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3762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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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金光布袋戏 修儒,无情葬月
标签 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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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5 17:19
- 导读
- 如何让想死的人找到活下去的希望
1
深夜,暴雨,没有月光也没有路灯的巷尾。
从医之人,准点下班是奢望,九点以后是常态,零点也属正常。
修儒举着伞匆匆路过,伞堪堪护住胸口以上不被雨水打湿,他一心赶路,没留神被垃圾桶旁的大块阴影绊住,差点儿扑进水坑里。
阴影中蜷缩着一个……难以辨认的东西,便是害他失去平衡的罪魁祸首,修儒眯起眼睛,在如注雨丝中大致看出一个人形。人形物体忽然抖动,蓬乱的棕发里忽而露出一张无神的脸,惨白惨白,像是换台时忽然切到正在放映恐怖片的电影频道。修儒一惊,本能后退,左脚大战右脚,终于没逃过跌倒的命运。
伞在一旁摇晃,觉着自己倒霉透顶的少年坐在水坑里,和对方面面相觑。大哥。两个人同时开口,喊了同一个称呼,同样愣住。大哥。这次是垃圾桶男先开口:“大哥,我饿了。”
医者父母心,一句老师曾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多半使用于被病人气到折寿的场合,而病人一词多半指那位葱绿色教授。上辈子我到底欠了他多少钱,这辈子给他当爸!杏花君对空气挥拳,愤愤地说。修儒觉得杏花更像妈,但哪儿敢讲出来,现在倒是完全能理解老师的心情了。
修儒,未满二十,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天,给垃圾桶旁捡到的陌生男人下挂面吃,还很够意思地卧了荷包蛋(半熟),切了咸鸭蛋(流油)。
垃圾桶男看来是饿极了,脸都差点埋进碗里,就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稀里呼噜嗦干净,叼着筷子直勾勾盯过来。修儒才吃了两口,见状干脆把自己这份也推过去,另盛些热乎面汤凑合暖身。
“大哥,你怎么称呼啊?”修儒边吹汤边问——总得打听点讯息。
男人头也不抬,嘴里还塞着一大口面条:“江湖人称北风传奇。”
“我指真名啦。”
“无情葬月。”
“哦,我就喊你吴大哥好了。”
“不是吴,是无情,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杀手。”
“啊,那、那你是杀人犯欸?”
“是呀,大哥,我亲手杀了月,把他埋了,所以我叫无情葬月,所以今晚没有月亮。”
修儒一时也拿不准这位无情大哥到底是中二病晚期还是精神病晚期,只能附和,不得了,不得了啊月大哥。
无情葬月像是对这个称呼很满意,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2
一场秋雨一场寒,接连下过几场暴雨,立刻能感到寒意正在驱逐仅存的夏天。修儒的小出租屋的沙发上凭空多出个住客,像只不请自来霸占房檐的燕子,只是这季节,飞禽都要成群结队向南迁徙,去到食物充沛又温暖的地方,不知掉队的鸟儿该如何存活,大概只能寻找另一个落单的灵魂相拥取暖。
修儒照例打包了晚饭,被同学开玩笑地问是不是和女朋友同居了,不然怎么每晚都要多带一份饭回家。修儒不愿意多费口舌解释,回答养了狗,偷朋友圈里一远亲小姑家的靓狗生活照行骗,惊起几声可爱。
钥匙拧了半圈,无情葬月早在门口候着,手里还捧了半块西瓜。
“哪儿来的?”修儒问,锁上门,换鞋。
“阿嬷给的,我搬了大米,她请我吃瓜。”
无情葬月邀功似的把西瓜递出去,修儒就着他手咬了口,又冰又甜。先吃饭,吃完饭再吃西瓜,修儒指挥道。无情葬月便奔去厨房放下西瓜,又拿来碗筷,买啥吃啥,光盘行动,绝不挑食。
饭毕,修儒回房间打开电脑,右下角提示你已经七天没有关机,搜索框下拉,一溜烟“失踪人口数据中心”、“寻人启事”、“无情葬月”、“北风传奇”、“无情葬月 北风传奇”,除了垃圾页游玄幻小说外毫无线索。
修儒花钱开VIP,愣是看完了那部小说。角色名字难记,关系乱得一塌糊涂,结局更是悲凉——主人公虽然复仇成功,却失去了他珍视的所有,孑然乘船返乡,起点亦是终点,主角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理由,于是他决定结束一切然后去死。
无情葬月在外头焦急地拍门:“大哥!大哥!你为什么在哭,是生病了吗?”
