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魏书坚定的给马丁的论文成绩那一栏写上“0”的时候，落笔的一瞬间，身边同组一起参加评审的老师拉住了魏书的手，示意他再自习考虑一下。
        魏书抬起头，看着台上马丁委屈的哀求的目光，看着身旁老师一脸的不可思议，纵使他再想解释些什么，安慰些什么，或者严厉的说一句“咎由自取”，他也无从开口。魏书只能摇摇头，再次坚定地写完这个数字。
        每年都有不能通过答辩的学生，或许，只是因为这是马丁，一个成绩不错而又认真的学生，大家的反应才会这么反常。
        但是总有一些话只能关起门来说，无论如何这都是自己的学生，魏书能做的只是尽最大能力“保护”他。
        可是魏书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的后续会是这样，两败俱伤，不，是全军覆没。
        如果说再来一次，魏书还是会坚定地给零分，但是，他应该不会选择一直保持沉默了吧。

        当这些想法再一次从魏书脑海里完完整整的过了一遍的时候，他心里那复杂的情绪又多加了一分。
        这已经是四天以来不知道第几次有这样的想法了。
        对，今天是魏书在味道等程璐无果的第四天。

        四天前，马丁的事情顺利解决，所有人，除了魏书，都松了一口气。
        魏书心里还压着块大石头，他匆匆谢过老师们的好意，算得上是敷衍的回应了同学们的关心，便转身向味道走去，一头扎进去，拿起一本从来没有翻过页的书，从天光到天暗，一等就是四天。
        四天里，魏书的脑子里反复响起校长的那句话，“有时候你觉得是在保护他，其实你是在伤害他。”每想起一次，他就后悔一次，当时他觉得最佳的解决方案，现在看来是在他心里扎了无数把刀子。
因为他想保护的，可偏偏因此受到伤害的，不只是他和马丁。

        还有程璐。

        魏书觉得自己可能这辈子都再也忘不了关于这件事的的每一个细节。
        零分的毕业论文和被解聘的工作对马丁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沉重到让他连死亡都不再畏惧。但是马丁的意外对于魏书来说也是晴天霹雳，惊雷一般将他劈的粉碎，成为一具行尸走肉。
        面对摄像机不曾间断的闪光灯，面对记者咄咄逼人的质问，面对马丁妈妈声嘶力竭的控诉，魏书麻木的站在那里，自己也说不清是不能躲避，还是不想躲避，还是根本无法躲避。

        这种无助的感觉让魏书想起了上小学时那次意外的溺水。
        那时他刚学会游泳，能在泳池里翻腾几下，便觉得自己可以在大海里乘风破浪。于是把大人的劝阻当成了耳旁风，悄悄地在一个无人的午后下到黄浦江里。
        一九八几年的上海，还没有南巡讲话和浦东新区，东方明珠还在建，那座连接浦东和浦西的唯一的大桥还要收费，外滩更是建筑工地和野沙滩的无缝对接。
        当他溺水的时候，周围空无一人。
        溺水的人，只要稍稍张开嘴，海水就会拼命的往里灌，根本无法呼救。周围没有人，没有着力点，面朝上的时候，无论怎样努力划水也是徒劳。只能绝望的等待自己的意志和身体一起，渐渐麻木，离那束光越来越远，最后没入海底。

        就像现在的他，干脆放弃挣扎，放任自己沉入海底，眼前是一片黑暗。

        魏书还记得程璐跑向他的场景，帮他拦住记者，帮他挡住摄像头，帮他拖住马丁的妈妈，就像一只伸向他的，试图把他拉回海岸的手。
        混混沌沌的世界里，突然出现了一束亮光，虽然还带着些废墟坍塌的烟尘。
        可魏书的第一反应却是，程璐的水性也不好，他不想把她也拖入这海底。既然已经下了水，身边到处都是旋涡，能保护好自己已经是不容易了，于是，他甩开程璐的手，继续让身体下沉。
        他想保护程璐，于是告诉她，“不用管我”。

