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6147357
作者 : 温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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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文豪野犬 文豪野犬太宰治 , 文豪野犬中原中也
标签 太中 , 双黑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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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13
109
2022-1-14 11:55
- 导读
- 非典型原作向带球跑
第一章
“你再说一遍?!”他难以置信地重复这句话。
“您……”对面欲言又止,支支吾吾,“似乎……应该……大概率……”
“是怀孕了。”
怀孕。
这件和中原中也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在某一天神奇地降临到了他的身上。他在医生看不到的地方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以确认自己不是陷入了噩梦,而结果就是他疼得倒吸了口冷气。他错了,这是现实,比噩梦还可怕的噩梦。
“这怎么可能?!”他有些激动,“我是男的……这怎么会……”
“对,我也为此感到困惑,但是您的检查报告中显示您确实拥有一个子宫。”医生对这个奇异的现象也感到满头雾水。
“子宫?怎么可能,我……”话音还未落,中原中也突然回忆起……
几个月前,他参与了一场剿灭某个组织的行动,那个组织里有位异能者的能力可以改变人的性别甚至样貌。虽然任务成功,但他当时为了保护几位下属而不幸中了那女人的招,被她触碰到了脖颈上的皮肤。当时并无任何不妥,他立刻再补了一枪,那女人很快就没了气息。
异能的效果是在第二天早上显现的。清晨,他睁眼醒来。在卫生间里,他发现,不过是朝夕间,他变成了女人。
异能力,统共也就分那么几种,有的是靠异能者自身起作用的,比如「人间失格」,像这类能力在异能者本人死亡后,异能也会随之失效;有的则是瞬时间的异能力,即由能力施加后将永久停留在被施加者的身上。所以在那个女人死亡后,她的异能没有消失。
中原中也从未遇到过这般棘手的问题。他当了二十二年的男人,怎么能变成女人去继续剩下的人生?
那一整天,他旁敲侧击地寻找解决办法,但最后无果。过了五个小时,他的声音开始逐渐变细,十二个小时后,他的面貌也随之改变。他思来想去,终于还是在半夜出了趟门。
中原中也做了他人生中最错误的一个决定:他去找了他的那位死对头,现在和他同级的最高干部,太宰治。
这样说起来的话,看来这孩子和那个混蛋也脱不了干系了。
回忆到这里,中原中也扶着自己的额头,不是很想面对眼下的情况。
“那个……您……”
“应该是之前中了异能的结果,前段时间我的身体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中原把话先接了过来。因为对方是港黑名下医院的医生,应该多少懂点这方面,“可是已经有人替我将这异能无效化了,为什么会……”
“等等,您指的是……类似可以改变人性别的异能力?”
“对。”他点头。
“然后有人帮您把异能解除了?”
“对。”他攥紧拳头,暗自咬牙切齿。
“是这样啊,那您在中了那个异能的期间有没有和人……呃……有过……”医生吞吞吐吐。
“咳……”中原中也咳嗽了两声,“有。”
“那就是知道您腹中孩子的另一位父亲是谁了?”
“这很重要吗?”中原中也面无表情地冷声道。
“啊……啊……不重要,不重要。”白衣天使继续说,“可能是因为您在中异能期间就已经怀孕,所以即使异能被消除了,孩子也依然被留在了您的身体里。”
“虽然话可以这么说,但是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好吧?哈??”
一个男人“怀孕”了,还怀了自己死对头的孩子,这他妈是什么惊天大耻辱啊!!!
“也有可能是因为您的体质问题?”
体质?他能是什么体质?他一个大男人还能拥有适合怀孕的体质??过去的每一次体检也没说他多出了什么器官啊???他能有什么……
等等。
其实按照严格意义来讲,他也不能算是人,毕竟他体内还有个荒霸吐。所以,这孩子该不会还和他的荒霸吐有关系吧??
“不过刚才已经全面检查过了,孩子一切都正常,您的所有指标也都没有问题。”
“我就问你一句,可以把他……”中原中也比了个手势,“‘那个’掉吗?”
“不行。”医生斩钉截铁道,“至少我们这里不行。”
“为什么?”中原中也蹙眉。
“因为我们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您也就只多出来一个子宫,除此之外其他器官并没有任何改变,因此我们没办法给您做清宫手术。用药流的话会非常危险,我们一般不建议这样做。”
“那怎么办,难道你要我把他生下来吗???”
“我的建议是,最好等孩子足月后,我们可以给您做手术将他取出来,这样对您身体的伤害能降到最小。”
“不可能!”中原中也一下子从病床上站了起来,“这绝对不可能!”