修儒开门把他迎了进来,脸上还挂着泪痕。
“大哥,你哪里痛?”
修儒摇摇头,“月大哥,稍微陪陪我吧。”
无情葬月言行疯癫,却有分寸得很,在家活动范围只有客厅与卫生间,从未踏入修儒房间。出租屋不大,套一房间更是狭窄。修儒曾经抱怨过为何这样小的房间还要塞一个大衣橱,挤死啦!
一米二的单人床挤着两个人,修儒个子小,恰好填满无情葬月侧卧时怀里的空隙,像本就该寻找彼此的两块拼图,咬合,企图变得完整。
静悄悄的夜,连风都不敢闯入。修儒吸了吸鼻子,说:“我小姑家养了一只狗。”
一只漂亮的阿富汗长毛猎犬,预计在深冬发情后接受配种,待两个月的妊娠,春天就会诞生一窝小狗,暖烘烘挤作一团。
“月大哥,等到春天,我们就去看小狗好不好?”
他只听见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无情葬月好似已经陷入睡眠,没有回答。
3
李修儒从来只喊自己修儒。
十六岁那年,他成为一场灭门惨案的唯一幸存者,秉着保护隐私的原则,新闻报道里一律使用“李某、李某某”来指代受害者,这让他对李姓产生了某种抵触情绪。
彼时他还未成年,亲缘关系拐了几个弯,素未谋面的远亲小姑成了他的法定监护人。修儒曾听父母提起过李家有个传奇女子,年纪轻轻锋芒毕露,脱离了本家自己天南海北地出去闯。
修儒想,这样的一个人,大概不愿意接手来自本家的烫手山芋,况且全家死光惟余自己,外人看来就跟灾星似的,避之不及。于是他主动联系李剑诗,说希望能自己独立生活,也不需要经济支持。
他在万济医会半工半读,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太师娘象征性地收一点房租,活下去绰绰有余。
电话那头的女性迟疑了一下,叹了口气,说既然这样,我尊重你的决定,只是希望我们能定期联系,让我得知你的近况。
对了。她忽然问,修儒喜欢小狗吗?
喜欢。
我家里啊,刚刚抱回一只小狗,还是幼崽,很可爱的。如果修儒想来看看,随时欢迎。
邀请得有些莫名其妙,时至今日修儒才意识到其中的意义。
同床共枕那晚,修儒在无情葬月身上嗅到了某种味道,他在急诊室见习,于屠杀中幸存,对这种气息再熟悉不过——死亡,很难具象化地形容,像是站在三十层的露台向下望去,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不免去想,月大哥在那样一个暴雨夜将自身弃置在垃圾桶旁,究竟是遭遇了怎样的人生惨事,他看到草丛里脏兮兮的流浪狗,看到回收站里破败不堪的巨大玩偶,看到失了座椅油漆斑驳的自行车,都会立刻联想到无情葬月,并几乎要落下泪来。
或许是一种感同身受,或许是医者对沉疴痼疾的执着,修儒希望能治好无情葬月的疯癫,然后让他活下去。
4
入冬,无情葬月像是需要冬眠一样,日渐沉默寡言。
最近急诊病号急剧增加,又临近期末,家几乎变成按小时收费的旅馆,修儒每天累得半死,回来倒头便睡,有时梦中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好好盖着被子,无情葬月独自站在窗前,出神地望着月亮。
修儒裹着他的粉被子蠕动过去,打着呵欠说:“月大哥,我回房间去了,你也快睡觉吧。”
无情葬月犹豫了一下,伸手拽住他。
“大哥,大哥。”
“怎么了,要一起睡吗?”
