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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鱼/蛇吻

作者 : 我渡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金光布袋戏 梦虬孙,欲星移

标签 金光布袋戏 龙鱼 虬欲

文集 短的

180 1 2020-7-16 16:44
二十二岁生日当天的清晨,梦虬孙做了一个梦。
他不常做梦,很容易信以为真。梦里他潜进真的海底,却化作一棵花树,花是白蓝相间的花瓣,白色的招摇,蓝色的隐进浩瀚海水中。一阵温暖的洋流涌来,他稍稍一抖,白色的也簌簌落下,葬进白色的细沙地里。

醒了才知道是梦。早上六点半,梦虬孙听到上铺的剑无极发出均匀的呼吸声,站起来扒着栏杆朝剑无极的脸看了看,就光着脚下床去。前一晚说是守零点,实际上他们偷偷玩到半夜,买两只蛋糕一个抹一个吃。梦虬孙对此颇有微词,但剑无极带着银燕兴致勃勃,他又觉得也行。他们这里是烧地龙,一般不会铺给厨房,梦虬孙一脚踩上瓷砖,冰得呲牙咧嘴,低叫一声又捂住嘴,去冰箱里找没吃完的那半边蛋糕。
他没找到餐叉,开着冰箱门拿三角塑料刀就地切下一块蛋糕,只犹豫了五秒钟,就决定直接上手。蛋糕胚的夹层里也有奶油,很不好抓,他咬住蛋糕一角,侧过身打算用肩膀关上冰箱门,一抬眼却看到厨房门口站着一个人,吓得猛一哆嗦,额前的龙角条件反射般有雾光一闪,蛋糕上一朵奶油花顺势滑落下来,冰凉地摔在他脚背上。
那人靠在门口,虬龙之力也没让他退避分毫,只是说:“把鞋穿上。”
语气没什么起伏,听不出是烦躁还是逗弄,显然不是有商有量。梦虬孙快速把他打量一遍:睡衣穿得整整齐齐,不像自己穿着内裤T恤就溜出来;额前睡散了一绺头发,手里还勾着一双毛茸茸的拖鞋,鞋面上是蓝色的哆啦A梦,啪一声扔在梦虬孙脚边。
梦虬孙踮着脚向后一蹦,唯恐那奶油沾到哆啦A梦脸上,又惦记还有人在睡觉,只能恼怒地小声吼他:“看到鬼……欲星移!你走路怎么不出声!”





按龙的年龄来算,梦虬孙只能算一尾幼龙。
末法时代,古老种族的异兽力量式微,充其量一根笔掉在地上不需要弯腰去捡。即使是虬龙,也要和其他小孩一起上学,做不出作业也要罚站打手心。幼小的梦虬孙被愚蠢的人类学科折磨到高中毕业,眼看长势喜人,势必还要接着折磨下去。
他骨突处有鳞,额前生角, 天生蓝白相间的发色,天赋异禀顺理成章地违反学校的仪容仪表规定,为此小时候在学校没少受欺负,直到上了大学遇见剑无极。剑无极也是一头蓝发,不过是自己染的,第一眼看见梦虬孙就觉得简直像故友知交,一把搂上来说兄弟你也是同道中人,幸会幸会,你这头发哪里染的真是一点不脱色,哎你看我俩……银燕老老实实在旁边接茬:天生一对。
梦虬孙一把推开剑无极说你起肖喔别一开学就同我给来给去的还不快快掂去。

剑无极当然不是gay佬。他有女朋友,这位女朋友凤蝶家里显赫富贵,从高中就已经只在学校挂名,基本全程家教培养,听说养父是把她送出国了。剑无极一提那养父就牙痒痒,能就着“任飘渺”三个字干吞一盆米饭,连梦虬孙也自愧不如。银燕也有女朋友,但他心眼直脾气也直,高中毕业恰好赶上俩人捅破那层窗户纸,女孩一气之下再没理他。
讲故事的那天他们三个都喝了点酒,数梦虬孙最扛不住,他在昏沉中听到剑无极又兴高采烈拉开一罐清酒的声音:“我们俩的恋爱史就是这样,你呢?”梦虬孙屁股坐小凳子,上半条龙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地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们人族,小小年纪花花肠子未免太多,我还没谈过恋爱。剑无极有点来劲,凑过去趴在旁边眨了眨眼:“那你暗恋吗?暗恋总有吧?”
梦虬孙就不说话了。

