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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gl】逃离世界

作者 : 渝北

类型 常规 , 近代 , 日常

分级 少年 同性(女)

标签 原创 , 原创gl , gl

状态 已完结

739 11 2022-6-30 23:57
导读
Are we falling in love?
我们是否滋生了爱
*没有恋爱痛苦的单恋文学
*其实很难说 可能是爱情也可能是点过分的依赖感导致的亲情 但其实都可以
*两个双性恋
*虽然是单恋文学但如果要分上下的话女主是下位的
*一点点意识流 很乱很乱 三观不正

将我秘密冠你姓名


0.
我对我的母亲没有什么感情,对我的父亲也同样没有什么感情,我相信其实他们也没有特别喜欢我,可当我的母亲在我眼前死掉的时候,我突然就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1.
我抓起抽屉里的一小叠脏兮兮的纸币,在一个安静的午后,穿过在矮墙上打盹的老橘猫,穿过门口摇椅上织围巾的老奶奶,悄无声息的逃走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逃离,我没有目的地也没有起始点,我只有一个小小的墓,那是我母亲的墓,我把她掉落在地上的眼珠埋了进去,埋到废弃管道后边儿的土里去,那里有一棵桃树,但那树实在活了太久,又没有人去看它,便从中间被腐蚀掉了,所以那可以说是一个绝顶安全的地方,压根没人去,也不会有人找到我的墓,或许这个墓可以作为我的起始点,书上说的起始点应该是指初心或者事情的缘由或者初衷、重要的东西,但我不知道,我也搞不懂,所以就只能先这样当着了。

一开始地面是用砖块铺成的,再转过几个巷口就变成木头片子搭起来的了,下面是尖锐的粗糙的石块,我小学的时候自己跟自己玩捉迷藏躲到过里边儿去,趴着进去的,石块很大,有蚂蚁搬面包碎,缝隙里生出来七朵雏菊。
石头喷泉脏兮兮的,明明小时候来看还是崭新的纯白的,好像好久没有人来换过水,又泡开了许多硬币,多多少少溢着点发酵的味道,是把手伸进去捞出一把子硬币来悬在空中都会有苍蝇追着味道而来的程度,有时候我会觉得只要苍蝇在空中排成一条线,就可以直接用弹弓弹小石子直接全剿,黄黄绿绿的一点点红的还有碎掉的黑色线条掉入手心,如果是人的话也是一样的吧,头可能有点大了,眼珠呢,玻璃体在空中飞溅开来,形成一个短暂的小小的宇宙爆炸,腐烂即盛开,一去便是永恒。


2.
傍晚那会人就少了下来,虽然本来也没什么人的,有个年轻姑娘推着行李拿着花,行李是旧的行李箱子,轮子吱吱呀呀的响像垂暮的老太婆,花是很漂亮的花,白色玫瑰和蓝紫色小雏菊被廉价彩色包装纸和棕色皮筋扎在一块,苍蝇不会靠近她,或许蝴蝶会,
于是我跟着她走,拐入好多个巷口,我不怎么吃东西也不怎么喝水,或许未知与恐惧的吸引力对我来说比寻常的生活需求更大一些,可能到后来我也认不出路了,翻来覆去的黑色墙面和灰色墙面,大红色蜡笔清清楚楚的写着站街女孩的电话号码,被拐走的孩子的剪报贴在上面,小孩的照片被人用黑色笔画了个猪头,墙上用水笔低低的潦草写着什么天生我材必有用,署名是1943,带着一股狗的尿骚味,
或许这儿是一群自视清高的悲伤的落寞的疯子的地盘,生者生,死者死,慧极必伤,慧极必伤。虽然更多的人既没有才情也没有故事,只有一颗跳动的无用的心。

那姑娘倒是拐着拐着的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便顺着直觉再走,到了个小小的写着“西区公寓”的牌子前面,走近了能看到这个牌子下面被涂抹掉的“西区员工宿舍”几个字,其实这种说是公寓的大多是旅馆来着,只不过客人都向来是长期住户的,
我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门走了进去,柜台那儿没有人,积了厚厚一层灰,整个大堂里只有一个人,目测年龄二十二三左右,她半倚在茶几上,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烟,一头深灰色蓬乱毛躁的及肩短发,戴着黑色鸭舌帽和被拉到下巴往下的在几年前流行过的黑色口罩,皱巴巴的白衬衫袖子被卷起,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深棕色工装裤的裤脚被塞在黑色马丁靴里边,腰间松松系着一件被洗到微微发白褪色的酒红色短款风衣,
她朝我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几眼,“新来的么?”
“嗯”
“有地儿住么”
“还没有”
她站起身来,手往剥落的墙壁上撑了两把,“还没成年吧”
“没有“
“多大了”
“15”
“有钱吗”
“有一点”
她好像终于收起了那微微审视的眼光,“没有空房间了,介意和我住一块吗”
“好。”
我说好。


