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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F14】热爱生活的笨蛋(百合)

作者 : 灰鲸

分级 大众 同性(女)

原型 FF14

标签 ff14 oc 百合 ff14 oc

358 2 2021-1-25 17:34
导读
鲶鱼精养大的龙女白魔和逃家大小姐精灵骑士的故事
 
0
今天是休息日。
利姆萨·罗敏萨的市场熙熙攘攘,罗伯脱下了他的黑涡团队服,在杂货商的店面门口排队买大减价的薰衣草沐浴香氛球,他已经一个礼拜没回家了,想着至少在中午饭之前能给妻子带点礼物。他鲁加族庞大的躯体让他的视线得以轻易越过人群。他胸口环绕着浓烈的香味。几个猫魅族年轻女性在他前面叽叽喳喳地讨论某个手艺高超的冒险者最近又要在公示板上挂上新衣服,她们的尾巴兴奋地扫来扫去,红褐色的猫毛纷飞,飘在罗伯的鼻子前,他赶紧转过头不让自己打喷嚏。
在人群中有个少见和他一样高挑拔群的精灵女性,也抱着食材走来。
“哟,伊蕾娜。”
罗伯认出她来。
两手被蔬菜和肉占满的伊修加德精灵停下步伐,对他点头,礼数周正。
上一次罗伯在沉溺海豚亭见她,她还穿着纹饰华丽的北方骑士铠甲。精灵族直挺的身板仿佛就是为了夸耀秘银与精钢才被创造到艾欧泽亚世界。然而此刻精灵却穿着轻装贴身的皮外套,腰间两把短刀,修长的双腿不再禁锢于稳扎在地面的腿甲,而是一身让她能够悄无声息移动的皮质长裤,她整个轮廓纤细的身体更显轻捷,更沉默,和之前骑士沉稳却又华丽的印象完全不同。
“早上好,罗伯队长。”
“今天没有任务吗?”
“嗯,所以来买点食材。”
精灵露出嘴角角度都经过精心计算和训练出来的微笑。
罗伯摸了摸额头:“你这儿……是受伤了?”
伊蕾娜剪短的刘海之间隐隐约约露出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她似乎无意掩饰。但罗伯从一年前她离开伊修加德开始就和她打交道,以他的判断,能给伊蕾娜的头部这种要害地位留下伤口的敌人,实力非同小可。
伊蕾娜轻轻甩了一下头发,“这道疤?是同居的那位弄的。她的角太尖了,不小心划到——”
“好了,不要再炫耀了。”
罗伯夸张地摆摆手,整个身子藏在大手后面,伊蕾娜被他这幅滑稽的样子逗乐了。
“那我先走了,祝你愉快。”
精灵又点头致意,身影消失在上午明媚的阳光和甲板尽头。罗伯前头的两个猫魅女孩终于抱着精致的小袋子离开,他弯下腰才能和杂货商平视,鼻子已经被洗洁精和花的香味麻痹。
“对不起,卖完了。”
杂货商说。
 
今天是休息日。
垃圾回收车趁着晨雾未散就匆匆收完了海雾村各户在指定地点抛弃的垃圾。千奇百怪的冒险者用品,剩菜剩饭,过期药物,还包括两车陆行鸟棚屋的旧干草。散发着浓郁可怖的味道,好在海风很快就吹散了这些毛茸茸的臭味。
御镜醒得有点晚。次大陆的日出更直白,执行完长达一个月的护送任务再回到部队房间,她早就忘了是自己刻意把光线调得很暗。
好歹,太阳刚好挂在用温度完全消灭了夜晚痕迹的位置。这位敖龙慌慌张张地下床,刷牙,套上一件衬衣。她长满黑色鳞片的粗壮尾巴被太阳晒着,反射出深蓝色的光彩。
她光着脚,跑过院子,跑进陆行鸟棚屋子,从腰间抽出一把剥皮刀,挑开捆着干草的麻绳,用叉子把干草铺在陆行鸟棚里,再用脚踩踩,金黄色的细叶在她脚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拥挤在她脚趾之间。她把水槽里的旧水排出去,换上清冽冰冷的井水,拿走了几根雪白的羽毛当纪念。
棚屋的住民很快就驮着菜和肉返回,开心地发出鸣叫,用它的喙啄乱了敖龙的头发。伊蕾娜随后而来。在十二神的注视下,两个人在一周前定下了永结同心的烙印,按理说新婚燕尔,伊蕾娜俯下身,看上去像是要给御镜的印上一个“我回来了”腻腻歪歪的亲吻。
但是实际上,她低下头,用中指和拇指拈着她身上的干草叶,一根一根地摘出来,然后拍了拍御镜身上的尘土。
“请你进屋之后洗个澡吧。”
精灵淡淡地说道。
“多事。”
御镜的凶巴巴地用尾巴抽打空气。伊蕾娜不以为意。
 
