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399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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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原型 偶像梦幻祭 朔间零 , 羽风薰
标签 零薰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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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9
24
2022-3-4 01:39
- 导读
- *SakumaRei×HakazeKaoru
*含有角色受刑描写,以及不符合科学规律的捏造,完全架空的捏造西幻世界。含有角色种族的改变(魔女零),以及一些作者趣味使然的攻方女装情节。
*作者完全不懂宗教,相关情节谬误极多,请读者海涵。
*酒后作业,醉话集锦,阅读中产生任何不适感都请立刻退出。
*作业用bgm Apple-GFRIEND
如果从太阳刚刚从树梢上爬起的清晨四时开始计时,那么到黑夜彻底降临、如同厚重的幕布盖住天际的晚间九时的现在,羽风薰已经在十字圣刑的刑具上挂了十七个小时整。
他从清晨开始被从禁闭室里拖出来,浑身虚软地被放倒在地上。双手向两侧张开,腿并拢着放置在十字形的木架上。长钉穿过左前臂上的骨头时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清晰的痛楚,只有钉子穿过骨头时的摩擦感和错位感是真实的。紧接着是手腕和脚踝共四处,同样的长钉刺破他的皮肤再敲打着穿进他的骨骼,给人毛骨悚然的触感,仍然不怎么痛。横木和竖木钉成的十字架被缓缓推起来,羽风薰也感觉到自己从平躺着的姿势变成被悬挂在半空中,就像是教廷抓获的那些女巫们会在房间里储存的蝴蝶标本,用珠针钉在画框里,他此刻也被钉在十字架上。
其实并没有多痛,前五天的日子里他受了更多的“考验”。 趁太阳才刚刚升起来,炙热的阳光还没有像烈火一样灼烤着大地,羽风薰尚且还能够思考。尽管不那么清明,他还是能够回忆起自己被相熟的神职人员推上审判庭的那一天。
身着红衣,面相略显老态的枢机主教端着圣经站在台上,而他自己跪在正中间。平日里关系相处融洽的神职人员以及那些年轻的修女,此刻像围着罪大恶极的犯人一样在他的身后站成一个圆弧形,每个人都含着悲悯和惋惜的眼神。
“你能够证明自己吗?”枢机主教说。“我们当然相信羽风神父没有受到魔女的引诱,仍然是上帝虔诚的信徒。可是凡事都需要证据……”
羽风薰感觉有点反胃。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把自己的目光从枢机主教的脸上转移到对方的胡子上,然后仍然听着枢机主教义正辞严的宣讲。“如果羽风神父可以接受驱魔仪式和圣水的洗礼,再承受过十字圣刑,而仍然没有在形态上做出任何改变,还是人类的模样,那么教廷当然可以证明你的清白。”枢机主教晃了一下头,他白色的胡子也跟着在空气中荡了一下。“羽风神父也是我们的兄弟姊妹啊……仁慈的主不会冤枉任何一个清白的人。”
羽风薰垂着头,看不清具体是什么表情。他一个人孤零零跪在审判庭的正中央,枢机主教也好其他神职人员也罢,所有的神父、执事和修女,他们用目光作剑,一瞬不转地凝视着、刺着他。好像所有人都在等羽风薰给出一个答案,他自己的回答将要决定他是怀着求死的心迈向通往天堂的路,还是选择转过头投入夜的怀抱,踏进永恒沉睡的深渊。
羽风薰仍然垂着头,审判庭上只有窒息一般的沉默。最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失真、但相当清晰的,羽风薰说。
“我愿意。”
那之后的第一天凌晨开始,他被押解着投入了禁闭室。
说是禁闭室,更像是和静室构造相似的牢房。空间相当逼仄狭小,如果要容纳羽风薰之外的另一个人,那是万万行不通的。禁闭室三面是墙,另一面则是门,房间里没有光源也不开窗,人在里面居住时着实很难体察到时间的流逝。如果不是枢机主教带着其他的神职人员浩浩荡荡来将他带出禁闭室,再举行过一场驱魔仪式,恐怕羽风薰还察觉不到,这已经是第一天的正午时分。
