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旧日都市时克莱恩看过不少爱人失去灵魂留下只有本能的躯壳的小说，而另一半无一例外是深情款款握着对方的手，看着那双呆滞的眼睛，一点点诉说着两人的过往和自己的心意。

克莱恩神经衰弱地看着趾高气昂站在他身边满脸陪我玩的小乌鸦，不知为何有点希望他是那种状态。

阿蒙一点也不呆滞，甚至皮得克莱恩完全没心思去想怎么带好他以外的事情。

乌鸦是有印随行为的——这家伙盯克莱恩盯得极准，坚持不懈地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不能利用的让克莱恩24小时把目光黏在自己身上。

期间展现出的猜疑链和阴谋阳谋弄得克莱恩简直怀疑它是不是已经恢复记忆了。

这么昼夜颠倒地过了半个月后，克莱恩终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看着排好班负责逗鸟的分身们，他欣慰地盖上被子，拥有了这将近一个月来的第一次完整的睡眠。

……然后被另一个家伙吵醒了。




克莱恩光速旅行到伯克伦德街，看着已经恢复了普通少年状态，不再有灵性外溢现象的威尔，几乎落下了感动的泪水。

生命学派已经在这个过程中转化成了正神教会，有着悠长底蕴的威尔并不太担心锚的问题，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说吧，要我做什么？”

“我要复活阿蒙，麻烦你出手削弱一下天尊的影响。”

威尔的眼神一点点变得极为疑惑：“复活……谁？”

“阿蒙。”克莱恩已经抓着祂的肩膀旅行回家：“顺便提一句，圣典那句最宠爱的水银天使，已经改成最宠爱的时天使了。”

一屋子的黑手套和正拆家未遂的小乌鸦齐齐抬眼看了过来。

威尔哆嗦了一下，差点有种转身就跑的冲动。





在“命运”途径旧日的帮助下，这次展开的历史孔隙格外清晰。

接受了光之钥附加的好运，又诵念过黑夜的尊名请求了祝福后，克莱恩进入历史孔隙，开始寻找最适合用来辅助复活的节点。

投影不能抓带唯一性的存在——因此阿蒙作为唯一性成精，能抓来为这次影响提供帮助的，也就只剩了星空那十年。

而那十年，是克莱恩沉睡的时候，没有直接交集。

克莱恩摩挲着阿蒙留在源堡上的普通单片眼镜，看着这个小乌鸦自从那一次战败后孤身在星空的一段段时光。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阿蒙有说有笑吵吵嚷嚷地在荒凉无边的星空里开群口相声。

呃，好像也不算特别孤独。

其中一个阿蒙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抬起头，目光隔了十年光阴与不知道多远的距离，和克莱恩四目相对。

他翘起嘴角，对那道来自未来的目光问道：

“您是来接我了吗，愚者先生？”

克莱恩向他伸出手，宛如一个跨越时空的拥抱。




与当初阿蒙为他所做的布置一样，克莱恩也选择了用投影唤醒烙印，强化意识进而复活的方式。

宁静的命运长河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银白水光沸腾了起来，凝结出一个个择人而噬的漩涡。

披着虚无斗篷的福生玄黄天尊天尊在倒影里支离破碎地浮现了出来，无数触手挥舞着缠向两人，像克莱恩当初苏醒时所经历的那样。

只不过，那时他只需要顾及自己，这次却还带着另外一个人。

出口不知被扭到何方，克莱恩小心翼翼地护着阿蒙的历史投影，触手挥开四面八方的袭来的各种攻击，斩断试图连到阿蒙身上借此复活的，属于天尊的灵体之线。

渺远的歌声响起，带着令人沉眠的力量，让那些触手迟滞了不少。

来自命运之蛇的祝福则让对方的袭击一次次落到了旁处，克莱恩甚至能从那袭击的间隙里低下头，偷空看一眼怀里人的脸。

而他看到了一双狡黠眨动的黑眼睛。





那一瞬间克莱恩差点以为天尊已经在这个投影身上复活了。

幸好对方求生欲极强地先伸手抓住了克莱恩手腕，快速打了个招呼：“周叔叔，是我，困在历史孔隙里的本体意识。”

克莱恩猛然松了口气，格开一边袭来的触手，抱怨了一句：“半个月没见了，张嘴就就喊我周叔叔？”

阿蒙煞有介事地思考了一会：“那……阿蒙夫人？”

“……你还是喊周叔叔吧，莫雷蒂先生。”

“那，周叔叔，你把我教成一个好孩子了吗？”

“你那本体乌鸦皮得要命，没法教……我都多少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赶紧跟我回去让我揍一顿出出气。”

阿蒙眨眨眼睛，凑过来亲了他一口：“要不然你趁现在揍吧，我怕出去后就失忆了，被揍一顿还记上仇了可怎么办？”

克莱恩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闭嘴，再废话把你扔出去喂天尊。”

但阿蒙不吃这个威胁，蹭了蹭克莱恩颈侧：“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让你不讨厌我了……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让自己讨厌起你了呢？”

