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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羽 | 凯亚是个胆小鬼

作者 : 孤爪同学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迪卢克 , 凯亚

标签 迪卢克 , 凯亚 , 枭羽

5508 176 2022-3-28 17:03
导读
现pa,破镜重圆梗,略狗血
吸烟有害健康,请勿模仿
推荐BGM: Almost Lover
出租屋的玻璃窗沾了早就看不出是什么的污迹,像棕褐色的颜料,也像一坨风吹日晒过的鸟屎。
迪卢克拉好裤链,皮带扣进最后一个孔,啪嗒一声严密无缝相贴。
凯亚拉长自己的呼吸,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心里数数。
下一件穿上身的是他的衬衫。今天他穿的是纯黑色的衬衫,袖口是红宝石袖扣。暗色放大了他身上的锋锐感,可能这才是蒙德无冕之王的真正面目吧,凯亚甚至觉得自己能感受到刮在脸上的剑风,毕竟他撞进来的时候简直是一把出鞘的利刃。
他今天穿的是白色马甲,有点像他常穿的那身酒保服。不过再普通的衣服穿在迪卢克身上都会被骤然拔高几个档次,如果这里是歌德大酒店,那就是出席晚宴的高级礼服。可惜这里只是一个又破又小的出租屋,当呻吟和喘息告一段落,高潮时被快感屏蔽的各种声音争先恐后地涌进来,仔细点听还能听到楼下电视八点档狗血剧的片头曲。
真是浓厚的生活气息啊。凯亚保持着释放后的姿势,瘫在那张一米五宽的单人床上盯着天花板。可怜这张床,明明只是单人床,却被迫承受两个成年人的重压。

在不恰当的地方和不恰当的人做不恰当的事情,人如果非要一意孤行,我们通常称之为“不合时宜”。比如把葡萄酒的木塞塞进啤酒瓶的瓶口,比如两个成年男人挤在一张单人床,比如蒙德贵公子在凯亚伸手就能摸到的地方穿衣服,此类种种就叫“不合时宜”。
造成“不合时宜”劣性结果的当事人之一——凯亚,终于从猜测迪卢克会用哪种方法系领带的念头里分出神来,稍微关注了一下自己可怜的胃。他整一天就进食了半块三明治和两杯火水,刚刚结束一场激烈的运动,现在迟来地感受到强烈的饥饿感。
想想就知道他的义兄不可能留下来和他吃饭。说实话,他愿意踏进这间屋子已经是一个奇迹。甚至更往前说,在凯亚向他提出邀请时他没有反手把凯亚揍死,就已经称得上是“神的宽容”这一类的存在。凯亚向来很识时务,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双手合十,虔诚感谢“天父”的慷慨;或者干脆闭嘴,当个会呼吸的“死人”。
“……你饿吗,迪卢克?”真相是人总有不撞南墙不回头这种“死性”,凯亚作为人类,决定给自己的脑袋撞出点血来。
“……你有病吗。”迪卢克捡了块石头帮他砸穿了头。他已经系好领带,正在穿他那一看就很贵的外套。
凯亚识相地闭嘴,不能说话的他只好拿迪卢克的背影作消遣。
是和环太平洋邮轮上脱衣女郎同一规格的秀,凯亚想,我得抓紧机会多看几眼。
迪卢克无从得知凯亚脑子里的想法,如果此时采访他他也只会回一句不感兴趣。他抚平衣领和领带上的褶皱,此刻的他已经回到蒙德无冕之王最平常的样子。
高贵,冷漠,不近人情。
他面无表情地准备离开,看都不看一眼还瘫在床上的凯亚。
哇,这跟刚才那个掐着我的腰死命往下压的是同一个人吗?凯亚简直爱死了他这幅下了床就不认人的模样,乐得笑出了声。
迪卢克终于舍得抬眼看了他一眼。
“别这么看着我嘛迪卢克老爷,我有这么惹人讨厌吗?”凯亚翻了个身,右手勾过床头柜上喝了一半的啤酒。“要结婚的人还这么凶,小心把美丽的未婚妻吓跑哦。”
他举起手里的酒,“来,这一杯作为祝贺,迪卢克·莱艮芬德老爷。”
“祝您新婚愉快。”