接下来的第二天和第三天羽风薰什么都没有做,他完全没法感受时间的概念,在无尽的黑暗和寂静里度过了一天接一天。教廷不希望有人和他说话,据说是为了避免他被魔女引诱以后再来引诱他人的可能性;也不希望有人为他送食物,为的是将他逼迫到极限从而露出体内的恶魔。可惜羽风薰从来没有也绝不可能成为魔女的信徒,体内也根本不存在什么恶魔,教廷这样的对待方式没法找到他们想要的“恶魔”。只能让羽风薰在这三天的“禁闭”当中变得更加恍惚,且虚弱。
羽风薰判断出第四天其实是因为感觉到有人站在了自己面前。他想抬起头,但是没有什么力气,教廷不为他供餐,只允许他喝一些清水。那些以往一同进行告解和弥撒仪式的神职人员这时候通通板着脸,或许是怕他也对他们使出魔女的引诱,将他几乎是拖拽着带到了审判庭。
依旧是熟悉的面孔,枢机主教站在台上,神职人员和修女在他身后围成一个圆弧形,审判庭中间放置着一具可容一人的大水池。按羽风薰的经验,这种池子是平时为新生儿洗礼和祈福的受洗池,不知这个加大版的水池要被枢机主教用来怎么洗涤自己“被黑暗引诱的灵魂”。
他的思绪到这里紧急暂停,似乎是触发了大脑的保护机制,羽风薰总觉得或许再回忆下去他就要在这种悬挂在十字架上的不妙姿势之中吐出来了。于是他停下话题,调整呼吸,尽可能去放空自己的大脑。此刻是晚间九时,夜已来临,天幕中圆月高悬。羽风薰的感受大概比白天时要好上一些,没有正午阳光的暴晒,手腕与脚踝上的痛感堪堪可以忍受。他只是垂着头,仍然如同蝴蝶标本一般挂在十字架上,皎皎的银白色的月光洒落在他砂金的发丝,似笼上轻纱,也像蒙着雾。即使痛感和无力感仍然从四肢的血管和骨骼缓慢的爬升,只要挨过这两天,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羽风薰这样胡思乱想着,突然在晚风摇动树叶的持续不断的沙沙声响之中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极轻,却又极清晰,缓慢柔和的如同在他脑海中回响起来的叹息声。羽风薰不知从四肢百骸的哪一处借来了力气,如同接受神谕感召一般猛然抬起头。
他在空无一人的广场正中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眼睛。
魔女之夜
work by MARK.
教廷讨伐魔女的计划其实不是一天两天了。
当年利茨林克选址在靠近森林的这座小城、又以利茨林克为中心建立起附近的一众城镇,就是为了传说中森林里居住着的拥有城堡的魔女。相传魔女会吞食人的灵魂,而森林是魔女的爪牙,它引诱幼童与青年人走失,然后送进魔女的餐盘,成为鲜嫩的晚餐。
在利茨林克城邦建立的相当长一段时间之后,甚至有两百多年,城邦里的青年人都是安全的。至于幼童们,因为活泼贪玩的天性,总会逃开长辈的视线,悄悄的钻进茂密昏暗而不见天日的森林里。每当这时,就会有一位手持着磨损猎枪的猎人,在森林之中寻回顽皮的孩子们,护送他们回到各自的家中。
年轻人的失踪则更为棘手。相传,以灵魂为代价向魔女许愿,愿望就一定会成真。不管长辈、学校和教廷、再怎么宣传,年轻人的好奇心都是无法被完全遏制住的。他们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在私下里向魔女许愿,或许也是因为这种荒诞的理由,年轻人失踪的频率反而比幼童更高了起来。
那天羽风薰刚刚主持完一场相当庄重繁琐的弥撒,圣体圣餐的仪式容不得半点差错。天气炎热,太阳毒辣,他厚重的礼衣之下闷出一层汗水。羽风薰回到休息室,将礼衣脱下,复换上象征着简朴和节制的黑袍。
笃笃笃,有人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来了哦——”他放下悄悄加了蜜糖的水杯,站起身稍微掸了一下衣服上的褶皱,转身要去开门时感觉好像看到一抹格外鲜艳的红色。
诶?骗人的吧,教廷里除了枢机主教的衣服是红色,其他时候可没有那么纯粹鲜艳的颜色了啊。羽风薰这样想着,只当是自己因为天气太热而产生了一点视觉上的错位,很快就打开房门去参加下午的例会。
说真的,最近失踪的年轻人未免也太多了吧?要不是在教廷里,说不准连自己都有风险啊?他跟在修女的身后两步处,不紧不慢一边走路一边开小差。
