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mmary：“朋友”。


“不是这边……再上去点那个格子，对。”

徐至魔站在嘎吱作响的铁质人字梯上，指挥王某用手电筒打光。王某晃晃手电筒，光亮的圆跟着晃了几晃：“你小心点，这梯子也不知道几个年头了。”

他没回头，嗯嗯应了几声，借着手电筒的光，在架子上翻找起来。王某盯着脚下黑漆漆的影子，有些发怵。大晚上的。两人保持沉默，于是废弃仓库里只剩下铁梯子嘎吱嘎吱岌岌可危的尖叫，和架子上玻璃制品碰撞的脆弱声响。

嘎吱、嘎吱、嘎吱。在王某数梯子响到第一百二十八声时徐至魔终于下来了，扑扑肩头的灰，手里紧紧捏着一瓶药物。“最后一瓶。”他宣布，“可算找着了。”可算没掉下来。王某这样想。

王某向他摊开手，他把瓶子递过去。王某拿手电筒打着转动玻璃瓶，被灰尘呛了一下，然后才看清上面的编号：L-11A2。

“就是这个？”王某问，“制药厂的非法实验产物。有什么用处？”

徐至魔拿回小瓶，对着光小心翼翼摇晃瓶里看不出颜色的晶体，回答道：“一种成分复杂，很致命的毒药。我猜他们本来想做的不是这个。这里已经没剩什么东西了。”

“好吧。”王某说，手电筒的光和眼神一起垂向地面。徐至魔又在仓库里绕了一圈，毫无收获。“该回去了。”他说，王某依旧低着头无聊地用手电筒的光圈在地上乱转：“好。”他拖长音，不知道是出于不满还是其他。

“怎么了？”徐至魔问。

“没事。”

徐至魔摇摇头，料想也问不出其他，伸手拍了两下他的肩，于是两人一起朝外走。离停车场有一小段路，王某负责开车，把车钥匙挂在指尖转来转去。徐至魔想提醒他别把钥匙甩出去大晚上的难捡，又忍住了，转头看向一旁，指腹隔着密封膜轻轻摩挲着那个玻璃药瓶。

路灯的光线在他们头顶擦过几次，影子拉长又缩短，最后终于停在车前。王某发动引擎，徐至魔把药在外套内侧装好，坐上了副驾驶。

王某单手打方向盘，另一只手翘到椅背上。倒车，转弯，然后一脚把油门踩满。

车冲了出去。“要超速的！”徐至魔被呼啸而过的晚风袭击得睁不开眼，匆匆忙忙关小自己一侧的车窗，朝王某喊。

他看见王某咧开嘴笑了。“得。”他于是说，懒洋洋地放慢速度，把手放下来搭在方向盘上，“去哪转转？”

我得先把药放回实验室。徐至魔张张嘴，最后也没能说出口拒绝他：“都行。”

“你真没意思。”王某笑得更欢，看上去心情转好了，“快点，去哪？吃夜宵吗？”

“行。”徐至魔转念想想，又道：“大晚上不要吃辣的。”

“好好好……”王某嘟囔着应和他，伸手打开车载音乐，旋律从音响里转了一圈顺着晚风飘向窗外。他又换成了单手扶方向盘，另一只手随着音乐节奏在窗边一敲一敲。他借着窗外闪过的灯光看徐至魔的侧脸，绚烂的霓虹色透过玻璃不经意在后者颤抖的睫毛上掠过去，令他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徐至魔眨眨眼，似乎要转头，于是他把目光自然地收回去了。“这歌挺好听。”徐至魔说，听起来像是没话找话。“对。”王某回答，然后交流又断掉了。

车在街边停下，王某下车去了。徐至魔倚在车窗边，透过窗盯着对方与人交谈的背影，风和灯光把其余无关的讯息全部吞没，然后他转身走回来，打开车门，带着热腾腾的气息钻进车里。“给！”王某伸手把一个纸包塞给徐至魔，他低头打开，是个车轮饼，芋泥味儿的。王某从后座摸了两瓶矿泉水过来，踩一脚油门，开始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

徐至魔掏出手机，点开备忘录。第一条……第一条要写什么。明天好像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事。“在记什么？”王某问他。

“备忘录。今天好像没什么要记的。”徐至魔回答。

“那行，你就记个明天提醒我去吃麻辣鱼。”

“得了吧您。”

王某又笑。他挑人少的地方开，顺着路晃晃悠悠兜风，眼看时间一点一点从车窗外飞过去。“不早了。”徐至魔说这句话的时候王某正嚼着最后一口车轮饼，含混不清地问了声：“啥？”

“我得回院里一趟，药还没放回去。”

“哦哦——”王某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就往嘴里灌。“急什么？”咽下水后他才回答。

确实不急，徐至魔想。总之隔天再把药放回实验室也没什么。“那还回去吗？”他明知故问。

“今晚院长值班哎，我可不觉得这个点他还在院里。又不是你似的天天加班……我也懒得拿钥匙开门去。”

拒绝其实可以说得再直白一点。徐至魔默默笑。“行。”他应下了。

“那多转几圈再送你回家。”王某切换车载音乐，最后停在被徐至魔说过好听的那首。“早点睡，一天天的尽加班。”

徐至魔拿自己打趣：“徐陆不出来瞎晃悠就行。”

“我可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王某回答。

“我也不懂。”

“你都不懂还有谁懂啊，大哥。”王某无奈，“这算是没有良好的自我认知吗？”

“那怎么能一样，虽然理论上来说解离性人格障碍的本质还是同一个人，但是他……”

“别，又开始你骂你自己了。”王某打断他的话，说着笑起来，“你慢点说，我录个音。”

“……这是在干什么？”

王某一脸认真，从兜里掏了手机：“方便你和你自己隔空对骂啊。上次我给徐陆录了音，听一下吗？”然后他还真翻出了一条录音点开，里面是徐陆没好气地数落徐至魔是胆小鬼懦夫起的名字还恶心丢自己的脸。“你可以开始了。”王某宣布，准备按录音键。

“……开你的车去！”徐至魔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有的这种爱好，让我和我自己隔空对骂？”

“是不是很完美？我听那几句都听烦了，你和你自己对骂不就好了，还可以有来有往的。”王某反问。

“我没那么无聊。”

“你有。”

“我说没有就没有。”

消停片刻，徐至魔忍不住再度开口：“那个录音发我一份。”

“我就说你有这么无聊吧，大诗人。”

“我没那个兴趣，我就是……”

“得得得，别狡辩了，你说的都对，你和你的另一个人格和睦相处从不对骂特别是从不在我面前骂自己。这样行吗？”

“……”徐至魔被说得无言，只能无力地补了一句，“我还要脸，别把录音发出去。”

“那必须的。”王某得意洋洋。

徐至魔看向时钟，又看向王某。后者察觉到他的视线，也看了眼时钟：“诶，怎么就这么晚了？”

“你说呢。”徐至魔说。

王某打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实在太晚了你跟我回四合院嘛。”

“要我说谢谢您了吗？倒也不必，免了。”

“好嘛。”王某不再说话。徐至魔看他依旧在笑，像是更开心了，于是低下头，在暗处也偷偷笑。“明天见。”他在下车时说。

“明天见。”

王某隔着车窗朝他笑，吹了声口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