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起床的时候，感觉世界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晨风中，树叶发出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簌簌声，远方黎明的天空透着蓝绿橙的三色渐变。
……仔细一看，原来——

“已经到这个季节了吗？”

莱诺洁白的花苞，悄然怕上了梢头。它们藏在新绿树叶的缝隙间，伴着早春难得的温暖天气，一起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早上好！”

正想着自己第一次见到莱诺花的时节对人生有如何如何美好的感悟——从二楼打开的窗户探出了一个小脑袋，冲站在正门附近的自己打了招呼，回忆随即就此打住。

“早啊，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自然而然地，自己也带着笑容抬起头回了话。

“今天黎恩要回来了！夜里实在是太兴奋！怎么都睡不着！”

然后自己发现了，窗边那个回复自己的笑容，比地平线上尚未升起的太阳更加耀眼。

“……今天的风仿佛在欢迎他回来，一直都是北风。或许女神也希望他能赶快回到我们身边来吧。”
“嗯嗯！真希望他坐的列车赶快到站啊！”

就在自己因为他的灿烂笑容移不开眼睛时，窗内的房间里忽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喂！艾略特！不要把身子探出窗外！多危——哇哇哇！”
“哇哇！！马——”

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艾略特真的在无意识中手下一松，探出去大半的身子直直地从窗框摔了出去。
他心里一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完全顾不上听冲过来的马奇亚斯在喊什么。
来不及做好受伤的思想准备，艾略特就掉进了一个结实的臂弯当中。坠落的冲击感和人体的温度令他皱紧了眉头，半晌，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了，原来自己平安无事。

“你们没事吧？！”
“不要紧，我接住他了。”
“…………呼，吓、吓死我了……”

窗边的始作俑者马奇亚斯慌慌张张探出了头，看到艾略特被完美地兜进了盖乌斯结实的胳膊里，刚想松一口气，没想到身后又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这书呆子，天还未亮就这般大呼小叫，是不是也想摔下去方便来个延期毕业？”
“尤西斯！我知道你凌晨才睡下！但我刚才也不是故意要吵醒你的！”
“既然知道自己做得不对就把声音放低些！昨天晚上我熄灯后你还在房间里放声背诵，真是扰人清梦！”
“我一紧张就喜欢出声背诵，效果好！再说了那时候我也出门确认过了，整个二层都已经熄灯了！你自己不睡觉怎么还怪到我头上了！”
“用你的木头脑子好好想想！我刚闭上眼就听见你在嘟囔政治考点！偏偏还是现在我最不想接触的税收专题！”

罢了罢了，这两人一起头结果只能是没完没了，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了抬杠而吵架 还是想吵架所以要抬杠。
还有，真的很希望他们不要随便说些自我暴露真相的内容。晚上密切关注对方几点睡觉？这是什么新奇的比法？时间长了身体会受不了的，熬夜可是健康生活的大忌。
不过，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他们两个为了各自的出路，现在都忙得不可开交。一个是备战帝国最具盛名都学府考试，一个是操持家业尽快完成各方交接，确保领地恢复平稳运行。角色转变得太快，他们也只能鼓足干劲去面对。

“那个……盖乌斯，我没事了…放我下来吧？”
“先等咱们离开局部交火地区吧。既然你早起了，正好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嗯？要做什么？”
“事成之后我请客，一起去樱桃吃早饭吧。”
“哇，太好了！”

不明就里的艾略特就这样，一直被盖乌斯抱到了学院正门前。
说没事虽然并没有错误，但是这有惊无险的遭遇也让他的手依然颤抖不已。

“好，仔细检查一下，身上别有伤，不然我也不放心让你帮忙。”
“嗯……基本上…感觉没什么大碍……就是被吓得有点儿腿软。是要搬东西吗？”
“别太勉强自己，如果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及时说。”
“啊哈哈……我没事啦。你也别卖关子了，到底要我干什么？”
“模特。”
“模特？”
“嗯，之前我说过吧？我想画你。这几天正好看你也不忙……”
“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美术部的活动室吧。我还挺期待樱桃推出的新晨间套餐呢！”

太阳终于让整个身子都离开了地平线，为街上投下了第一缕光芒。
艾略特的笑容折射着斜斜的阳光，微微有些发红。他伸出手，握住了盖乌斯宽厚的手掌，自己率先迈开了充满期待的步伐。
盖乌斯见他走起来确实看不出什么大碍，便也放心地一点头，和艾略特一并来到了活动室。
借走了林黛的椅子请艾略特坐下，这时候盖乌斯却为自己要绘制的动作犯了难。