不过很多时候事情并不能都如他所愿。在开过例会的两天之后,教廷当中年轻的神职人员也开始失踪。枢机主教下了指令,从上到下开始彻彻底底盘查。羽风薰苦不堪言,本来神父的工作就已经足够麻烦,这下连行程都被半监视着管控起来。
礼拜日的例会上他把枢机主教冗长的讲话当耳旁风,坐在青绿色头发的同僚身后偷闲,砂金色的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在现实马上就要关灯而他将陷入沉睡的边缘,一个听上去显得不是那么悦耳的有点发尖的男声把他吵醒,一下子就拉回了现实。
“我敢肯定,那一定是魔女。”这张并不熟悉的同僚的面孔因为激动而显得有点扭曲,他继续他慷慨激昂的陈词。“一般的女人不会在正午时分用黑袍笼罩全身,更不会穿着这样的服饰来到教廷!她的眼睛是红色的,就像魔魅一样,会引诱人直到地狱。我敢保证、以圣父圣子圣灵童贞圣母玛利亚的名义起誓,她一定就是森林之中的魔女!”
枢机主教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随后苍老而听起来略显距离感的声音从台上传过来,蒙蒙的。具体是什么内容羽风薰并没有听清,在听完那一份慷慨激昂的口头檄文之后他便像受了什么感召一样将头顶抵在同僚的后背沉沉睡去,直到对方在会议结束之后温柔地将他叫醒。
三天之后他被归进讨伐魔女的队伍里,携带着足量的银器、圣水和十字架从利茨林克城去往森林的深处。
讨伐的日子并不像羽风薰想象中那么好过,至少在森林中行走就稍微有些辛苦了。这片没有名字的森林常年昏暗不见天日,太阳的辉光没法从茂密的枝叶缝隙中透过一丝,树林间似乎永远是潮湿闷热的雾。
他们出于谨慎在森林中生起篝火,用珍贵的圣水在这受魔女的气息而浸染的土地上浇洗出一小片圣徒们可以休息的面积。男性的神职人员轮流守夜,在没有找到魔女的踪迹之前,这森林正中的一小片营地即是他们休憩的土地。
羽风薰在第五夜的后半夜守夜。加入魔女讨伐的大队伍里并不是他本人的意愿,更大的可能是看在他姓氏和家境的份上,将信仰并不那么虔诚的羽风神父划进了这份完全不吃力且履历相当漂亮的工作里。羽风薰面上露出一个略有点嘲弄的笑,用木棍去拨弄篝火底下的灰堆。夜里的森林更冷且更加潮湿,他坐在篝火旁边,火堆燃烧噼啪作响。雾一点一点漫上来,如同夜之女神的头纱,把这片森林覆盖住了。
他头一点一点,像在例会上把头顶在同僚背后那样沉沉睡去。
他醒过来时天还没有亮透,熹微的晨光不知如何挣破了枝叶的束缚,穿透了雾落在森林里。篝火不见了,帐篷不见了。羽风薰站起身,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环视四周,发现就连教廷的神职人员也像从没来过这里一样消失得全无踪迹。
羽风薰还是有点慌张,他呼了口气,稳下心神握紧领口上悬挂的十字架吊坠,抬起头一看——
大概不到两百米的程度,距离极近,他看到一座城堡一般的宫殿。墙砖是古老而深的黑色,两侧有塔楼,大门上镶嵌着彩金以及宝石的极尽奢华甚至虚幻的魔女的城堡。即使从未见过,羽风薰也就是知道,教会在森林中搜寻了五天也毫无踪迹的魔女的城堡,此刻正矗立在他眼前。
他还在权衡是不是要现在转头逃跑来得比较识时务,头上顶着狼耳朵的灰发少年就从离他不远的树梢上咻地跳下来。对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一把捉着羽风薰的手腕就往前走。
“喂喂,我说,稍微也慢一点吧,一上来就拉手的话我们也还没熟到那个地步啊?”“这位,呃,狼人先生?你这是要带我去魔女的宫殿里吗?我还是不太想过去的啊不然你就放我原路返回好了,即使魔女是绝对的美人我也是无福消受的喔?”羽风薰被灰头发的狼耳少年拖着往前走,城堡的大门为他们敞开。穿过放置着夜之女神神像和喷泉的前庭以及大片的玫瑰园,他们走进了另一扇宝石把手的小门。
羽风薰正式进入了魔女宫殿的内里,而大厅的尽头是一把纯然的黑色宝座。
黑色长卷发红色眼睛的魔女正斜倚着靠在宝座上。
魔女的眼睛和他脖子上的红宝石项链一样,熠熠闪着血红色的辉光。对方的手拄着下巴,幽幽开口。“又见面了啊?羽风神父。”
羽风薰没来得及反应那个“又”,他看着眼前长相极度美艳甚至可以称得上用妖娆形容的魔女,从喉咙里发出了相当低沉而具有磁性的男声。嘴巴张合了一下,话在嗓子里转了一圈又卡了个壳。“……你是男的?”
