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太甜了。
三毛缟斑放下玻璃杯，被这种柔软香甜的味道搞得忍不住撇了撇嘴，但也不能浪费，仰起头很快地喝完了。甜味在口腔蔓延开来，他把杯子放进水槽冲洗干净，又去接了点白开水喝了。

其实没什么人知道他是不太能应付甜食的人。普通的零食还好，如果是铺满奶油的蛋糕或甜到过分的糖果，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就像现在这样。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轻飘飘的错觉，像是被泡在了同样甜腻的空气里，甜蜜的味道从每一个地方入侵四肢百骸……停一停。三毛缟斑无奈地笑了笑，看着茶几上的一个透明的小罐子。

那是樱河琥珀今天拿来的，说是之前很早的时候Crazy:b代言的那家蜂蜜厂商送给他们的。太多了保质期又短就只能送给朋友——琥珀是这么说的。斑哎了一声故作心碎地说难得琥珀さん第一次主动来找妈妈，居然只是用来处理用不到的东西吗。说完还冲他眨了下眼。

并不是第一次被这个人开不正经玩笑的樱河琥珀这次却被噎住了，皱着眉憋了半天却反驳了一句：……不是第一次吧。

开玩笑的！妈妈很开心的哦一定会好好珍惜的……咦？这次居然没有生气。
斑接过东西像平常一样笑着看他，只是眼神里带了一点新奇。琥珀就很快转身走了，后脑勺有一缕翘起来的头发，随着走路动作一晃一晃。


于是三毛缟斑给自己放了半天假，提前离开练习室回了宿舍，洗完澡坐在床边捞起那个小罐子仔细打量着。
里面是分成小包装的蜂蜜，精致的包装袋专门用了他们组合的黄黑色设计，还在盖子上印上了代表四个人的小标志，樱河琥珀的位置果然是一小朵粉色的樱花。
他撕开包装，看着透明晶莹的蜂蜜缓缓滴落到杯子里，在杯底凝聚成颜色更深的一小堆，让他想起对方的名字里的数年才会形成的石头。

一定很甜——斑这样想着。然后就在不久亲自证明了这个猜想。


怎么办呢。三毛缟斑躺到床上，发了一会儿呆又坐了起来，把罐子盖好，收进自己的柜子。
其实平常的来自朋友或者粉丝的一些零食，都是和宿舍里的大家一起堆在茶几上随意取用的。毕竟食物只有被吃掉才有意义，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分给别人。



两个人第二次见面意外的快，三天后的月桂咖啡厅，樱河琥珀端着冰淇淋杯随意找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金属的勺子碰到玻璃发出清脆的细响，今天是丹希特别提供的抹茶味。他坐了一会儿，又去向前台拿了一个空杯子，舀了一个球出去。

时针指向整点，身后很快传来了门铃的响动。琥珀默默地把杯子拿到离自己更近的地方防止翻倒。
这次破天荒的，三毛缟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肢体动作，只是很快地走了进来坐到了他对面，心情不错的样子。
琥珀没什么表情地把另一杯冰淇淋推了过去。

“给我的？”
斑其实有点受宠若惊，但也还是很自然地接了过来："终于肯和妈妈做朋友了吗，琥珀さん终于走出叛逆期了啊♪"


"不要自称妈妈了，笨蛋。"樱河琥珀咬着勺子："我才不想跟你做朋友……"

"嗯？原来是想交往吗，可以哦！"



——啊，糟糕。
嘴巴比脑子反应还快，下意识地用开玩笑一般的语气接上了这个常见的梗，三毛缟斑就后悔了。

樱河琥珀接下来的反应证实了他确实是踩到雷点了。年轻的搭档一下子站了起来，手放在桌子上，似乎是很努力忍着没有锤在上面闹出更大的动静。

"……"

三毛缟斑都没来得及解释什么，拿起勺子的手还停在半空，对方就在被看到表情之前转身快步离开了，只留给斑一个差点被椅子勾到衣服下摆绊倒的可爱背影。

——大概是被当作轻浮的混蛋了吧，果然自己的信誉在那孩子眼里已经败干净了啊。
就这样盯着门口的风铃发了会儿呆，他才想起来挖了一勺冰淇淋放进嘴里，柔软的清甜混杂着抹茶的苦味在牙齿间化开。

本来在吧台后面的椎名丹希盯着这边看了许久，有点好奇地跑了出来。他把樱河琥珀剩下的大半杯冰淇淋拿了过去，很随意地坐到了斑的对面闲聊："小琥珀平常都不会剩饭的哎，真少见。你是跟他成立组合的那位吧？"

"啊哈哈哈……给你们添麻烦了，希望不要影响到他在那边的状态啊？"

料理人飞快解决了剩下的冰淇淋，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很开心地收起餐具回了后厨："小琥珀很靠得住，但毕竟年纪还小意外的有点迟钝……所以做前辈的要多担待哦！欢迎下次光临～"

