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的一天，从卖烟开始。他笑眯眯地迎接所有前来买烟的顾客，买烟的人很多，他的烟也囤了很多，足足有一个仓库，占生活用品库存的一成。

　　那些伪人不知道为什么将整整一墙的货柜都摆上方方正正的长方体条子，因为它们不是烟的受众，它们比较喜欢服装区的物品，墨镜，帽子之类的，或是风衣与长靴。

　　伪人懂个屁！一个老烟鬼对他说，它们又不天天担惊受怕，恐惧死亡，一群只知道吃人的非人生物。

　　凯撒对此只是笑眯眯，毕竟这都是他的顾客，两方不得罪可是他的标准。

　　那个叫苏晓的门卫来到这的第二天，去他的商店购置生活用品，外加几条好烟，刀油，砂布，狗粮猫粮（他不买自己这些存货都快滞销了）顺便要了份周报，实在阔绰。

　　一定是之前在富裕地方待够了，回来养老，凯撒想着，打趣般地说了出来。

　　苏晓不工作时比工作时稍微随和一点，至少收起了外泄的杀气，点点头：“确实是生存压力比较大——老板可以帮我把这些东西搬出去吗？我的牛就在外面。”

　　说真的，一定是牛这个动物太过于令地精震惊了，以至于凯撒下意识放弃了自己百货商店老板的矜持！他哼哧哼哧帮苏晓把货物搬出去，看到了一只壮硕的牛，眼神太灵性以至于令他忘记了评价这头牛的肉质：“亲爱的朋友，您的牛很，很智慧啊！”

　　青年冷肃的表情软和了一丝，他接过凯撒手中的东西，放到牛身上：“它叫阿姆。”

　　想到苏晓还买了猫粮狗粮，凯撒不禁又好奇了起来，一人一狗一猫一牛这个组合好诡异，但是很奇特有木有：“阿姆？”

　　那棕黄色，四脚着地的牛，颇为人性化地凝视了他一眼，从鼻孔喷出一股气。

　　真的听得懂啊，凯撒拿眼瞅着这只跟他个头差不多高的牛，搓了搓手，笑道：“谢谢惠顾，下次我还给您留着那个牌子的烟哈。”

　　“多谢了，”苏晓装好东西，拍拍牛背，看着阿姆晃晃悠悠地朝居民楼的方向走去，才问凯撒，“服装区的帽子与墨镜可以撤掉吗？”

　　矮地精依旧搓搓手，笑得愈发不见眼：“抱歉，帽子之类的装饰也属于本店的业务，请恕不能从命。”

　　他没再问，只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回到居民楼，遇到一只停驻在门卫室的伪人，穿的正是这个季节普遍的风衣，配上墨镜与帽子几乎与常人无异。

　　这只伪人完全没有注意到苏晓进来，一直低着头盯着玻璃里面。

　　“我真服了，你是听不懂人话吗？要不要你巴哈大爷来好好给你上一课？你的语法是谁教的？我要让祂知道知道谁是爹！”打开门卫室的锁，一只口吐人言的雄鹰一脚踩在玻璃上，翅膀大张，见到苏晓进来，一边输出一边还能抽空迎接他，“老大你喝水！这个逼马上就给你弄走。”

　　或许学脏话的能力强弱也是伪人和其他智慧生物的差异？

　　虽然觉得很扯而且不值得研究，但也算是一种鉴别方法。

　　苏晓下意识又开始像以前一样思考鉴别伪人的方式。

　　那只伪人支支吾吾，原谅祂贫乏的语言能力，最后离开时也只能可怜巴巴但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你真的很可恶，我的大脑马上就要攻击你。”

　　巴哈发出搬到这里来的第一声惊天爆笑，惊醒了趴在它桌下的布布特尼，一只狗头默默探出桌面，不料恰巧与三只竖着排列的眼睛对视，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有时候，布布汪觉得狗生真的很艰难，只有狗粮能够弥补它内心的伤痛。

　　巴哈喜欢自己去打猎，几只鸟，兔子，偶尔吃点蛇加餐。一天两顿，吃饱了回来替苏晓和伪人对线约一个小时，然后美美回去打游戏。

　　当然如果碰上所罗门这个级别的伪人，它可万万不敢这么干，虽然伪人不吃老鹰，但是曾经有个变态伪人会操控鸟——

　　苏晓指着离线荧幕上的灰绅士说道：“不要担心，祂的活动范围就在附近。”

　　谢谢你，老大，这让它在面对所罗门时多了一丝谄媚的笑容。

　　所罗门依旧每天七点来到苏晓这“练习口语”。在上次冲突后，两人都意识到彼此比想象中的还不好惹，苏晓留不住所罗门，而所罗门，作为需要自己捕猎的猎人，就更不能受伤，伤口会让自己的作战能力大大下降。

　　但是，某人实在太香了，就像儿时流窜街头时店家故意洒在门口，散发着香气的调料，又或像布布汪断了很久的牛肉零食。

　　祂很想咬上一口，或许小臂，胸脯，手心，脖颈，因为伪装成人类，吃人很多的缘故，祂对人的身体结构了如指掌，知道哪些部位哪怕经过锻炼后变得有嚼劲，吃起来也鲜嫩多汁。

　　脖颈单纯是因为那里咬下去会爆出很多鲜血，鲜血很好喝。

　　所罗门又双叒叕递交了自己的入楼申请，以食客的角度打量着苏晓。隐藏在斗篷下幻化出的眼睛单纯是装饰，他散播在四周的能量就是视觉与嗅觉。

　　苏晓接过文件，看也不看，直接否掉，也不管人还站着，转回去不再理睬。

　　这几天的纠缠让他意识到很多处理方式是无意义的，正如曾经遇到过的那些一样，那些或明目张胆或偷偷摸摸的“人”。

　　转过去也没用，玻璃与椅子都隔绝不了祂的视野与嗅觉，楼道与门卫室弥漫着他的气味分子，祂那些无形的能量，触手般缠绕住芬芳甜美的感觉，像泡芙第一口咬下时溢出的奶油，极端的暑日里撕开雪糕包装的一刹那。