无情葬月摇摇头,说:“大哥啊,最近外面不太平,大哥,让我北风传奇来保护大哥吧。”
修儒实在困极,只当他又在疯言疯语,眯着眼应下:“嗯嗯,随你啦……记得明天还要去太师娘家里吃晚饭哦。”
“好耶,阿嬷的烤鸡翅我最爱吃。”
第二天无情葬月果然按时蹲在了医院门口,他居然还知道出门要梳一梳蓬乱的头发,和修儒一起出门的同伴见状惊呼你家长毛猎犬怎么变成人了。
月说阿嬷想吃瓜,他们于是拐去市场买水果,冬天仍然有反季的大棚西瓜在售,只是店家不肯再切开卖半个了。家里的水果刀只能削苹果皮,无奈又捎上了把能切西瓜的刀。
无情葬月拎着瓜和刀开路,修儒抱着书包跟在身后,房子太老,楼道里的感应灯时常失灵,而冬天的西瓜过于不合时宜,修儒只是看到,脑袋里便闪现冷冰冰的口感,不禁打了个冷战,便是这个瞬间,灯闪烁几下,倏忽熄灭,黑暗中西瓜落地,啪叽,重力令它粉身碎骨,散做一片猩红黏腻,西瓜不该是这种腥味,这个味道,这个味道是……
无情葬月奔跑起来,修儒听到他大喊一声“阿嬷!”
感应灯重新被惊醒,修儒从来不知道灯光会如此眩目,下一秒他被月一把抄起,一切都太过突然,不及反应,无情葬月沾着西瓜汁的大衣下摆掠过视网膜。他们冲进家门,修儒眼前一黑,发觉自己已经被塞进房间的衣柜,他个子小,恰好能严丝合缝地阖上柜门。
眼前的黑暗与十六岁的浩劫重合,血液蛇似的爬行蔓延成河。修儒双手在发抖,无情葬月身上的血沾在他指缝,又抹在手机屏幕上。
这个味道是,这个味道是——
他再熟悉不过的,死亡的味道。
5
人与人的关系,天下间最难琢磨的东西。感情建立并非一朝一夕,想要断去联系也总藕断丝连,但无情葬月是彻彻底底消失于修儒的生活中,没留下一丝痕迹。
无情葬月当然不叫无情葬月,更不是北风传奇,这是修儒后来从警方口中得知,男人真名飞溟,两起悬案的唯一证人,警方找了他很久无果,却因为这次入室抢劫案露出形迹。具体细节不便透露,证人当然也要受到保护,法律会给予杀人犯最公正严厉的审判,一切自有其运作轨迹,不合时宜的东西终究会消失。
飞溟只留下一条口信,托警察转述。
“大哥,要记得我们的约定,一起去看春天的小狗。”
春节之前,修儒办了休学手续,告假半年,踏上回乡的高铁。
他在颠簸的十一个半小时的旅途中重新看了一遍小说,并给作者留了言,问道:主角最后还有生还的可能吗?
作者回复很快:假如他能找到活下去的盼头。
修儒又回复:他在第一百二十四章里,和三个朋友栽种了月轮花,约好了花开一日必再相会,主角一定还记得这个约定,然后活下去,替他的朋友见证吧?
作者还是回复很快:或许吧。
周围的同行人已经开始收拾行李,修儒关掉页面,望着窗外的站台,忽然非常想念太师娘做的烤鸡翅。
立春时,李剑诗家的奶狗们已经能跑能叫了,正在到处探索、闯祸的阶段,修儒天天陪它们在院子里疯跑,玩接抛球和飞盘,只要空闲功夫坐下来,身上就会长满狗,手养长大的幼崽对人类绝对信任。
老早就有人打电话来预约,李剑诗许诺,可以让修儒选一只留下来,修儒想都没想,就选择了最弱最瘦小的那只,起名叫月。月呆呆的,抢饭总是抢不过他的兄弟姐妹。
半夜,修儒被月奶声奶气的叫喊吵醒,月是不怎么吠叫的小狗,担心它生病,修儒连忙爬起来,却看到窗外月光皎洁,院子里的月轮花悄无声息地绽开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即便花期极长,月轮花总会盛开,正如春天里燕子总会从南方回归,飞入他的屋檐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