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17日，就是这个日期，七濑陆记得非常清楚——

　　那是他意识到自己喜欢上和泉一织的日子。

　　夜晚躺在床上，看着和泉一织被他的同学随性地搭肩的照片，七濑陆不知怎么地就开始心脏酸软起来。他知道和泉一织和那个同学肯定没什么特别的关系，可就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折腾到大半夜都没睡着。胸口那阵酸痛仿佛淤青积在心室里。

　　他绕了千万条路，想不通自己难过的原因是什么。最后不得不脱下鞋子踩上最短的那条鹅卵石路，被清清楚楚地提醒了说：你是喜欢上他了。

　　七濑陆怎么会想到过呢，喜欢上和泉一织——喜欢上一个男生本就从未出现过在他的人生计划中。但他也不过是海上中被浪颠簸着漂浮的一叶方舟，操控不了自己。

　　于是他便认真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上和泉一织？

　　他记得夏初的夜晚，和泉一织无奈地让他骑上自己自行车后座。两人穿梭在微凉的风里，和泉一织贴在后颈的短发被吹起来，露出有着细小绒毛的脖子，那里隐隐散发出沐浴乳的清香。

　　和泉一织的背上似乎生出了强健的新枝，枝头吐出小小的叶子，在夜里泛成了五彩的。七濑陆被那奇妙的幻光吸引，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环住他的腰，把头靠上去，像菟丝子攀附上可靠的地方，如绵羊融进云朵里。

　　轻飘飘的感觉，下一秒就像要飞起来。

　　指尖碰到和泉一织的衣角时猛然顿住。七濑陆清醒过来：不对，这是情侣才会做的动作。于是脸红心跳地把手撑回后座上，挺直腰板，当做刚才的小动作全没发生过。

　　“您可以扶着。”

　　“嗯？”

　　“……扶着我的腰。”

　　七濑陆吓得差点重心不稳摔下车。不对啊，不至于，刚才的动作他怎么可能看得见？

　　和泉一织又补充说：“感觉您有点坐不稳。”

　　“唔，还好啦。”结果最后还是没有敢扶他的腰。

　　7月17日，当七濑陆想起那几分钟的时候，记忆里开了满树鲜花。花瓣飘下来变成五彩的，降到眼前甚至有些晃眼。

　　他不敢置信，犹豫了很久，问自己这是不是喜欢上和泉一织了，渴望着和泉一织的后背时，是不是渴望着他的人。终于确定自己的心意，于是他把记忆里那些彩色的叶子全都扫拢进自己心里，埋在最深处，胸口便满塞。

　　和泉一织和七濑陆并不在一个学校。和泉一织是重点高中重点班的种子选手，七濑陆是普通中学的普通学生。能约出来的时间有多少呢，也就那周末罢了。

　　七濑陆总是周四晚上用家里的座机打和泉一织的手机。周四是最合适的时间，比周五要早，又方便和泉一织安排周末的计划。手指在按下那一串数字的时候已经有了记忆，甚至不需要看，就可以准确地移动。

　　“喂，七濑桑。”

　　“唔，一织在干，干什么呀？”

　　和泉一织摁了一下圆珠笔的尾端，把笔插进笔筒里：“刚写完作业。七濑桑您呢？还没休息吗？”

　　七濑陆抬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时钟，时针堪堪擦过“10”。“我也是刚写完作业！还没洗澡呢。”

　　风温柔地触摸过房间，落地窗前的浅蓝窗帘被带得微微鼓起，不一会又“咕”地瘪下，贴在玻璃窗上。七濑陆愣了两秒，鬓角湿成几缕，黏在脸上着实不大舒服，于是他把鬓角全拨到了耳后。

　　其实并没有写作业，只是为约和泉一织出来编的借口而已。

　　“好难啊……数学。”七濑陆盘腿坐在地上，手指漫不经心地抠着地毯上的绒毛，手掌拨过去是一片浅色，再拨回来时颜色又变深了。

　　他听到电话那头翻动书页的声音，心想一织这个骗子，作业肯定是早就写完了，看样子应该还在学习。翻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您是哪里不会？”

　　“呃……圆锥曲线。”七濑陆刚说完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忙厚着脸皮叫住他：“一织什么时候有空教教我吧！”

　　“周末吗？”

　　七濑陆惊喜得捂住嘴。这算是一织主动约自己吧？

　　他努力掩饰掉自己语气里的激动情绪，装作普通开心的样子回答他：“哎？这周嘛！好啊，一织哪天有空？”