他不仅是暗恋,还暗恋一个男的。
准确地说是一个雄性。梦虬孙不知道远到哪里去的一门堂兄,叫欲星移,不是人类,而是鲛人。暗恋鲛人堂兄这种事太私密,很难毫无挂碍与外人道。好在剑无极知情识趣,很快装作转头就忘。他们三个嬉笑打闹,在梦虬孙的下铺床上凑合着睡了一觉。
醒来才听到远处有拥挤吵嚷的声音。两人一龙脱了酒气熏天的T恤,上天台解决剩下几罐啤酒——梦虬孙拿的是瓶装百里闻香,网友票选最难喝的饮料之一——看到校中心广场上,有二三百人人举着横幅,摇着小旗;为首的一个学长梦虬孙也认识,是异种族社团的一个学生干部,脾气和善,意气风发,此刻额上绑着布条,在用力地呐喊。
他们很快发现这是学校里较为活跃的异种人集合,梦虬孙刚入学,不喜欢吵嚷的集体活动,虽然他算是异种中的异种,也从来不在此列。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想起最近都城扩散的异种人平权运动。没人关心政治,只有剑无极盯着那群人有点出神:“谁会歧视异种人啊?我看见好几个狼耳还是狗耳……还有猫耳娘!哇!蝶蝶有毛绒耳朵也一定很好看呐!”
梦虬孙用塑料瓶底砸了两下铁栏杆,又去敲剑无极的头:“嗄,你想得美!异种人也有没耳朵的!比如我!”……还有欲星移。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又想起欲星移。欲星移与他大学同城,沾亲带故又同为异种,常常来往。欲星移家里有很多书,翻得很旧,但梦虬孙从没见过他看,常疑心是漂亮堂哥买的旧书。而且他拿下过一本,名为《墨迹》,看起来像是课本,翻到封底才有绿泥盖着一枚小小的私章,写着篆体的“黓”字,还是梦虬孙拍下来才查证的。
刚刚大一的他这样望着人群出神,第一次意识到他根本不了解欲星移。