结局当然是迪卢克理都不理他,反手把门摔得震天响。凯亚耸耸肩,干脆这一杯敬了窗外的月亮。
屋子里的味道一时半会还散不掉,他忽然觉得有点烦躁,找遍了整个屋都没找着最后一包烟。不找了,凯亚抓了两下头发,决定进浴室洗澡。
果然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会塞牙缝。在他一晚上什么都没吃囫囵上床睡了,第二天醒来之后莱艮芬德订婚的消息就炸了整个蒙德。
罗莎莉亚的电话打进来时他正因为胃痛蒙在被子里出冷汗。嘶,他脑子都有点不清楚,按了免提就把手机扔在一边。
“喂,凯亚,死了没。”罗莎莉亚一如既往地“友好”。
“……没死。”凯亚脑子嗡嗡响。
“没死就行。看新闻了吗,莱艮芬德订婚的消息你知不知道?”
好一记直球啊罗莎莉亚,凯亚突然觉得迪卢克对他还挺好的,至少提前把订婚的消息告知了他。
“知道啊。”凯亚往枕头上蹭蹭额头上的冷汗。
“哦?这么冷静,听起来像是连新婚贺礼都准备好了。”电话那头的罗莎莉亚翻了个白眼。
何止准备好了,凯亚提了口气,“……是啊,我送了他一记分手pao嘛。”


昨晚的片段零零碎碎,像摔破的玻璃碎片被混沌的意识切割成散乱的光点。分不清是谁的喘息,分不清是谁身上的酒气,也分不清是谁身上的液体,只有迪卢克传过来的温度格外清晰。
“……”凯亚被折腾得说不出话,迪卢克突然从激烈的节奏中停顿,火一样的发梢落在他的胸口。
迪卢克说,我要订婚了。
嗯?凯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他的目光从热烈的红发上剥离,落在迪卢克的眼睛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眼神太嚣张,迪卢克看了他一秒,就发疯一样动起来。
他狠狠咬上凯亚的嘴唇,像是有天大的仇恨,再一次强硬地将他拖入欲望的深潭。


罗莎莉亚的声音将他唤回现实:“……凯亚,你怎么了?”她罕见地很严肃。
我怎么了?我还能怎么了?凯亚想跟平常一样开个玩笑糊弄过去,但胃里骤然一阵撕裂般的疼痛打乱了他的伪装。好吧,凯亚想,确实很疼,疼得他忍不住了。
“等着。”罗莎莉亚挂断了电话。


医院是人间百态的集合。小孩因为疼痛嚎哭,成人为了钱字愁苦,而在被忽视的角落里,白发佝偻的老人捏着医药单沉默不语。
在被拉长的冷光里,凯亚突然觉得自己那点疑似失恋的痛苦简直不值一提。
是啊,人生嘛。凯亚觉得自己想开了,等迪卢克婚礼的钟声一过,他凯亚该喝酒喝酒,该约pao约pao,一杯火水下肚,又是一条自由浪荡的黄金单身汉。
他想得挺美,下一秒迎头被罗莎莉亚来了一记爆栗。
“吊针打完了?”罗莎莉亚瞟了一眼他憔悴的脸色,毫不客气地评价,“活该。”
“是是是,我活该,”凯亚无奈地站起身,顺手把胳膊搭在罗莎莉亚肩膀上,“走吧,拿药去。”
罗莎莉亚冷哼一声,倒也没把他推开。正准备往外走,突然神色一变,一脸幸灾乐祸道:“你债主来了。”
凯亚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瞧,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穿着西装的埃泽正弓着身拉开后车门,低头和车里人说话。
“真的假的,这么巧啊?”凯亚喃喃道。
埃泽说了几句话就直起身,下一秒车里就走下来一个更熟悉的人影。很难不熟悉,毕竟昨天这个人还跟他滚过床单。那个人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低头看了眼手表,就绕过车身去开另一侧的门。
凯亚有预感他将会看到有趣的事情。
果然,迪卢克牵着一位金发美人下了车,那两张脸登遍了今早蒙德的晨报,他俩站在一起,是瞎子都会夸一句“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程度。
“是未婚妻啊,古恩希尔德家的小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真人了。”罗莎莉亚面无表情地拱火。
“是啊,”凯亚动了动嘴角,虽然遮住了一只眼睛,但他自觉视力还是比盲人要强一点的,所以他一眼就能看出那两人有多登对,“佳偶天成啊。”
迪卢克挽着未婚妻的手,边走边偏着头凑在耳边低声说话,情态亲密。
凯亚觉得胃又开始痛了起来,一阵一阵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他扣在罗莎莉亚肩膀上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忍不住慢慢蜷缩起来。罗莎莉亚察觉他的异样,赶紧扶他坐下。她的身影正好挡住匆匆走过的迪卢克,凯亚只好用余光追随着一抹红色进了电梯。
“出息。”罗莎莉亚翻了个白眼,转身去药房拿药。