　　和泉一织的指尖在书桌上一下下地敲着。笃，七濑陆放浅了呼吸；笃，七濑陆的心脏紧缩了一下；笃，七濑陆瞪大了眼。那声音很轻，仿佛是从七濑陆头顶滴下的水，直直落到心底，猛地一发凉，心尖便一颤。

　　原本敲着桌面的声音骤然停止：“您哪天有空？”

　　“欸？我，我都可以啊。”

　　和泉一织轻笑：“我也都可以。您想在哪天我们就定哪天。”

　　七濑陆心里一乐，躺倒在地毯上，他觉得自己讲的话，每个字都变成了西柚色，是粉是橙分不清，但总归是漂亮的，令人愉悦的。“周六？”

　　“好，那就周六。”

　　七濑陆像往常那样在商场门口等和泉一织。带的课本倒是真的挺多，书包沉甸甸地挂在肩上，坠得肩都有些生疼。

　　没有等多久，和泉一织就来了。他一向准时，只是看到七濑陆等在那里了，便不自觉地小跑向他。

　　“等很久了吗？”

　　“没有啊，刚到。”七濑陆知道自己看到和泉一织的时候忍不住嘴角上扬了，他想忍住笑意，却根本无法控制，只能紧紧抿起嘴来掩饰心里的波动。

　　两人在常去的咖啡馆坐下，七濑陆照常点了草莓乌龙奶盖茶和草莓松饼。和泉一织噗嗤一声笑出来：“您真的很爱吃草莓。”

　　七濑陆却突然慌了神：一织会不会其实，不大喜欢吃草莓？要是这样，七濑陆你还自顾自又点了草莓味的东西……也太过分了吧！等下，说起来好像还没知道他喜欢什么口味呢……

　　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安抚他一般，和泉一织对着围着围裙的服务员说：“我也要草莓乌龙奶盖，和他一样的。”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鞠了一下躬，收走他们面前的菜单。

　　“七濑桑，咳，您不是说圆锥曲线不会吗？”

　　“啊、哎？！”七濑陆回过神来，随即小声嘟囔道：“不……先吃了东西再学习吗？”

　　和泉一织刚从包里抽出一本全新的草稿本，摊开在桌上，哭笑不得：“您不是来学习的吗？”

　　不想被误会成自己在打歪主意，七濑陆辩解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学习啊！”

　　“您很饿吗？”

　　“……那倒没有啦。”七濑陆坐在高脚凳上，两只脚无聊地晃来晃去——只敢小幅度摆，他可不想被和泉一织认为是不好好学习的人。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学霸，肯定比较欣赏学习认真的人吧？

　　然而还没等他们决定要不要“饭前抓紧时间学习”，店里的服务员就高效率地把他们点的东西送上来了。七濑陆偷笑着，仿佛是因为“胜利”而骄傲。

　　他双手捧着玻璃杯，小心地把吸管插在奶盖上，满足地吸一口，口感绵实细腻的奶盖便温柔地在舌面上铺陈开一层梦境。甜度适中，不会太腻，其中海盐浅淡的咸味把甜蜜的口感勾拉得愈发绵长。

　　“七濑桑……喜欢先喝奶盖吗？”他一抬头，便对上和泉一织询问的目光。

　　“嗯！这家的奶盖好吃！不过有时候我也会先把吸管插进去喝啦，这样奶盖会被搅散一些到茶里！”七濑陆头头是道地说，取下戳在吸管上的草莓丢进嘴里，随即被酸得猛地眯起眼。

　　“呃，好酸啊！”

　　和泉一织喝了一口茶：“现在草莓不应季，不大好吃。”

　　七濑陆吃瘪地鼓起嘴：“就算酸……草莓也还是很好吃。”

　　下午的咖啡馆里人并不多，离他们稍远一些的距离，是四五个国中生，有男有女，还穿着制服。他们说笑着，声音不大，但是内容在咖啡馆里也能听得七七八八。桌上除了他们点的饮料和吐司，每个人的面前都摊开着几本书和笔记本。和泉一织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熟悉的教材和习题册。”

　　七濑陆一愣：“不愧是学霸一织……！”

　　“不是，看桌上的书，应该是和我国中时用的是同一套教材。”

　　话音刚落，那桌便又发出一阵笑声，马上有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伙伴们小声一些，其他人便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接着几个人放低了音量继续交谈。

　　七濑陆叉起一块松饼，另一只手在下边虚托着，以防松饼上的奶油滴落。热腾腾的松饼伴着奶油送入嘴里，他满足地眯起眼。

　　“一织也吃啊，很好吃哎！”