3.
在带着我爬楼梯上三楼的时候,她告诉我说她叫阿熙,虽然这个名字一听就不是真名就是了,走廊里其实没有建筑外表看起来那么破,没有滴水也没有天花板上掉脱落的墙片子,充其量就只是微微剥落的墙面和一闪一闪的昏暗的灯。
阿熙住在三楼走廊最靠里的房间,钥匙随意的被插在大门锁孔里,我站在她后面看她打开房门,她比我略微高一个头多(其实我可能只到她脖子往下 因为据说当人看别人身高的时候眼睛并不呈水平线的),身型高挑且单薄,其实也不太单薄,因为她大臂那儿真的有肌肉线条,或许只是过度的疲惫感让她显得单薄罢了。

房间杂乱的很,皱巴巴的白衬衫和沾着酱油渍的领带全部在墙上挂在一块堆在一起,小小薄薄的木板床靠着墙放着,下面镂空的部分用大个的纸盒子填满了,整个房间唯一的窗还蛮大的,但下面的一小截被床堵住了,地板上到处都是盒子柜子和布料,甚至好像根本没有什么落脚点,但要是说脏的话也算不上,顶多就是乱而已,在过度的潮湿之下泛发着一股香灰和廉价威士忌混杂起来的硝烟味道。
阿熙偏过头来,用某种空洞又无神的眼神看我,轻轻地对我说我的家就是这里了,问我还满意吗,我不知道我的眼神是否同样的空洞又无神,我只知道我像她一样,轻轻的,好像怕惊醒什么似的,轻轻的,轻轻的,点了点头。


4.
当晚就下起雨来,窗户没有窗帘,滴滴答答雨点后的霓虹灯与人声似乎近在眼前,我躺在床上,双眼大睁着看向天花板,被子是阿熙给我掖好的,我似乎不应该辜负她这份好意(虽然我觉得她可能只是纯粹的看我不盖被子不爽),但我睡不着,于是我还是在窗前坐了起来,阿熙还没有睡,她全身上下除了内衣裤只套着件过长的白衬衫,盘着腿坐在床尾叠她那几件千篇一律的衬衫,沉默的眼睛下一片乌黑,于是我把堆在大腿那儿的被子推下去,在床尾积成一团,顺着床沿滑下去了些,
我试着在床上站起来,看能不能碰到天花板,但很可惜,我甚至脑袋都伸不直,如果把头垂下来然后背挺直的话可以让颈椎均匀的压在天花板上,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蹭了一脖子黏湿的化开的白灰,但以这个房间的程度来看不是不可能,
我又一下子跪下来,让整个人的重心随着身体顺着膝盖砸到薄薄的床铺上,膝盖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或许过一会就会有淤青显露出来,我在身下垫起脚尖,脚面外侧处可能因为用力或者什么怪遗传有点畸形的凹下,我挪到阿熙后面,把额头抵在她的背上,又往旁边蹭了下,
然后我挪开一点,在旁边看她叠衣服,
翻开、叠起、翻开、叠起、
“你念过初中吗?”她突然开口,手下动作不停,
我甚至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啊”我说,“念过”
“念完了?”
“念完了。”
我慢慢抬起眼,看她平整无波的侧脸和抿起的双唇,看她右侧下眼睑底下的红色水滴状纹身,和脑袋耳朵旁边一小撮不甚明显的淡灰色挑染,
“你没念过?”我莫名其妙的来了这么一句,
可能和上一次的对话相隔的有点远,阿熙好像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啊…没有”最初的停顿在她唇齿间化为一丝微微的叹息,
“那好像犯法”我眼睛一眨不眨,
“确实”她站起来,将那些叠好的衣服平替着塞进柜子,“但没有人被抓,我小学一毕业就走了”
“哦…哦”
我把脚从屁股底下抽出来,悬在床沿,床其实还蛮低的,以至于我要用点力才不让脚碰到地面去,
那个衣柜看上去已经有些时日没收拾过了,一侧的柜门上挂着个油乎乎的小方镜子,阿熙一转过身就看见我在这里盯着她,
“你…算了,你叫什么名字”她这次不像以往一样讲了话就停顿住,反倒是自己自顾自的对地板上那摊我也叫不出名字的盒子忙活了起来,
“琼“我说,“我叫琼。”
其实说收拾也不算是收拾,毕竟她只是把那堆盒子垒起来的垒起来,然后剩下的全推到一边去,勉强开辟出一条小路供人落脚而不被什么怪东西硌到,
但她突然就停住了手,也从蹲着的姿势站了起来,用一种奇异的危险又亲和又好像整个被空洞腐蚀掉的眼神望着我,
“琼”
她的唇齿碾过这个名字,
“琼。”