　　他不知道，他只坐在那百无聊赖地翻书或是擦刀，可是他太香了。

　　把那些带着苏晓气味的卷到身边，所罗门满足半分，斗篷下的身体化为苍白修长的手，贴在玻璃上。

　　苏晓将刀擦得雪亮，那椅子随着力度慢慢转回来，露出冷冽的刀光，他看所罗门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无法跳过的广告：“还不走吗。”

　　祂抬头看钟，时钟指向八点，这是个恼人的时间。

　　再不走食物会突然指示他手边的鹰看守楼门，并飞速拨打清理队电话，不等对面反应就挂断电话，再一个直踹破坏掉门卫室的锁，大有一种要被烦死了大家同归于尽的架势。

　　布布汪虽然害怕，但是也躲在苏晓身后努力嘴炮输出，“汪！”

　　祂轻飘飘地瞥了它一眼，布布汪感觉有什么阴暗的东西慢慢爬上了它的背脊，惨叫一声：“嗷呜汪！”

　　苏晓没有转身，手中的刀却像长了眼睛一般贴着布布汪的毛发划过，仿佛割下了什么。布布汪甩甩毛，昂着头，努力地让自己显得没那么狼狈，一副你没有伤害到我的模样。

　　所罗门的手从玻璃上移下来，扯住斗篷的兜帽，往后一扬，一张俊雅凌厉的面容出现在头部，眼神深邃，唇色浅淡。

　　祂没再多做什么，那张脸马上又被隐藏在低垂的兜帽下。

　　苏晓摸着毛茸茸的狗头，目送所罗门走出楼道，微微放松了戒备，但是这种缓慢又深重抚摸狗头的动作仍然表现出他此刻的心情不太美妙。

　　大神打架，小狗躺枪，乖乖挂在门卫室最高处的巴哈麻溜地飞下来，准备和布布汪一起替苏晓看下个小时，不过刚才所罗门的动作让它心生疑惑：“祂刚才露脸干什么？”

　　刚坐下，苏晓嘴里已经衔了根烟，但是他没点火，那根烟含在他嘴里，随着发声一上一下地动着：“灰绅士记得吗？”

　　“当然了，老大，你提祂干嘛，多晦气。”

　　“你怎么记住祂的？”

　　说起这个巴哈还有点心有余悸：“祂操控一群鸟把一只鹰活撕了，可给我吓死了。虽然所罗门也很猛，但是我觉得还是灰绅士比较恐怖。”

　　“汪？汪！”布布汪猛地窜出来反对它，它觉得所罗门更吓人。

　　“祂们故意吓你们，”苏晓毫不留情地揭露了真相，语气稍显鄙夷，显然看不上这些恐吓自己属下的行为，“让人记住就是祂们的目的。所罗门刚才露出脸也是一种方式，衣服甚至能力别的伪人或许有相似，但是再加上脸，就更为独特。”

　　“那刚才走的那个所罗门——”巴哈欲言又止。

　　布布汪感觉盘自己的手顿时变得沉重，仿佛要掀起自己的头皮一般，头上传来苏晓隐含杀意的声音：“每天一个小时。”

　　在短暂的野蛮鹰生中，巴哈一直是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雄鹰，在漫长的（不）文明鹰生中，它的嘴炮向来无往不利，但是有件事是它鹰生永远的阴影。

　　它帮苏晓蹲着班，或许是刚才布布汪被鬼吓了个半死，巴哈物伤其类，不觉想起了自己的终生阴影。

　　那个危险的伪人微笑着，在祂的头顶上盘旋着各样的鸟类，那些鸟变成刀箭，将一只鹰生生撕扯成碎片。那些被祂操纵的物种里，有鹰，隼甚至还有鸽子，麻雀。

　　它的同类在吃同类，它的猎物在吃猎人。

　　这已经不是恐怖片了，这是惊悚片！

　　想到自己那天做的噩梦，巴哈嘎一声惊醒，冷汗直冒。

　　真是莫名其妙的回忆，它抖了抖翅膀，见布布汪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装得若无其事。

　　“汪汪！”布布汪听到了外面的声音，提醒巴哈开门。

　　巴哈抬起爪子按下按钮，等待被审核者的到来，但直到布布的狗头都好奇地搭在桌子上了，它们还是看不到一个人影。

　　它挠了挠头，准备把门关上，说不定哪个居民走错楼，或者哪只伪人被它的强大气势吓到了呢。

　　就在这时，布布拱开了它的爪子，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巴哈才听到有鸟类翅膀振动的声音。

　　一只渡鸦脖子上挂着一张入楼申请，正落在它面前。

　　渡鸦侧了侧头，确保黑色的眼珠正对着巴哈，两鸟静止了几秒。

　　“可爱的巴哈，好久不见了，”它俩说起话声音差不多，但巴哈生生从里面听出祂的声调来，仿佛要温和地笑着扒下它的皮，再若无其事地邀请它的主人一同聚餐，食材用的还是它的肉，“你的主人呢？现在是你当值吗？你和这只狗死了他会不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