魔女,不,朔间零并没有生气。他在宝座上斜倚得更加厉害,把两条腿都支起来,架到扶手上去。他红唇微张。“你们人类不是自顾自地将吾辈称为食人灵魂的魔女吗?所以性别的问题……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是不是,羽风神父?”
羽风薰注意到对方的穿着打扮非常显然是女性的衣物。这位男魔女身上抹胸的黑色长裙直到小腿,此刻正因为将腿架到扶手上去的动作而从裙摆开叉处露出大腿苍白光洁的雪一样的肌肤。对方的黑色卷发披在身后,颈部佩戴着相当繁复华丽的项链,末端的红宝石吊坠垂在胸口,又被掩盖在略显空荡的黑色抹胸长裙的领口里。魔女左臂佩着一只雕饰精美的黄金臂环,右手则穿着网纱的手套。羽风薰一边想着非礼勿视,倏而又反应过来这根本是个男人,拿不准到底该用什么方式去应对。
他犹豫着权衡了一会儿,只是抬起头,尽可能平静地对魔女发问。“我为什么会到这里来?又什么时候能够离开?”
魔女露出一副相当惊奇的表情,一双美眸微微睁大,用和他美艳的外貌完全不搭的老成语气慢悠悠地反问。“哦?羽风神父难道不是来讨伐吾辈的吗?”
“……我看起来也不像那么傻的人吧?”羽风薰说,“现在你杀我看起来还比较快一点。”
交流比他想象中更简单,出乎意料的,魔女是个通情达理到甚至让他觉得有点像远在都城的羽风家曾祖的人……如果魔女真的是人的话。他感觉代表直觉的小人好像趴在自己耳边,拎着耳朵苦口婆心地劝。“你看,这个魔女应该是没杀过人的,他讲话根本就像埃德伦德家那个走路都走不稳还要参加每周日的大礼拜的老爷爷,怎么会是那种吃人灵魂的恶魔呢?”而代表理性的小人又飞起来踢开代表直觉的小人,“那可是魔女!说话再怎么像老爷爷也是吹一口气我们就死透了的角色啊,可怜他之前先可怜可怜自己行不行啊!”
羽风薰在灰头发的狼耳少年和魔女奇怪的目光里用力摇了摇头,把两个小人都甩飞,转过头去看向魔女。
“现在汝也走不了喏。”魔女托着腮,网纱手套上有碎钻闪烁的辉光。“汝进入这里并不是吾辈的本意。在吾辈成为夜之女神的代行人——也就是所谓的魔女之前,这座宫殿就已经存在了,吾辈也没法说出确切的时间。不过,按照以往的经验来讲,说不准三四天左右羽风神父也就可以离开了。”
“以往的经验是指森林里那些失踪的小孩子吗?”羽风薰问。
“这里可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幼童的身影呀……羽风神父将吾辈想成什么样的人了?”魔女露出惊讶的表情,转而又眉眼微垂,看似泫然欲泣。“在代行人手册上也记载过会有误入此地的情况发生,羽风神父如果不相信,大可以自行查阅一番喏。”在羽风薰组织好语言之前,魔女又眨了眨眼睛,开玩笑似的问他。“羽风神父,现在可是活生生的魔女在汝面前哦?如果有什么是教廷的图书上未曾记载过而汝又格外好奇的话,不妨直接来询问吾辈如何?”
