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这件衣服好看！这件也不差！”时光一手一件新年款唐装。
“咦，不要不要，小光品味真差。”褚嬴嫌弃地把衣服扔回促销区，豪气十足地一挥手：“咱们去买名牌！”
“褚大人！”时光没好气地把他抓回来：“您卡里还剩几个钱呀？一楼这排店随便一件儿衣服都能给你掏空的，咱们得去平价店！平价店！”
白子虬面对琳琅满目、金光灿灿的购物商场，早已看呆了，他盯着眼前的大屏幕，里头是最新的电影预告片，一个带着眼镜、头发乱蓬蓬的男孩正骑着扫帚飞来飞去，同巨龙激烈地搏斗，看得他目瞪口呆。
“先生……这是何物？”一团烈火逼真地扑来，他震撼又恐惧地后退两步。
褚嬴自己也被惊吓过，此刻看别人的反应便觉格外有趣，忍笑道：“不必害怕，这叫电影，也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法子，能让戏在盒子里演，电影更有趣，能在巨幕上演呢。”
白子虬缓缓笑起来，看不够似的望着屏幕。
时光看着，不由得替他难过。
如果小白龙可以留在这里就好了，他看上去很喜欢现代，而且褚嬴也会高兴，可惜……
“小白龙想看电影吗？咱们就去看这个吧！”他凑上前，拉着他们就往电梯跑：“来嘛来嘛！我们去买票！”

“时光小友……请等一等！”
电影院在负一楼，时光刚踏上扶手梯，转头就见小白龙犹豫地盯着徐徐滑落的链条发呆，努力试探了好几次，也没敢迈腿。
坏了！忘记头一次搭扶手梯的人会害怕，可我这都下来了呀！
时光在那儿干着急，‘噔噔噔’大跨步往下跑，身后褚嬴着急地喊他：“哎呀小光你跑什么呀小心点！我带小白龙下去不就好了！”
呸，你要是不害怕，我就跟你姓！
果不其然，他才落地，上头又传来褚嬴讨好的笑声：“嘿嘿小光……要么……要么你再上来陪我们一下呀？”
小白龙跟在旁边，有些羞赧地掩住口。
我就知道！
时光叉腰笑了，只得好脾气地跑回楼上，将两位古人小心翼翼送了下来。


83.
“麻烦给我来三张《哈利波特与火焰杯》。”
电影票很贵，一张要35块钱，他翻着早上特意取的红票子，暗暗心疼这个月所剩无几的生活费。
褚嬴凑上来，压低声音道：“小光，钱够吗？”
“还够，不过一会儿买衣服不知道多少钱。”他把钱包翻给褚嬴看：“看完电影，还有400块，我想带小白龙吃顿好的，去吃必胜客怎么样？”
和现在的烂大街不同，当年的必胜客可是时光心心念念的高级店，他在上海比赛的时候见过南京路开的一家，但回回路过只敢站在门口翻菜单，小心翼翼扫着价格，终究还是没舍得进去，恋恋不舍地走了。
褚嬴咬了咬下唇，泪眼汪汪地牵着他的手假哭：“呜呜呜，小光你真好……”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时光一愣，下意识便回握，忍不住盯着他的脸发怔。
褚嬴……褚嬴他好可爱啊，手软乎乎的，好像没骨头一样，手腕圆圆的，又润又滑，真想……
“先生……先生？麻烦选一下座。”服务员眨眨眼，有点尴尬。
两个人脸红红地挪开视线，胡乱选了座位，攥着票落荒而逃。

白子虬安安静静坐在休息区，埋头研究电影宣传单，时光和褚嬴别别扭扭地走过来，中间隔着条楚河汉界，他抬头望了一眼，又垂下头，什么都没有说。
“看……看电影。”
踩点进影厅的后果就是关了灯，四周黑漆漆的，时光举着没什么用处的手机，凭借微弱的灯光开路，一路说着‘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又回头借着黑暗偷偷牵住褚嬴的手，低声道：“小心啊……”
褚嬴脸颊一热，悄悄握紧了时光的手指。
真好呀，他心想。
他最在意、最爱护的两个人都在身边，真好。

三人摸黑找座位。
时光从前就带过魂身的褚嬴去看电影，实体回来后他俩还跟洪河灿灿去看了最新的柯南剧场版，褚嬴非常喜欢这种沉浸式体验，此刻积极传道受业，教小白龙认座位号。
白子虬听得很认真，正准备辨认阿拉伯数字，大屏幕突然一亮，大片阴森可怖的骷髅冒了出来，将他活生生吓了个趄趔，此时环回立体音效传出尖锐刺耳的不协和音，他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浑身汗毛倒竖，一把抓住了褚嬴的手臂。
“前边的坐下行不行？这都开始了。”后排观众不满地抗议。
“抱歉抱歉！”时光一叠声地赔不是，拉着他俩坐下。
“小白龙，没事吧？别害怕。”褚嬴有些担忧。
白子虬面色苍白，迅速松开手，颤抖道：“得罪。”
“你……” 黑暗中传来褚嬴犹豫的语调，听着有些伤心：“小白龙，不必同我这样生分的……”