1
十二神在祝福有缘人方面向来有点凑合事儿。
毕竟人心不古,世界上的悲剧大抵相似。贫穷和财富一样具备拆散海誓山盟的能力,更不要提这个危险与冒险者共同依存的世界
伊蕾娜面临的第一段婚姻关系在伊修加德,也就是两年前,她要么和一个样貌俊美家世殷实但是她从来不认识的精灵男性结婚,要么就远离伊修加德,脱离这种旧贵族体制。她父亲和她一样喜欢掌控自己的人生,所以为她收拾好行囊,让她带走了她自己养大的白色大陆行鸟欧帕尔,给了她有限的资金,她只能凭借在骑士团练就的一身本领当个冒险者过日子。
脖子上戴的同心戒指是她自己选择的第二段关系。关系,也就只是一段关系而已。伊蕾娜在去年冬天来临之前决定找个地方住,但是自己负担公寓和装修的费用实在太高,住旅店她也没有办法自炊——饮食是伊蕾娜最在乎的事情,也是她最大的爱好,她想找个安静踏实的地方,能给她休息,给她料理,给她贮藏每次冒险时收集到的食材。当时罗伯还在利姆萨·罗敏萨轮岗,他对她说那最方便的方法就是加入一个愿意欢迎你的部队。
那不就和教团,骑士团什么的一样了吗?伊蕾娜心想。
于是她把名簿整个翻过来,直接看最后一页,有房子,又只有一个人的部队,部队长名字只登陆了御镜两个字。按时提交军票,没有其他成员,没有固定活动,身兼白魔法师和赤魔法师的敖龙女人,比伊蕾娜大三岁。
“可以帮我联系这一位吗?”
伊蕾娜对罗伯说。
 
以太冰箱是一种依靠冰属性晶簇和魔石驱动,以以太为能源的高级家具。在伊修加德,伊蕾娜只是听过有这么个东西,但是它的运行成本太高,还不如找几个咒术师制作冰窖方便,所以根本没有人大规模使用这玩意。
来到外面的世界之后,伊蕾娜也一直跟着招募板上的临时小队行动,这群本领高强但是看上去像是游兵散勇的冒险者们根本不考虑吃喝,花更多的钱去买酒,但是对于伊蕾娜来说,三大都旅馆呈上的饭菜不过是应急食品的水平罢了,不借助啤酒根本没法下咽。
她只是想吃精心烹饪过,完全符合自己口味的食品罢了。
所以她第一次见到御镜,很难说喜欢或者不喜欢这个冷着脸的敖龙族。她看到房间里除了一张床一个部队储物柜以外就什么都没有,厨房的厨具都蒙着一层灰,还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加入她的部队,但她下楼见到藏在这座房子地下室的以太冰箱的一瞬间,她完全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请让我留在这里。”她对御镜说。
“……真麻烦,但是我本来今天决定去死的。”
御镜用掌根抵着额头,玫红色的眼瞳里闪烁着浑浊的光。
这是她和来自奥萨德次大陆的敖龙建立关系的开始。
 
御镜是鲶鱼精养大的。
她离开母亲时还不到一岁。她母亲因为家族遗传病贫病交加,只能用昂贵但劣质的针剂往血管里打入麻药,最后没有办法,最后的孩子托付给自己的表兄弟,但表兄弟又发现这孩子并没有逃过疾病,她的身体出现了梅花一样的血瘢,发着烧,于是只能把她扔上开往延夏的客船,希望有个好心人能够捡到她。
她被扔在红玉海的客船货舱里,被一个偷渡的鲶鱼精发现。鲶鱼精的名字叫鱼傅,穿着红肚兜,系着铃铛。鱼傅发现年幼的御镜发着高烧,嘴里发出无力的呜咽,鱼傅用鳍笨拙地抱着她,坐在盛着进口烈酒的橡木桶之间。
“快别哭了噗,会被发现的噗……被扔在红玉海中间就没命了噗……”
御镜也确实没有任何体力再支撑她的哭泣,她的肌肉痉挛,颤抖着蜷缩起来,浑身像个硬邦邦的球一样。鱼傅用鳍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她的身体温度降了下来,渐渐地,冰冷了。
但是御镜没有死。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御镜是那种有“天赋”的人,她体内以太充沛。就算病痛破坏了她的免疫系统,以太也可以不断地运行,支撑并修复她的内脏,就好像不断在体内释放复活术一样。御镜还是活下来了。于是她的身体开始放松,在鲶鱼精滑溜溜的怀里,被他的鳍轻轻地拍着,努力地呼吸着。
那之后,她的身体,一直努力地呼吸着。
 
