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葬人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横陈着一条体量不小的身影。
　　再大的床承着这样一个身高将近两米的萨卡兹都会觉得挤，哪怕他已经略微弓起了身子，已经是熟睡的姿态，未来得及脱下的靴子仍有一半架在了床沿外。
　　出身拉特兰的萨科塔还是不太能理解这种不更换衣服不进行沐浴，在非入寝时间就能直接进入睡眠状态甚至还能抱着武器不嫌膈的慌的雇佣兵行为。好在送葬人已经在磨合失败后学着妥协和习惯了，再次走到床边的时候，他的手里多了一个浮着条毛巾的木盆。找位置放好之后，送葬人仔细地挽起了他的袖子。
　　水温有点高，是指尖能探进去但不能挺久太久的程度，送葬人熟练地搓洗两下后拧了拧，到了不再滴水的程度。
　　战士的防备意识是刻在骨子里的，尤其是卡兹戴尔这些脑袋别再裤腰带上过活的家伙。罗德岛上年纪小的干员都会被教导说，别去打扰一个熟睡的人，哪怕他在意识清醒的时候一直保持着友好。
　　结果炎客被一个比巴掌还重的热毛巾糊了一脸。
　　
　　被强行打扰的人当场就低声爆了句卡兹戴尔粗口，但是他没法睁眼，那条毛巾依旧在他脸上用力地蹭，仿佛那是块粘了口香糖的地砖。
　　事实是，毛巾上面很快就吸纳了原本凝固的血块。战场上回来的人身上全是敌人的血还有一些烟尘垢土，送葬人仔细地用拇指捻着毛巾从他鼻翼、眉弓、下颌挨个擦过，等他再收起毛巾准备再次进行搓洗的时候，目光和炎客微睁的眼睛对上了。
　　“嗯？”萨科塔灰蓝的眼瞳没什么情绪波澜，看上去甚至有种诡异的乖巧和无害。
　　这大概是那些人说的什么“内心滤镜”的效果吧，炎客懒得再费什么心神，无奈地说了一句“别把石头扣下来了”，松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抓上的对方手腕的指头，重新睡了过去。
　　
　　很明显是玩笑话的句子还是被一板一眼的执行官听进去了，炎客的感染严重程度绝对能位列整个罗德岛的第一梯队，黑色的结晶嵌在他的颧骨与下颌上，不详，却带着一种别样的美感。
　　送葬人不会欣赏也无从欣赏这种“美”，这回的力度放轻了一点，毛巾捏起尖尖的一角，蹭过那些矿质物硬质平滑的切面，让它们泛起皮肉的肌理所无法拥有的细碎光泽。
​　　就是这个小小的石头，会让所有罹患这个病症的人拥有不同程度的痛苦。
　　起先送葬人还是半蹲在床边的，为了接下来更方便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就换了跪坐的姿势，也挨得更近了。
​　　再警惕的人在熟睡时也会全然放松下来，呼吸悠长而缓慢，手指挨的近了，能触到轻轻拂过去的气流。
​　　炎客的眉头相比于白日都舒展了不少，只是高强度的作战还是让疲态在眼角处留了点痕迹。略长的刘海整个的搭在了脸上，被高挺的鼻梁分出了两份，送葬人将它撩了上去，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毫无意义地多停顿了几秒。
​​　　反正这也是这个萨卡兹难得能完全老实待着时间。
​　　​毛巾已经过了几遍水，连同盆中凉下许多的热水一起续了新的，就连炎客怀里的那把东国武士刀也被抽走，和脱下来的外套与靴子一起远离了“应该保持洁净”的床铺。
​​　　
​　　当送葬人的双手贴上炎客的脖颈时，对方的喉结不安分地滚动了一下，他抬眼，炎客却没有丝毫打算醒过来的意思，于是他顺势解开了圈在那里的感染者检测环，熟练地让内沿在窝起的毛巾里转一圈。
​　　长时间被护着的皮肤总能和其他区域明显的划分开来，送葬人戳了戳​那更加浅一点的皮肤，手指又往周围蹭蹭，也还是层温热的皮肉，但总感觉那一块好像就是比其他地方要柔软一些。
​​　　萨卡兹的喉结又不安分地动了一下，要害处被暴露出来的感觉总会让人不安的，于是送葬人很快将检测环又戴了回去。不得不说喜欢动的部位确实容易夺取人的注意力，难怪炎客总是喜欢在某些时候咬他的喉结。
​​　　送葬人觉得他懂了。
​　　​
​​　　炎客身上的伤不算太多，他是个优秀的战士，对手很难从他身上讨到什么好。
​​　　将伤口周围的皮肤擦拭干净后，浸透着药水的一次性棉球被用镊子夹起后，从伤口上一下下点着擦过。熟睡的人似乎是想摆脱这种药水作用下的刺痛感，喂喂动了动身子，又被毫不客气地扒了回来。
​　　当托起炎客的手时，送葬人终于可以坐起身，​挨个地清理每条指头。平时总是紧握着刀的手软软地垂着，近处看也没有那么漂亮。哪怕有分明的骨节和修长的手指，还是免不了留点细小的疤痕，刀茧一摸就能感受到。
​　　怎么看，也都是一双经历了很多的手，破损过，也依旧好看，依旧愿意去触碰和承接另一个躯体和另一个灵魂。
​　　​送葬人做事向来细心，拿着指甲刀和剃须刀又额外折腾了许久，一直到炎客的第一轮瞌睡都睡饱了，还发现这人端着盆准备再去打一盆水。
​　　“我以为你只是简单处理一下。”炎客有些无奈地看了眼不知道怎么就变得规规整整连个尖处都没有的指甲，有些无奈。
​　　这样连续几十小时没有合眼的任务并不多见，他不喜欢去医务室，萨卡兹自愈能力极强，身上的伤不会有什么大碍，于是就直接回了宿舍。直接坐在哪个隐蔽的地方倚着睡觉的时候太多了，所以他也没有想太多。
​　　热水，床铺，送葬人，大概是在很多无法安稳睡去的日子里，想也不会去想的奢望吧。
​　　“我认为这些处理并不复杂，而你的休息是有必要的。”
​　　“行吧，”炎客微微张开手臂：“也辛苦那么久了，过来抱一会吧。”

​　　-end-
​　　情人节快乐，来恰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