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3033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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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nijisanji 彩虹社 叶 , 葛葉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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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9-26 22:50
这座岛已经很久没有陌生人来拜访了,如果不把这个吸血鬼算进去的话。
吸血鬼降落在岛上的时候太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夜幕还没有到来、纪念夏天缓慢离去的祭典也还没有开始。
饶了个远路,悄悄沿着岛岸飞了半圈,直接停在岛南头的悬崖脚边——即使在人类世界混迹了很久,但如果运气不好撞到热情的连一点边界感都不剩下的家伙时他还是会束手无措。岛虽然不大,不过对于太久没有好好运动的吸血鬼来说一口气飞这么多路多少会有点吃不消,他现在只想在这礼拜堂里找个地方躺下休息。
吸血鬼没有走登上崖边的唯一一条上坡路,说不出为什么,就像是动物的本能一样。待双脚站稳在礼拜堂顶上的十字架上时才突然发觉,他似乎曾经到过这里。显然这位小岛的闯入者并不纠结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翅膀隐匿在暗红色披风下,卷起薄薄一层浮尘,在礼拜堂里闲逛着以寻找一个可以躺下休息的地方。
“您不是岛上的人?之前似乎没见过您。”
脚步声被背后的声音打断,吸血鬼还没来及看清楚眼前高处的神像,皱一下眉头的功夫已经足够一个成熟的吸血鬼掩饰自己的慌张了,按照长久以来观察得到的经验,选一个刚刚好的表情挂在脸上,拖时间似的慢悠悠转过身去。
“不不不,你记错了,我来过这里。”他搪塞着。
闯入者反客为主地打量着眼前茶色头发捧着一大把百合花的奇怪神父,仿佛自己才是这座礼拜堂的主人。对面人也丝毫不回避这份莫名的无礼,无言笑着看着眼前这位忘记收敛紧锁着的眉头的先生。
“岛上的人都会来这里做礼拜,这岛上人不多,”猫一样的眼睛眯了眯,把手上的花塞进吸血鬼的怀里,“我记忆力似乎也还不错,我记得来过这里的所有人。”
吸血鬼没再讲话,穿过珐琅彩玻璃投下的月光被埋没在阴影里。
“您能帮我把这些花的叶子都去掉吗,作为报酬,我记得阁楼似乎还有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我想您可以留在这里。”他越过对面的闯入者,把他甩在身后,忽略掉身后久久不离去的一双红眼。
吸血鬼暂时赖在了这里。
他们好像就这样在无言中达成了协议,收留者与被收留者,忙碌的人和看人忙碌的人。一个不问,另一个也不必回答,吸血鬼乐得不必捏造破洞百出的故事填补自己扯下的幌子,也不在乎这位奇怪的神父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似乎忘记问您来自哪里了?”清晨的自然光照得神父手中切面包的小刀发亮,神父抬头看着眼前把果酱抹得乱七八糟的家伙,看着晨光从他灰白发梢间的空隙中渗出,脑海里仿佛曾闪过这样一道影子,仔细回想时却又空白一片。
“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你不久就会忘记的。”吸血鬼头也没抬一下,皱着眉头把盘里不吃的东西一点一点挑出来扔在一边。
神父没有理会对面人的拒绝,喃喃自语一般接下话来。
“我的名字是叶,是这里的神父。”
“很奇怪吧,一般的礼拜堂是没有神父的。”
“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人类的社会里,名字可是了解彼此的第一步噢。”
吸血鬼手上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来,金属刀具和瓷盘相触碰却听不见半分刺耳声响,晨光恰巧照在他的脸上使得对面的神父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这位闯入者终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葛葉。”
“葛葉。”
吸血鬼抬头,对面神父笑着看着他,他不知道这位神父脑子里正在想着什么,吸血鬼也坦荡,完全不回避对面人的打量。
早饭过后,叶便离开了礼拜堂。他说不久之后的祭典马上要开始准备了,需要他去崖下的镇子上帮忙。叶并不抬头看悬在半空中眯眼休憩的男人,一边收拾着饭后的餐桌一边交代着等下他离开后要注意的种种,仿佛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那半空中的家伙就像不存在一般,脸上不见丝毫诧异。
“一个人寂寞的话可以来镇子里找我哦,多一个帮手似乎也不错。”
“再无聊也不能在池塘那边扔石子了,鱼已经被吓的没剩下几条了。”
“如果我很晚才回来的话那里还有一点面包可以先吃掉,有什么特别想要吃的吗?”
