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26015
作者 : 季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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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异性
原型 JOJO的奇妙冒险 石之海 空条徐伦 , , 安娜苏
标签 安娜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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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9-3 21:54
(一)孤岛
他坐在多明尼克的旧钢琴边,无言地低垂着眼。
西海岸反常的风暴痛饮滚沸的浪潮,海波追衔着白沫的尾,又翻腾起仿佛将要掀天的涌荡。雷声混沌而落,惨色的光劈映在窗棂,瘦如骨,纤若刀。他仍旧是沉默,将视线悬停在锈着赭红的铁栏,雨水从其间渗进来,流淌成枯河细缕。
他不在意,他在反复地回忆半月之前的古典乐曲,初见她时多明尼克曾演奏的那支。浮跃交冉的旋律似乎刻录在他的心跳中,飞升,垂坠,飞升,时而缓慢,时而狭促,最终拖曳出一抹悠长的奄息。于是他屏住呼吸,听幽灵房间里悦耳的音韵不绝地回响。
但此刻纳西索鲁想到的并不是多明尼克,他素来看不惯那家伙冷峻,甚至是有点漠然的模样。
他会想起一个女孩。他常想起这个女孩。徐伦。徐伦。纳西索鲁的思绪难以自禁地澎湃起来:她太明媚了。那天她匆匆走进这里来,她的面庞犹若欣迎着太阳的、怒放的向日葵,那纤长的眼睫低低垂如缱绻的花瓣,偶尔眨动时也像蝴蝶薄薄的翅翼,洒下鳞粉样的光芒。苹果绿的长发啊细细编束在肩上,仿佛是浅青的藤蔓蜿蜒生出,顺着耳鬓依依然蓄着些许春天的意味。当徐伦仰起脸,那双眼便盛满流彩,透亮、澄澈、熠熠生辉。
纳西索鲁沉沉醉入这翠色的幻梦,他明白二十五年的等待,或许仅仅为那时刻的相遇。然而他愿意,在狂浪的呼声中,在飓风的啸声中,他踽踽独行过太久。所以他多想啊,多想更近、更近地爱这本来百无聊赖的世界,多想更真、更真地活这本来庸庸碌碌的人生。
纳西索鲁忽然发现幽灵房间如此空旷,暴雨填不满,响雷填不满,再是悠扬如诉的钢琴曲也填不满,他需要她。他的心脏隐隐地作疼,潮湿的晦暗的思念里,纳西索鲁几乎要窒息。他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
或者这邂逅并不是机缘,而是命运。纳西索鲁常常如此遐想。他在北美大洲最孤独最僻远的岛上,许多事情是无能为力的,比如西海岸反季性的暴风雨,比如回忆中循环播放的古典乐曲,比如这兀然垂降的、至深至切的爱意。
然而他在狂热的恋慕中,日渐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不必再是远远羡望,也不必是郁郁怀想。为了最亲爱的女孩,他可以给她更多的,史诗般的浪漫。
他的手掠过冷冷的黑白键,像是疲惫的海鸟落在水面,于是空寂之中泛起隐隐约约的涟漪,那是沉响的琴声。