天花板的灯光看久了有些刺眼,凯亚乖乖收回目光,转而盯着地板上的缝隙发呆。
他想抽根烟,想了想,决定蹒跚着挪去楼梯间。隔壁有个小孩看他可怜,搭了把手扶他过去。说是扶,其实那小孩的身高也就到他腰,小小的一只还不如拐杖。但小孩太认真,凯亚不忍心打击他的热情,俩人互相拖后腿,近乎是拖到了楼梯间。
“谢谢你啊小朋友。”凯亚笑眯眯地摸摸小孩的头。
“不客气,妈妈说要乐于助人。”小孩认真地“教育”他,开开心心地跑回他妈妈身边。
凯亚笑眯眯地看着小孩的背影,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的某人。他以后也会有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吧,像他小时候一样,天真又善良。
他值得。不像我。凯亚想,顺手在口袋里一掏,掏了个空。
……他想起来了,昨天就没找到最后一包烟。凯亚怅然地望了一眼还在手舞足蹈和妈妈说话的小孩,犹豫了一下。
楼梯间传来打火的声音。
“我去借一根。”凯亚想。
凯亚沿着楼梯往上走了几步,如愿看到烟雾缭绕的场景。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人影侧对着他,指间握着的一点火点上唇间的烟。
真巧。凯亚看着那头红发,想着要不还是伤一伤小孩的心吧。
烟雾里一双红得像火一样的眼睛看了过来,“想去哪?”


迪卢克会抽烟这件事说起来还是他带坏的。十六岁的时候同班同学送了他一包烟,神秘地说这可是好东西。凯亚嗤了一声,忍住没拆他的台。
什么好东西啊,不就是一群傻不拉几的年轻人为了追求新奇刺激想触碰禁忌吗?抽烟,喝酒,谈恋爱,飙车,好像这么做了就能一夜长成成年人。
凯亚转了转指间的烟,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人。他微微一笑,收下了那包烟,“谢了”。
当天晚上克里普斯老爷不在家,他和迪卢克吃完晚饭,按理来说应该到小书房一起写作业。但鉴于昨天他在迪卢克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封情书,并当着义兄的面声情并茂地朗诵一遍,导致他的义兄一见到他就又气又羞,到现在还在赌气不和他说话,那么今天晚上他们应该在各自的房间里完成作业。
吃饭时凯亚故意多添了一碗饭,坐在餐桌上慢吞吞地一口一口品尝,像是在鉴赏什么世界级美食。他乐得看见他的义兄扭扭捏捏地收拾书包,一会儿把书翻出来,一会儿又把笔放回去。这么翻来覆去磨蹭了十分钟,凯亚还在慢条斯理地喝汤,迪卢克终于没忍住提着小书包一路跑回自己的房间。
凯亚笑得趴在桌上,被爱德琳赏了一个弹脑门。“好好好,我去哄他”,凯亚边笑边举手投降,他最喜欢这个样子的义兄了。

他和迪卢克的房间共用一个露台,虽然迪卢克的房门锁得紧紧的,但凯亚知道,迪卢克正竖着耳朵听他的动静呢。
凯亚刻意放重了脚步声,靠着露台点了一根烟。他深吸一口,感受辛辣的烟草味通过气管一路烧到肺里。
“咳咳。”确实很呛人,但那种仿佛从内里燃烧起来的窒息感他很喜欢。
迪卢克的门砰的一声打开了,迪卢克站在光里皱着眉头一脸不爽地瞪着他。
该说不愧是莱艮芬德家的长子吗?凯亚自嘲地想,正义的审判者。
“哟,迪卢克,要不要试试?”凯亚挑挑眉,用目光拥抱他的义兄,刻意放低了声音表示邀请。
“凯亚。”迪卢克警告似的,走到他面前抬手想掐掉他的烟。
凯亚顺势扣住他的手掌,掌心相贴,另一只手取下烟,贴近迪卢克的下颌,献吻似的轻轻吐出一口烟雾。
“来试试嘛,义兄。”他熟稔地撒娇。
他有底牌,迪卢克总是无法拒绝他。
“就这一次。”迪卢克绷着脸说,夜色里他脸上的红晕也清清楚楚。