羽风薰看着魔女,魔女对他眨眨眼睛。“吾辈一定知无不言?”
接下来的日子里,家境殷实背景深厚的羽风神父,也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真正的“穷奢极欲”。魔女脖子上的项链末端坠的那颗红宝石甚至比教皇冠冕上的品相更好、水头更足,招待他饮酒的杯子也确确实实是白水晶的质地。他也没闲着,真的向魔女问了问题。关于魔女的来历,他的信徒,还有那些奇怪的传说。魔女也都履行了诺言,一一讲给他听了。狼耳朵的 孩子是主动追随魔女的信徒,相当少见的狼人一族。皮肤黑一点体格更结实的孩子则是魔女亲手养大的,他母亲早逝,父亲将他托付给魔女。他们四个人坐在一张长桌上吃饭,羽风薰一边用叉子往嘴里送淋了枫糖浆和蜂蜜的烤薄饼,一边想晃牙君的手艺真是不赖,阿多尼斯君烤肉的手法也是一绝嘛。
转眼间就到了第三天的夜里。
他不知道魔女的姓名,却在直觉中感受到魔女并没有真正的吞食过谁的灵魂。不过照这样讲,魔女的真名也不可能随便就给谁知道吧。羽风薰端起白水晶的杯子,把兑了苹果汁的威士忌送到唇边,一份威士忌加两份苹果汁,配一点柠檬和接骨木糖浆。酸甜混合着辛辣,苹果和麦芽的香气一同顺着喉咙滑下去,他用叉子戳一颗用话梅腌渍过的小番茄,略微发粘的淡红色果汁沿着叉子的柄滑下去粘在他手指上,而他浑然不觉。魔女正用叉子卷着一片生火腿送进口中,红唇微张,显得有些尖锐的犬齿撕开生火腿,然后很快嘴唇合上了,对方咀嚼,咽下,姿态优雅动作克制。魔女同样端起白水晶的酒杯,饮下一口生榨的番茄汁。
说起来,到底为什么会用香槟杯来装威士忌和番茄汁啊?!羽风薰不常用但仍然熟稔的贵族礼节突然发作,在心里狠狠表达了对这种行为的不满。他把小番茄送进嘴里,带点铁锈腥气和酸味的浆果在臼齿之间磨碎,很快话梅的香气又反着炸开。羽风薰不说话,出神似的看着朔间零,红色的项链吊坠,红色的眼睛。
他不知怎么的,将口中那颗小番茄咽下去了,又用苹果味的威士忌压了一下,然后做足什么准备一样开口。“……以前也曾听教廷的人说过,魔女是不是也能表演一下那种魔女之舞呢?”
魔女露出相当惊讶的表情,眉梢挑起似笑非笑着,他说。“哦?羽风君,莫非汝也准备向魔女献上灵魂?如果没有祭品的话,那个仪式是不会开始的哦。”
羽风薰听完,不说话了。他尚且还没有为了魔女献出灵魂的打算,就像面前的冷盘上施了什么法术一样,他突然低下头,像对食物无比感兴趣一样又叉起一颗小番茄。
魔女看着他像端详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端详那颗小番茄,真的发出咯咯的笑声。他抬起手掩面,网纱手套上碎钻的光熠熠闪起来。在笑声里魔女从长桌的主位站起,他稍微拂了一下裙摆,在众人的注视里,右脚先踩上了椅子。
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睛含着笑意望向羽风薰,而羽风薰也同样望向他。魔女抿唇,他说,“给羽风君跳一回也无妨,不会收取你的灵魂做代价的。”
而后魔女踩着椅子站上了长桌。
他旋转着,舞动着,用走完一张长桌的时间跳完了一整支舞。他的手臂抬起,在头顶而手腕交叠,相当轻巧地旋转。魔女一步一步往前,舞步几乎是无法记忆的虚幻的表演,羽风薰只能看到酒杯被他的鞋尖踢倒,白水晶咕噜噜滚落在地上摔成尖锐的碎片,杯里浅红色的番茄汁显得有些生,没聚成一滩就渗进地毯里。阿多尼斯君的甜红酒和晃牙君的香槟酒也被他通通在旋转之中踢倒了,深红与琥珀色的酒液蔓着从长桌的桌沿流下来,拉成一条泛着甜香的线。那些镶嵌着金线的彩绘珐琅盘子被魔女的裙摆扫到地下,摔出价值千金的脆响。
魔女的鞋尖碾着踩过银质餐盘里切开的无花果,鞋跟叩响桌面,粉红的果肉和淡青色的果皮被红色的高跟鞋底压下去,流出浅红色的汁液,又很快顺着桌沿滴落下去了。
羽风薰感觉空气之中好像到处都是溢满了奶油蜂蜜枫糖浆或者无花果苹果汁香槟酒之类其他什么东西都好的甜香气味,他几乎要陷入恍惚,在饱和出来的透着话梅酸味的甜香气息里飘起来了。他除了魔女的舞蹈什么都看不到了,视觉自动忽略了天亮或者天黑,其他人还是别的什么,银叉子掉在地上,第三夜仅在一支舞中匆匆离去。