　　和泉一织单手托腮看着他：“嗯，您先吃，我等会。”

　　七濑陆呆呆地望了他几秒，鬼使神差地叉起一块送到他嘴边：“等会凉了就不好吃了哎……！”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怎么做出这种亲密地举动时，和泉一织已经低头叼住了送到嘴边的那块松饼。他撩起一侧的鬓发，防止沾到奶油。

　　七濑陆看呆了。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般眉眼温柔好看的人。就那两秒——就两秒，只包容得下他们两个人，而他的眼里，满满地只映着和泉一织。睫毛的阴影清晰地刷在下眼睑，漂亮的一道线顺着鼻梁滑下，唇边沾了奶油，可微启的样子仍是优雅又迷人。

　　如果这两秒可以延长成二十秒……不，再贪婪一些，两百秒……就好了。两秒的时间，还不够记忆把这样的一织完整地描绘下来，还不够他好好收拾现在因为无法控制的悸动而变得乱糟糟的情绪。
　　
　　喜欢的是一织这样的人……真好啊。
　　
　　好喜欢一织。
　　
　　并未注意到桌对面的人正愣怔着，和泉一织慢条斯理地把嘴里的东西吞下。“那么，七濑桑。”
　　
　　“啊、啊……？”猛地回过神，才发现和泉一织正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怎么了？”
　　
　　“不是说好来学习的吗？”和泉一织摊开数学习题，刷刷两下翻到写着满满当当内容的部分，“上次您说是圆锥曲线不懂对吧？”

　　“啊……嗯。”

　　他用红笔圈了一下书上的公式：“离心率公式？”

　　“e＝c/a。”

　　“离心率范围在0到1之间的是什么曲线？”

　　“双曲线……啊……！”还没来得及改口，头就被笔轻轻敲了一下。和泉一织并没有责怪的意思，眼里甚至有几分笑意：“我记得不是双曲线吧？”

　　“椭圆啦！这不是口误呢嘛！过分，还敲我……”话刚出口自己愣住了，听起来怎么怪像撒娇的？

　　和泉一织反倒有些慌了神：“呃，抱歉七濑桑！是不是……弄疼您了？”

　　“啊，没有！”七濑陆摇摇头。“没事没事，一织继续讲。”

　　结果是，一个下午，和泉一织认真讲了，七濑陆半懵着听完了。

　　他凑过来给自己讲题时，线条好看的侧脸近在咫尺，不分心才怪啊。那双深绀色的眸子不时还会看向自己，对视的一刹那，仿若浸入深海拾到了琉璃，折射的波光就同自己不安定的心绪一样，澄净透明，可是不知道要蜿蜒至何处——比如他不知将延续到多久以后的，这份现在看来是无尽的喜欢。

　　七濑陆很纠结，他不知道要不要向和泉一织表白自己的心意。不论怎么说，自己可是个男生，被同性表白，和泉一织大概会困扰吧？表白失败就相当于自己切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了。

　　从茫茫大海中意外找到了这般澄明的琉璃，本就是用尽了所有的运气了，再想占有未免又过于贪婪——那，姑且贪婪一回？

　　到底还是想把这份爱慕说出口。

　　过了大半个月，七濑陆打电话给和泉一织，都想好怎么约他出来了，却反被邀请去了他家。

　　和泉一织是这么说的：“七濑桑，其实我会烤松饼，您要不要来试试？”

　　“来……哪？”

　　“我说了‘来’，还能是哪啊。”和泉一织顿了一下，“我家。周末只有我在家。”

　　鬼使神差地就答应了和泉一织的邀约。因为是第一次去他家，他甚至还想过要不要把头发再好好梳些，万一和泉一织的爸妈兄长突然回来，也多少能给他们留个好印象吧？

　　结果门刚开就被和泉一织无情地指出：“您怎么涂了发蜡？”

　　七濑陆无力地辩驳：“昨晚睡炸了头发……”

　　和泉一织忍住了笑，没说什么，弯腰从鞋柜里给他拿出一双拖鞋，看着他换好鞋后领他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微有凉意，但是空调是关着的。应该关了有十来分钟，房外的热气有些已然赶走了冷气，整个空间的温度刚刚好，是不冷不热，最舒服的程度。

　　“您等一下。”说着和泉一织便走向厨房，约莫一分钟后，七濑陆便听到了微波炉“叮”的声音。没过多久，和泉一织就端着一盘冒着热气的松饼回到了房间。

　　“对不起，这次没控制好时间，烤得稍微早了些，您来的时候凉了所以去加热了一下……应该让您吃到刚烤好出炉的松饼的……您等下，别急着拿，烫。”看到七濑陆伸手就要去拿，他及时制止。