现在梦虬孙即将大学毕业。跨年夜与他的生日挨得很近,剑无极和银燕秋天就问他想怎么玩,梦虬孙没头没脑地说我想去看海。远古时期的每一条虬龙都活在海里,而他长这么大却还没见过海,多么荒谬。
那个周末他照例去欲星移家蹭饭,和欲星移讲了这件事。欲星移那天有些恹恹的。实际上鲛人血脉每季都有发情期,但梦虬孙觉得在欲星移身上似乎只呈现出短暂的躁郁。他撑着头用筷子戳一颗瑶柱,漫不经心说:“既然二十二岁,和同班的小朋友出去玩,就不必报备家长了。”
梦虬孙气得龙角都发亮,海带汤荡起微弱的涟漪。他说谁把你当家长,我只是告知你别做我的饭!
欲星移听他讲话,神色稍微活泛一点,很惊讶地张一下嘴:“没想到你对我还有这种良心。”
他们俩在家常常吵架,或者说是欲星移单方面毫无自觉拱梦虬孙的火。梦虬孙险些又和他干仗,当着欲星移的面,狠狠咬掉一条干炸小黄鱼的尾巴,咔嚓咔嚓嚼得非常解气。
几年过去他自认为依旧不了解欲星移,只是越来越敢于与他置气。欲星移家里没电视,只有一个老式收音机,梦虬孙生闷气的这会儿正在播新闻。他吞下一口汤,听到女主播中气十足地说:由于近日公共场合对异种人的监管日渐严格,异种人抗议运动正如火如荼地进行中,有关负责人指出,要严厉打击这种破坏种族和平的行为,他强调,为体能弱势的普通人类创造安全的社会环境,才是人人都渴望看到的平等。
梦虬孙在学校,社会活动了解得很有限,听进去这么几句话,就把方才要生的气忘记了。他问欲星移:“什么意思,他们觉得异种人会犯罪噢?”
“他们认为将某些异种人限制在敏感区域之外,能让人族更安全,”欲星移还是淡淡的,彻底恢复了面无表情,为他又盛了一碗汤,“你在学校的异种人安全普及课上是怎么学的,是挂科了,还是大家都觉得你不像聪明到会伤人?”
梦虬孙瞪着眼一拍桌子,还没等骂出声,欲星移就起身,说你吃完把碗筷收洗碗机,我去加班。小朋友一个人在家,要懂得不跳楼不点火不——梦虬孙用力地踹他的椅子腿——不偷吃。欲星移坚持讲完,真情实意轻飘飘笑了一下,回房换衣服去了。
大学这几年,梦虬孙一直不知道欲星移具体做什么工作,但有时周内也在欲星移家里住,见他常是早出晚归。很偶尔地,梦虬孙会闻到他身上混合着酒味和女人娇柔的香水味。梦虬孙在那样的夜晚,就会尤其烦躁。看来欲星移与男人女人同室甚至同床应酬,并不在他面前掩饰,反而大方坦荡得颇为反常,好像有意刺激他。梦虬孙第二天顶着深陷的两个眼窝出现在欲星移面前,欲星移就这样笑一笑,命令他必须喝下半杯温牛奶和半杯黑咖啡,不准兑在一起。
总之欲星移烦死人了!年幼的虬龙忿忿地吃掉了所有花菜和瑶柱,喝光了汤,又在欲星移的冰箱里翻百里闻香,还是咬着牙。





几个月前他翻欲星移的冰箱,几个月后才被欲星移抓个正着。
这也不是欲星移的冰箱。
一周前他才订海边的机票。有些航空公司会隔离异种人,他和剑无极银燕为了坐在一起,只能焦头烂额地订了一架红眼航班,因为欲星移说那家公司的副总就是羽族。当时梦虬孙和欲星移并排躺在沙发上,欲星移调出日程表来看,又说,你们三个没有大人陪同的话,我正好有空,可以和你一起去。梦虬孙下意识说谁要带你啊,下单的手却自动多加了一张票。
欲星移是鲛人,表面上只在耳后眉心有一点细细的浅蓝色鳞片,显得很有亲和力。剑无极和银燕没当一回事,毕竟在这个城市,欲星移算是梦虬孙唯一一个亲人。他有做大人的自觉,一路上整理带队订车记账订民宿,忙得有条不紊;晚上疯玩的时候却不在场,想来是怕三个后辈打闹时有个外人玩不起来,可以说是妥帖到了极致。梦虬孙多少觉得有点过意不去,又很快发觉这也是欲星移那圆滑处事的一面,更心烦了。
然后欲星移就在这个早晨出现在厨房门口。

他放下哆啦A梦的拖鞋,游刃有余地伸出干净的手指,沾了沾梦虬孙手里的奶油,当面舐去指尖上一点甜蜜的白,缩起指头,坦然无视堂弟的一惊一乍,只说,太甜了,难为你清早就吃得下。
梦虬孙不知道有了什么奇异的联想,脸上倏然涨得通红,掩饰般三两口吞掉那一小块蛋糕。他脚背上那朵奶油花被他抽纸弯腰擦去,趾缝里还黏糊糊地泛着甜腥,只好去浴室冲水。欲星移跟在他身后,脸上这才浮现出一点惯常的惬意,看他伸着腿放在水管下冲凉,走神了几秒钟,忽然说:“你的朋友至少中午才起床,你这么有精神,我和你去转转?”