5.
其实琼不是我的真名,我叫琼星,连名带姓的话易琼星,在很小的时候我母亲会叫我星星,后来不知道哪一天就改成琼了,我家里不算什么有钱的,勉强挨得上个中产阶级的边儿,但从小时候起就不停搬家,自我有记忆以来都可能有个四五次了,很多小时候见过一面两面的亲戚朋友们都没再有音讯了,身边熟人基本一两年换一批,现在基本定局下的房子是间小公寓,其实不怎么小,但划分出来做睡房的地儿甚至不如我现在这个破公寓的房间大,东西全部都挤在一起,像要把人连着家具一起挤成蓝莓果酱的地步,连蚊子进来都感叹这什么破设计,
其实也只有睡房窄,其他地方甚至比平常的公寓要更大一些,当然如果睡房窄其他地方更窄就离天下之大谱了,但很多其他分割出来的房间都是落了锁的,包括每一次搬家所住的房子都是这样,我从来没进去过,但偶尔会从门缝里窥见些,很多时候里面都会有很多交配的男男女女,偶尔会是两个男人或者两个女人,偶尔会是一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或者一个女人和两个男人,更少数的会是四个人一起,有些时候我的母亲或者父亲也会在其中,让我想起电视上播的动物世界“春天到了,万物都到了交配的季节。”。
我觉得我母亲应该不知道我知道这些小房子里是什么,但我父亲应该是知道的,知道,但是默许,可能是看我不做声,他也不管我。
我以前喜欢看星星,虽然这样说不太准确因为我现在也喜欢看,以后也会喜欢,所以通宵基本是常态,凌晨的时候,房间周围总会泛滥着一种清新又黏腻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喷了什么香水或者用了什么香薰,反正真的掩饰的太好,我小时候总觉得这是薄荷与香草混在一块的味道,到大一些了知道不是这样,但却总是无法把这个名字从大脑里驱逐开,好像一辈子身上都要带着这种“薄荷与香草”的味道似的,直到真的现在离开了家,这种味道才从我身体里离开消失掉,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小时候也上学,我平时除了上学基本上就不出门了,家里电视收音机从来不开简直形同虚设,所以这其实是我唯一能接触到外界的途径,当然有时候我会想这接触了还不如不接触就是,
也不是什么特别好或者特别烂的学校,就中规中矩的,老师除了上课就很少讲话,学生基本上不讲话,简直是从一个监狱到了另一个监狱去,要是学生犯了校规老师就会用铁尺子打手掌,也不发一言,就这么盯着你的眼睛抽你的手掌,高低带那么点诡异,我的成绩也就算个中等,偶尔来了兴致会拿个中等偏上,功课大多数时候回家了都拖着不怎么做,早上回到学校才赶的,偶尔走大运了会可以抄别人的,同学也不怎么理我,不包庇我也不举报我,完全安静的一片死寂,连镜子外树叶落到地上的声音好像也近在耳畔。
监狱。
让我想起监狱。

后来上了初中,也是一样的中规中矩的一片死寂的学校,不过老师学生换了一批,同样的上课不听课,下课同样的复习,功课同样的早上回学校再赶,成绩同样的中等同样的偶尔中等偏上,做上那种人们到处都讨厌的但又讲不出来哪里讨厌的人,过上一成不变的枯燥无味的生活,日子竟也会一天天的过。