　　被他这么一说，七濑陆不好意思起来：表现得跟只馋猫似的，好丢人！可是毕竟是喜欢的人做给自己吃的，想赶紧尝鲜也是人之常情吧？

　　七濑陆缩回手：“一织……一织不用抱歉的啦！被邀请来家里吃松饼就已经很开心了！完全没关系！”

　　等松饼稍微放凉了些，七濑陆便拿起一块尝了口，眼睛就变得亮闪闪的：“一织好厉害！！做得比店里的还好吃！”

　　“……没有这回事，您过奖了。”

　　“真的啊！我没有骗你！”七濑陆认真地看着他，并点评起来：“奶油量很足，口感细腻甜度正好，不会过分！饼也烤得很软！”

　　“您还这么认真地给评价啊……其实学做了没有很久。”

　　七濑陆崇拜地看着他，嘴里的松饼都忘了嚼，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刚学就做得这么好……”意识到嘴里有东西讲话不大好，他赶紧嚼了几口吞下，继续说道：“我都不大会做饭欸，一织是厨艺天才吧！”

　　和泉一织顿了顿，没有回复他。七濑陆一下就对突如其来的安静慌了神，不知道是自己说了什么让对方不开心了，还没想好下一句该说什么，就听到和泉一织说了一句：

　　“您不会做饭没关系，我会就行。”

　　一织，你在说什么啊。

　　一织，你这么讲的话，我会对你抱有期待啊。

　　一织，我会以为你喜欢我的。

　　像是滚烫的岩浆从心脏深处喷涌而出，一瞬间就把理智给烧灼、吞没。和泉一织的那句话来回在七濑陆脑海里回荡，猛烈的热气在大脑里不停地冲撞，突然地，就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眼神几近失焦，连眼前的影像都无法被清晰地捕捉，只会在视网膜上跳跃出模糊的影子，和泉一织的模样都不真切起来。

　　是梦吧？是自己会错意了吧？

　　可是哪怕机会渺茫，我也好想好想告诉你，一织，我喜欢你，喜欢得不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真的好喜欢，连我都控制不住自己，特别是和你在一起，你靠过来的时候，我身体的节拍全都要错乱了，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知道“喜欢你”这个概念是那么明确，明确得一下下戳着我的心脏让我又痛又快乐。

　　如果你也喜欢我，你就告诉我，让我知道我不孤独不寂寞，让我知道我在和你两情相悦。

　　我决定了，这块琉璃我要自己珍藏。

　　怎么办，好想亲吻一织——

　　“我喜欢一织。是想在一起的喜欢。”

　　……哈啊，居然就这样毫无阻拦地说出来了，没有一点犹豫，甚至在这个情景下是突兀的，是不适合表白的。

　　狂猛的疾风刮杀过树林，那么看看这之后，枝头飘下的究竟是萧瑟黄叶还是缤纷落英吧。

　　还能做成朋友吗？大概率不能了吧。

　　“我很开心。”和泉一织说。

　　七濑陆惊讶地抬头看向他：“欸？！”不过想到他还没表明态度，还是沮丧地又低下头去。

　　“请您看着我的眼睛，听我说。”和泉一织轻咳了两声，“您能向我表白，我着实没想到……虽然我确实很开心。”

　　七濑陆觉得这时候直视和泉一织的眼睛简直就是受刑。拒绝表白就请不要逼着人看自己了好吗……！

　　“因为我的计划里，应该是我先表白的。”

　　“什么？！”七濑陆瞪大眼，“一织开玩笑的吧？”

　　和泉一织脸上浮起一层薄红，努力直视着对方红玛瑙似的眸子：“我没有开玩笑，七濑桑，因为我也喜欢您。并且我的喜欢，绝对不输给您。”

　　说完他凑近七濑陆，伸出手小心地想去抱他，却不想，被七濑陆猛地就抱住了。“七、七濑桑？！”

　　“一织真是的！好幼稚！这种事情为什么还要比！”

　　“因为不知道您会不会觉得不安，所以一定要明白地告诉您，我非常喜欢您，是想和您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七濑陆不满地拍了一下他，愤愤地说：“一织偷我台词！”

　　“要让您知道我的喜欢是和您的一样，还可能甚于您的。”

　　泪水不由自主地就冲出眼眶了。这绝对是在做梦吧，哪有这么顺畅的告白嘛？！

　　和泉一织的头埋在他的颈窝，开口说话的时候震得那块的敏感皮肤酥酥麻麻的。“您怎么哭了？”