见到伊蕾娜的那天,御镜本来决定去死。
那天她的身体很疼,发着烧。其实她已经习惯了和疾病共生,只要自己体内的以太没有一次性被搬空很多天,她就不会因为并发症死去。但是母亲留下的更大的问题是药物依赖的症状。头晕,身体上的疼痛,肌肉变形,不定期发作。正正好,在伊蕾娜来的时候她好痛,她看不见这个高大的精灵的模样。她对自己说了什么也听不太清。她本来打算用水晶传送到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把自己的身体直接扔在那里被魔物吃掉算了,本来这是个好时机,但是伊蕾娜来了,她不想被陌生人看到自己这么窝囊赴死的模样。
于是御镜没有去死。
她看着伊蕾娜——看着精灵。
又没能死。
她想着,下一秒倒在地板上。
伊蕾娜把她抱起来。
这是她和来自伊修加德的精灵建立关系的开始。
 
2
御镜作为部队长的资格确实值得受到质疑。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她的生存欲望太低下了。这对于冒险者来说实在过于危险。伊蕾娜加入部队之后,两个人也几乎都是是分头行动的。伊蕾娜发现她几乎不会组成小队,总是单独做些工作,要价高,但是成果出众。
她有些喜欢她的雇主,总给她一些危险性极高的刺杀蛮族和护卫物资的工作。她要求雇主让她承担些超过一个人极限但雇佣多人成本又会提高的工作。虽然任务总是圆满完成,但是她自己也总弄得十分狼狈,有一次伊蕾娜看到她眼角下新愈合的伤口,离眼珠只有几毫米。她每一件工作都像是什么神秘黑暗组织的背叛者要去执行阴险头目给她的那些“不可能完成”的处刑任务。
自杀。
御镜那张死气沉沉的脸,浑浊的眼睛,她身上粉红色的,新愈合的伤口,纵使过了几个小时就连痕迹都消失,伊蕾娜也仿佛听到她全身的以太都叫嚣着对这个世界的厌恶。
伊蕾娜对她说,我们谈谈吧。
两个人在餐桌前,伊蕾娜明确地告诉御镜自己加入部队,可以听她的工作安排,但是任何规章制度都要两个人共同拟定,而且看上去御镜并不会自己做饭的样子,所以伊蕾娜会承包一部分饮食,还要占有这个空空如也完全被御镜浪费的以太冰箱。
御镜认真地听了之后,对伊蕾娜说:“部队没有你说的那些规矩,部队长是我只是因为以前的部队长把部队解散了,又可怜我所以把住的地方留给我了而已,对我来说有价值的也就只有这张床,其他的东西你想用就用吧。你也别指望我会帮你找工作就是了。”
“这正好是我期待的部队。还有一点——”伊蕾娜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黑涡团盖章的文件,“这是从黑涡团的人事部门借出的文件,简而言之,这个部队的前任部队长把房屋和部队给你的条件是你不能解散部队或者转让部队长职位,所以你也不能去死,很遗憾。”
精灵友善地微笑着。
“那混蛋女人……!!”愤怒让敖龙的脸色焕发出短暂的生机。她在普通人里也算是漂亮的脸蛋扭曲了。
“所以请你活着。不要再做去死的事情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御镜的怒火矛头立刻转向伊蕾娜。她身上的以太就和那些蛮族占卜师一样,因为她的情绪,毫无节制地具化成冰冷的杀意。
“我是你的部队成员。”伊蕾娜把文件收起来。站起身,把已经盛好的饭菜端上桌。渡渡鸟肉金黄色的脆皮娇艳欲滴,里面光滑的白肉隆起浑圆温顺的弧度。“还会给你做饭,我想我已经做得足够了。我需要你,所以请你活着。”精灵泰然自若,在涌起香味分子的蒸汽中,用她平静的,久经训练的,用来替代扑克脸的标致的贵族微笑回应自己的部队长。她知道御镜那种动物威吓陌生人的杀气马上就会被她吃到肚子里的烤渡渡鸟腿肉融化。
 