“啊,还有……”
“我可是吸血鬼哦。”葛葉冷不丁打断道。他想用超出人类常识的现实把眼前这位絮絮叨叨的家伙吓走。
“我知道啊。”
不知道从哪里窗户的缝隙溜进些许清风,带起几缕乍眼的白发在半空慌乱地摆动。凝滞的空气识趣地拒绝了所有外来的刺激,大概只有在这时才会有人注意起夏末垂死的蝉鸣。叶骤然抬头,瞳孔里映出那白发少年,捕捉到少年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诧异。
那诧异里仿佛还夹杂着欣喜,像三味线所奏出来的某个音节一样,稍纵即逝。吸血鬼脸上那期待的表情如闪电般出现又消失,却唤不来之后的一滴雷雨。
“可是目前来看你没做什么错事,而且好像也无处可去。”
猫似的眼睛淡淡扫过,扫走轻飘飘如灰尘一样的违和。
池边的蛙转瞬间吞下一只无力的细腿蚊虫,礼拜堂半空悬着的少年收起无用的欲言又止,咽下几秒钟之前出生却又早夭的希望,扯出一个没心没肺的笑。
啊啊,哪有那么多奇迹会发生啊。
“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吸血鬼回过神来,小孩子置气一样把头扭到另一边,干巴巴回应着,试图用一个流畅的转身掩饰一时间的失态。到脚跟的披肩受惯性扬起小小一道弧线,布料摩擦的声音掩住了呼吸,每一步都像精心计算好的一样连贯完整,效果上却反而显得欲盖弥彰。
神父说对了一半,他现在确实无处可去。
“你快走吧,拜拜。”吸血鬼大踏步着离开,毫不留情打断神父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关心。
神父离开后,就剩下葛葉在这里游荡。
他没撒谎,他怎么会没来过这里呢,他熟悉着这里的一切:崖下海浪的声音被哼成过断断续续的小调,有人曾赤着一双白脚把自己拉到太阳洒下的一片热烈里。潮汐偶尔带来一些好看的贝壳被拾了去,样子次些的被分到镇上忽悠小孩儿,漂亮点的被留下来,散落在礼拜堂的角落,像是幼稚园小鬼扔的到处都是的玩具。圣诞节的时候餐桌上会出现一个用贝壳垒出的小山丘,被自己施上一点闪亮亮的法术,从远处看还真像是圣诞节的什么装饰似的,呆呆的在那里闪闪发光。
后来那些贝壳呢?
后来那些贝壳被碾成细粉,被藏起来了。
它们被藏在哪里了?
它们被放置在某个如今已被泥土掩埋不见的屋子里,那里已经不存在了。
还有别的吗?