84.
电影对白子虬来说是全新的事物，封闭的空间、铺天盖地的画面、无孔不入的魔音叫他既恐惧又着迷，仿佛入了幻境，同他从前听的戏曲有天壤之别，里头的红毛人更是长得一模一样，名字千奇百怪，又长又乱，两个小时下来他连脸都认不得，看得一头雾水。
脑中的弦绷得死紧，他既兴奋又害怕，只觉深思倦怠，疲惫不堪。
“小白龙怎么样？好看吗？”他的小师弟倒是很兴奋，吃饭也不老实，挥舞着手中的披萨，跟褚嬴热烈地讨论剧情，一边吐槽反派没鼻子好丑。
他插不进嘴，又不愿抚了他的好意，只得微笑：“很有意思，多谢你。”
时光一听就高兴起来，摸着头傻笑。
“多吃点。”褚嬴把时光给他切好的牛排都推到小白龙跟前，期待道：“尝尝吧，现代吃食浓油赤酱，十分美味。”
白子虬犹豫一阵，不大熟练地学褚嬴拿起叉子，吃了一口。
牛肉确是嫩滑多汁，鲜美无比，只可惜他克化不动，胃里一阵翻腾，白白浪费这美食。

褚嬴方才悄悄告诉他，这是时光一直舍不得吃的店，只因他是贵客，特意带他来尝尝，他不忍叫时光失望，只得强忍着不适，努力做出一副高兴的样子来。
古老的躯干正在日渐腐化，老板借当铺的力量给他续命，终不能长久。白子虬自知辞世三百余年，世间翻天覆地、沧海桑田，他注定格格不入，一饮一啄皆依赖时光褚嬴，没有任性自傲的资格。
且他们待他，真的是很好。
白子虬望着二人嘻笑打闹，心中酸楚难言。曾经同褚嬴形影不离、亦师亦友的，是他啊……他们共渡二十五年光阴，深情厚谊，绝非旁人可比，可眼前所见分明昭示，他已不再是褚嬴第一得意的弟子了。
时光，所言所行，近乎无礼，哪怕亲密如夫妻，也不该当众如此狎昵，他们当真只是师徒吗？
他不愿再深想。


85.
商场负一楼好几间大型服装店，有试衣间，价格也不贵。
白子虬头一次进成衣店，好奇地看着模特，又学周边的客人摸摸料子，比比款式，觉得十分有趣。
褚嬴拿了套舒适的休闲装往他身上比划，问他喜不喜欢。
白子虬含笑：“都听先生的。”
时光也兴冲冲抱着一堆衣服过来，后边跟着着急的店员：“先生，帮你拿个袋子需要吗？”
褚嬴见状，扫一眼店员胸前的铭牌，牵过小白龙道：“麻烦您带他去换衣服吧，我学生不太会穿。”
时光觉得奇怪：“我帮小白龙穿就好了呀？”
“不可，怎敢劳动？”白子虬心中一惊，下意识便拒绝。
他身为客人，已给主家添了太多麻烦，时光年幼，为人率性大方，不拘小节，他却不能如此不知礼，折辱他做伺候人的活计。
店员心中腹诽，这年头居然还能有人不会穿衣服要人伺候的……不过奇葩客人他见多了，上班时间，职责所在，换就换。
“先生，麻烦到这边来试穿吧？”上班时间没什么人排队，他代领了号码牌，把客人带进更衣室。
这人倒是很有礼貌，轻声道：“有劳了。”
有劳了是什么鬼，古装剧一样。

这头时光还没闹明白发生了啥事，褚嬴已经深吸一口气，拉着他躲进最角落的隔间，利落地锁上门。
“小光……”
褚嬴抿唇，乖乖背着手靠坐在角落的高几上。
时光的脸噌地红了。
刚才在电影院，一片昏暗，褚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手上却不老实，酥酥麻麻地摩擦他的手指，沿着指骨的凸起一圈圈环绕上去，挑逗地玩弄刮擦他的指尖，将手指套成环上下抽动，分明是在引诱他。
这个坏蛋！时光小腹一热，不禁咬牙切齿，要不是他习惯性穿宽大的衣物，真要丢死人！
“你刚刚对我做了什么？”他欺身压上去，低声道。
褚嬴羞赧地笑起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仰脸吻了上去。
逼仄的密闭空间登时温度飙升，四处弥漫着暧昧的气息，褚嬴被压在隔板与墙壁拐角，承受时光居高临下的热吻与爱抚，他们忍耐得太久，两人都惦记着那场未完成的性/爱，短短两天在生死间走了几遭，恍如隔世，只能疯狂加剧他们肢体交缠的渴望。
无法忍耐了，忍耐不下去了！想要触碰他，爱抚他，肏/开他。
他们紧紧拥吻，隔着衣物感知心跳与体温，一下下吸吮着对方的嘴唇，让它充血、鼓胀、水光润泽，伸出舌头在对方口腔中搅动，努力压抑喉咙间流出的呻吟。
时光抓起褚嬴的手探往身下，被惊慌地挡住。
“你点的火，又不让灭！”时光颇为气愤，报复性地含住他的耳廓，伸出舌头挑弄，沿着软骨舔舐了一大圈，伸进洞里用力一嘬，再‘啪’地抽出来。
“啊——”褚嬴猝不及防地惊呼一声，连忙用手捂住嘴，含羞带怨地瞪了时光一眼。
“你还瞪我！”他没好气地掐一下褚嬴的下颚，拉着他的手往身下探：“自己摸摸，你说咋办？”
褚嬴摸到一块鼓鼓的小山包，脸颊又烫又热，忍不住咬着下唇笑出声来，笑嘻嘻地往他怀里拱：“色鬼小光，活该！”
两个人打闹一阵，到底还是惦记着外边的小白龙，知道不能耽搁太长时间，时光鬼鬼祟祟地将门开了一条缝，带褚嬴溜了出去。