魔女跳下长桌,高跟鞋的鞋跟在落下一声清脆的响。
他手掌里凭空出现一只鲜红色的苹果。魔女腰臀部靠坐在长桌边上,羽风薰面前的位置。他抬起苹果,四指握着,嘴唇轻轻贴在苹果上,确切地说是吻了一下,留下同样鲜红色的口红印记。魔女将这只苹果放进羽风薰的手心里,他离得太近,近到羽风薰甚至能够闻得到魔女身上带点话梅味的辛辣的甜香,闻得到他刚刚喝下去的番茄汁的酸味。苹果的底部贴在羽风薰掌心,魔女的额头贴着他的额头,吐息里都是说不上来的酸甜的朦胧的香气。
魔女用戴着网纱手套的那只手摸了一下羽风薰的侧脸,有点粗糙。他说,“夜之女神预言过,吾等还会再次见面喏。下次见面,羽风神父可要记得吾辈的名字。”
羽风薰心想,你也没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啊,你们魔女藏个真名比藏什么宝贝都珍惜,我怎么知道你叫什么。他这样想着,魔女的手掌就贴在他肩头,动作轻柔却相当有力地把他往后推。明明是魔女宫殿那种大理石材质的地面,却像从高塔顶端或者说是云端坠落一般,有无法形容的跌落般无尽的失重感从指尖传递到手臂又到了四肢百骸的每一处肌肤。在失重感之中羽风薰不断下坠,四周的景色都变成了没有分别的饱和度极淡的灰,他滑落着,心里却不知道为何出现一个单字。
沉默的,无人知晓。即使没人告诉过,羽风薰也清楚,那应该就是他的名字。
那是魔女的真名。
在意识彻底消失的边缘,零沉而略带哑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过来,还带点隐隐地低笑。他 说,下次不许再将吾辈认成女人了啊?
可是你不就是穿的女装吗!羽风薰也有点抓狂,他还在一刻不停地坠落,不知要到何处才是尽头。困意比其他任何一种感觉都更加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大脑,再止不住的失重与下坠的过程中,他宛若婴孩一般陷入甜美的安睡。
听不到任何声音的,沉溺进夜的梦乡。
羽风薰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在马车上。
他不知如何从魔女的宫殿之中逃脱出来,在马车上醒来时周围也全都是他认识或者又不认识的神职人员。那些一双一双的黑色棕色蓝色绿色紫色又或者是琥珀色的眼睛通通都如出一辙一瞬不转的看着他。羽风薰有点头痛,眩晕和痛感的呼声几乎要从他双唇之间跑出来,呼吸都不能做到百分百地畅通。他努力鼓起胸膛,深吸了几口气,直到周围一直看着他的人也终于开口。
有人问他,他头痛,分不清是谁。对方问“羽风神父,你醒来了。”
羽风薰只在嗓子里迷迷糊糊咕哝着应一声,很快又晕倒一样睡了过去。没有任何理由地就陷入沉眠,他不做梦,只在灰色的梦境里触摸到红色的影子。
醒来之后羽风薰被押解到审判庭。
和他同时进到森林里的神职人员无一人从森林中安全离开,甚至连能够传出消息的秘法都没来得及触发。羽风薰呢,他在失踪了三个月之后完好无损的、悄无声息的从魔女之森被“送回”了森林边缘,好让来巡视的神职人员把他捡回利茨林克城。其他人都全无生存的迹象,只有他。
三个月?不是三天……羽风薰不敢也不能将他记忆之中的那些话通通一口气讲出来大白于天下,他只是保持着沉默,在审判庭的正中间直膝跪下,在兄弟姐妹神职人员的目光里接受所谓“神圣的审判。”
“你呢?你有什么要为自己辩解的呢,羽风神父。”身着红衣的枢机主教面容慈悲眼睑低垂,他站在不远的审判台上,羽风薰跪在地中间。教廷怀疑他已经受到魔女的引诱,在这具神父的外表之外,更有染上了黑色的灵魂藏在躯壳下,要将邪恶的、污秽的教传给世人。
“我并没有做过那种事,也没有受到魔女的引诱,实际上,在森林之中我只是在迷雾里度过了三个月,并不知道什么魔女的踪迹。”羽风薰不卑不亢地,回答过了,他低下头,天灵盖对准教堂正中钉在十字架上神情悲悯的天父。枢机主教不知在想什么,他的红袍边轻微摆动。抱着圣经的手臂稍微紧了一些。
“如果能够接受圣刑呢?”