三毛缟斑苦笑着托着下巴，其实他确实是没料到琥珀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在不久前他们刚刚度过一段最忙的时候。
有了SS的逃跑事件的前车之鉴，琥珀在收到需要两个组合合作的工作消息后，就立刻跑去"威胁"了三毛缟斑：你再敢躲着我就等着死吧。仿佛下一秒就要踮起脚揪他衣领。
从樱河家的孩子嘴里说出这种话就不会是单纯开玩笑的，只是配上这张脸大概说什么都会让人忍不住心软下来答应。虽然这样的没有比赛性质的娱乐项目，就算他自己一个人去也没什么，加上几乎同期的拍摄，对于琥珀相当于双倍的工作量了，他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但最后三毛缟斑放弃了解释，无奈地笑着去抓琥珀的手，勾住小指举到两个人面前：我保证这种事不会再自作主张了，相信我吧——特意用了"我"自称而并非"妈妈"，他知道琥珀不太喜欢在正经的时候说这个。

……啊，想起来了，这大概是这孩子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大概从那开始，琥珀对他的态度就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与ra*bits的合作顺利结束的那天，琥珀主动去替他把剧组给"孩子们"分发的棉花糖塞到他的手里。最近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总是围绕着这些柔软甜腻的食物。
吃到嘴里的一刻，像空气一般瞬间就消失掉，只有舌尖留下很单纯的蔗糖的甜味，被咬去一块的地方留下一个豁口，糖粒逐渐开始结晶，像真的吃到了云彩一样。
斑跟他说了句谢谢，琥珀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说：突然客气什么。

说是头一回，但琥珀绝对不是一个会冷落别人的人，只有在斑明确表示不想被别人插手的时候他才会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时间久了，双方都默许了这种留下足够大的隐私空间的相处方式。


虽然如今，率先打破了平衡的是他，但他也注意得到琥珀近突然的……亲近？
像习惯了对你不搭不理的野猫突然学会跑过来蹭人的裤脚。

其实三毛缟斑也觉得自己可能怪怪的，或许身体有时候比大脑更能反映人的状态，难道是自己也太迟钝了？

毕竟他也并没有在开玩笑啊。

三毛缟斑无奈地关上咖啡厅的门，对着空旷的街道思索。




而另一边，樱河琥珀也觉得自己生气得太莫名其妙了，像个开不起玩笑的无理取闹的小鬼，说不定正被那家伙嘲笑着呢。他现在的心情比起愤怒更像是一种焦躁——还是说这其实是一种心虚吗？

他并不喜欢逃避，只是很少考虑这些喜欢来喜欢去的事情，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觉得难以理解，在读书的时候也总抱有一点疑惑。Love跟他聊天的时候偶尔会提这个话题，跟他说这不同于他对偶像们的喜欢。琥珀说我跟你待在一起也很开心，所以我喜欢你吗？白鸟蓝良笑得哆嗦，说那组合里的每个人你都喜欢咯？那大概是更难以替代的东西吧，我想等遇到了自然就懂了。

不过要论特殊性，三毛缟斑确实够格了。

樱河琥珀比谁都清楚那个高个子的笨蛋躲起人的时候有多过分，过分到他已经做好了去荒郊野岭替他的搭档收尸的心理准备。那双绿色的眼睛，眼尾柔软地略微向下延伸，看上去无论何时都像是带着笑的，总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警惕去依赖。
——包括他自己吗？樱河琥珀还想不明白这一点，他只知道三毛缟斑彻底失联的那几天晚上他没能睡好。
陌生的床铺、陌生的梦境。
他到底凭什么要梦到这样的一个混蛋的死亡，还用浑身是血和伤口的身体，给了他一个不怎么温暖拥抱呢。
樱河琥珀在浑身的冷汗里醒来，只觉得头疼，捞过手机习惯性地拨了个电话过去又收获忙音——那时他几乎不想再执着了，除了显得自己很愚蠢以外毫无意义。

天城燐音说他有时候把人类想得太好，那么轻易就相信了，沉重的感情反过来会伤害自己。琥珀回答如果连关系都要权衡，岂不是像家里某些长辈一样了……我绝对不想成为那样。红发的队长边笑边揉搓了一把末子的脑袋，说你也成长了啊！

于是等到最终，樱河琥珀终于把人找回来之后，也没能真的下手把三毛缟斑揍一顿到十天半个月不能动弹。琥珀并不是计较的人，两人也很快恢复了以前的相处状态，但那几天的糟糕感受带给他的危机感久久不散，就像被绳子悬在空中。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去担心一个比自己高那么多的都快成年了的家伙啊。只是想在还来得及的时候，用自己的方式去再抓紧一点，仅此而已……吗？

还是说只有亲自尝试这一个方法了。

樱河琥珀脑子一团乱地回了训练室，却想起今天是休息日并不会有其他人来，转了一圈也干脆放弃思考回了宿舍。

他坐到宿舍床上，又看到那罐跟几天前送出去的一样的蜂蜜，拿了一袋撕开一点小口，舔了一点，比今天吃的冰淇淋要甜很多，是不会让人反感的很质朴的甜味，是他从小就经常尝到的味道，也一直很喜欢。