3
御镜和伊蕾娜就一直保持着互不干涉但又小心观察着对方的关系渡过了一个冬天。海雾村的冬天并不寒冷,伊蕾娜带来的耳朵包养霜被遗忘在衣柜的深处。御镜的部队房里添置了简谱的家具,每天都洋溢着暖洋洋的气味。御镜仍旧过着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又再度治好的日子,钱全都留在部队收纳柜里,让伊蕾娜采购用。
伊蕾娜随这几个月固定下来的轻锐小队在星芒节的时候一同出去喝酒。海边破天荒地零零星星地下了点雪,午夜她回家的时候看到御镜坐在院子外的围墙上,呆呆地望着黑色的海的尽头。伊蕾娜知道她的家在海那边,雪花飘落在她直挺的鼻梁上,融化,她也想起伊修加德。两个人都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沉湎于怀念的思绪中。直到御镜发现了伊蕾娜,她跳下围墙。
“你回来得真晚。”敖龙说道。
“我以为你不在乎,我在冰箱里给你留了吃的。”
“很好吃。”
“谢谢。”
“我没有期待你会回来,我只是出来透透气。”
“我会回来的,至少在利姆萨·罗敏萨我还没有找到想要与之过夜的对象。格里达尼亚和乌尔达哈又太远。”伊蕾娜用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
“有也没关系。你可以住到别的地方去。”
御镜冷淡地说。
“搬家比你想象中的麻烦。”伊蕾娜回答,“只住一夜尚可忍耐,搬家是不可能的。”
“和我住就可以?”
“部队长,你比你想象中是个更理想的室友。”
还有以太冰箱。
御镜没有回嘴,率先打开屋门走进去,她用尾巴顶着门直到伊蕾娜接过把手。
 