凯亚拿出另一支烟递到他义兄的唇上,笑眯眯地看着迪卢克叼住。“火。”迪卢克叼着烟,说话含糊不清。
凯亚低头含上自己的烟,抬眼看着迪卢克笑——

燃烧的烟头抵上另一根烟,呼吸交错,他们像是在接吻。


十六岁的吸烟姿势是青涩的,连烟草味都是青涩的。说起来这还是十六岁之后迪卢克在他面前抽的第一根烟。他的姿势熟练又张狂,是凯亚所不熟悉的。
凯亚不得不承认,四年时间确实已经足以抹去曾经的亲密。
迪卢克深吸一口,一只手取下烟头。陌生又熟悉的烟草味环绕在他们之间,堪堪打破回忆的禁锢。
“……迪卢克。”凯亚生涩地开口。想开真是太不容易了,有些人是他自己亲手拿着刻刀刻进生命里的,如今想要抹去,无异于锥心刻骨。
迪卢克沉默地看着他,片刻,“想来一根?”
凯亚点点头,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动作。
“想得美。”他发誓他听到迪卢克轻笑了一声。

这一声打破了尴尬到凝固的氛围,凯亚松了松筋骨,舒了口气,干脆靠在墙上。“真小气啊迪卢克老爷,连根烟都不肯分给我吗?”
迪卢克并不回他,只是问:“为什么来医院?”
凯亚难得被噎了一下。直说吧,有装可怜讨关注的嫌疑,毕竟是有过床上关系的人,事到如今还是避嫌为好;不说撒个谎呢,又太刻意,好像他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似的。
“没什么。身体有点不舒服而已。”凯亚决定含糊过去。“你呢,陪未婚妻做婚检?”再来一招转移话题。
意料之外地他没等到迪卢克的答案。他转头看过去,对上迪卢克深沉的目光。
不妙啊。凯亚想,别这样看着我啊迪卢克,不然……我会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期待。
他几乎是逃一般躲开了迪卢克的对视。
“没什么,陪她来看望她的父亲而已。”迪卢克收回目光,淡淡地道。

嗯。凯亚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出声,他说迪卢克老爷真是体贴啊,真是一个好丈夫。但他的身体先他一步自顾自地陷入沉默,胃部的疼痛见缝插针地彰显存在感。
他突然惊觉,原来迪卢克也会用这样的语气谈起别人啊。潮起潮落只有他自己站在原地,原来这个世界这么陌生,他一个人站在海水里,沙子顺着海浪钻进他的脚心,又痛又痒。
嗡的一声手机响。迪卢克看了一眼屏幕,“她找我,我先走了,”他两三口抽完那根烟,摁熄在垃圾筒上,“下次见”。
下次见。凯亚看着他的背影,他想,下次是一个不算约定的客套话,没有即将见面的欣喜,也没有数着日子的期待。
他该试着学会放下了。


凯亚颓废地窝在枕头里,有气无力地等着罗莎莉亚的投喂。
罗莎莉亚做的甜甜花酿鸡是一绝,平常嫌麻烦不做,今天看在凯亚这么惨的份上,在凯亚吵着嚷着要吃甜甜花酿鸡的时候居然破天荒地答应下来。
“罗莎莉亚,你真是个好人。”凯亚努力竖起一根拇指,如愿收到一记白眼。
罗莎莉亚看着他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颇感无语,“我问你,你到底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凯亚习惯性地逃避。
罗莎莉亚提着刀对着他:“你最好实话实说。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四年你一直在找他。”
凯亚捂在枕头里不说话,片刻之后不着调地笑道:“我哪有。”
罗莎莉亚简直被气笑了:“自尊有这么重要吗?我说句实话,凯亚,这四年你活得就不像个人。”
这下凯亚沉默了。
他混得确实很烂。今天和这个喝酒,明天跟那个碰杯,过得又热闹又自由,只是月上中天之后人人都要回家,就他自己笑着爬回那个又小又乱的出租屋里。
过了很久他才轻声开口:“……可是我在他面前,就剩这么点自尊了。”