再后来的某天,我偶尔在我母亲和某不认识的亲戚通电话的时候,偶然听到她说,据说有孩子的人在法院被准备判刑的时候,这个“有孩子”这一点可以作为一个请求减刑的点,又听到她说不然就不会把我生下来了,白白浪费一具身体,她当时的语气平静的像在叙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似的,我也不做声,悄悄的站在墙后,
其实我不惊讶,听说我出生之前我父母亲都进去过,而我的家庭目前为止一直都是聚少离多的,偶尔会聚餐,更少的时候会三个人一起出去看电影,其实也和其他人的没什么区别,可能唯一的区别就是我们都不是什么感情泛滥的人,或许这么说还高估了,至少我个人觉得我自身是更偏向于淡漠那一类的,无论对谁都好,当然这个还是我偏后一点才发现的,小学那会有比较熟悉的女孩子,她的家庭都是那种其乐融融一派祥和的景象,让我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点突兀。

再后来没过多久我母亲就死掉了,死在我的手中。
好吧这样衔接下来好像她的死是因为上面那件事似的,但实际上不是,也不会是,实际上是因为某天我听到她又跟上面那个亲戚通电话,说我也15了,差不多到年龄了,可以让我跟着那个房间里的姐姐们去接待那些肥头大耳的满腹油脂的上流人士,其实说是接待还不如说是服侍,反正就是想把我上供给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们。
如果是往常的我或许会没什么关系的,虽然我确实对这个交配过程没什么关系,我真正想摆脱的是加于我身上的控制,难道真的要麻木的过一辈子吗,或许我过去十多年所有的可怜的勇气全部都被这一刻吸取了,或许。
所以那其实是又一个深夜,阳台门大开着,外面在下雨,可能还夹点雷声,风吹的窗帘呼呼作响,一下一下的拍打在玻璃上,
我父亲不在家,很多时候他都不在家,我动手很快,好像就那么几秒的时间这个女人就躺在我脚下,没有多少血,但我的脚上还是溅上了几滴,其实不怎么处理现场也无所谓,我的父亲一向能把这些琐事处理好,于是我拿去了她的一只眼珠,用足尖把她的身体挪正,然后在她的头旁边跪下来,她在喘气,喘的呼呼的,像一个漏风的抽风机,余下的那只眼睛垂下去,我低下头来凑到她的耳边,
“我不是因爱而生的孩子”
我的母亲不再喘气,眼睛直勾勾亮闪闪的盯着我,像雨夜的篝火,像是要看进我身体里去,看进我那逝去的单调乏味的年华里去,
“你是。”
“我不是。”我整个人俯下去,把嘴唇贴在她的耳廓,“我不是。”

其实本来也无所谓的,我从小时候开始就也没有指望他们能对我有多少感情,但真正讲出来的时候还是会有那么点悲伤蓄在舌头下面,琼星的宁静的悲伤。


6.
于是我真的长期在这里住了下来,

迷茫的背景,道貌岸然的衣装,混乱破碎的脑袋,和多情的固执的眼睛。

食物将近过期,衣服散发着潮湿的霉味,没有光亮,阿熙会带着不认识的男人在那张小床上做爱,用过的避孕套扔的哪里都是,夜晚很长,正午很短,我看不到太阳。
但我一睁开眼睛就是她的发丝,为此我甘之如饴。


7.
我记得刚来那几天晚上睡觉躺一块那会我问过阿熙说她是不是这里的管理员还是什么的,她啊了一声,说怎么可能,
我还稍微愣了一下“当时我来的时候不是看到你在一楼那儿…”
她好像才明白过来我在讲什么,眼神又从我身上垂了下来“你说那个,以前本来是有的,但现在也没怎么管了,以前那个人也不知道是失踪了还是回家了还是死了,现在就大概是谁在谁就帮把手那样,也不收房租,顶多有哪里要修就大家一起出钱…”
可能因为是深夜的原因,她的声音有点小,断断续续的像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让我迷迷糊糊的在故事不知道哪里的发展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

就这样,偶尔我也会去这条巷子周围的便利店或者发廊打下手,做那种当天结算的活,然后傍晚回家,如果阿熙还没回来的话就帮着处理一点小公寓的事,我一般只有在阿熙在家的时候才进房间长时间呆着,一个人的时候里面真的有点过于潮湿压抑了,其实钱什么的也没特别紧张,阿熙也不是什么身无分文所以才来这里抱团的人,我看她倒真是在这里生出点虚无缥缈的感情来才一直待着,