有,连同一些七零八碎的记忆,都在那里。
节日的庆典逼近,除了吸血鬼以外似乎所有人都有些事情要忙。某个懒懒散散的家伙一点都没有作为借住者的自觉,他什么也不做,只是早饭过后在礼拜堂四处晃荡。好脾气的神父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意见,沉默地纵容着,只是偶尔看到吃完面包的葛葉顺手在衣服上蹭手指时会皱一下眉头。
有时候回来的早,经常会看到吸血鬼漂浮着躺在礼拜堂的正中央,盯着十字架后珐琅彩的玻璃和头顶满是看不懂壁画的顶墙。他不确定那人现在在想什么,阳光穿过玻璃打下的彩色光晕遮住了那人的面孔。叶觉得葛葉可能被一些杂乱的回忆缠住了,吸血鬼的一生实在漫长,他的回忆大概有些过于丰富了,就像摆弄毛线球却把自己缠住的小狗一样,记忆大概只会越理越乱。叶有时会那样想着。
“要不要出去散步?”神父向悬在空中静止的雕像发出邀请。
空中的人眨了眨眼睛,轻巧地落地,跟在他身后。
他们沿着下坡路向小镇的方向走去,葛葉跟在叶身后,盯着眼前人脖颈后散出来的碎发。神父脚步一停,后边的人还没收起神游天外的注意力,来不及停下脚步,他闻到前面人发丝里的香气。两人在半路上停下,拐进侧边不起眼的小路里,路的入口被荒草遮掩,不仔细看可能根本注意不到这里还有一条崎岖不平的土路,没有人问这条路通向哪里,亦没有人主动提起。一路无言,两人沿着扭扭曲曲的小路绕到了崖底无人问津的海滩。
夏日的白天总是漫长,隐隐约约还可以听到远处少年少女的喧哗,细沙勾在脚趾缝间,再被落日下的海水带走。说来有趣,明明在远处声势浩大的海浪,就这样轻悄悄拍打着上岸,让人想不起在那之前的激烈,只留下柔和的余韵。同那些正值热烈之中的人不同,两人找到一块离海边并不怎么近的礁石,在此休憩,不再前进。葛葉长腿一盘,支着下巴冲着沙滩发呆——吸血鬼正凭着自己超于常人的视力远程寻找着遗落在沙滩上还未被捡去的贝壳。叶扭头看着身旁坐着的人,观察着眼前人的行动,大概还没有到涨潮的时间,这里已经没剩下什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收获了,他有些想和吸血鬼约定明天一早退潮时再来寻宝。嘴巴轻轻张合,声音却被吞进海浪的肚子里,在葛葉回神前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太阳的最后一点红消失在海岸线上,这里看不到崖下镇子亮起的灯,少年少女燃尽最后一根线香花火推推攘攘地离去,这里只剩下两个人。
“你的话很少呢,之前一直是这样的吗?”叶问道。
“随便说点什么吧,太安静啦。”
葛葉转头对上那双他绝对不会弄错的眼睛,他仔细搜寻着,就像在礁石上寻找贝壳时那样,没缘由的只有今天不想空手而归,想要收获些什么。胡乱的把这归咎于自己本性里的好胜心,把自己那呼之欲出的贪心克制着卡在咽喉。
他打算说些什么,搜寻着脑子里堆砌得乱七八糟的经历,张口却不小心吞进一口海风。风堵住白发少年嘴边还没来得及发出的第一个音节,趁着没人注意,调包了刚刚寻找到的还算完美无缺的聊天话题,卡在喉咙还未咽下的词句如涨潮般不加控制的拍向海岸。
“我以前在东边的某个地方时,去过那里的祭典。很多人穿着与以往不同的衣服跳舞,围在一种声音高亢的太鼓周围,那时很热闹,有很多人。”葛葉身体向后倾着,两只手撑着维持着身体的重心,断断续续地讲着。
那时只剩下吸血鬼一个人了,他本来一点都不想去凑热闹,很吵,光是想想就已经觉得疲惫,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类热衷于聚在一起享受吵闹。
回过神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路口了,一边想着既然出来了那就顺路买些吃的再回去,一边瞅了瞅远处聚集的人。
他找到一个公园的高处,足以完整把那群跳舞的人收进眼底的地方,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切换着模糊的画面,他似乎很久以前参与过这样的狂欢,在模糊得快要变成一片空白的很久以前,模糊到他甚至回忆不出自己那时的模样。
