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内容我不知道会最后到达谁的手上，但是我想打开来看的不是你。」

「不过真的不幸没能保管好这些记录，当然希望看到这些的还是你。」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德克萨斯攥着自己手中的蘸水钢笔，好久没有像样地写过字了，以往所写下的最多也就是哪些企鹅物流运输成功的最后上落下的签名罢了。那个扭曲的Texas字母不仅没有了过去写下这些字符时候的兴高采烈，也没有最后郑重写下的时刻的那份屈辱，现在只有了漫不经心。

虽然说潦草的字迹被空嫌弃，就算是早已经习惯的能天使偶尔也会发表几句自己的抱怨，但是对于德克萨斯而言，这个名字的称号所代表的东西和这过去笔记所代表的东西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所想看中的只有当下这段宁和的日子。

以及被她所认可的同伴。

想到这里，德克萨斯不由得又看向了手中的这本笔记。本子的表面覆盖着一层精心装点着的黑色绒布，烫金色的徽章盖着拉特兰人的图标，这是属于能天使送给德克萨斯的礼物。德克萨斯轻轻抚摸着封面，原本手中的钢笔也被搁置在一旁，笔尖蘸满的墨水也依旧停留在锋面，没有多余的落笔，也没有什么样的话语。

也就只有扉页上刚刚落下的几句话，依稀还有这水痕没有散去，若是此时盖上书页的话，一定会在另一侧留下不深不浅的痕迹的。

不过，写下这些如同小孩子般闹脾气的话语，又有什么用呢？德克萨斯不由得摇了摇脑袋，一直被人说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德克萨斯也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的确确没有学会怎么好好与别人相处。

从小到大就这样的养成的习惯，就像是吃饭喝水一般烙在心头，就算是不曾去想，也没有刻意地去执行。可是这些都深深地扎根在每日一举一动的肌肉记忆里，就像是当德克萨斯拿起手上的两柄橙红色的剑一样，当这种熟悉的感觉进入自己的触手可及的地方，就会——

不由自主地靠上去，和一样德克萨斯有时候看到医疗干员们提取完自己的血液进行化验前将小滴的实验液体盖在玻片内一样，毫不起眼的细小的事物，在压力的作用下居然会蔓延伸展开这么遥远的距离。

就和德克萨斯自己的习惯一样，趋利避害的本能促使着她自己，一点点远离正常人的边界，然后划入，划入一个只属于她自己的世界就好了。就像是那些被她自己埋藏起来的秘密一样，放入没人知道的地方就好。

不会给别人带来不必要的烦恼与不会引起自己歇斯底里的疯狂。

这样就……很对不起能天使。

德克萨斯不知道自己对于能天使的问话无视了几次，“皇帝”恰好把沉默寡言的自己和那个整日兴高采烈洋溢着笑容的她安排在了一个小队里。她和印象里一般的拉特兰人并不一样，没有那样刻板固执的坚持，不像是苦行僧一般终日沉着面孔，而是有着青春气息的姣好在脸上绽放着。

而平日里的能天使也是小队里的那个给大家带来欢笑的人儿，没有枯燥的沉默，所有的话题都是被她所串联在一起。所有的那些林林总总的事情无论如何，在能天使的口中都能够变成欢声笑语，虽然说平日里闲下来的派对却是不像是她手中的铳一样靠谱。

昏天黑地的一日派对，被苹果派和pocky装点的餐盘和话筒前依旧在放声高歌的能天使和空，虽然一开始德克萨斯还能够被派对上的小餐点所吸引，但是之后却是只能够给她带来烦恼——因为她可不是这种能够完全抛弃自己脸皮到处乱玩的人儿。

虽然说能天使也早已经到了和她差不多的年纪，可是做出来的事情有时候和小孩子一样没什么差别。有时候德克萨斯都不知道该是夸奖能天使是童心未泯还是过于幼稚，有一次能天使甚至把发下来的龙门币装在了特制的玩具枪里对着房间里到处发射，嘴里还不住地喊着“阿普鲁派”。