纳西索鲁从恍惚然中惊醒,微凉的温度残存着,他得承认自己并不擅长钢琴。也许将它拆开来会更容易,他有些沮丧地想,但这并不怎么美妙。他可能在嫉妒吧,嫉妒多明尼克指尖轻轻巧巧就淌出的、流水般柔润的音符。他嫉妒多明尼克掌心盈跃波荡的雨滴,它们在幽灵房间里碎了,碎了,就奏唱成忧伤的乐曲。他嫉妒多明尼克竟然靠她那么近,字字句句都变成暧昧耳语,如此便把徐伦潋滟的目光收揽。
那时候纳西索鲁只是浸没在阴影里,很静很静地注视着她,注视她翡翠般浓绿的双眼,犹如注视将要喷薄的太阳。
于是纳西索鲁知道此生是非她不可了。
然而,然而,他没有玛瑙象牙堆砌的富裕奢华,也没有风月诗画雕饰的罗曼蒂克,他甚至没有自由。
他只有自己。他还有自己。
所以这孤独的爱呀,也不算一无所有。
二零一二的春天,纳西索鲁在幽灵房间深藏着秘密。
狂风如怒,暴雨如注,喧腾的雷声浸没在浪花的潮涌中。他沉默的时候,西海岸听起来多寂寥,周而复始地、垂死般地响着,好像是亘古不变的。
纳西索鲁把秘密藏在这永恒中,藏在回忆里不绝如缕的古典乐曲中,凭它耀熠,凭它闪烁。那是戒指。那是纳西索鲁寻遍了身周值钱的物什,言辞多有恳切地向看守苦苦请说,才从监狱狭隘的门缝里换来的戒指。可它是如此漂亮,足以令纳西索鲁忘却得来的不易:它缠绕像银蛇冷冰冰地衔着尾,纤细又如柳枝,末端似乎是展翅的蝴蝶,隐隐约约透着廉价的、发亮的颜色。他当然知道这枚戒指并不贵重,或许只是地摊上几美元的次品,而大部分钱财都被过手的狱吏吞掉了。
但这已是他所期待过的、最好的秘密。
纳西索鲁低下头吻了吻戒指,于是那只蝴蝶纤薄的翼上漫落着湿润的、羽毛般轻飘的爱恋,被他小心翼翼地放进了旧琴箱的木匣里。
纳西索鲁会陶醉地遐思,有悠扬的旋律从琴箱里升起,从他浪漫的秘密里升起,或波澜跌宕,或婉转幽雅。
纳西索鲁也会如此深切地想象,想象垂垂欲坠的苍穹下,琉璃般的日辉暗涌,蝴蝶在明艳的光色中盈盈翩跹,像她一样。
…………
………………
他坐在多明尼克的旧钢琴边,无言地低垂着眼。他知道爱是反常的、疯狂的,正如西海岸的风暴。他知道爱是孤注一掷的,正如即将到来的逃亡与流浪。
但他都不在意,只是反复地回忆初见徐伦时多明尼克曾演奏的那支乐曲,回忆她,和二零一二的秘密。
(二)伪情人
纳西索鲁终于离开了那座孤岛,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土地。
他没有像诗文里年轻的旅人那样虔诚地躬身,去吻一吻故乡的泥足,尝一尝北美大陆潮湿得发冷的呼吸。纳西索鲁漠然地注视着这车水马龙的自由时代,多少人行色匆匆,却也只是庸庸碌碌地为活着而活着,像遇见徐伦前的二十五年,爱恨别离都不能叫他动容。他并不眷恋这片土地,以及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人、任何事。没有谁能够让他俯首。他不关心那些虚伪的情怀。
这世界或许是所更大的牢笼吧,他想,被道德伦理禁锢了太久的自己,在真正的监狱里反而参透了爱意。是爱令他罔顾生死,令他迈出这一步步,毫不犹疑地走向自己的终局。
他当然没有真的在走,命运的涌流中,纳西索鲁总是只能顺水漂泊。
在起初的岁月,他会任由自己去往哪里,总归是渺无方向的游弋,沼泽或大海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后来的后来,徐伦让他抬起眼,为滚烫的目光找到了落处,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到达的地方。他开始生涩笨拙地摆动手臂,逆着潮溯拼命向她游去,呛水、挣扎、窒息、脱力,沉沉又浮浮,最终还是缘着命运去了。然而,谁还能握紧谁的未来呢?