这是一个很俗套的故事,被收养的小孩和主人家的孩子在长年累月的相处中产生了不该有的情愫,如果这个小孩是个女孩,那这个故事或许能获得一个美好的结局。
可惜了,他是个男人。
首先发现这段感情的端倪的既不是凯亚也不是迪卢克,而是克里普斯老爷。凯亚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迪卢克炽烈的、不加掩饰的目光中发现的,还是从自己那阴暗的、尽力掩藏的眼神中发现的。不过怎么发现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阻止一段错误的、已经发生的感情继续向不恰当的方向发展。
不得不说克里普斯老爷太了解自己的儿子了,无论是亲儿子还是养子。他只跟凯亚谈过这件事,明确表达了作为父亲,他无法接受自己两个儿子在一起这件事。是啊,明明那天阳光很好,凯亚却觉得如坠冰窖。如果不是把他当成了亲生儿子,又怎么会有抵触恶心的情绪呢?
克里普斯老爷早已不再年轻,他将厚望寄予在儿子身上。“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作为父亲我不能让你们走错人生的路。结婚生子,做出一番事业,好好生活,答应我好吗,凯亚?”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请求甚至可以称为卑微。
“……好的,父亲。”凯亚恍惚间看到克里普斯藏在红发里的白发。
无论在哪一边,我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那么至少在这一件事上,我会尽力做到。

他们默契地绕过迪卢克,缄口不言那天下午书房里的谈话。像迪卢克这样纯粹又热烈的人,如果他没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好,一旦被点破,只怕会不依不饶,强求一个结果。克里普斯老爷也知道,强制压抑的情感难免会有爆发的时候,所以他答应了凯亚,十八岁的时候会送他出国读书。只是没想到,克里普斯老爷死在了他十七岁的初夏。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成了他和迪卢克绕不过的噩梦。从迪卢克跪在克里普斯遗照前投向他的眼神里,凯亚瞬间就明白他该走了。渴望、依赖、就像溺水的人能握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绝望而爆发的爱意太过浓烈,仿佛盛夏最猛烈的阳光,靠近就会融化。凯亚不是一个坚定的人,与其说是走,不如说他在逃。

“凯亚……”迪卢克说,“我们没有父亲了……”
灵堂里只有他们两人,迪卢克仿佛被月光蛊惑了,缓缓靠近,绝望地贴上凯亚的嘴唇。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他是怎么回应的呢?记不清了,他说了太多伤人的话,两人大打出手,他只记得迪卢克最后红着眼睛说“滚”。
结果“滚”的是迪卢克自己。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泡在酒精里,长成一个无趣的大人。诡异的是他清楚地记得十七岁以前与迪卢克做过的每一件事,但这四年里的记忆却像被海浪带走的流沙。
他好像一直困在原地,等谁来把他领走。但是他已经亲手把会带他回家的那个人推开了。


罗莎莉亚对他悲惨的爱情故事并不感兴趣,她催凯亚赶紧吃完她好洗碗。“搞不懂你们情侣,明明相互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
凯亚叼着鸡腿纠正她:“不是情侣,别瞎说,他要订婚了。”
“订婚?”罗莎莉亚嗤了一声,“这种贵族之间的联姻难道有真情可言?再说了,只要你承认你爱他,就算是抢婚也不是不能陪你。”
凯亚百忙之中给她点了个赞:“谢谢,好意我心领了,但是不用了。”
罗莎莉亚耸耸肩:“随你。反正订婚仪式还有几天,什么时候改变主意什么时候联系我。”


凯亚请了个年假,在家窝了三天。他原本打算给自己放个假,好好整理下心情,学会如何在订婚宴上真情地祝福自己的义兄。尽管后者并没有邀请他。
万一呢,凯亚自嘲地想,万一哪天碰见了,可不得提前练练嘛。
然而事实证明在封闭空间独处容易让人产生幻想,这几天每到晚上他都不可自抑地考虑抢婚的可能性,然后白天给自己一巴掌,重新练习什么是真情的祝福。
算了,凯亚自暴自弃,再窝下去他怕自己人格分裂,他决定出门转转。