羽风薰听见这话,下意识地、极用力的猛抬起头来。
枢机主教显得格外苍老的脸上表情透出不自然的超脱和慈悲。“如果羽风神父能够接受圣刑呢?”
“我要再问一次,羽风神父,你真的没有见过魔女,并且受到魔女的引诱而向教廷和主说谎吗?”
身着红衣的枢机主教站在台上,和他的距离说不上远,却有语言无法形容的高高在上的距离感。羽风薰躺在受洗池里,他看不清枢机主教的表情,也听不懂对方语气里绝对内涵了什么东西的潜台词。他只觉得此刻空气沉重而冰冷,浸泡着自己的圣水却是温暖的,水波温柔又温热的抚摸着自己的脸颊,他整个身体都沉在水中,只有脸露在水面上。
“很可惜,羽风神父或许没有听到我的问题,看来他确实要接受过圣水的洗礼,让仁慈的天父来判断他是否有罪、决定他的清白。”枢机主教略一点头,下颌往回一收,就有其他的神职人员围上来,动作相当干脆麻利地抓着羽风薰的手和脚,把他按进了受洗池。
其实羽风薰并不是没有听见,夜之女神的代行人、黑夜的魔女那张极其美艳的脸和血红色的眼睛不断在他脑海中回放。对方穿着黑色的裙子在长桌上起舞的身影,鞋尖将果实踩得粉碎流出汁液的样子,抿起嘴角冲他露出笑容的模样。这些美丽的幻影一股脑地化作软滑又无比柔韧的绸带,在羽风薰的喉咙处打了个死结。他张开嘴巴,短促地往外猛呼了一口气,解脱一般——
而后整张脸都被按进了水里。
在绝无半点杂质、呈现出纯粹而绝不自然的透明的蓝色受洗池之中,胸膛上压着巨石一般无法呼吸的此刻,羽风薰的时间却好像在水面折射出的粼粼波光和自己吐出来的空气泡涌上去再一个一个炸开的声音里无限拉长了。他的大脑像一架幻灯机,自顾自地按下了倒带的放映键,跑起来并不是他意愿指使下的走马灯,将记忆回溯到他根本全无印象的那一天。
讨伐会议举办的那天,年轻的修女敲响休息室门扉的瞬间,他匆匆离开时毫无所觉向窗口瞟过的一眼,他看到的在教廷中极少出现的红色。
那时羽风薰的目光穿过了大开的玻璃窗、繁盛茂密的梧桐树和教廷的半个前院,在他自己都没注意过的时候停在了庭院正中那个穿着黑袍的奇怪女人身上。而对方用足以挡住脸庞和身材的宽大黑袍将自己笼罩起来、黑色的长卷发如水一般从兜帽之中流泻着垂下。
在黑发和苍白的皮肤之间,羽风薰看到一双极其动人的眼睛。
眼窝极深、眼尾稍稍扬起,瞳仁是比教皇冠冕上的那颗红宝石还要纯粹的血红色。看一眼就会眩晕着被摄走魂魄的魔魅一样的眼睛。
那是魔女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