        长大后的魏书从来不允许自己给别人添任何麻烦，就连前妻重婚的打击，他都要先给老许打个招呼。那天恐怕是魏书长大以后第一次自暴自弃的失联，放任全世界为自己着急，甚至包括老许的妈妈。
        坐在味道门口的椅子上，魏书问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程璐的那句“冷血”。
        这是魏书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人性。
        “嗯，既然程璐都说我冷血，那我可能真的是个冷血的人吧……”
        可魏书又问自己，“程璐的看法有这么重要吗？全世界对他的评价都是这样，为何偏偏被程璐的两个字所压垮。”
        “重要吧，”魏书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只有程璐和老许，勉强算是我的朋友了。”
        可他又告诉自己，“或许这一次之后，就不重要了。”

        魏书觉得自己幸运又可悲。
        幸好还有老许信任自己，他不能否认的是，当老许娓娓道来他们曾经的故事和味道小馆的由来的时候，当老许说“也许你表面上看起来比别人冷漠，但是你绝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的时候，他心底是感谢的。但是两个大男人，在这样的场合下，说声“谢谢”或是拥抱，都有些矫情。于是他只是动了动嘴，说“过去的事别提了”，这份赞誉，他受之有愧。
        可他心里又泛起一阵苦涩，“要是程璐下午也能这么说的就好了……”
        魏书不知道程璐说的是不是气话。透过病房的门往里面看的时候，他一瞬间觉得程璐刚刚只是气急了才这么说，可他不敢再问一次她的看法，放在门把手上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还是没有推开那扇门。
        可是程璐带刺的话还是扎在了魏书的心底，“或许明天开始，我就少了一个朋友吧……”

        魏书那天在味道门口坐到很晚很晚，晚到饥饿和疲惫让他有些虚脱，老许才能把他生拉硬拽的拖到车上，送回家里。
        他们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不需要说，只是在老许转身离开的时候，魏书叫住了他，“哎，如果，如果程璐找你的话，你，你就告诉她，就说我没事，让她别管我的事。”
        老许给了他一个“了解”的眼神，魏书又连忙补了一句，“她，她没找你的话，就算了……”
        说完魏书迅速的关上了门，把老许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那句“程璐给我打了一下午电话”挡在了门外，老许站在门外默默地摇了摇头。
        “如果程璐和我也有这种默契就好了……”魏书没来由的想，他到最后也没问老许程璐后来有没有找他。
        “也许没有吧，她都那样说我了……”

        自暴自弃这件事情，只有零和一，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一万次。
        所以魏书的手机上多了17个来自程璐的未接来电。他不知道这是因为老许把话带到了，还是因为程璐根本就没去问。

        校长说，“这几天你就先不用来学校了。”
        魏书这才发现，这水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深。魏书是一直生活在学术的世界里的人，虽然年轻有为，但他一贯凭借的是学术能力，与这些所谓的行政相距甚远，更不懂的一个社会事件背后的利害关系。
        一直与学术为伴的人，都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
        魏书知道，校长爱才，但也不得不权衡利弊，这是校长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他的方式。可他现在也真真实实体会到了这“保护”所带来的伤害。
        他想到了所有可能的结果，公开道歉、被舆论攻击、被学校开除、甚至走在路上被人指指点点，但是没想到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要我做缩头乌龟吗？”魏书总觉得自己考虑清楚了所有的利害关系，遇事从来没有逃避这一说。

        但是那天在医院，程璐拉着自己悄悄地远离记者的摄像头，自己在病房外犹豫许久还是没有推门进去，今天校长让自己先回家暂避风头……
        魏书觉得事情和他预计的轨迹渐行渐远，他自己的做法也偏离了他一贯的行为准则，他不知道怎么办，只是下意识的被这种“躲避”牵着走。

        走在漫长的回家路上，魏书又无端想起了那次溺水。
        无论之前怎么样计划好路线，从溺水的那个时刻开始，所有的计划和准备都是徒劳。没有航标，没有方向，没有参照物，没有同伴，没有力气，慢慢的，也会没有阳光，没有氧气，到最后，没有生命……
        这时候，如果有人和你手拉手一起沉入海底，那自然是不孤单的，但是听起来有些残忍。善良的人，就算放弃自己的生命，也会希望这人间充满温暖，每一个人下水的人都能顺利上岸。或许，他们还会借着自己的力，推一把。