德克萨斯回想到那一幕，脸上都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好。一方面，没法和小队里其他人一样疯玩倒是给德克萨斯带来了一种稍许尴尬的格格不入感，但是也确确实实德克萨斯就是这么冷静的人儿，要是让她和能天使一样整天没得没个正形怕不是比杀了她还难。

不过从别的方面来说，能天使这样无拘无束的快乐状态也正是德克萨斯所羡慕的，不仅仅是看起来的那种内外如一的喜悦还是能够在任务和生活中转换自如。德克萨斯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完全了解能天使，但是她是她想要成为的人儿倒是没错。

所以，在短暂的接触之后。德克萨斯也没有和以前一样向“皇帝”申请还是一个人独自完成任务脱离这个团队。至少现在这样的生活对于德克萨斯来说算是非常的不错，或者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就是她所一直所期待的生活——那种原本只存在于她眼中的平和的日子。

当这些真正躺在德克萨斯的身边的时候，仿佛一切都如同沫影一般梦幻而不可触及，所以德克萨斯不敢去过分的改变自己，只敢一点点伸出自己的手去触摸这份轻柔，然后一点点放下自己原本紧绷的身子。

然后，这就是自己所期待的生活吧。

像能天使那样的人儿，虽然就在身边但怕镜花水月般遥不可及。

德克萨斯清晰地知道自己被培训为作战机器的那些日子，每天都是在生死线上挣扎着，只是为了名义上的家族的意义等。为了成为家族中能够称得上是德克萨斯这样的冠名者而在地狱般的光景里挨过来。就算是再怎么话多的鲁珀族孩子最后都会成为每一任德克萨斯一样沉默，不是天性的抹杀，而是明白什么是习惯。

每次能天使都在任务中絮絮叨叨的时候，德克萨斯总是会想起自己小时候在试炼的时候曾经有过的伙伴们，其中有几位也是话多的不行。每次都是把所见所闻挂在嘴边，明明大家都可以看得到的事情，但却依旧不厌其烦地说着。只是，最后没能够在那残酷的日子里活下来，也就是说——永远地沉沦在了无尽的晦涩黑暗之中。

德克萨斯并不想看到能天使也最后是这样的结局，她就像是这个纷乱世界里稳定下来令她心安的人，在德克萨斯选择了停留在企鹅物流之后，这样的命运就是这样注定下来了。

德克萨斯也有时幻想过能够让自己停下脚步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但是在旧日的家族分崩离析之后，生活从岌岌可危的车道驶入未知的航线之后。留给德克萨斯的只有迷惘和害怕，可知的未来最多会厌倦，而未知的明天却是恐惧。


但是，能天使就是在这样的日子，走到了她的身边。

德克萨斯回过神来，只见到手中的钢笔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垂落在了纸页上。笔尖点在了几分纸张的清香上，黑色的墨迹晕开，落在原本需要写下内容的地方。

德克萨斯用手卷起自己耳边银蓝色的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鬓间垂下来了几分没有打理好的柔软。这会让德克萨斯想起曾经摸过能天使玫红色的发，在那个永远不会熄灭的灯管之下被白色光晕点亮的一片柔和，有着几分不真切的视觉感受。

而那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来抚摸上去，在能天使闭着眼小憩的时候。柔软的触感让德克萨斯以为自己在抚摸柔软的皮草一般，没有一点生硬的感觉，像是在层层羽绒的垫子上一般。这让德克萨斯不由得想到拉特兰人本来就是天使一般的存在，所以头顶上的发就像是她们原本应该有的绒毛一样柔软应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德克萨斯不由得这么想到。

可是拉特兰人没有那种绒毛点缀的羽翼，能天使一直说这是主对于她们这些行走在人间地面上的天使的考核，也就是无法使用羽翼自由地往来。而且她们在这个世间，为了活下去也造就了无数杀戮，主也不一定会原谅她们这些行为的，所以让羽翼剥落，再之后就是光翼上碎裂的痕迹。

虽然出于信仰而言并不应该如此，但是在矿石病横行的现世，要为了生存，还是得这样下去。能天使曾经这样笑着对着德克萨斯说道。虽然脸上带着对于主的无比崇敬，但是如此无力的语句却是没有见到分毫的灰心丧气，依旧还是当年那个脸上泛着笑意的她。