春天快到了。
龙堡低地下雨了。本来转暖的天气变得寒冷刺骨。
伊蕾娜没想到御镜会同意和她一起执行这次护送任务。运送物资的车队有三辆陆行鸟大篷车,本来需要四个人做护卫,但是商人们雇佣的轻锐小队在前一次任务中因为报酬分配不均解散了。伊蕾娜临时接到了工作,对方表示这一路之前已经进行过一轮讨伐,已经很安全,只需要雇佣一个防护职业和一个治疗师就行。
根据伊蕾娜对御镜的观察,她在致命伤上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伊蕾娜感到安心,比起随便找个不知底细的治疗职业,御镜至少在实力上是个更好的选择。
御镜自己没有饲养坐骑,借用了商队的陆行鸟,伊蕾娜骑着她白色的大陆行鸟欧帕尔。雨滴连成斜线,视野内模模糊糊,无法从低地深绿色的植被和阴郁的天空之间看到远处的敌人,泥泞的道路也让商队的篷车行进缓慢。这样下去大概会耽搁半天的路程。
御镜骑着陆行鸟跟在后面,像是上了弦的箭矢,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伊蕾娜也能感觉到御镜浑身笼罩的紧张气氛。仿佛她身后跟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伺机狩猎的野兽。
视线模糊,物资丰富,守卫稀松,简直是给哥布林送来劫掠的商队。他们看不到伊蕾娜和御镜身上的装备远超自己的等级,理所当然地发动了小股奇袭。在伊蕾娜抛出盾牌的刹那,御镜就已经冲到她前面,眩目的球形圣光立刻爆炸,哥布林们被打翻,然后嚎叫着死在伊蕾娜的剑下,她对自己的配合效率极高,至少比之前伊蕾娜的轻锐小队里那位白魔法师好。
几次奇袭均落败之后,哥布林们销声匿迹。
“……部队长,感谢你配合我。”精灵擦了擦下巴上的雨水,对御镜说。
敖龙族特有的泛着红色光彩的虹膜转向她,银色的短发贴着脸上黑色的鳞片,她似乎不是很高兴——或者说不是很舒服。
“太安静了,平常这一带应该栖息着毛虫,前面还有蜜獾,但是现在全都看不见了,提高警惕。”
御镜说道。
“好。”
一个小时之后太阳开始落山,本来阴郁的天空更加昏暗,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模糊不清。她们遇到了第四次突袭。这一次的规模不是前三次能够比拟的。那些黑压压的哥布林冲过来,嘴里喊着伊蕾娜听不懂的语言,山崩地裂一般一拥而上,伊蕾娜的盾牌和剑在雨中闪着深蓝色的以太,她左脚踩地,整个身体划出一道圆弧,以太从剑刃呈弧形围着她的力道爆发,哥布林的血肉和骨骼粉碎,她紧接着借着进攻的态势,右脚踩在一只哥布林的脑袋上跳了起来,以太被再次加强加热,成为金色,蒸发雨滴,再一次攻击蜂拥而来的敌人。在她的日珥完成后,她听见御镜在她身后喊了一句什么,下一秒有一股带着杂质一样莽闯剧烈的以太疯了一样填充在她的身体里,她一阵反胃,察觉到这是名为“再生”的白魔法。
这是怎样的白魔法啊——伊蕾娜的骑士修行中也有一套利用神圣系魔法进行进攻和治疗的体系,神圣系魔法需要施法者有很强的信仰心——换句话说,就是一种将灵魂提纯的祈祷的力量,一般来说只有正向的情感,慈悲、怜悯、忠诚对于神圣魔法来说才是最合适的咏唱方法,但是御镜的以太,构成她白魔法的物质并不澄清,是浑浊不堪的痛苦和愤怒,它迅速治愈了受到大量哥布林冲击后伊蕾娜身上的小小淤青和擦伤,但是反胃感随之而来。
球形圣光固定住了一群哥布林,伊蕾娜手中的圣光魔法也随之爆炸,但身后哥布林战士的大斧拦腰斩来,伊蕾娜急着抵挡进攻拉着大篷车的陆行鸟的哥布林,只得绷紧肌肉承受住,满足缺乏保养的钝刃没能砍进铠甲之间的秘银,但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这时她体内那股狂乱的以太又冲过来,迅速治好了疼痛,同时,她的反方向绽放了一大朵暗红色的血百合。
苦难,苦难之心。
和她的以太本身如此相配。
巨大的冲力把哥布林群炸得爆裂四散。御镜踩着大篷车的顶部跳下来,法杖的底端压着她的体重刺穿了拿着斧子的那头哥布林的天灵盖,眼珠掉在伊蕾娜的脚边。
“部队长,行行好,你就治疗你自己就好了,我自己也有治疗能力……你的以太,我实在……”
伊蕾娜也抬起盾牌打飞了一个跟着御镜跳下来妄想从上方攻击她的哥布林,就像是要为她挡雨一样把御镜遮在自己的胸甲前面。
“随你,我不管了。”御镜的尾巴狠狠地抽打伊蕾娜的腿甲,她的身体紧接着浮起来,圣光爆裂。看来她打算只用神圣了。伊蕾娜冲进哥布林群里,吸引它们的注意力,把这庞大的群体引向大路另一侧。
进攻持续了几十分钟,但抵御起来就像过了三十个小时。单单是死在大路旁的哥布林尸体就有二三十具。赶车的商人没事,但是三只年轻的陆行鸟受到了擦伤,再加上被两个圣光系职业闪了几十分钟晕头转向,瑟缩在路旁不愿继续走了。雨变小了,商人们只能找了个隐蔽的低地扎营。
伊蕾娜拉着其他的哥布林在草原上奔跑,给了商队和御镜重组的逃离时间,等她回到扎营地的时候看到御镜脸色惨白地靠着车辙坐下,尾巴抱着自己的膝盖,欧帕尔在她身边卧着,见到伊蕾娜后发出欢快的鸣叫。
“部队长,你受伤了吗?”
“没有……就是有点累了。”
御镜用掌根扶着额头。
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御镜也是这样。伊蕾娜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跑去问商人们能不能腾出一台篷车给她休息,被刚才的进攻吓坏的商人们不仅同意还慷慨地送了她很多药水,伊蕾娜回来的时候御镜已经倒在地上。
御镜觉得这次她真能够实现愿望。
长时间应对多目标的作战让她体内的以太几乎干枯,她与生俱来的药物依赖反应挑了个好时候。寒冷,疲惫,作战结束后才忙着愈合已经红肿化脓的切口,她体内顽强地吊着她生命的以太终于休息了。她开始没办法控制自己的肌肉,从血管里传来针刺一般的疼痛,她的脚趾和手指都缩了起来,尾巴紧紧地盘在腿边。她感觉自己在颤抖,在大口地呼吸,但是她也感觉到痛苦正在和她自己的意志分离。
疲劳。
对于痛苦感到疲劳。
痛苦和她的生命紧紧联系在一起,如果没有了这种痛苦,如果这种痛苦本身也感到疲惫,也许她就真的能够自由了。
她睡着了。