        看到坐在自家楼下等着自己的程璐，魏书感觉像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很想和她说说话。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好几天没有怎么说话了，海水灌满了他的口腔，他说不出话。
        程璐一直跟在魏书身后，紧紧跟着，生怕他再甩开自己跑了。
        魏书想甩开程璐，但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带着她在楼里兜兜转转，却怎么也甩不开。
        “多大的人了，还玩小孩捉迷藏这一套吗？”魏书在心里嘲笑自己，不知为什么，居然在这个时候对程璐多了一份宠溺。
        魏书自顾自的打开门，走进去，转身把准备跟进去的程璐推出一步的距离，然后冷漠的关上门。这是魏书能想到的最决绝的方式了。
        “她不会再进来了吧……她会自己离开的吧……”

        当魏书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把给马丁零分的原因告诉了程璐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预判再一次出现了错误。
        无论他如何表达“不用管我”的信息，程璐都从未想要离开，相反，想将他拉上水面。
        可他偏偏悲观的觉得，程璐救不了他。无论是体重、体力、还是水性，魏书的确更胜一筹，程璐的努力的确让他眼前的光亮多了一分，但这是短暂的，马上，或许下一秒，程璐就要和他一起沉入水底。
        魏书先前还在“自己努力求生”和“放弃挣扎沉入海底”之间犹豫不决，当他意识到程璐有危险的时候，他在一瞬间慌了神，却在这一瞬间无比清醒、无比坚定的做出了选择。

        “这不关你的事！”
        “可是我不是你！”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下定论！”
        “这件事和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我帮你是为了我的课题！”
        “我非常讨厌别人打破我的规则，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做，我为了论文已经忍了！”
        “我们只是合作关系，利益互换而已……”
        “朋友这个词……言重了……”

        程璐的关门声像平地惊雷，把魏书从恍惚中炸醒。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了这么重的话，他问自己到底在烦躁什么，是马丁吗？是校长的话吗？是程璐的越界吗？
        不对，不是程璐的越界，是程璐紧紧拉着自己不肯放弃，是自己明明可以面对所有人保持沉默，对学生冷着脸说出“你们可以不来上课”，却不知道如何拒绝程璐。

        魏书也是绝望却又善良的人啊！
        其实魏书最想保护的人，就是程璐。他甚至不敢想象那天程璐在病房里，有没有因为站在他那一方，而被马丁妈妈恶语相向。他更不敢想象是否会有下一次，下下一次，那么程璐面对的又将会是什么。
        魏书觉得他已经无法控制事情的走向了，自己就像一颗鱼雷，随时就会因为微小的触碰炸开，粉身碎骨。又或者是颗哑弹，那就沉入水底，和周围的寂静一起沉睡在暗无天日的海底。
        但是无论怎样，只要程璐还在他身边，也会随着他一起受到伤害，粉身碎骨或者沉沉睡去。

        魏书选择用最决绝的方式推程璐上岸，再告诉她，“我已做好决定沉沦”。
        他不是没有看见程璐眼里的泪花，和努力向他伸出去的手。只是他安慰自己，和溺水的人生离死别，总归是要经历一番撕心裂肺的，带着失望，总比带着希望要好受一些。
        程璐离开以后，魏书坐在窗台上刚刚程璐坐过的地方，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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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后来程璐再也没来过。
        每次想到这些，魏书的脸上就会努力扯出一个表情，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做好了沉入水底的准备，后面的事情反而轻松了。写辞职信、准备公开道歉信、联系朋友准备交接自己剩下的课程……就像把自己包装成坦克，然后事无巨细的交代后事。

        “这种感觉真好！”魏书在心里默默地想，好像事情失控了一段时间，又慢慢的掌握在了他的手里。
        “可这结果真的好吗？”残存的理智在问自己，“程璐离开了，丢了工作，几乎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开始，真的好吗？”
        “都已经决定沉入水底了，结果还不都一样。”魏书没想到，他人生中第一次真切的体验到“殊途同归”，实在这样的场合下。

        马上就要沉入海底了，这种体验对魏书来说还是第一次。
        儿时的那次溺水，他没有放弃求生，拼命向周围寥寥无几的行人呼救，最后有人把他救了上来。他依稀记得呼吸到第一口空气的时候的感觉，他快要失去理智了，但是他一定呼吸的很贪婪。
        后来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他，“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这句话魏书记了三十年。