欲星移订的民宿在海边,梦虬孙绷着脸,尽量不让他看出自己面对海的兴奋。
说兴奋也不准确,梦虬孙离海越近,感受到的越是一种无措的茫然,像是被挑在刀刃上,眼神一荡过去,就像是有小钩子在心尖上轻轻地挠。他为此既快乐又恐惧——海过于轻易就给他带来快乐,令他恐惧地产生怀疑,他会否真的不是一个人?
梦虬孙又想起那些隔离异种与人类的航班,它们发出低沉的吼声,飞过他的头顶。他已经在人族的社会里活了二十多年,还是看不懂恶毒的隐喻与割裂:他拥有一些冗长的寿命,还会像深海的生物那样发出微弱的光,除此之外,他哪里不像一个人?和剑无极银燕挤在下铺的醺然感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让梦虬孙喘不过气。幼龙回忆着剑无极和银燕贴过来的手臂上发烫的热意,空茫地想:人和人——个体和个体的区别,难道是血脉吗?
他们并排坐在海滩上。这里不是热带,冬天是淡季,他们又来得太早,宽阔的沙滩上空无一人。梦虬孙又脱了鞋,把脚趾埋进细暖的沙地里。他想鲛人也是鳞族,却看不出来欲星移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假如不是想看海,那欲星移来这里会是专门给他过生日的吗?这种猜测让他心惊肉跳,他握紧一束沙举起来,惶然地拥有了沙砾从掌心空出去的触感。
欲星移的声音就在他身边响起来:“梦虬孙,你害怕?”
“看到鬼!我有什么好怕!你见过会淹死的虬龙吗?”
欲星移很无奈地笑,说我没有见过其他虬龙,怎么会是这个意思。他靠在一块礁石上,双腿蜷起来,习惯性并得很齐,像是能随时变成鱼尾。梦虬孙分神想了半秒钟欲星移半人半鱼的样子,心里的小钩子挠得更轻了,又听见欲星移说:“是讲,喜欢海不是值得害怕的事情,只是不伤人的天性。如果你连自己都怕,别人也会开始害怕你。”
梦虬孙猛然转头去看欲星移。见他看过来,鲛人脸上一点点肃穆的神色倏然褪去,又变回那个云淡风轻的表情,扬了一下眉梢:“哈?我不打趣你,听这种话就不习惯了吗?……看来真是我做人失败。”
这只臭墨鱼!梦虬孙恨恨地小声骂他。欲星移语气表情都温和,他却觉得像是锈钝的刀在他心口刻字,让他头晕目眩。他重重踢了一下沙地,呲牙咧嘴地抽了一口气。欲星移却又不笑了,梦虬孙看到这漂亮鲛人的眼角有水光一闪而过,突然想起鲛人泣珠的传说。他从未见过欲星移流泪,却见过别的鲛人,那些人哭出来的眼泪也是水,会落在水泥地上蒸发成一点微不可见的盐渍。欲星移没有在意他嘟嘟囔囔的骂声,反而挪开视线,朝他们共同的故乡叹了一口气。
欲星移说,是啊,龙子,你可以尽情恨我。

只有家里人叫他龙子,而梦虬孙的家人非常有限。他的最后一句话还是没说出口——回程的路上反复试图开口,都被欲星移巧妙地堵回去,三四次之后他也气得不想说了,只一路追打着欲星移回到民宿去。他想说我也不恨你,哪来的恨呢?你是很烦人,嘴贱,还喜欢欺负人,那也不代表我要恨你,不然我也不会每周上你家点卯。他觉得欲星移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实在是有点没道理,惦记了几分钟,也就抛到脑后去了。
等剑无极和银燕都醒了,他们又去吃了顿饭,欲星移便说在这边正好有些工作,要先走一步。梦虬孙已经看过海,剑无极和银燕对沙滩兴致缺缺,觉得只在民宿看看也就够了,海滩风大且冷,于是他们三个决定去商场打电动,顺便帮银燕给女朋友挑点礼物。