“肖像画的基本要求是保持固定的坐姿对吧？之前我找尤西斯借过《帝国美术史》，上艺术课也问过梅亚莉教官，多少知道油画模特的基本原则。普通的坐姿应该不要紧吧？”
“嗯，请保持好你认为舒适的固定姿势，我这就动笔。”

在椅子上端坐的艾略特平静地说着，面色也由最开始挂在盖乌斯怀里的惨白恢复成了健康的白皙。
提到那本曾经正面击落黎恩的《帝国美术史》，盖乌斯不禁莞尔。
这一年发生的太多太多，现在回忆起来才真正意识到了，每一场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宝。它们在自己的前行的路上变成了大大小小的标识，今后也会指引自己选择最正确的方向。

“打草稿比较随意，不需要完全保持一动不动。实在坐不住就起来活动活动吧。”
“好～请多指教，盖乌斯老师～”
“承让了，艾略特老师。”

艺术家之间最常用「老师」相称，这是和班上的其他同学完全用不到的称呼。也只有他们二人独处时，才会给对方的名字末尾加上这种熟悉却陌生的头衔。
按照平时的顺序，盖乌斯先拿起了自己惯用的炭条，大致画出了艾略特和椅子的轮廓。
那边的艾略特一直很安静，一言不发地坐在椅子上，看来态度相当认真，思想觉悟也太高了。

“艾略特老师，我的草稿基本完成了，稍微休息一下吧。”
“…………”
“嗯？艾略特？”
“呼……呼……”

盖乌斯从画布上抬头望去，无奈地笑了——艾略特哪里是配合得好，根本就是直接倚着椅子睡着了！
这也难怪，毕竟黎恩今天要回来了，他由衷地期待今天的到来，一夜没怎么好睡。
他翘首以盼的那一天终究到了。
又能回到过去，回到大家一起学习，一起生活，憧憬未来的生活了。

盖乌斯想到了之前两个人一起喝茶的时，黎恩红着脸说自己看到了托瓦会长的睡颜的表情。
那个一向以正经著称的黎恩都能窘成这样，看来帝国人很在意看到或者被人看到睡颜？
一直和家庭一起生活的盖乌斯并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奥秘，他倒是很喜欢看弟弟妹妹幸福入梦的表情。
于是他也起身走了过去，端详起了艾略特的脸。

是笑容。
艾略特在梦里露出了笑容。
或许他梦到了学院祭的那些天，或许他梦到了黎恩走来的身影，或许他梦到了自己带着小提琴为世界送去治愈旋律的——

“盖乌斯……谢谢你……”

！！

他、他说什么……？！

盖乌斯伸出手，想触碰那个笑容，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发生了幻听。
但是下一个瞬间，他幡然醒悟，立刻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翻开了随身携带的、自己常用的笔记本用铅笔画了起来。

在盖乌斯沉默作画的期间，太阳又升高了许多。透过玻璃窗投下的光芒洒在艾略特的红发上，染成了一片炫丽的色彩，犹如傍晚时分的火烧云。

“嗯……嗯？我在哪儿？”

未完成的草稿被这一声低吟打断了。
盖乌斯慌忙收起笔记本，扭头一瞥，发现艾略特揉着眼睛正四下环视。

“啊嘞……盖乌斯？我记得……哇！哇哇！抱歉我不是故意睡着的！”
“呵呵，今天就到这里。走吧，去吃你期待已久的新晨间套餐，然后一起等待黎恩回来吧。”
“但是……”
“放心吧，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去完成这幅画。”

说罢，盖乌斯起身，率先打开了美术部的门。
艾略特见状，知道无论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只得勉强点点头，整理了压皱的衣角也跟着走了出去。

“对了，盖乌斯，你的行李怎么办呢？”
“比较沉的大件物品和书我已经邮寄出去了。还有些不好处理的东西，我准备整理出来送人或者拿到结业后举办的二手市场去。回头你也来我这里，看看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吧。”
“哇，那等你收拾好了记得叫我哦！”
“会的。”