        可是这一次他怎么又忘了呢？象牙塔里住的太久了，在自己的规矩里呆的太久了，久到以为所有的事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有一点微小的失控，他就无能为力了。
        这一次，他甚至都没有呼救。
        魏书问自己，“如果那个人不是程璐，如果他不爱程璐，他会选择呼救吗？还是会像现在一样，放任自己沉溺？”
        他没有答案，因为现在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魏书觉得自己离水面越来越远，明明是正午，但是海洋深处五百米，阳光还是会慢慢消失，周围是一片黑暗。

        直到他推开了那扇会议室的门，直到他从马丁口中听见程璐的消息。
        魏书感觉自己一瞬间浮出了水面，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周围一篇光亮，太阳正好。
        他知道自己错了，程璐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溺水的他，徒手被挣开，就去岸边找救生圈，划救生艇，总之，要将他带回水面。

        但是魏书觉得自己并没有上岸，而是在水面上漫无目的的漂着。
        还是没有程璐的消息，他不知道程璐是不是还在水里，有没有上岸，有没有被刺骨的寒意冻伤。没有程璐，魏书就算上岸也无处可去。就像儿时的他，看见匆匆赶来的妈妈才找到了回家的方向。

        因为调皮而溺水的孩子，是有双重恐惧在其中的，后怕黑暗的水底，担心家长的责备，所以就算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不到天黑绝对不会主动回家。
        现在的魏书也是。

        这是魏书在味道等程璐的第四天。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等到程璐，也不知道除了等待还能做些什么。
        可老许偏偏看他热闹一般，故意站在门口，每次进来一个人都会大声喊一句“您好，欢迎光临，里面请——”
        明知道老许这个时候一定是不怀好意的看着他，等着看他笑话，可魏书还是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回头。

        老许轻而易举的戳穿了他的伪装，魏书心里烦躁，佯装生气，却在老许嬉皮笑脸并不走心的一句“对不起”之后消了气。
        虽然魏书嘴上坚决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但是心里在某个时刻也觉得老许说得对，他应该去找程璐道歉，可是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为什么要道歉啊？”魏书给自己的嘴硬找理由，“她每天用我的脑子解决她的问题，又用她的嘴破坏我的问题，我凭什么给她道歉？”
        魏书觉得他的这个理由充分极了，他有自己的判断标准，他绝对不会主动道歉，但是可以原谅程璐的越界。
        毕竟，他面对朋友，从来都生气不起来。

        对，朋友。
        他魏书的朋友不多，老许和程璐加起来勉强算一个。
        “可是现在，真的又要少一个朋友了吗？”真的到了这一刻，起死回生却又回不到从前，魏书还是有些伤感，
        “切，矫情！”他在心里嘲笑自己。

        天黑了，再调皮的小孩子也怕黑，更何况是刚刚经历过溺水的孩子，所以就算大人不找，最后也是孩子主动回家的。
        魏书也一样，小时候他主动开口承认错误。而现在，尴尬的站在对方面前的时候，还是他主动先开了口。

        “嗨！”
        “嗨！”
        “……”
        “你，要出去”
        “不……我出来透透气。”
        “哦……”
        “……”
        “你，来吃饭？”
        “不是……我，我打个外卖回去吃。”
        “哦……”
        “……”
        “那个，那天的事，给你道个歉……”
        “哦……”

        “对不起”这三个字魏书还是没能主动说出口，太没面子了。
        不过看程璐满脸都写着“我就知道你会找我道歉”，魏书就知道，这句话就足够了，正中程璐下怀。
        心里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溺水的人也终于上了岸。

        “老许开了一个新菜单，要不要一起来尝尝？”
        魏书顺水推舟请程璐吃了顿饭，不过做饭的时候他还摸摸吐槽自己，“怎么又用老许当挡箭牌”，虽然老许不介意，可他面对程璐总是莫名的没底气。
        说是没底气，还不如说是怕被直接拒绝更准确。
        “就算拒绝也是拒绝老许，不是拒绝我！”魏书又开始给自己找借口，他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不过没关系，朋友间闹了点矛盾，刚刚和好的时候总会有些小小的傲娇和羞涩，无伤大雅。
       
        对，朋友。
        朋友之间，说句“谢谢”，总是容易很多的。
        “马丁的事，谢谢啊……”
        “能从你的嘴里听见谢谢，那我要赶紧转发微博，抽奖微博，看看我能不能成为锦鲤女孩！”