放假前的商场异常热闹。他们两人一龙,组合显眼,路上频频惹人侧目,梦虬孙在商场一楼买奶茶,剑无极等在外面差点和人干架。他们乱哄哄闹作一团的时候,梦虬孙看见奶茶店老板的小电视上又在播新闻,他只听到几句:反对派领导者接受电话采访,指出游行示威运动旨在呼吁民众彻底消灭歧视,争取商谈异种人与人类共同发展的美好未来的机会。话说得很礼貌。接下来就是电话录音,作过处理,听不清了。梦虬孙接过热腾腾的奶茶,还在想,那个反对派领导的咬字听起来很有些熟悉,异种人的口音真是一脉相承啊。
他们打电动打到商场快关门,梦虬孙起得早,已经有些倦了,回去的路上搭着剑无极肩膀,一句话也不想说,剑无极嘲笑他,又急急忙忙抖抖肩膀说你下去下去我接电话。梦虬孙放下手臂,看着剑无极接起电话,嬉皮笑脸地叫导师怎么啦,隔了两秒,脸色唰地冷了下去。
他本来就是最活跃的那个,一冷下脸来气压出奇的低,计程车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他听筒里传来模糊的电流人声。梦虬孙见他向下滑了一点,冷笑着冲手机话筒说:“老头,说话做事不讲理,这就叫为老不尊。朝恁爸把话说清楚,什么视频?什么叫不能和梦虬孙在外面?”
梦虬孙一凛,猛然想起学校广场上聚集的异种人抗议人群。还没等他发作,剑无极已经挂了电话。银燕问,班导师什么事?剑无极轻描淡写说,没事,听他放屁……哎,司机大哥,拐弯把我们放下就行了,谢谢。
那司机也多看两眼梦虬孙额前的角,惹得剑无极临走前又踹一脚他的车屁股。梦虬孙实在一头雾水,剑无极骂骂咧咧,瞪他一眼,在手机上搜了点什么,找出来给梦虬孙看。

是一段视频。时长两分半,银燕、剑无极同梦虬孙在屋子里疯闹的视频,梦虬孙都不知道原来昨晚他们疯成这样,满脸满头都是粉红粉蓝的奶油与糖粒,三个人亲密无间地滚作一团。视频并不清晰,还配了温馨的音乐,但谁都能看出来,另两人大叫“生日快乐”的对象是一个蓝发的异种人,额前生着碧蓝的龙角,在昏暗的灯光下微微发亮。
视频来源是一个官方账号,头像是异种人平权组织的标志:一条抱着珍珠的衔尾羽蛇。那条蛇配字说:云深山坞,烟冷江皋,人生未易相逢。
意图昭昭,梦虬孙想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只是没想到会严峻到这种地步,一条视频也能引发人的恐慌。他抬头去看剑无极和银燕,又看身后早已开远的计程车,仿佛两个世界悍然将他撕扯成两半,中间夹着一个和他同样落进缝隙中的欲星移。欲星移说你可以尽情恨我,欲星移说不要害怕自己,欲星移说“他们想让人族更安全”,欲星移说……
海风彻骨地冷,吹得梦虬孙头重脚轻,他幡然觉悟,那恐怕不是珍珠,而是鲛珠。





欲星移已经两天一夜没有睡觉了。
他从不认床,也不会做自我欺骗的猜测,他确信这是对梦虬孙的愧疚。梦虬孙眼睛里有一团亮闪闪的光,几年来从没熄过,也许永远不会熄。欲星移不敢确信今晚还会不会有。
他大学起接触异种人平权组织,一步步爬上去,眼睁睁看着这把火越烧越大。学长教他功成不必在我,欲星移谨记心中,尚且不敢践行。每个多余的人都是变数,一步踏错满盘皆输。他惯于掩在幕后,那层台则不自觉越垒越高,几乎将他拱上一座喧哗的孤坟。他不动,有人替他流汗流血,欲星移从不觉得痛,与历史相比哪个人都无关紧要。却在算计到梦虬孙头上时,第一次折磨得他难以入眠。
冬季的发情期刚刚开始。发情这件事没有人族想的那么旖旎——欲星移枕在白天和梦虬孙一起靠过的那块礁石上,有些好笑地想——甚至有点痛,因为即使打过抑制激素也会持续地低烧。人就是这样啊,会觉得陌生的甜美名词都是好东西。夜晚涨潮,此时的潮水已经浸透他的膝盖,他在反复涌上来的冰凉海水里,恍惚着有了沉沉浮浮的错觉。