4
御镜的梦里总是有鲶鱼精。
御镜的名字本来叫鱼香,是个常见的鲶鱼精名字。但是她是个敖龙族,喝了泥水会闹肚子,甚至吃鱼虾也会过敏。
把她捡回来的鲶鱼精鱼傅一直照顾着她,为了她跑到延夏,跑到黄金港,用鲶鱼精能捕猎到的所有鱼换来人类的粮食和旧衣服,她们吃山间的野果,花,她自己能捕猎到一些小动物,烤着吃掉。
但是她实在是太瘦太弱了,病恹恹的,发起病来她身体里的以太就会顽强抵抗,她就像是那些入侵身体的病毒,渴求麻药的肌肉和代表她求生本能和生命本身的以太对抗中间的牺牲。她难过地缩在地上的时候,鱼傅就会叫来鲶鱼精的医生,但是鲶鱼精的医生哪有什么办法,他们只能让她喝点珍贵的茶水,希望醉意能减轻她的痛苦,他们还会围着小小的敖龙女孩跳奇怪又滑稽的舞,祈求大鲶大神保佑她。
最终以太总是赢了,御镜从贯彻身体的疼痛中意识不请地醒来,总是能看见鱼傅朝着天开心地摇摆他的鳍,脚下发出唧唧的声音。看到这副景象,御镜也会觉得自己赢了。
她很开心。
她想跟鲶鱼精们生活在一起,但是她太大了,长得太高了。等她意识到的时候,鱼傅已经很久都没有和其他鲶鱼精们一起行动了。
“有传言说鲶鱼精会拐走人类的小孩噗……大家觉得大概是在说鱼香你的事情噗,所以我还是不要在白天总是去大家那里了噗。”
“是我的错吗噗……”
“不是鱼香的错噗,人类的事情,鲶鱼精们都搞不太懂噗,但是鱼香也是人类噗,也许人类还是喜欢和人类生活在一起吧噗。”
“可是我喜欢和鱼傅生活在一起噗。”
“我也喜欢跟鱼香一起生活噗。”
但是人类终究不可能成为鲶鱼精的。
她离开奥萨德次大陆的时间在十年前,十六岁。
坐上去往艾欧泽亚的渡船,御镜有了新的名字。
但是已经没有回去的地方了。
她在梦中,在那艘漆成红色的大船上,踏着甲板上的栏杆。海水碧蓝,黄金港变成一条线,变成一个鲶鱼精眼瞳那么大的小黑点,黏糊糊的海风卷起她的头发,船身劈开蓝色的海浪。她感到窒息。
她看到之后的发展。她要改掉她的口音,学习通用语,被发掘魔法的才能,同时学习黑魔法和白魔法,参加冒险者小队,然后因为她像蛮族一样的魔法使用方式被嫌弃,被欺骗。
然后被部队长捡走。那女人对她无微不至地照顾,纵容,索求,最后又一言不发地带着所有人离开,她才发现这些年里她建立的所有人际关系都挂靠在仅仅一个人身上,她回到海雾村的房子里,只剩下她自己的床,空荡荡的储物柜,一张字条和那台谁也拿不走的以太冰箱。
冰箱。
她又开始疼痛,痉挛,蜷缩,窒息,一个人倒在地板上。她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来到人类的世界。
她又回到船上,深蓝的海浪。
她跳了下去,冰冷的海水拥抱着她,浸入她的皮肤,浸入她体内粗暴的以太,海盐清洁的咸味和带着刺痛清洁着她浑浊的以太和血液。燥热的疾病被平复,坏疽结痂掉落,她的身体生满毛茸茸的苔藓。
她想留在海底。
如果下辈子能转生成鲶鱼精就好了。

但是冰箱怎么办?
伊蕾娜怎么办?