在这里我偶尔也会和别人打架,和那些比我高出一大截的男孩们打,他们其实也不是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坏人,打烧抢掠那是一点不碰,按阿熙的话来讲就是雄性荷尔蒙过剩,一天到晚巴不得能一拳把人头骨干碎,然后我说那我也有可能是雄性荷尔蒙过剩,她像打量水果一样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然后说你还是多吃点吧瘦的跟杆子似的。
不过虽然她这么说,在我一声伤回到家的时候,也会给我消毒,她那破房间什么都没有,就消毒水多,属实是专业对口了。
一般来说其实都没什么出血量大的口子,很多都是在地上或墙上的擦刮渗出来的血,我不喜欢被利器割开的感受,除了痛感什么都不会有,是钝击之类的话那一瞬间痛觉神经会被麻痹,然后在疼痛到达之前被更迅速的甜蜜的快感席卷来。
或许我生下来就是疯子。


8.
某天阿熙回家的时候朝我从兜里掏出个发卡,星星样子的橘黄色的发卡,我脸侧还带着伤,身上套着她过长的黑色上衣,昨晚熬的有点晚,可能黑眼圈还蛮明显的,但她没有管我,径直走到我坐着的床沿那儿,在我面前俯下身,然后伸出手打理了下我的头发,我的长发,微卷,乱的有悖常理,一直垂落到近腰际的地方,竟也能在别人手里服帖下来,
发卡上的星星在她手里反射出一点亮黄色的光,给我带来可怖的安心感,但我没有动,阿熙把发卡轻轻别在我左侧的头发上,她温热的气息铺在我的额头上,从这么近的距离来看,她的眼睛像生了锈的琥珀,我张了张嘴,好像是想要说什么来着,但我忘记该讲什么了,于是我又闭上了嘴。
我很喜欢这个发卡,让我感觉像是在夜空里眨眼睛的星星,我决定以后都一直戴着。


9.
初春的白天短,夜晚也短,时间好像也会这样一天天过去,
我照样的每天白天就在周围徘徊,晚上就等阿熙回家,有时候会用自己的工资买廉价的盗版波子汽水,有时候会偷拿阿熙受潮的香烟来和玫瑰花瓣混合在一块,缠绕着花碎的香烟,缠绕着香灰的花瓣,偶尔会想好像一辈子都要在这里过。或许也没什么不好的。


10.
确实没什么不好的,直到有天我父亲找来了。
其实也没有完全找来,没有别人见过他,只不过我知道他来过,尽管我并没有看到他。也不是他现在才知道我在这里,以他的能力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来这儿了。

一切的开端在于我的脸出现在报纸上。
一切苦难的开端。
一切祸端与悲伤的根源。


11.
一切祸端与悲伤的根源。

那天阿熙回来的很早,傍晚我到家的时候就看到她拎着打开的报纸坐在床沿,我轻轻掩上门,首次像做了错事的孩子般手足无措的站在她面前,她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眼睛一次一次的扫过那排字,
“你想回去吗”她的声音带点空洞的沙哑,
我摇摇头,
她又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好,那就不回去。”

其实我知道如果我把离开的理由讲出来的话她一定会尽所能包庇我的,但我不想讲,我就是单纯的不想讲,不带什么原因。

晚上就开始打雷,窗没有关紧,水从缝隙里一滴滴的渗进来,在床单上打湿了长长一片,像一条僵直的死气沉沉的蛇,我被惊醒,阿熙还没睡,她坐在床尾叼着烟,眼底一片乌黑,混着烟草气味的水蒸气在房间里晕出一小片雾,连着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黄豆罐头和她的眼睛都一同被模糊了。我小声问她能不能坐在她旁边,声音有一点点哑,夹着噼里啪啦打在铝板上的雨点,阿熙还是不说话,眼神也不聚焦,好像烟草上头了似的,于是我把被子卷起来堆在一边,跪着用膝盖挪到她身边去,手臂贴着她的手臂,我想抓她的手,然后蹭到她背后去把脸塞进她的肩窝,塞得满满当当,但我没有这么做,我只是把脚放下来悬在床沿,然后用大腿贴住她的大腿。
阿熙低下眼来,恍惚中好像轻轻扫了我一眼,她说我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说我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说她的人生已经毁了,而我应该有自己的作为。我想说为什么,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生命,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一直这样,做一场永远不会醒的梦。但我没有说,我没有说话,我把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膝盖弯曲起来,在她身旁筑起一个小兽似的窝再睡去。
在我的梦里有一个洞穴,我的洞穴很隐秘,洞口弯弯曲曲,野兽不容易找到我。