梦虬孙独自来找他,远远就听到气急败坏的大叫。他该生气,欲星移甚至有点高兴地想,是我叫他恨我的。梦虬孙猛冲过来,将他的上半身也撞歪在冰凉的沙地上,骑在他腰上掐着他的肩膀,又吼他:“欲星移!”
听见了,免吵了。他狼狈地歪在地上,想自己凸出的胯骨大概能滚烫地硌到这小孩大腿根,又笑起来,说,是我拍了视频发上去的,剪辑了半夜,现在还头痛,没有功劳有苦劳,你轻声点。雪山银燕他们两个回学校了吗?
怎有可能,你以为他们是你!梦虬孙气得发抖,又恐惧得手脚冰凉,说:“欲星移,你到底要干什么?”

欲星移半合眼又笑,好像梦虬孙说了个不好笑的笑话。他用手掩着双眼,分不清眼皮和手背哪个更烫,笑了一会才慢腾腾说:“要平权啊。”
我要你这样的小朋友,生下来就可以去任何地方,要你们做好人的难度和所有人一样,要他们不怕你,要你那条视频没有热度。我希望那是常态,而以本质为荣为耻都是病态。梦虬孙,你懂了吗?
“我不想懂了!”梦虬孙恼怒地俯下身,一拳砸进沙地里,龙角微亮。他一把攥开欲星移遮在眼前的手按在旁边,被烫得一个哆嗦,近在咫尺地看着鲛人咬牙切齿:“欲星移,人活着要是敢只为了一个道理……”
欲星移忽然睁开眼,顺畅坚决接过了话:“也算是只为了自己。”

而他湿润的眼角就在此时滑下一滴泪。

欲星移在哭,梦虬孙想,同时看起来不像哭,仿佛那滴泪能和他本人割裂开来,想来不是熟练工。梦虬孙眼睁睁看到那滴泪划过欲星移的太阳穴,像一滴银色的闪电撕开欲星移的脸,掷地有声地砸在沙地上。一颗水滴样的鲛珠。
原来是真的。他喃喃着,一边松开欲星移的手腕去握那颗鲛珠,一边警惕地吻上欲星移。说是吻,实际上只是贴贴嘴唇。他冰凉的唇抖颤着凑近,像是吻一条蛇。而欲星移就在此时忽然发现,梦虬孙大概真的把他当成一条蛇,诡计多端,冷血生鳞,他探出滚烫的舌尖交给年幼生涩的虬龙去吮,不合时宜地感到荒唐的有趣——
一尾虬龙,竟然也会惧怕一条蛇吗?

梦虬孙口头逞威风,实际上不敢重咬他的舌尖。他自己被海风一路吹得冰凉,显得欲星移有点太烫了,不像活人。他含着欲星移的舌尖与嘴唇掉眼泪,裤脚也一下下被潮水冲刷,他含糊地骂:没良心、自私鬼、出尔反尔、骗子……纯血泣珠的鲛人而已,也想拯救世界吗?他的眼泪也掉下来,落在欲星移脸上,几乎把他哭湿了。
欲星移浑身发痛,疲惫的身体竟然在这样的逼问里放松下来,他也承认自己没有良心。他抬起颤抖的指尖,抱住了痛哭的虬龙。
离天亮还有好几个小时,他们两个被驱逐的异类,还可以拥抱很久。而随波逐流的花瓣,终于得以在水中看得清一点模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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