可不要再因为这些睡不着了。




两个人没有再主动联系过，再次见面是拍摄下次CD宣传照片的时候了。
樱河琥珀来的有点早，换好衣服坐在一旁的凳子上打了个哈欠，看着摄影棚里的工作人员走来走去。
他这两天有点感冒，也不严重，就是那些小症状恼人，晚上搞得他睡不安稳。为了保护喉咙其他的歌曲录制工作也只能被迫暂停，他在宿舍呆得要发霉，已经开始怀念工作。

三毛缟斑手里拎着一瓶水走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的樱河琥珀，反应很快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琥珀不用睁眼就知道是谁，说你不要离我太近。
斑看着琥珀的略有点发红的鼻尖，想伸手摸摸——当然忍住了。

再自然不过了，在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微妙的距离感。只是他大概也知道了，想改变现状的并非只有自己。



他们两个走出房间，绕到偏僻的走廊尽头。

“嗯，非要找个理由的话，就是为前几天开的奇怪的玩笑道歉，”斑靠在墙上，手里拿着的矿泉水瓶子晃来晃去：“不过也是借口。”

“随便吧，我也没有真的生气，不过……”
樱河琥珀表情不自觉地严肃起来，三毛缟斑看着对方皱起的眉头却只觉得有趣。

“我也确实不想跟你做朋友。”
琥珀留下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把问题抛了回去。他看到那双总在微笑的眼睛里的笑意逐渐褪去了：“……这样啊，我明白了。”


"不过琥珀さん，真的没有误会什么吗？只是不想我离开的话，也可能忍是惋惜或者同情，人类的情感可是很复杂的。"
三毛缟斑低下头凑近他，又挂上熟悉的微笑。樱河琥珀没处可退，最后两个人额头抵在一起。他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吐息碰到皮肤。

"别随便地定义我，"琥珀开口，声音有一点哑：“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斑眯着眼睛，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某种野生动物："不过，我很喜欢琥珀さん这件事也没说谎。"
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他午饭吃了什么。


“……你这个人，麻烦死了……”
樱河琥珀只觉得有点头疼，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了。他实在不明白那些所谓的过来人的弯弯绕绕的心思，也不想懂，有这一句足够了。


他直接抬起手摸到对方的后颈，用力把人往下按——还要他去主动，哪里有半点年长者的自觉。
斑像是预料到他的动作一般顺着低下身子，控制着力道避免了不必要的磕碰。


第一感觉却是甜的。
琥珀很快反应过来，大概是来自那瓶水。
他只犹豫了一瞬间，便感觉到柔软湿润的触感趁虚而入。对方的动作很慢但又带着力道，慢慢撬开唇缝，从内壁到上颚轻轻擦过，他闭着眼睛凭借本能去回应触碰。对方却随即后退了些许，舌尖蹭到他的下唇，耐心地舔舐着干燥的地方，又由于琥珀用手指扣住斑的后脑的动作而回归了正题。

琥珀有点顾不上呼吸，尽力压制着不发出什么声音。他微张着嘴，学着对方的动作，去主动侵入那个柔软湿润的地方。仍然是蜂蜜的味道，在两个人唇齿间融化开来，随着舌尖的触碰越发难以忽视。他感觉到斑的唇舌在挽留他一般地施着力，便尝试着更加主动地去蹭内侧的软肉，交缠之间发出有些令人害羞的水声，满意地听到了对方难耐的轻哼，虽然两人的呼吸早就凌乱得一塌糊涂。
片刻他们分开，斑又靠近去亲琥珀唇角的水渍。

安静的房间里只剩两个人的呼吸声。樱河琥珀觉得连耳尖都在发烫，低着头用力揪着对方胸口的衣服借力。

这个人明明就是刻意带着这种甜味凑过来，就算根本没考虑过会接吻也会这样做吧，就像那时候藏在歌里隐秘的求救信号一般——连自己都骗的骗子。
琥珀感觉到一只手在摸自己的头发，从发顶滑下去，手指又绕着总是不听话翘起来的发尾打着转。

“是蜂蜜，对喉咙有好处吧……”三毛缟斑很快调整好了呼吸，像是猜到琥珀要问什么便自己招了：“琥珀さん送给我的那些。”

琥珀还是没抬头，抓着衣服的手逐渐松开。他推了推斑的胸口示意他稍微离远一点。他深呼吸了几次，脸上仍然带着方才过近的接触带来的红晕。

“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哦？”

那双眼睛又恢复了斑平日里最喜欢的那种样子，一种只属于这个特殊的孩子的坚定而清澈的眼神。
“这话该我说才对，斑はん。”



“……那以后的蜂蜜还有我的份吗？这是最后一袋啦。”
三毛缟斑有点无奈地笑着摊手。

他想就算是他这种人，也已经可以逐渐适应这样的甜味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生疏又僵硬的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