她猛然醒过来。
太阳透过黄色的防雨布顶棚照射进来,她看到精灵的睡脸。长长的睫毛湿漉漉的,淡粉色的嘴唇紧闭着,昨天淋了雨,但是她浅粉色的头发没有一丝纠结,柔软地伏在轮廓纤瘦的脸颊旁边,没有一丝狼狈。她才是真正地受到某种祝福的人,仿佛山岳和雨雪都只是为了让她凸显自己的存在而进行的演出。
她身边放着好几瓶空掉的以太药,手臂环着自己的肩膀。
伊蕾娜很美。
御镜头一次真正地端详这个自说自话成为部队成员的精灵。
她很美。
对于感情稀薄的人来说,美更像是是一种感情而非一种感受。
伊蕾娜看到自己醒了,露出有些憔悴的笑容。
“部队长,你可以跟我这个骑士学学什么叫真正的治疗。”
“……你在侮辱作为白魔法师的我吗。”

5
伊蕾娜从御镜还光着屁股跟鲶鱼精学游泳的时候就已经拿着儿童用的铁剑学习骑士知识了。每天十二个小时的课程让她非常了解以太的运行方式。不过直到她参加骑士团巡逻,开始抵御龙族的进攻的时候,才发现没有实践的书本和训练场知识让她看起来像是鱼缸里养殖的鲨鱼——仅仅看起来像一条鲨鱼罢了。
对于伊蕾娜来说,人生大部分时间很无聊。
前面的十六年一半的时间都在进行刻苦训练和学习,后面六年在父母阴翳之下谋取一官半职,然后嫁给合适却不认识的人。
思想被教皇控制,告诉她去憎恨,歧视。为了母亲的称赞,拼命挺值腰板的人生。
伊修加德的天空常年都像一柄悬在云层之上的古旧银剑,阴森锋利,暴风雪呼啸着冻死那些路旁衣不遮体的罪人。她身上冰冷沉重的铠甲就是盛着鲨鱼的水箱。如此安逸,却连转身也做不到。
她的教科书上写满守护二字,但她找不到任何想要守护的对象。他们对于她来说,只是死气沉沉的装饰物,神早就为他们谱写了命运的乐章,等到休止符显现,活着或者死了又有什么不同呢?
木然的人民,木然的骑士,木然的死亡。
她按照队长的要求,踹开平民的大门,杀了一条幼龙,杀了那个养龙的平民,血液都是深灰色的,冻结在风雪中。
只有在火炉旁,抖掉身上风雪——
只有这一刻。
世界才是彩色的。
剑刃上的血才是红色的。
像她手里拿着的蛋糕,上面点缀着干瘪的覆盆子。
那一刻她决定离开。
离开这座灰色的水槽。

她不知道御镜的体内正在发生什么,很明显不是由于战斗所致。她刚才的疲惫看起来像是一次使用太多的以太导致的疲劳。伊蕾娜把自己的以太注入御镜的身体,让她震惊的是,这位敖龙族比自己矮了半个身子的小巧身体像是黑洞一样瞬间吸收了伊蕾娜的以太。她自身浑浊的以太仿佛又开始燃烧。但是同时御镜的身体僵硬地卷成一团,手指紧紧扣在手掌里,抓出血痕。
她的身体滚烫,呼吸粗重,自己压迫着自己的肺,而肺本身好像也在衰竭。伊蕾娜迅速驱使她自己的治疗魔法,从她手中深蓝色的以太被御镜的身体贪婪地吮吸着,那股暗红色浑浊的以太和她寒冷的以太碰撞,被她的以太劈斩,交缠,最终安定地融合,但是伊蕾娜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虚浮起来,眼睛有些看不清了。
“要得太多了啊,部队长……”
她苦笑着。治疗性以太本来就是活化人体机能,迅速修复损伤使用的。如果伊蕾娜推断准确,御镜的内脏机能之所以还能完整运转,完全是因为她丰沛的以太量和旺盛的——
说出来很讽刺,伊蕾娜用她修长的拇指顶开商人给的以太药,一口灌了下去。
我怎么会这么形容这个每天都想着去送死的敖龙呢。
她注入到自己身体里那狂热地,浑浊的,充满苦难的,暗红色的,愤怒的治疗魔法。
不是她厌恶人类的愤怒。
那是求生欲本身的,愤怒。
以太药的作用能撑一会,但对于这头嘶吼着“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的怪兽来说仅仅是杯水车薪。
星芒节那天她从傍晚喝到午夜,今天不及上次的十分之一。
“我来教教你什么才是治疗魔法吧。”伊蕾娜笑了起来。这次她的肌肉忘了优雅嘴角是怎样的角度。