是的,多明尼克的离去在他们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深深的伤,但风停了,雨息了,战斗却要继续。纳西索鲁没有过度沉湎其中,而是更加坚定了要走这不归路,同是为所爱而死,那家伙能做到,他也没有理由退后。
只是纳西索鲁不愿想得太远,杀人犯说要去拯救世界未免夸张,他能捉住的只有现在,只有徐伦陪伴在身边的分分与秒秒:她开怀地笑,她痛彻地哭,她的泪水被风吹干,身躯也被吹得太瘦。
徐伦把头轻轻倚靠在纳西索鲁的肩膀上,翠绿的碎发被血痂一绺绺地凝在额前,眼尾拖曳着疲倦,泪痕颤颤地绵延向下,又被面颊的伤疤贯穿。两片漂亮的唇紧紧抿住,好像有什么难过的事情,让她痛明明到了骨头里,还要咬牙坚持。徐伦终于睡着了,这些天她累得太多,做梦也是鲜血淋漓的吧。纳西索鲁撑起身体不敢动弹,徐伦不均匀的呼吸声落在他心脏上,扑通、扑通,它为徐伦跳动得厉害。或许这就是他应该握紧的现在,纳西索鲁想,告白吧,等徐伦醒来他就要告白。
……纳西索鲁只是忘了,就连告白,也是命运翻涌的浪涛里,他不曾触碰的未来。
车窗外的风光潮水般地往后涌去,瓷青的天空淌着流光,花椰树沉沉的香灌进来,湿润又暖和。清亮的鸟鸣不时荡起,车马多喧嚣都被甩得太遥远,恍惚中,纳西索鲁竟有种他们只是一对平凡恋人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戒指,生怕呼吸急促些都把徐伦吵醒。戒指在他心脏处藏了太久,还是温热的,漂亮的宝石明艳艳地泛起光彩,就像是展翅的蝴蝶呀,他仍旧这样想。徐伦的手纤长,落着许多细碎的伤疤,正软软地搭在他臂膀上。纳西索鲁屏住呼吸,悄悄把戒指戴在她手上才敢松口气,刚好合适,蝴蝶停在徐伦指间熠熠生辉。
他开始紧张地胡思乱想起来,等会儿徐伦醒来,他该怎样开口告白。亲爱的徐伦,你可以嫁给我吗?或许这太直接了。亲爱的徐伦,我想你早已明白我的心意,你可以给我一个答案吗?或许这又太含蓄了。亲爱的徐伦,徐伦,徐伦……纳西索鲁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他的灵魂里,如此深情地演绎了一遍又一遍。他终于拟定好满意的说辞,开始想象徐伦听到这句话的反应,会是羞怯的吗,会是感动的吗?他真想把徐伦紧紧抱在怀里,与她讲万万个海誓山盟。
然而,然而,不如意的事情太多:纳西索鲁听见艾梅斯的惊呼声,接着徐伦倏忽醒来,望向窗外的鳄鱼。她随手取下戒指,扔石头般地投掷出去,砰地砸在鳄鱼头顶上,然后与艾梅斯拍手叫好。她欢呼得太开心了,快意在唇角盈盈地发亮,他好久没见过徐伦这样笑了。
纳西索鲁无法理解她们,只是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怔了神,双唇翕动着说不出话,然后泪水不自禁地急淌下来。
徐伦关切地朝他看过来,眼神惊诧地落在他脸上。安娜苏,你怎么了?我们可是打跑了鳄鱼诶,你为什么哭啦?
纳西索鲁无法回答,所有的期待都化作幻影浸泡在命运的水流中,融得找不着踪迹。即使是这样近的未来,他也握不紧,捉不住。
纳西索鲁终于沉默下来。他对目前的战局并不乐观,眼前只有血淋淋的生死,希望太渺茫了。只是……早在监狱里遇到徐伦,纳西索鲁就参透了爱。爱不计代价。满盘皆输也没关系,他会为她飞蛾扑火的,他会的。
纳西索鲁不再去想那枚戒指,他想像诗文里年轻的情人那样,吻一吻她的伤,尝一尝她的呼吸。但他没有。他仅仅是小心翼翼地触碰徐伦的手,想要去捉住,却又没能握紧,轻悄悄地,颤抖地。
他们继续驶往卡纳维尔角,继续驶往命定的终焉,去见证他们的最后一个春天。
(三)爱与死的终焉
他们站在卡纳维尔角的风声里,心惊地等待着将至的结局。
每个人都在流血,湿润的空气把伤痕抹得发凉,疼痛翻起寂寞汹汹的浪潮。
纳西索鲁的情绪沉甸甸地垂着,这个春天真是太冷了,他想。
天堂制造的可怕能力让他不自禁地战栗起来,说不害怕当然是假的,没有人愿意送死。时间开始加速后,他就望着表盘上飞快转动的指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每分每秒神父都可能攻来,他还能与徐伦相伴的时间短得可悲,转瞬逝的光阴他捉不住。他对双方的实力差距有清晰的认知,但就这样死去,他不甘心,还有太多太多的愿望没实现,它们全都关乎徐伦。纳西索鲁想过放弃与神父斗争,随即他又为这样的想法感到了羞耻,他深知徐伦的性格,她绝不会退后。或许就是因为她这样坚决的志气,他才深深地爱上了徐伦,追随着她到这里来。