他专心于对这些模糊刨根问底,他没发现自己的眉头已经拧成一团,也没注意不远处坐在长椅上的老人。
老人慢悠悠走向脸快要皱成一团的年轻人,他似乎知道眼前人的疑惑和不解,向那年轻人搭话。
“你知道这祭典的由来吗?”老人笑眯眯地问道。
葛葉转头看了眼老人,敷衍着摇着头。老人并没在意眼前小鬼的失礼,掐掉的手里还没燃尽的烟,自顾自地讲着。
“那老头说,这里的人们相信着在八月中有一段时间,故去的人会重新回来到这里,所以人们会穿着各种好看的衣服跳舞,来表示对他们的欢迎。”
葛葉扭过头,不经意时挑了下眉毛,注视着眼前茶色头发的男人。那人正闭着眼睛,根根分明的睫毛下面是那颗他闭着眼睛都能描出的痣,脖子上的链子延伸到衣物深处,尽头是毫无价值摆设般的十字架。薄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叶似乎不打算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听着吸血鬼的声音,伴着自己轻得近乎快消失的呼吸,吹着轻轻柔柔的海风,把那人有意无意的试探吞进入肚里。吸血鬼不记得那之后的老头又说了些什么,大概是劝诫或者安慰,回过头来就只记得这似有似无的传说。
吸血鬼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本打算把这试探咽进肚子里,等到哪一天自己离开时顺便打包带走,不留下一点痕迹。心底的门早早被贴满封条,却在张口的一刻被带进肚子里的风吹了个四散,吹出一条细缝,门背后未知的情绪暴怒着推搡,它们渐渐融合,融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融成拙劣的试探。他开始后悔,小孩做了坏事一样四处乱瞟,指甲无意敲击着身下的岩石,他本应清楚,那人刚死不久,天底下不会有那样的好事。
“我知道哦。”
黏糊糊的声音漫不经心地撕碎了沉默。
焰火在公园的远处喧嚣着升起,变成巨大的花在祭典人群的头顶绽开,葛葉想起来当时那老头儿之后说的话了。
那双休憩着的眼睛慢悠悠睁开,对上对面的诧异,旁若无人地欣赏着对面眼角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痣,欣赏着对面眼底深处猩红光斑的闪烁,甚至还分了些心思去数对面人耳朵上的耳洞。
“回去吧,明天大概还有事情要做。”叶不动声色地把眼前人快要溢出来的问题一个一个堵回原处,像快要日落时看到的那群少年少女一样,大力地把愣住不知所措的吸血鬼拉起来。
“你还能带我飞上去吗,我走不动了。”
葛葉愣愣点头,藏起的翅膀匆匆忙忙展开,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很久的成熟吸血鬼,那对翅膀就像塑料玩具般难以控制。
风卷过些许石缝间的细沙,惊动了刚准备出门觅食的螃蟹,待螃蟹回过神来时,人影已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海岸退潮之后葛葉再没在礼拜堂里见过叶。就像他从来没来过一样,没有人对这位突然消失的神父感到疑惑,祭典过后村庄里的人渐渐也都消失了,就像根本不曾存在过一样。那是一位冒牌的神父,但他有一点说的没错,他确实记得这岛上来过礼拜堂的所有人,毕竟只有一个人来过这里。
葛葉想着,任由透过玻璃洒下的光给自己重新着色。说来奇怪,他现在并不悲伤,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结局的故事,更何况自己多多少少得到了些许安慰:他把自己赶早放在门口最显眼位置的贝壳拿走了。
那是他追着退去的潮水精挑细选捡回来的贝壳。那贝壳边缘被磕出一个细小缺口,但却有着最闪亮的颜色,像是吸足了珐琅彩玻璃的绚丽,含蓄地藏在那并不完整的硬壳的细微之间,那是他眼底的颜色。
“所以如果在八月遇到故去的人,不要生气地抱怨谁先撒手离去,用尽自己的全力热烈地欢迎他回来,再多创造一点微不足道的回忆,好歹再分别的时候遗憾能变的再少一点。”那是葛葉想起的公园的奇怪老头最后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