86.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需不需要去医院？”店员小心翼翼搀着咳嗽个不停的客人，心里怕得要死，老天保佑，可千万别碰见不讲理的家属啊！
刚才他们在试衣间试衣服，隐约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偷看小电影，又像是哪对无良情侣在里头亲热，这位瘦弱帅哥的脸色瞬间变了，血色‘唰’地褪去，嘴唇不住颤抖，整个人摇摇欲坠。
哇，不会撞上劈腿现场了吧？
店员一愣，既好奇又有些不知所措，正准备询问他哪里不舒服，客人忽然撑着身子站起来，跌跌撞撞冲了出去。
哎呀！他还穿着带吊牌的衣服呢！店员叫苦不迭，连忙撒丫子跟上，于是就有了开头那一幕。

“……多谢兄台，我无妨。”白子虬眉头紧蹙，靠着柱子轻轻喘气。
你这情况，哪里像无妨啊？
店员看着他，心里忍不住感慨，这张俊脸配上一幅楚楚可怜的表情，他一大老爷们儿都顶不住，放电视上保管把那群小姑娘迷得哇哇叫。
正出神，他的对讲机响了。
“小嵇小嵇，刚刚6号更衣室的客人是不是你接待的？173上下的年轻人，很瘦，白色毛衣蓝色牛仔裤。”
“有的丽姐！”他连忙回复：“客人不舒服，我们在星巴克正对的长椅上休息。”
那头响了响，传来一片嘈杂的争执声。
白子虬缓缓抬头，望了那个传出人声的黑匣子一眼，又垂下头去。

他们在原地等了一两分钟，只见刚才那两位客人一边喊着“小白龙！”一边急匆匆追了出来，见到他大喜过望，围住他团团转，一副着急得不得了的样子。
“小白龙，是哪里不舒服吗？你不熟悉这里，出来要跟我们说呀！”褚嬴想要拉他，白子虬不着痕迹地躲了躲。
店员见状忙赔笑：“这位先生刚刚有点不舒服，可能店里空气比较闷，出来透透气。”
“谢谢谢谢，麻烦你了大哥，我朋友今天可能是太累了！”时光有些慌张：“那……那咱们要不去医院看看？”
“不必麻烦。”白子虬摇摇欲坠地起身，平静道：“我想回去了。”


87.
这段小插曲给本应愉悦的一天蒙上一层阴霾，白子虬执意不肯去医院，越发沉默寡言，时光教他使用热水器，他便顺从地点头，比白天冷淡许多。时光见他无话，讷讷退出了卫生间，听着里头响起的水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褚嬴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
“小白龙为什么不开心呢？他好像……在生我的气。”他茫然地说道：“从前不是这样的呀，总觉得小白龙这次回来，与我生分了许多，也不同我说笑了。”
笨蛋。我们都想独占月亮啊……
时光的心沉重起来。
小白龙的心思同他是一样的，这一点他在心甘情愿为褚嬴奉上灵魂就知道了。三百年前的小白龙坐在当铺里，也许就在他当时坐着的位置上，也是一样的忐忑与害怕吧？但那都无关紧要了，深沉的爱意如汪洋大海，他们小心翼翼剖开自己的胸膛，掏出一腔滚烫的爱意，期盼褚嬴有朝一日能看到，如果可以，生生世世都忘不掉他们就好了，生生世世都怀念他们就好了。
而褚嬴是无知无觉的，说来可悲，他从来也就对时光一个人开过窍。

真是走了大运啊。
时光心中欣喜，同时又愧疚伤情，他不愿放弃褚嬴，不代表他希望小白龙伤心，此人为了解除褚嬴的诅咒不惜典当灵魂，至纯至善，时光愿用一生去报答这份恩情，绝不是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