当最终战近在咫尺,纳西索鲁却无法挪开步履,他想起最初的誓言,要用生命保护徐伦。他会为她赴死的,只要……
他突兀地向空条承太郎开了口,如果,如果他真的能活下来,他就要向徐伦求婚。请允许……纳西索鲁的声音轻轻地颤抖,他望着那双与徐伦相似的眼,以近乎恳求的语气说道。
其实他没想过更多,毕竟那都是太遥远的未来,他不敢奢求什么,只是需要勇气支撑他走向命定的死亡。
空条承太郎无疑是震惊的,他紧紧地揽过徐伦,戒备地回望着纳西索鲁。
于是纳西索鲁的心沉下去,被翻涌的痛苦淹没了。
他早就知道,罪孽深重的杀人犯怎么可能妄想徐伦那样的女孩,他都知道的,这样问似乎是自取其辱。不过也没关系,纳西索鲁还是会为她战斗到最后,不计代价,不论下落,不顾一切。
你会死的,安波里欧声嘶力竭地对他说,这次神父肯定会下狠手的。
纳西索鲁也揪起安波里欧的衣领,指节攥得发白,胸口急剧地起伏着。
他怎么会不明白呢,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承受力,只是现在的局势太危急,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纳西索鲁有点想哭,但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又把安波里欧放下。真的能趁好运气活下来,到时候就要向徐伦求婚,他喃喃道,不过只是说说而已……他只是凭着爱的孤勇走到这里,下一步呢,凭运气吗?
纳西索鲁再次陷入沉默,这时他却听见徐伦的回答:好啊。安娜苏……你可以向我求婚。纳西索鲁忽然脑袋变得空白,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不敢呼吸,直到徐伦注视着他字字句句地说,平静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他的眼睛被风润湿了,泪光闪了闪,又被加速的时间给吞没。
他们对视着,像是一双平凡的恋人。
没有拥抱,没有吻别,但他们都知道的,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
纳西索鲁终于站在了海面上,静默地等待着风浪,不再犹疑。
太阳升升又落落,琉璃般的光辉散在水花里,又溅到他眼里来。层层泛起的波澜有些亮过头了,他想。有瞬间他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长梦……直到胸膛被贯穿。
眼前的景象模糊地摇摇乱晃起来,血色横流,纳西索鲁在巨大的疼痛中,能感到生命的流逝。呼吸渐微,心跳声也愈弱,身体像被钉在十字架上,他正在死去。
这大概就是他的终焉了吧。
那些画面隐隐约约地在他眼前闪,他看不见往日的二十五年,回忆只有这短短的春天,只有徐伦,全是徐伦:
在幽灵房间初次见到她时,她轻轻上扬的面庞向日葵般明媚,苹果绿的长发编在头顶,像是藤蔓依依地攀着,那蓬勃的生命力令他震颤。
严正惩罚隔离房内再见,纳西索鲁大胆地尝了尝她面颊上的花苞,他的唇轻轻擦过她的肌肤,那时他多想,多想再吻下去,让时间永远停留。
多明尼克死后,在那辆驶向卡纳维尔角的车上,纳西索鲁偷偷地看她的睡颜,低垂的眼睫像缱绻的细花瓣,紧抿的双唇真是太可爱,他几乎要为此尖叫。
战斗时他也握过她的手,纤细而有力,他从未触碰过这样温热的灵魂。
休憩时他也注视过她的眼,青绿得像是春水,蓄着流光熠熠地生辉,从此便把他点亮……
纳西索鲁还想对徐伦说点什么,双唇微微地翕动着,却没有气息能支撑他发声。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但没有人听见,只有风声依然响着。
这个春天真是太冷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