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将明，晨光熹微，东升的金乌挑破黑暗，夏末的晨风里裹着雨后清新的味道，吹皱了金光粼粼的江面，暴雨刚刚过境，天将放晴。

5:30 a.m 沣江

江岸的路边停了几辆警车，跨江大桥下河堤上的平台上拉起了一圈警戒线，数十位警员在戒严范围内忙碌着现场的勘验，岸上围了几个好奇张望的市民。

韩文清下车拨开人群，掏出上衣兜里的证件挂到脖子上，走下了河堤。宋奇英迎过来喊了声韩队，给他递了手套和鞋套，韩文清依次戴好，撩起警戒线走了进去，开始询问宋奇英现场的大致情况。

“报案人是这片儿的一个清洁工，她早上在清扫沿江街的人行道的时候发现桥底下趴了个人，在上边喊了半天没反应，就下来看了，然后发现人已经断气了。”宋奇英说。

张佳乐正在边上询问报案人，瞧见韩文清来，拍了拍身边的小警员径直走向韩文清，宋奇英叫了他一声乐哥，张佳乐朝他点了点头。韩文清问：“怎么样了。”

张佳乐说：“报案人那边没有问题，一个六十三岁的老太太，被吓坏了。”

“死者呢？”

“死者倒是有点意思，是嘉世俱乐部的老板，叫陶轩，男，三十四岁。”

“干什么的俱乐部？”韩文清疑惑道。

“电竞，最近这阵子刚赢了比赛，风头无两，连报纸都登好几回了。”张佳乐对电子竞技颇感兴趣，一看到尸体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

“为什么说有意思。”韩文清问。

“因为就在上周，嘉世俱乐部的经理崔立，也死了。”张佳乐说，“嘉世俱乐部在H市，但俩人偏偏都在Q市出事了，还间隔这么短，让人很难不多想啊。”

韩文清眉头皱了起来，又问道：“崔立的死因呢？”

“车祸，凌晨酒驾，还超速行驶，撞上了渣土车，整个车架子都变形了，还起了火，人当场死亡，当时认定是意外。”

韩文清了然，三个人走到了尸体旁边，法医已经将尸体搬离了原位置，原本的位置上白色的人形定位线框内有一块颜色明显比旁边深的洇湿痕迹。韩文清看了看，蹲下和张新杰询问尸体的情况。

“初步判断是溺亡，整个人都泡过水，没有明显外伤，死亡时间在六个小时前左右。”张新杰简单阐述。

六个小时，大概在昨天晚上的十一点多，正好是雨最大的时间，看来很难有目击者了。

“现在来看，是意外还是他杀尚未可知。”张新杰说。

“但如果是意外落水没有人为影响的话，他不是应该漂在水里吗？为什么会到堤岸上呢？”宋奇英到底稚嫩，不解地问道。

“最近降雨频繁，昨天晚上又连续下了四个小时的暴雨，降水量加上城市路面排水让江面上涨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以下游的水坝在凌晨开了闸，现在已经是泄洪之后的水位了。”韩文清站了起来，环视一圈，看向对岸的水位线。“他很可能是在上游位置落水，水位上涨随着水流飘过来，然后泄洪的时候搁浅在这里的。”

“原来还可以这样…”宋奇英若有所思，“我明白了，谢谢韩队！”

“但是话说回来，下暴雨还往江边跑的可能性也太小了，他的战队刚拿过奖，怎么也不像会自己找死的人。”张佳乐仍然偏向他杀论，“嘉世俩上层都出事了，别是激进的战队黑干的吧。”

确实也不失为一种可能，“他的手机在身上吗？”韩文清问。

“在，”宋奇英答道，“但是泡了水打不开了，需要等物证科修复。”

张佳乐思索了一下说：“我先去查查死者的行程吧，他前天晚上还在俱乐部接受了直播采访，最早只能是昨天早上到的这里，一天时间，干不了太多事见不了几个人，行程应该很简单。”

“嗯，”韩文清认同了他的想法，又说：“给敬言打电话让他先别回局里了，直接去水文站，把昨天晚上沣江泄洪前后四个小时的水文数据调出来。如果死者是在江里溺亡的，可以反推出落水的大致地点。”到时候就需要大范围的走访了，韩文清捏了捏鼻梁，有些头疼。

张佳乐应了下来，摆了摆手转身一路小跑着走了。

张新杰和另一位法医已经开始着手把尸体装入裹尸袋。

江岸又起风了。

“通知家属认尸吧。”

10:00 a.m 

忙碌的警局内气氛紧张，每个人都在为了尽快破案而争分夺秒。

“韩队，手机打开了，”宋奇英手里拿着一沓资料匆匆走过来，“这是死者近一周的通话记录，最后一通是昨天晚上九点半由陶轩拨出的，对方的名字叫”韩文清看向纸面上最顶行的号码和名字，“叶修。”





叶修拎着保温食盒推开病房的门，楚云秀正好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叶修冲她笑笑，楚云秀则是叹了口气，说你照顾她吧，我先回去了。

叶修目送她离开，走进来带上门，病床上的苏沐橙脸色很苍白，见他进来对他弯了弯唇角。

“你昨天把她吓惨了。”叶修把食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一层层的往下拆。

“秀秀太紧张了，只是个小病而已。”苏沐橙的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不以为意。

“我也被你吓惨了。”叶修给她支起床上的小桌板，匀称白净的手端起清淡的白粥和小菜，一份份摆了上去，他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的一切灾与病都由我来代替承受。”他把压在食盒最底层的勺子放进了粥碗里。

病房里安静了下来，苏沐橙怔愣住了，她没有想到过去了四年，自己会从叶修的口中再次听到这句话，她恍了恍神，喉头哽住了。原来叶修也没有走出来。

“你不要乱赌咒。”苏沐橙偏过头，强忍着哽咽去反驳他。

“我没有，我不怕。”叶修说。

“但是我怕！”苏沐橙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和叶修顶过嘴，“我不需要你们为我挡灾挡病！叶修，我不需要，”她哭的泪水沾满了脸，咸涩的液体顺着下巴一直滴进粥里，“我只想要他活着。”

情绪像是出笼的猛虎，来势汹汹，难以压制。苏沐秋离世这么多年，苏沐橙第一次这样宣泄情感，痛快的哭了出来，以往她和叶修两个人心里都想着要安慰对象，所以都不肯表露什么，筑起密不透风的高墙，把心里脆弱的那一块锁进墙里，只剩下坚强的躯壳对外粉饰太平，骗人骗己。

苏沐橙捂着脸失声痛哭，叶修在椅子上静默地坐着，他垂着眼脸上没有挂什么表情，好像只是静坐。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淌，不知道过了多久，沉浸在悲痛中的女孩儿渐渐冷静了下来，用手背抹了抹脸上的泪，垂下头去喝已经冷掉的粥。

食不知味。

“所以，你怎么会忽然间发烧呢。”叶修看着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崩溃又很快镇静下来的苏沐橙，内心深处忽然生出异样不平静的感觉来，他想点上一根烟，但病房是禁烟的，他只能作罢。

过了良久，苏沐橙才哑着声音缓缓开了口，撒了人生中第一个如此大的谎：

“可能是正在换季，免疫力下降了吧。”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