        自知理亏，魏书面对程璐的挤兑，回怼的时候气场都是弱弱的，脸上还带着笑。
        不过他没意识到，这就看起来很像是在撒娇了。

        “和你相处久了，我发现你这个人，其实挺可爱的。”
        “形容一个男人可爱，不算是什么褒义词吧？”
        “就是脾气不好！”
        “我就知道你没好话！”
        “不过做饭还是挺好吃的！”
        “你这怎么回事啊，一会好一会坏的！”

        魏书的原则是，自己做错了事情，道歉和答谢一起，气场可以输，但是措辞一定不能让步。
        不过魏书也承认，当程璐说出那句“你是一个好老师，对马丁是，对我也是”的时候，他的眼眶的确酸了一下，有些想抱住她的冲动。
        他的朋友没有嫌弃他，没有生他的气，也没有离他而去，而是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吃过晚饭，程璐提出想散步回家，魏书当然毫不犹豫的承担了“护花使者”的任务。
        也是，这么多天了，好久没有这么和平的相处，他有点舍不得这个氛围。更何况，有些想说的话他还没说。
        其实程璐也是一样的心理。为了魏书的事操心奔波了这么多天，累得够呛，要不是想和魏书说说话，她恨不得现在就飞回家里沙发上瘫着。

        “魏书，其实我也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我，我应该相信你的，从第一天在医院就说你冷血冷漠，也是我太着急说错话了……”
        “啊，没有没有，是我的问题……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别人马丁论文数据造假的事情，所以被误解被指责是意料之中的。我以为我都做好准备了，但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才发现一个人面对是挺难的……”
        “对啊，其实我应该一直和你一起面对的，而不是把你抛在一边……害，不过，我的态度也是你预先想到的吧，可能我这么说你对你的影响也不大……”
        “不，不是的，你怎么说我，对我来说还是挺重要的……”
“啊？是吗……那看来真的是我说错话了……我那天在你家楼下等你原本是想向你道歉的，但是你又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生气就直接摔门走了……”
        “哎，还是我的问题。其实这几天我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我这一次会这么无助和绝望。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直以来我都是提前做好计划，把事情发展的方向控制在我预先设定好的框架之中，也给自己设置了许多条条框框。周围的人总是理解我支持我，从来不越过我画好的界限。慢慢的我就把自己封闭了，也自然没什么朋友。可当事情真正超出我控制范围的时候，我习惯性的在我的界限之内寻求帮助，但是已经忘了怎么向外呼救……”

        程璐听的一阵心疼，她知道，魏书是孤独的，孤立无援的那种孤独。她突然很想抱抱魏书，告诉他“我在呢”。

（此处有分支剧情，想看卷璐提前在一起请看《四季》之【夏长秋收】，想看原剧含蓄走向请继续向下阅读）

        “魏书……”
        “程璐，你听我说完……不过，不过幸好有你。谢谢你不在意我之前说的那些让你伤心的话，一次又一次的帮我，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事情会有多糟糕……”
        “现在知道我有多重要了？那你还说我们不是朋友！”
        “对，对不起……”这是魏书最内疚的事情，现在赤裸裸的摆在他眼前，无论如何他还是亲口说出了这三个字。“我，我这不是已经道过歉了嘛，你饭也吃了就算是原谅我了啊！不过在你来之前，我真的担心又要失去一个朋友了……”
        “朋友……吗？”
        “对啊，朋友……”
        “既然你都说了我们是朋友，那下次，遇到这种问题，你能不能给你这些真心实意对你好的朋友们多说两句。知道你不习惯主动开口求助，但是你多说一点，我们了解的多一点，就更知道该怎么帮你。就像我的那些感情上和剧本上的问题，总是和你说个没完没了，不管我需不需要，你都总是能给出我合适的建议。”
        “嗯，是啊，我也觉得，有朋友主动帮助，这感觉还真挺好的。”

        “真的是朋友吗？真的只能是朋友吗？”
        魏书又一次在心底悄悄问自己。
        “是的……吧？”
        魏书心里的那个声音好像不是那么坚定了。

        魏书仰头向上看，天已经黑透了。
        大城市的夜晚自然看不见星星，更像是海底，一片漆黑，没有光亮。
        世俗的舆论把他推入海底，海底看不见四季。
        但是程璐把他拉上海岸，告诉他，这里有四季，春日雨，夏蝉鸣，秋风爽，冬雪轻。
        他也真真实实看到了，虽然是夜晚，但是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