傍晚的风很温柔,被拉长的落日昭告着夏天的来临。
榕树下已经有小推车卖起了冷饮和冰棍,在熟悉的吆喝声里凯亚才发觉原来已经是五月了啊。
从风起公园上车,坐902路公交车,坐五个站,转903号路,再坐三个站,就能抵达鹰翔海滩。
凯亚握着一瓶玻璃瓶装的葡萄汽水,轻车熟路地辗转在交通线上。他习惯坐在靠窗的位置,随着轻微的颠簸,看窗外的夕阳与霓虹灯光掠过他的十字星瞳孔。
从四年前开始,也不知道从哪天起,他就养成了坐公交车去海边看日落的习惯,如果运气好还能碰上提前出来摆摊卖烤串的大叔,顺口唠上几句家常,也不显得他一趟旅途太寂寞。

到达的时间刚刚好,四十分钟的车程刚好让冰凉的汽水变温,而落下的夕阳恰好吻在天际线上。
海滩上有不少附近的居民,吃过晚饭后来这里散步。
凯亚熟练地脱了帆布鞋,把袜子塞进鞋洞里,提着鞋跟悠然走在沙滩上。
他喜欢脚底与细沙的触感,每一次轻轻地压下去,微微湿润的砂石都会带来清晰的反馈,温柔地告诉他他还活着。
海滩上有自由的海鸟起落,而脚边有各种各样的贝壳,都是来自海浪的赠礼。
凯亚蹲下身,认真比对了十种贝壳,最后选了他觉得最好看的两个揣进口袋里。

他最喜欢的就是夏天。有清爽的海风,灿烂的阳光,一望无际的天空和同样广阔的海面,可以在水里自由地游泳,也可以调皮一点,去打海鸟或者捞贝壳。玩累了就躺在遮阳伞下打个盹,手边还有冰镇过的葡萄汽水。
虽然如此,但是这四年里的夏天是什么样子他早就不记得了。没有海鸟没有贝壳,葡萄汽水也不是记忆里的味道。
他喜欢的可能不是夏天。

凯亚沿着沙滩走了一圈,找了块礁石坐好,耐心等待太阳落下。
他有很多所谓的“朋友”,他会和他们分享不同的时光,比如午饭时光,比如夜里喝酒的时光。但是这样安静地看着落日的时光他只和一个人分享过。
夕阳慢慢沉入海里,天光逐渐暗淡。他数着时间等到七点,海边夜市的五彩灯光从他身后啪地一声点亮。
凯亚满意地起身,随手拍落裤子上的沙准备回家。
他一回头,看见身后不远处一个红发戴墨镜的身影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那人见他看过来,抬手摘了墨镜露出那张熟悉的脸。“……哼。”那人脸色复杂地跟他对视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海风吹散了他的一声轻笑。

和22岁的迪卢克一起在沙滩上散步是很诡异的事情,如果有人穿越回去告诉四年前的他,他们之间还会有这种堪称“温情”的时刻,凯亚一定会诚挚地建议那个人“有病一定要去医院,我和罗莎莉亚交情还不错,可以帮你介绍介绍”。
虽然迪卢克依然没什么表情,但凯亚莫名感觉他好像心情还不错。
海滩上人群寥落,他们散步的地方离夜市有点距离,热闹的灯光与人声像被隔绝,显得他们之间格外安静。
凯亚有很多想问他的话,比如为什么来海边,比如为什么要跟他一起散步,再比如为什么愿意跟他上床。
想问的问题太多,但是胆小的人不敢开口。

迪卢克突然停了一下,弯腰从脚下捡起什么东西。他对着光认真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回头看向凯亚,“要么?”他的手心里摊着一枚深蓝色的星螺。


星螺通常是浅蓝色,只有少数由于变异呈现出深沉的蓝色。迪卢克小时候最喜欢这种星螺,因为“和凯亚的眼睛很像”。
“很像吗?”凯亚很少照镜子,也不会刻意去关注自己的瞳色。但是当迪卢克装着满眼沉甸甸的期待看向他的时候,他也觉得深蓝色的星螺是全世界最漂亮的贝壳。


“你喜欢的吧?”迪卢克突然有些别扭,干脆偏开了头,“……每次收到都很开心。”
开……心?凯亚一愣。回忆就像被冲到岸上的贝壳,他只捡最漂亮的那些。而被他刻意落下的那些,原来也会成为别人的珍藏。
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在怀念夏天。