两人用过早餐，闲聊几句，很快接到了马奇亚斯发来的通讯。
他终于要回来了！
和其他同学汇合后，他们立即走向了车站。



许久不见，黎恩几乎没什么变化。
当然，只是几乎。
他的眼睛里多了一层深不可测的忧思，或许在出阵的这些天，他已经看到了帝国最不为人知的诸多真相。
没有人特意对他说什么。因为对七班的同学而言，黎恩始终是黎恩。既然黎恩自身并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他们对待黎恩的方式态度也同样不会发生。
究竟应该选择哪条路，做什么。
答案早就在战火与悲伤的洗礼中铭刻在了他们心上。而眼下他们唯一的目标，只是携手走完最后的同窗生活，为他们共同的日子落下完美的句号。
七班的大家心照不宣，生活的重心却在沉默中或多或少转向了帮助黎恩补习各科功课，尽可能说服校领导不要因为缺席天数过多就下发让黎恩留级的安排这些事情。
要笔直地向前进，就不能有任何人掉队，对不对？
这些天，教官们更加努力地备课授课，学生们带着饱满的热情参与课堂以及社团活动。吵架置气的主动握手言和，暗含情愫的主动敞开心扉……没有人想在这些天里再留下任何遗憾，这是大家最想纪念的时光，也是宣告新的征程的时光。


“黎恩，现在方便吗——”
“等一下！马奇亚斯的魔鬼复习才刚结束！至少让我休息十分钟！”
“嗯？你说什么呢？我不是来找你补习的。”
“那你找我有什么事，艾略特？”

一脸虚脱的黎恩勉强抬起脸笑了笑，拉开书桌边的另一把椅子请艾略特坐下。
房间里飘荡着咖啡的香气，桌上还摆着不止一摞的堆成半人高的参考书，通过这些都能看出来马奇亚斯助人的热情以及……执着。
黎恩坐在书堆里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挺直的脊背早就踏了下去。
马奇亚斯的复习他们都经历过，特点是快速且高效，但过程会让人痛苦不堪，就像在吃菲最早做出来的不调味的行军粮。

“嗯嗯，很努力嘛。”
“好嘛，你可不知道马奇亚斯讲起课来有多卖力。他倒是有本事，用一周给我把这两个月的课程要点来了个全面串讲，除了艺术和实技，现在我脑子里全是知识。”
“真是辛苦你了，现在脑子还够用吗？”
“快爆炸了，你不会说你现在要和盖乌斯一起来个艺术大讲堂吧？”
“不会不会，其实呢，我今天来是想让你帮忙做个实验。”
“实验？”
“是的，非常简单。请闭好眼睛，马上要开始了哦。”

不待黎恩回答，艾略特用手轻轻拂过了他的双眼，让黎恩自觉闭上了眼睛。
然后，架好小提琴——

温柔的音色就像绢纱，笼罩着黎恩的身体，从身体的某个深处滋润着他疲惫的心。
一曲结束，黎恩甚至忘记了鼓掌和话语。他彻底沉浸在这场音色的盛宴中，良久才终于回到现实。

“太好了，大成功！”
“……这是？”
“利用导力乐器施行的小规模恢复术。在降低自身的魔力消耗同时，实现尽可能大范围的群体恢复。今天先在一个人身上实验效果，看来结果很不错嘛。”
“嗯，效果很好。谢谢你，艾略特。”
“单纯的音乐至多只能滋润人心，但是身体的疲劳和伤痛始终是无法用音乐处理的。我就在思考能不能把音乐的感官感受与法术结合，同时实现心理和物理的「治愈」。”
“真是个不错的想法。托你的福，现在我又有努力学习的精力和心态了。”
“真的吗？加油啊，结业考试一定要考出好成绩哦！”
“嗯！”

黎恩重新握起了笔，决心再冲刺今晚的最后一轮复习。
艾略特退出了黎恩的房间，关上门，恰好发现盖乌斯打开房门向自己走来。

“都收拾好了？”
“差不多了，准备让你第一个挑选。”
“哇，说不定我会找到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呢。”
“那就最好不过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了盖乌斯的房间，书架上整整齐齐地码着课本和课外读物，置物柜上也摆着诸多日常用的小物件。
床边还摆着几个大箱子，用细绳扎得结结实实，看来是盖乌斯准备第二次邮寄的东西吧。
艾略特自己的小物件也不少，这方面他就不做考虑了，他的兴趣更多的是盖乌斯收集的各类书籍。
我们的留学生老师会对什么种类的书感兴趣呢？嗯？这本书他也不要了吗？既然如此……