天亮了。
伊蕾娜醒来的时候看到御镜盯着她。
御镜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平常警觉忧郁的双眼现在非常迷茫,但是她盯着自己的时候有些和以前相比完全不同的感情。
伊蕾娜看着她,她突然想起父亲第一次带她去陆行鸟棚,看到她的陆行鸟欧帕尔用淡黄色的喙啄开蛋壳,从里面探出头来的过程。那过程很长,持续了很久,欧帕尔在长达几个小时和坚硬蛋壳的搏斗后终于发出小小的鸣叫,伊蕾娜看着它。
这只湿漉漉的,丑陋的,脆弱的雏鸟。
伊蕾娜总是静如深空的心中突然掉下一滴失重的泪水。
“你治好了我……?”
“我把你体内一直治愈你的以太勾引出来,你自己就治好了你自己。”伊蕾娜说。
“我还以为你是大鲶鱼大神呢。”
“你说什么?”
御镜笑起来。伊蕾娜第一次看到她笑,不是嘲弄也不是冷笑,这种情况下也称不上漂亮。
但是有点可爱。
“下次你可以试试跳鲶鱼精的舞,不用给自己灌这么多蓝水。”
“这么说来,黑涡团好像说过你是一个叫鲶鱼精的蛮族养大的。”
御镜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类就是……喜欢把不认识的种族都叫做蛮族。”
“对于很多伊修加德的精灵来说,人类也是低等种族呢。”
“所以你们才招人讨厌的。如果我死了……就去拜托大鲶鱼大神,把我变回鲶鱼精。”
“活着也可以变成鲶鱼精。”
“……”
“活着也可以变成鲶鱼精,过你想要过的生活。你自己想活着,你体内的以太这么说的。”
“你什么都不知道……说什么傻话。”
御镜的表情又沉了下来,她撑起身子,靠在货物上。小麦的香味涌入鼻腔。
“你可以告诉我,但是死人不会开口。”
伊蕾娜也起身,坐在御镜对面,前倾身子和御镜平视。她才发现精灵的眸子颜色像黄金港生着的樱花,像鱼傅给她换来的团子。
“御镜,我们结婚吧。”
“哈?”
敖龙猛地回头,脸旁的尖角在精灵的脑门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她手忙脚乱地抬起手想给她施加治愈魔法,但是伊蕾娜钳住了她的手腕。
“如果烙印的话就能得到十二神的祝福,能够得到同心戒指,我就可以随时都传到你身边了,如果再有这种紧急事态,你就不用死了。”
“我没有那么容易死……”
御镜震惊地看着红色的血液呈“人”字形缓慢地流下来。
“不,我觉得你的生活方式很有问题。重要的是我说过我想过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的日子,想过舒适的生活,为了这个目的,你活着是必要的。你也吃了不少我做的饭了,至少这个请求希望你能从欠我人情的角度上答应我。”
“我……”
“你想活下去,以太是不会撒谎的,我会让你活下去,活很久。”
“我没有那么想活下去。”
“你还用角扎我。”
“我不是故意的。”
“跟我结婚吧。”
不愧是精灵,这高挺的鼻梁,血最多也就只能流到鼻翼上就干了。
御镜脑子里胡乱想着这些事。
然后又想到了以前的部队长。
“那以后如果你遇到了真的想跟其烙印的对象呢?”
精灵狡黠地笑了。
“如果你是你说的那种朝不保夕的人,何必考虑未来的事情呢?”

6
今天是休息日。
伊蕾娜把煎锅里倒上油。
“这是麋鹿肉吗?”
御镜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来,看她腌在盆里的一大块肉。
“嗯,老板说鹿肉很难吃。”
“他说的对。”御镜点点头。
“就是因为很难吃,所以才有挑战的意义。不过如果你不吃今天恐怕也没时间做别的了。”
“你做就不会难吃了吧。”
“这么有信心吗?”
“嗯。”
敖龙把盘子摆在餐桌上。望着精灵高挑的背影,等着开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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