在睡梦之中稍微翕动着的睫毛和那吹弹可破的肌肤，在德克萨斯可以触及的距离里绽放着名为能天使的美感。这样的人儿就这样安心地睡在德克萨斯的手边不远处，就算是德克萨斯都已经警告过她过去的危险事迹，拉特兰人依旧是按照她自己的想法靠在那里，丝毫没有理会德克萨斯的拒绝。

而这样长时间的适应下来，德克萨斯也都已经习惯了。

只是有时候能天使那橙红色的眸突然在醒来时分在眼前晃悠，着实会让她吃惊一下，有一次不小心就起身吻上了她。虽然几次不好意思地碰到了能天使的脸颊，却也没有见到她脸红，反倒是德克萨斯不好意思地小声忸怩在那里。最后能天使一个熊抱之后就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确是在德克萨斯的心里留下了痕迹，那湿漉漉的橙红色眸子柔和地看着自己。在接触许久之后明白那颗温柔的心深处的冰霜寒冷，虽然是一种独特的表达方式，但是又印证了拉特兰人古板而又执拗的想法。

——神爱世人。

——可是身为主的天使，已经犯下了因为生存而不可饶恕的罪孽，那就恪守自己，不再将不幸带给别人。

——也就是情爱这种东西，与她无关。



“不是这样的！”

德克萨斯记得这是她唯一对于能天使用力开口说出的话语，她不想去改变别人，可是她也想争取她自己的幸福。能天使就这样悄然地走进她的生活却又不允许她更进一步，这又算是什么。不管是她说德克萨斯是一个很难办的人，抑或是她笑脸盈盈却不知道是不是把人放在心上。无论从什么角度说来，都是能天使是更难办的一方吧。德克萨斯不由得这么想着，一边烦躁地在训练室对着目标挥舞着自己手中的剑。

要是剑能够劈开子弹就好了，这样就算是对着能天使欺身而上，也能够破开她手中守护铳的弹雨了。德克萨斯的脑海里却也在胡思乱想之中，如同闷热的季节里水面处悄悄浮起呼吸几分氧气的鱼一样，思绪游曳着在脑海中留下痕迹。



就和那次的吻一样，不带任何的欲念。只是还在抚摸着头发的时候就悄然靠近，再之后就是对上的眸子。琥珀色的温柔被橙红色捉住，无论如何化作水波在纹动间试图溜走却又被堵住，想要说出什么话来，却被扑面而来的温热鼻息给挡了回去。

距离太近了啊。

刚想要躲闪就被托住的后颈，和灰蓝色的发一起。对上的眼神扯回了就要断掉的思绪，没等眼前的人影在光线下变得有多么的清晰，略有些凉的唇却是印在了德克萨斯的脸上，然后稍许染上了几分温度后便悄然离开，将那软糯又印在了自己齿间。

没有来得及多想，脑海里能留下印象的只有那抹被捉住的唇和能天使舌头卷来的苹果香气，混杂在德克萨斯刚才吃过巧克力棒的唇齿间，也不是那种错愕之间的奇特感觉，反倒是有种意料之外的适合。

还没等德克萨斯有什么拒绝的反应，倒是又放开了她。原本触上的唇也就此分开，也没有再进一步深入过分的深入举动，而好像就是这样没有多余的烟火气一般，只是和吃饭喝水一般轻松的吻。

却也没见到她有什么歉意，依旧和以前一样。对上的眼神也只是笑了笑，就像是屋外绽放着的蔷薇花朵一般。

“这样真的没问题嘛？”德克萨斯依稀记得当时自己问出的话来，还没等到回复，那抹光芒就再次逼近。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稍许踮起脚来，玫红色的发掩住了两人的侧脸，在能天使头顶的柔光下显得影影绰绰。

就和现在德克萨斯心虚地合上手上的笔记之时遇到能天使一样。

如花朵般娇嫩的交叠在一起的唇和饮水般翕动着的索取，还有被能天使伸手探向身后攥住的尾。

恰如一阵南风拂过，惹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做出应有的反应。

而手指间坠下的笔记，只是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思绪——「这些东西还是……以后再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