12.
生的人生,死的人死。
是不是我又回到了以前那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我好像只存活了那么短的时间,时间一过,独独一颗灰尘便能将我击杀,
我所留给自己的或许只剩下窒息般的安静,
与无法弥补的滔天大谎。

你拥有我吗?
我拥有我吗?
你曾经拥有过我吗?
我曾经拥有过我吗?
我有那么一刻有拥有过你吗?

而你拥有我的平静与混乱,我的氧气与心脏,我的生命与我的死亡,你还拥有琼星的爱,琼星全世界仅此一份的爱。
很多很多天里我们一入夜就并排躺在床上,手臂贴着手臂,我凑过去小声说晚安,她干涸的眼珠在凌乱的头发下低垂着,眼皮子却好像被定住了似的不肯合上,紧绷的悬在那里,于是我伸手过去像给死人合上眼睛一样压下她的眼皮。于是我们终于可以带着宁静的沉默睡去。
在我的梦里有世界末日,我死在去见你的路上,身边车水马龙,人声嘈杂,惊慌失措,尖叫嘶吼,这些歇斯底里都抵不过我想到你时却已经面临死亡时的平静和最后一丝悲伤。


13.
时间一天过的比一天慢了,
据说每秒世界上都会有1.6人失去生命,或许现在是2.6了,或许因为每一秒我都在重新死去。

那个橘黄色的星星发卡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弄脏了一块,实在是看起来太突兀了,于是我用黑色马克笔把整个发卡都涂黑了,至少遮了一下,阿熙没说什么,我就按往常一样的习惯把它别在头上。

我清空完垃圾桶回来的时候,阿熙正在脱下那件皱成一团的白衬衫,她也不去解那个扣子,就直接把它扯过头顶,露出下面穿着的黑色运动内衣,我向前一步关上门,看她盘起腿坐在床的一头,
小床很乱,用力塞在床垫下面的床单被扯出来了几缕,被子在床尾堆成一坨,枕头也鼓起一个小包胡乱被抵在窗台上,我伸手理了理被单,从被子底下揪出来几个用过的避孕套,“没收拾”她简单的说,疲惫沙哑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几乎想打开窗,躲开小小的潮湿房间和生锈发霉的下水道,可我没有这么做,因为外面的空气更加闷热,充斥着一股我不熟悉的味道,让我体内盈满蚀骨的麻意。

我没有扔掉那个避孕套,我甚至都没把垃圾袋往那个桶里铺,相反,我扯开了那个并没有那么紧的死结,
乳白色的液体在我手中蔓延,顺着手腕一路滑到手肘,于是我又把手肘往我的白色T恤上抹,直到泅湿了一小片才放下手,
然后我又不知道要干什么了,于是我抬眼看她,阿熙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起了烟,在烟雾缭绕中用涣散不聚焦的眼神盯着我,
“我想和你接吻”我说,因为我确实想,阿熙尝试聚焦了一下视线看我,我的眼睛不好看,阿熙的眼睛一直都很好看,暗淡的琥珀色,微微上挑的细长眼尾和平淡无味的眼睑,中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般的沉默的锐利,好像含着微微笑意,又好似只是凋零的落寞与冷酷,而她现在正在用这双眼睛来看我,好像在看每一个和她有过亲密或不亲密关系的男人女人。
我顺着她的意走上前去,她盘着腿坐在床上,蛮高的床,我堪堪比她高出半个头,她用右手夹着烟,左手抚上我的侧颈。

Right I die. My life before my eyes.

