势的胜利！
好吧，反正对于茂夫而说，再强的灵也只是一挥手的事罢了。类似于跟紧茂夫这样的话都不用提醒，小灵幻有着让成年人都自叹弗如的机灵。
时间于是被提前到了傍晚。
「是逢魔之时呢，灵会变得更强吗。」小灵幻跟着茂夫进入废弃校园时问。
「……没有差别。」茂夫很努力不去看灵幻身上的硬纸壳铠甲，但还是没忍住瞟了四五眼后，被小灵幻注意到，当即就得意洋洋地摆出了姿势。
「怎么样！很帅吧！我自己做的哦！」他换了个变身姿势，「铠甲！合——体！」
虽然硬纸壳铠甲在大人看来会稍显滑稽，茂夫还是真诚地夸赞了小灵幻的动手能力：「做得很漂亮呢。」
轻松的氛围终止于进入校舍之时。
即便是什么都看不到的灵幻，也感受到了一些阴冷的存在，他又向茂夫靠近了点。
「那个嚓嚓的声音就是灵发出来的吗？」
「……那是你的铠甲发出的。」
「噢噢！」小灵幻开始努力避免让硬纸壳铠甲在走路时摩擦出声。
茂夫：……果然让小孩子来还是太勉强了吧。

校舍走廊深处就是传闻多发地，也是委托人所摆脱的除灵地点。
一个散发着荧光绿的巨大肌肉男正背对着他们而立。
「呜哇，那是什么，连我都看得到了。」
一路上因为什么都看不到，除了冷就再无其他感受的灵幻发出了惊叹声。
「你就是前来打搅本大爷的人吗，居然能一路闯到这里，真不错嘛。不过，也到此为止了！」绿色的肌肉猛男转过了身，举起拳头飞速攻来，「看我三秒就收拾掉你——！」
已经除了一路恶灵的茂夫抬起手臂。
掌心正对飞扑而至的荧绿面孔的瞬间，时间突然停止了一瞬，荧绿面孔上张大的鼻孔钻出来一个同样荧绿的水滴球形。
球形在钻出的同时迅速将荧绿肌肉男吸成了单薄的纸片，和肌肉男如出一辙的脸正皱着眉看向靠谱的成年男子和他的助手。
「在搞什么呢，你们。」
小灵幻张大了嘴：鼻、鼻涕？说话了——！
茂夫还在对着那个荧绿水滴发愣，那种虚幻的不安定感开始变得极为熟悉，几乎有什么要破土而出。
「恶，灵幻，你那是什么打扮。」荧绿水滴变成了绿色的幽云，发出了毫不留情的嘲笑声。
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小灵幻莫名羞愤起来，色厉内荏地大叫：「干什么！你没看过铠甲勇士吗！」
「没救了这家伙，根本就是角色扮演无法自拔了。」幽云怪笑着做了个鬼脸，飞到茂夫面前：「喂茂夫，醒醒！」
茂夫颤了一下身子。
脑海中有什么开始松动，片段瞬间如瀑布般开始飞泻闪回。
「真是的，除个灵居然能两个人都陷入幻境！灵幻就不说了，茂夫又是被灵的花言巧语蛊惑了吧？」
「啊。」茂夫记起来了，「小酒窝。」
原本高瘦的成年体格开始回缩，助手和幽云一起看向身穿硬纸壳铠甲的靠谱成年男性。
「干嘛，干嘛？」小灵幻有很不好的预感，他从刚才起就完全没跟上状况。
「师父。」恢复了初中生打扮的茂夫解除了灵对师父的限制，「铠甲，破了哦。」
灵幻下意识低头，果然看到原本还是初中生的自己已经变成了成人外表，都把硬纸壳铠甲给撑破了。
「诶——！」灵幻手忙脚乱地试图使自己看起来得体些，正在恢复记忆的大脑却还十分混乱，对着小酒窝嘲笑的目光忍不住喊：「干嘛！青春期的小男生就是爱犯傻啊——！」
「恩，能看到这样的师父感觉很新鲜。」茂夫终于意识到了灵幻的衣着问题，用超能力帮他换上了常穿的西装。
大脑彻底清醒的灵幻想掩面了。
可恶啊——！！

之后真正的除灵工作无波无澜。
「感觉是很有意义的一次除灵呢。」茂夫在回去的路上说。
「是吗？要不是我进去叫醒你俩，很有可能会一直睡下去哦？」小酒窝的表情没什么波动。
「mob也体会过大人的艰辛了吧？想必意义就在这里了。」灵幻正在试图转移焦点。
「是哦。」茂夫微微笑了起来，「能体会到经营和生存的不易。不过师父作为助手的姿态也很——」
「啊——！！！去吃拉面吧！！叉烧！叉烧分你四块！！」
……
两人一灵在夕阳中远远离去了。
今天的灵幻相谈事务所也在正常运营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