艾略特用手指划过了书架上的一排书脊，扭头发现盖乌斯还在清理衣柜。
除去换洗的制服，里面也剩没什么像样的衣服了，只有几件贴身内衣和两套自己的衣服。

“盖乌斯，架子上的书都能拿吗？”
“嗯，有喜欢的就别客气了。”
“那我拿了哦。”

艾略特从架子上抽出几本书抱在怀里，转身向盖乌斯说了句“我拿好了”。
盖乌斯扭头，捧着一件合穿的外套点了点头。

“谢谢你，我会珍惜这些书的。”
“也谢谢你，愿意带它们回去。”

两人相视一笑，一时间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关闭的窗外唯有静谧，楼道里不知怎的又响起了马奇亚斯和尤西斯的争吵。
直到雪伦来敲门，说为大家做了些简单的夜宵，复习期间也要注意身体健康云云。
敲门声让他们如梦初醒，同时他们也听到了心里传来了有什么东西破裂的声音。

“……走吧？”
“……嗯。”
“吃过夜宵怎么办？一起……复习吗？”
“好……啊。”

破裂声之后，好像又有什么暖乎乎的东西从里面流了出来，瞬间裹住了心。


肖像画画好了，作为毕业的礼物来到了自己身边。
结业考试，毕业典礼，第三宿舍最后的晚餐会。
最后一次的自由行动日，什么都来不及说。
十六层梦幻回廊。不曾存在的虚无的试炼。
胜利。落泪。

艾略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
本来他就噙着泪，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感染其他人，但是，但是！
肩膀上那只温暖的手，今后也要离开自己了！

想到这里，他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
刺痛的位置仿佛裂开了一道缝隙，被泪蒙蔽的视野中不再有任何人存在。


正准备购买回家的车票时，不料自己之前寄送的行李出了问题。
菲欧娜向自己发来了通讯，说刚刚对过运单，结果发现有一个行李箱没有送到家。
艾略特心头一紧，向姐姐说了每个箱子的特征和里面装的代表性物品，菲欧娜立刻逐个开箱进行了核对，结果唯一不翼而飞的，竟然是艾略特最不想遗失的行李箱！

“我……我再找找吧，也麻烦姐姐在家里等等消息……”

挂断通讯，艾略特立刻捂住嘴跑出了房间。
最后寄的这个箱子里装的都是自己这一年间的回忆，他不想错过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可是没想到，这个箱子竟然不见了！

“怎么了？艾略——”
“我…我的行李箱……不见了！”

换上便装的盖乌斯看艾略特眼角挂着泪，情绪相当激动，知道他肯定遇到了什么大事。
沉稳的盖乌斯当机立断，掏出自己的手帕塞进了艾略特手里，又为他沏了一杯暖暖的奶茶。
艾略特抽泣着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用手绢抹一把眼睛，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经不住诱惑，还是端起了那杯香喷喷的奶茶一饮而尽。
暖乎乎甜津津的味道一下肚，艾略特也平静了许多。

“谢谢……盖乌斯。”
“你没事吧？”
“嗯……只是……我有一个寄出去的行李箱不见了。”
“是什么样的？”
“很普通的小皮箱，是很多人都在用的型号和款式……”
“做过特别的区分记号吗？”
“啊……”

艾略特恍然大悟。
盖乌斯一下戳中了问题的核心。

“你是说……箱子有可能被归到了其他人寄送的行李里面？”
“嗯，既然箱子上面没有特意做出的标识，而且这两天本地区的寄送量又大，很可能出现送错的情况。还记得黎恩之前提到过学院祭四连错误派件的那件事吗？”
“啊！也就是说，我的行李箱很有可能是没有丢失，而是被归入其他人的行李寄走了！所以唯独那一个箱子没有寄到家！”
“是的。寄出去多少天了？”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
“按照现在的运输速度推算，如果开箱及时，昨天就已经有谁发现自己多收了一个行李箱。我们赶快去车站的货运部门看看吧。”
“嗯！”

盖乌斯主动把手伸向了艾略特，艾略特顶着红肿的眼睛笑了起来，将自己的手叠进了对方的手心。
来到货运部门，说明来意，刚好一个员工举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敲开了接待室的门。
接待二人的负责人接过行李箱，立刻向艾略特提问了：

“请问您还有印象，箱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吗？”
“嗯……箱子的中央位置有一摞大开本的书籍，最上面的那本是《帝国美术史》。这是钥匙，请您核实一下，这到底是不是我的箱子。”
“那么请两位在这里稍等。”