她用生茧的虎口摩挲着我的后颈,我垂下手来,手心沾着的精液顺着指尖滴落在她深棕色的工装裤上,泅出一滴又一滴的水迹来。

Night to day, and day to night.
白昼更迭中
All the sadness, you take my breath away.
你悲戚了我的窒息
So I cried. For all these time.
所以我不曾停止哭泣
Then I come closes, you stare at me.
你注目着我的临近
Are we falling in love?
我们是否滋生了爱

我们是否滋生了爱。



睡吧,我说睡吧,愿我和我的阿熙生生世世再不得相见。


14.
下一次见到我父亲是在一间电器店外面,阿熙照常的去外面了,我随便收拾了下家里就往外边转悠了,
那是一家还蛮新的电器店,前几天都还没开装,玻璃不是便宜的材质,是那种必须要在四个角敲开然后砸中间才能破开店那种,和一踹就碎的便宜玻璃不是一个等级。大块玻璃后面是一个一直高到天花板的白色货架,上面堆满了那种很大个的老式电视,那蛮墙的电视都同时放着一样的新闻,那上面是我的照片,说我是走失的孩子,就我们这种小县城的新闻忽略重大事件反而来放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也是家常便饭了,但其实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父亲从门的侧边走了出来,带着自我出生起或者更早之前便一贯的平静的温和笑容,他在门的那边盯着我,伴随着新闻里大肆宣扬的我是个多么听话优秀的孩子走失了对家里带来巨大伤害什么什么的,说实话他的表情和动作和这个背景声混合在一起真的酷毙了,除去我压根看不出我走掉对他造成了什么影响,

其实我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但阿熙告诉我说见到以前见过的熟人要打招呼,于是我对着他来了一句早,父亲也不恼,继续在那五步外的地方望着我,
“琼星。”他喊我的名字,“我的好孩子。”
“你确定不准备回家么,还是打算和你的小人贩子过一辈子?”
我很想来一句什么问他是不是被警察盯上了,但我没敢出声,
他将小人贩子这四个字咬的特别重,我知道这是他的威胁,现在已经错过了最佳离开时机,如果我不想让她怎么样的话,我必须做出取舍。

那一瞬间我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一点点的是不是应该把我父亲的眼珠子也弄下来,和我母亲葬在一块,或许我的眼珠也应该和他们待在一起,而阿熙的话,阿熙的话,就让她一切如常吧,让她觉得我的死是因为她,其他人可能不知道的,但阿熙是一定知道我的父母均殒于我手的,让她背负着我的名字到死吧,到死她都会记得我的,这个代价还够大吗,
我没有勇气,却还想问你,你怎么会舍得放弃。


15.
于是我走了,我还是走了,被带走了。
过程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甚至没敢等到阿熙回家,也没怎么收拾,尽管这里到处都是我生活过的痕迹,只是在床上留了张纸条就匆忙离开了,
照这样看我还没有好好告别过就离开了,说实话是真的有那么点可惜,
宇宙中的最后一颗灰尘,没有记忆的过去,怎么会有呢,琼带着我的过去被世界杀掉了,无法逃离的魔咒,无法逃离的世界。

我被带走后我应该怪谁,我不能怪我的父亲,或许其实是无法怪才对,我可能并没有那么喜欢他,但我对他的敬佩是一份不曾少的,他手段非常人可比,能做到我即使长大后也做不到的事,同时也完整的负责了我的食宿并把我抚养长大,他是一个负责任的父亲,我不能怪他,可我也不能怪阿熙,她的选择一向都是正确的,我一向无法对她抱有愤懑,
那我应该怪谁。
我是不是应该怪自己,怪自己当初怎么就莫名其妙的追随着命运的呼唤去了个荒诞但符合逻辑的奇怪地方,与一具尸体成为朋友,与一具尸体分开,无法掌控的梦与无法掌控的爱,距离世界末日半小时也还要花二十五分钟坐车看你一眼的疯子的爱,短暂逃离,或许从未逃离,但是重获新生。

离开后我再没有戴那个星星发卡了。


16.
而没有观星者的星星与宇宙中千百万颗星星没有任何区别。

我的名字叫琼星,
我的星星不在夜空里,我的星星被装在盒子里,再也不会朝我眨眼睛。



后记.
几个月后我又从家里离开了,一路顺着记忆跑去了那个初春里曾经待过的公寓,熟悉的一样的路,熟悉的一样的建筑,我一路从楼梯走上三楼,心脏一刻不停的跳,想再看一眼那个熟悉的人,

可惜那间房间里住的已经不是她,

后来我问了别人,才知道那个我熟悉的阿熙,那个深灰色头发的阿熙,在我离开的那一天,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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