凯亚忍不住勾起嘴角,“迪卢克,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你捡贝壳的眼光真的很差,”他的指尖从迪卢克的掌心滑过,捡起那枚星螺,“只有在捡星螺这方面还算可以。”
“哼,”迪卢克手指微微蜷缩,很快收回手,“你的品味才是令人不敢恭维。”
“是吗?我怎么记得小时候有人特意用一个玻璃瓶把我捡的贝壳装在一起,还要放在床头呢?”
“……只是普通的装饰品而已。”
“真是不坦诚啊迪卢克,承认我的品味比你好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如果非要我夸赞你的品味……”迪卢克故意勾了他一眼,引得凯亚都有点好奇下面的内容。
“……那不如让我被天上的陨石砸进地缝里。”

凯亚难得有被迪卢克噎住的时候。虽然再次见面迪卢克各方面的情绪内敛了不少,但在跟他斗嘴这一点上还真是初心不改。
夏日晚风里的对话太熟悉,他们好像跨过了缺失的四年回到了关系最好的时候。或许迪卢克本身就是最醉人的美酒,他的嘴角带着不甚明显的笑意,消弭了浸在夜色里的边界感。凯亚脑子里的弦先一步烧断,明知是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问了出口:
“……那和我上床呢?”

讨厌吗?还是恶心?是为了报复,还是为了弥补遗憾?……有没有那么一点点,是因为喜欢呢?

“哈哈,我开玩笑的……”凯亚瞬间清醒过来,打了个哈哈试图糊弄过去。“别在意啊迪卢克老爷,一个玩笑而已……”凯亚有点后悔,他落在迪卢克两步左右的后方,恨不得时间可以回流。
……别讨厌我啊,义兄。

迪卢克站住了脚步,转身直视他。海风喧嚣,他的声音有点不太清楚。
“……很好。”
嗯?凯亚猛地抬头。
“我说,滋味不错。”迪卢克抬起下巴,睨着他,“如果我说我还想要,你给不给?”
就像迪卢克拒绝不了他,在迪卢克的眼神里,凯亚没有拒绝的选项。


上一次可以解释为喝了酒,那这一次呢?凯亚被迫一手搂着迪卢克的脖子,一手死死抓住床单。热烈如火的红发在他的视野里起伏,像它的主人一样让凯亚看不明白。
还是这间屋子,还是这张床。是凯亚先问“要不要来我家坐坐”,是迪卢克先吻过来。四年时间被融化在挥发的酒精里,他们是一拍即合的共犯。
但这一次不一样,没有酒精作为借口,他们不得不直视心底里所有真实想法。
“迪、迪卢克,你……”凯亚断断续续地道,他呼吸都有些困难。
迪卢克停顿了一下,狠狠吻了上去,吻到凯亚手挂不住,指节缠上他的发根。
“……我在父亲的遗物里发现了他的日记。所以我用了三年审视自己。”
“我和你不一样,凯亚。我很清楚我想要什么。”
“而你,”迪卢克拧过他的下颌,居高临下地直视他,“你是个胆小鬼,你连自己的感情都不敢承认。”
凯亚仰头尽力呼吸,他的喉结完全暴露在迪卢克眼前。迪卢克忍不住咬上去,舌尖掠过勾起凯亚一阵战栗。
“四年前你逃了,凯亚。”
“你知道我说我要订婚了,你在用什么眼神看我吗?”迪卢克的手指拂过他的眉骨,向上撩开他的额发让那双眼睛完全露出。

“是你在说爱我,是你在挽留我,是你在让我别走。”

凯亚闭上了眼睛。
凯亚不是一个高超的骗子,他骗不过自己,也骗不过迪卢克,他只能当一个胆小鬼。
“凯亚,如果有罪,我会和你一起承担。”迪卢克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迪卢克依然是炽烈的太阳,原来困在时间里的一直是凯亚自己。
他已经很累了。“……带我回家吧,义兄。”


订婚只是一场交易,古恩希尔德家的老爷突发急病,为了稳住股价才和莱艮芬德家联姻。等古恩希尔德家的大小姐稳定局势,交易自然作废。
凯亚从迪卢克大衣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烟,顺手点了一根。
迪卢克凑过来吻了吻他的嘴角:“凯亚,我爱你。”
“……等等迪卢克,这不是我的烟吗?”凯亚突然发现手里的烟有点眼熟。
“是。”迪卢克坦然承认。

“凯亚·亚尔伯里奇,我问你,”迪卢克望着他,唇间叼了一根烟,“三天后我要订婚了,你要不要来抢婚?”
凯亚笑着看着他:“Yes,I do.”
于是迪卢克低下头,他的烟与凯亚的烟相吻。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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