出于保密主义为上的职业操守，负责人拿过艾略特亮出的钥匙，带着行李箱消失在了门外。
艾略特瞪圆了眼睛，等待负责人重新回到房间。
一分钟后，负责人带着写满歉意的笑容回到了接待室，将皮箱摆到艾略特面前，并归还了钥匙。

“太好了…太好了……”

艾略特立即打开了皮箱，从其中取出了一本明显有使用痕迹的《帝国美术史》，用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捧进了怀中。面上也划过了最后两行泪水。

“只有这个……我绝对…绝对不想失去。”

皮箱里装了艾略特的毕业证书，以及七班同学们互相赠送的饯别礼物，还有几本发旧的书。
盖乌斯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


等艾略特擦净泪水，重新收好书本，两人又并肩离开了车站。
他们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望着头上响晴的天空，手依然牵在一起。

“……你看见了？”
“嗯……拿回去了以后很好奇，就翻到了那个……素描。”
“不好意思，那是我的一时冲动才画的，也没想让你看到。并不是故意夹在那本书里想送给你的……”
“盖乌斯，你说实话，那张铅笔草稿和那幅油画完成品的模特都是我，你更喜欢哪一个？”
“……都喜欢。”

盖乌斯把头从天上转回了身边，他发现艾略特正直直地望着自己，眼中飘荡着闪耀的光芒。于是他也不再掩盖，说出了自己最想表达的真相。
听到这个答案，艾略特又瞪圆了眼睛，红红的眼眶看起来莫名透着些可爱的气息。

“因为是你……所以我都喜欢。我愿意为每一个你竭尽所能，看到你的每一个笑容。你睡着的表情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表情，我就画了下来，想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盖乌斯笑了起来，一阵和煦的春风忽地吹起了他们的头发。

“对了，为了防止再出现同样的情况——”

盖乌斯一扯脑后，将自己束发的红绳拆下，在艾略特的小皮鞋上系了一个诺尔德常用的绳结。鲜红的绳结和独特的缠绕方式，令这只随处可见的小行李箱瞬间变得与众不同。

“盖乌斯……”
“抱歉啊，手边合用的绳子就这一条了。不过我昨天才洗过，不脏。”
“谢谢你，我很喜欢。”
“送给你了，它很结实，也足够长，用来系东西是没问题的。”
“不，我喜欢的是你。”

风变强了，吹乱了盖乌斯平时总会束在脑后的头发，却遮不住他眼中艾略特的笑容。
艾略特重新从皮箱里拿出了那本《帝国美术史》，将其中那画着草稿的笔记本纸页递向了盖乌斯。

“这个……还是还给你吧。我也希望这张图能一直陪着你，就像这本《帝国美术史》会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艾略特……”
“比起那张坐姿肖像画，我个人更喜欢盖乌斯老师的这张草稿。”
“是吗，那可真是承蒙艾略特老师厚爱了。”

艾略特眯着眼睛，柔软的面颊上浮起了明媚的阳光和甜蜜的笑意。

“明天，我不会说再见的。”

盖乌斯同样扬起了嘴角，褐色的面颊上难得飘上了一朵红云。

“我也不会。”



从今往后，向北去，向西走。
周游列国，走遍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到崭新的世界去，开拓陌生的领域。
我们天各一方，为新的目标前行。
但是，只要心里有你，我们就永远会陪伴在对方身边。
莱诺花开的季节和你相见，和你相知，和你相恋。

“嗯——我也想像你一样留长发，不知道适不适合我……”
“呵…当然是适合了。以后也可以期待你推荐长发适用的洗发水了。”
“嗯，包在我身上吧！”
“今后也请多多关照了，艾略特老师。”
“彼此彼此！盖乌斯老师！”

我们的心也像莱诺花一样，迎着名为未来的蔚蓝天空，伸展，绽放，留下洁白而耀眼的花朵和芬芳，一直延续到无穷的方向。


褐色掌中捧起的笔记本纸页上，画着一个倚着椅子入梦的少年。
少年的表情充满了如梦似幻的温柔，还有一丝丝甜美的羞涩。不知道他究竟梦见了什么，才会做出这种表情呢？
草稿图的右下方还有一行显然是后加上的、圆滚滚的字体，为这副草稿定了一个标题——


《你在我的梦里，你在我的心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