“没事，只要把你讨厌我的念头偷掉就行了。”

这真是一个毫无效果的威胁。

克莱恩能感到眼角湿凉了一点，又被温热的舌尖覆了上去。

“你哭了。”

“……嗯。”

那舌尖顺着泪痕一路往下，然后在克莱恩嘴角磨了磨。

近在咫尺的黑眼睛里盛满了克莱恩的身影，将近一个月没听过的声音轻声请求道：

“我现在可以吻你吗？”

那一瞬间克莱恩几乎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任阿蒙抱着自己，和以往每次唇齿交缠一样吻到近乎窒息才意犹未尽地分来，别管想借此复活的天尊还是依然变幻莫测充满未知的历史孔隙。

但他还是抓住最后一点理智拍开了阿蒙：“先出去，出去随你怎么样。”

阿蒙缠着他的脖子低笑了起来：“你应该知道向我做出这样的允诺会被怎么欺负。”

故意压低的嗓音，气流拂过耳垂的震颤，温暖有力的怀抱。

克莱恩几乎被他笑软了身子，脸烧得有些发烫：“嗯，我知道……我不介意。”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为什么那个小乌鸦这么难管。

不是真的管不了……是他自己不想管。

是他故意纵容那个小东西占去自己的所有时间，又迫切渴望从它身上找到些欺诈之神的影子，来安抚那颗思念过度的心。

哪怕心里早已乱得一团糟，周身的触手依然几乎是本能在与天尊搏斗，寻觅着变换不定的出口。

“可我还是想现在就吻你。”

柔软的唇瓣细细磨蹭着嘴角，舌尖轻轻扫过紧抿着的嘴角，终于撬开一条缝隙。

克莱恩扣住阿蒙后颈，交换了一个热情近乎凶狠的吻。

“满意了？”

小乌鸦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不满意……我在时间乱流里面都呆了不知道多久了，这么个吻怎么够。”

“……你呆多久了？”

“在历史孔隙里时间感知里是乱的，我真不知道。”

阿蒙伸手握住克莱恩的手，将那对黑手套变回单片眼镜戴上了自己的眼睛，发动“解密学者”的能力快速破译了起来。

克莱恩拍了他一把：“别乱动，你还嫌自己身上的天尊烙印苏醒程度不够吗？”

“你用也是一样……你要被留在这里，咱俩就真的没希望了。”

已经以“错误”途径天使之王的身份行走了三千余年的阿蒙毕竟比克莱恩对这一权柄如何应用熟悉了太多。

“你会把我带回去的，对吗？”

耀眼的光芒间，虚幻的大门缓缓展开锁定，周围的触腕骤然疯狂了起来，潮水般拍打了上去。

当——

遥远的钟声响起，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狂舞的触腕停在原地，沸腾的命运长河也变成了凝固的水花。

只有大片大片的微光还跳动着，闪烁出昭示着时间变化的微芒。

已经不需要更多沟通，克莱恩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抓住了已经再次变得呆滞的历史影像，看向大门，看向身后已经化为巨钟的时天使。

阿蒙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有这个历史影像作为媒介，除了记忆，我就都能恢复了……运气好的话，我或许也能找到什么bug，直接回归。

“将祂唤醒吧，然后等祂变成我，或者另一个‘他’。

“虽然怎么都是我……但果然还是会吃醋啊。”

克莱恩还想说些什么，但那扇大门后的身体猛然散发出强烈的聚合力，直接将他“抽”出了历史孔隙。

正调皮着的小乌鸦抬起头，与历史中的自己四目相对。





黑卷发，黑眼睛，宽额头，瘦脸庞。

只是那脸看起来稚嫩了不少，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

睡着的少年十分乖巧，鸦羽般又卷又密的睫毛安静垂地着，一点也看不出来平时闹人的样子。

克莱恩极耐心地坐在他身边，静静等着他睁开双眼，尘埃落定的一刻。





交握的掌心传来了一点触觉，克莱恩瞬间清醒了过来，看向床上的人。

那双略带迷茫的黑眼睛落在两人交握的指尖上，顺着胳膊一路对上了克莱恩紧张的目光，然后瞬间安定了下来。

那刹那间的安心让克莱恩放下心来，试着喊了一声：“……阿蒙？”

少年眨了眨眼睛：“那是我的名字吗？”

虽然早有预料，但克莱恩还是难以遏制地感到了强烈的失望：“你还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

那目光却直勾勾看着克莱恩，嘴角微微上扬：“但是……就算不记得了，看到你还是觉得很安心，我们之前一定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克莱恩心里交杂了起来，大量的话语从脑海里闪过，最后出口的却只有一句言简意赅的介绍。

“你叫阿蒙，是我的恋人。”

然后他低下头吻了过去，像是要把这将近一个月的分别通通找补回来。

也因为这个动作错过了阿蒙眼中那抹没来及完全掩饰下去的，在漫长追逐后终于得手了一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