　　“一织说喜欢我……假的吧？！”

　　和泉一织失笑：“那您要怎样才相信是真的？”

　　搁置在一旁的松饼凉了，奶油也半融成了浅黄色的水，却无人去在意。比起现在两情相悦的甜头，松饼什么的还是随他去吧。

　　风把拉着的窗帘吹开，拉开了一道光在墙壁上，很快窗帘又被吸回去，那道光马上隐匿消失。七濑陆安静了一会，犹犹豫豫地开口：“一织……可以……亲我一下吗？”

　　过了两秒，和泉一织拉开两人的距离，直视着他说：“说实话，我从刚才起就想吻您。”

　　“那……”

　　还没等他再说出一个完整的音节，剩下的就被和泉一织的吻揉碎在唇边，变成了一句茫然的呜咽。和泉一织没有接吻的经验，只会凭着本能去触碰、啄吻对方的。但即使是这样，陌生却新鲜的感觉还是让七濑陆忘乎所以。

　　和泉一织实在不会，只是浅浅吻了几下便离开了。七濑陆不死心地又攀上来亲他，可明明自己也不会，仅双唇紧贴着，大脑就当机了。他一边努力地回忆起有印象的电视剧小说的内容，一边不自知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和泉一织的双唇。

　　是很温柔小心的一舔，奶猫一样的举动。唇上有些痒，和泉一织心跳却猛然加速几近爆炸。

　　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啊……

　　似乎是突然开窍了一般，他吻住七濑陆的唇尝试着轻轻地吮吸，只两下便得了要领，把七濑陆吻得七荤八素的。七濑陆迷糊间学着他的样子回应，渐渐地两人都有些呼吸不上来，如同两尾干涸的河床上相濡以沫的鱼。温热的气息胡乱地交换着，七濑陆脸都红了起来，却还舍不得放开，还是和泉一织及时注意到他的不对劲，赶忙把两人拉开的。

　　“您怎么呼吸不上来了也不说一下？！”

　　七濑陆红着脸，舔了舔唇角湿润的津液，不知道到底是他们谁留在那里的。“太，太舒服了……不想放开一织……”

　　和泉一织无奈道：“请您多少也重视一下自己的身体吧？”

　　“我会的啦……”七濑陆闷闷地靠上来，“有一织在，我不担心。”

　　——以上都是两年前发生的事情。那场表白后，两个人就顺理成章地在了一起，期间偶尔有争吵，却也始终没有分开，甚至感情更好了。在一起后的一年，和泉一织顺利考上了重点大学，而七濑陆被恋人的优秀激励着，虽然考上不如他的好，却也是所不错的学校。

　　只是，两人没有在一个城市，唯一算幸运的是，两个城市并不隔得太远。

　　最初得知录取结果的七濑陆有些担心：“异地恋了怎么办啊……一织会不会喜欢上更优秀的人……”

　　一看到他担心这些有的没的，和泉一织就要敲他的脑袋——虽然下手不重，但是已经毫不客气了：“您能不能多相信一点自己？”

　　两人一到假期就往对方的城市跑。到了2019年7月17日，七濑陆已经放了假，和泉一织却还在学校没回来。他便偷偷地买了去和泉一织所在城市的车票，打算给他一个惊喜。

　　和泉一织不在学校住，而是在附近另租了房子。七濑陆用他给的钥匙打开门的时候，发现房里空无一人。想着恋人应该是还没回来，就直奔他的房间，扑到他的床上，深吸了一口气。

　　啊……是久违的一织的味道。

　　他自己也描述不出来和泉一织到底是什么味道。清冽？深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是他能准确找寻，捕捉到的气味。或许这就是恋人的直觉吧。

　　和泉一织的房间如他想象中一样，仍然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叠着两本书还有一支笔——和泉一织睡前会坐在床上看书，备着一支笔在旁边，方便有想法的时候记上几笔。

　　最上面的那本是聂鲁达的诗集。七濑陆见里面夹着一张兔子书签，一下便翻到了标记的那页。那一页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一句话被划了红线：

　“且记住，亲爱的，我时时看着你，我们在一起是世上所能积累的最大的财富。”

　　而旁边有一行他的小字——也不能说一行，只有两个平假名“なな”和一个只写了一横的“せ”。

　　这时，玄关传来了“咔哒”一声，进来的人试探地问了一句：“……七濑桑？”

　　七濑陆跳下床，朝着玄关奔去：“一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