他意识到自己的音量有些大,又放低了自己的声音:“我不能等到那个时候,太晚了……”
“可是很抱歉,我们无法为您做这样的手术,同时也不建议您采取一些极端的办法拿掉这个孩子,对您的身体会有很大的影响。”身着白大褂的男人说,“您要不然,和另一位商量商量……”
“那更不可能!”中原中也直接吼了出来,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发觉今天情绪失控的次数过多,“抱歉,我并不是针对你……”
他揉了揉太阳穴,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中原回到家,一打开门便有一只白团子紧紧地挨到了他的脚边。
“饿了吗?”他问小家伙,后者朝他喵喵了几声,他这才笑了出来,蹲下去蹭小家伙长长的毛领。
一年多前他从宠物店领养了这只布偶猫,取名叫棉子,它有一双和中原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男人第一眼看到棉子时便觉得很亲切,宠物店的老板那时候正巧也在为这只布偶猫寻找合适的家庭。既合眼缘,那便养了吧。中原这般想。
他给棉子喂完鹌鹑干便回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事情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他闭着眼,觉得累极了,却无法入睡。中原靠在床头,打开灯,看见窗台上他养的紫罗兰快要凋零了,残花枯萎地低垂着。他还记得那时候这株紫罗兰还正当盛开,太宰治躺在他的身边,夸赞它生得美丽,比它的主人可爱得多,整个春天都要停留在这间房里。
“中也君,好好考虑一下吧,东京那边。”昨日,Boss叫他去了最高层的办公室,对他这样说。
在首领开口后他本欲拒绝,可就在刚才,在今天所有的一切被揭于他的面前,一个不速之客来到了他的生命里,他又想起了首领的邀约。港口黑手党在东京有不少的生意,确实需要一个可靠的干部去坐镇,更何况,那样的话可以远离太宰治。
死也不能让太宰知道。这是中原中也的决心。如果那家伙得知他不仅曾经变成过女人,还怀了那混蛋的孩子,天晓得太宰会怎么嘲笑他。
不行。一想到如果真的演变成那般局面,他恨不得立马撞墙。
对,要在一个远离太宰治的地方处理这孩子,最好处理得悄无声息。这样太宰不会知道,所有人都不会知道。这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自己的过错自己担着,只是可怜这条无辜的生命。可中原中也没办法,至少现在的他跨不过这道坎。
对,要离开这里。要离开这里,他反复地想。至少现在要离开太宰的视线范围内,否则真说不准会让那家伙留意到。对,要离开。要离开。
东京离横滨不远,坐电车就可以去,这样还能将棉子带上,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决定了。
这是个好机会,他可以名正言顺地离开横滨。机不可失。他突然坐了起来。对,机不可失。
就这样,中原中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编辑了一封邮件。
逃跑在他的字典里原本是形容懦夫的字眼,可事到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逃跑虽然可耻但是有用。
中原中也在自己的人生里第一次当了“懦夫”,为了保全自己的尊严和脸面,他不甘示弱地逃跑了。
第二章
“简直岂有此理!怎么这么突然就走了?”某位干部的同事兼好酒友梶井基次郎吊儿郎当地问。
“没什么突然的,工作需要。”中原中也略微心虚地摸了摸眉头。
“啊,这样子啊!本来还想向你展示一下我梶井最新的柠檬实验,让你体验一下科学的美妙之处!”他一个大喘气,“要去多久?”
“至少得一年半载吧。”中原回答。
“行吧,那今天要喝什么?我梶井请你!”顶着西瓜头的男人豪迈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拿起了自己面前的鸡尾酒。
中原没有理会友人的激动,他转头对年轻的服务生礼貌地说:“一杯白开水,谢谢。”
“噗——”梶井将刚喝进去的酒尽数喷在了中原中也的脸上,顺便还殃及了对方昂贵的衬衫。
“不是吧??你小子什么时候转性了???”梶井基次郎丝毫不感到愧疚。
中原中也表面淡定实则无语地掏出纸巾给自己擦了擦脸,若换做平常,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身体力行地替自己的衬衫报仇。
“今天开车来了,不喝了。”他解释。
“叫代驾不就行了。”梶井不以为然地说。
“噢。”中原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孕期的人不能喝酒,这是常识。他就算想处理这孩子也得等到去东京,在这之前最好还是老老实实把这颗小豆芽照顾好吧。热水上来了,他看着水面上冒出的白汽,轻轻吹了两口气。
“对了,你被调去东京,太宰他知道吗?”梶井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他要知道做什么?”中原鄙夷地说,“只要他不来妨碍我,谁在乎他知不知道。”
“嗷,嗷嗷,这样的吗?真是令人惊讶呢,我们还以为你们两个已经在一起很久了,要分开的话怎么也得和对方——”
“噗——”这回轮到中原中也将刚喝下去的热水喷到梶井的脸上,顺便殃及了对方的护目镜和西瓜头。某位科研人士默默地拾起刚才中原用过的纸巾擦脸。
“哈???怎么可能???”中原大声为自己澄清,“世界上的人都死光了我都不会和那个家伙在一起的!!!”
“噢,噢噢,这样的吗。”柠檬男士还在擦脸,“听起来好像不怎么可信呢。”
“还有,你说‘我们’?你们是谁?你们都有谁还这么眼瞎?”中原中也怒蹬对方。
“嗯……你等等哦……”梶井伸出一只手,“我、芥川、樋口、广津、立原……”紧接着他又伸出另一只手,“银、Boss、红叶大姐、太宰……”
“停停停,你给我停!”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怎么名单里还混入了青花鱼那个奇奇怪怪的家伙?
“哦,数不过来了。不多不多,大概也就是除你以外的全体港黑首领干部加员工吧。”梶井摇摇头,一脸对面无可救药的样子。
中原中也:“……”
“不过要我说中原你啊——啊喂喂,你干什么——”
只见霎时间,中原扯着梶井的外套就往自己这边拉,他将自己整个往梶井那边靠近。梶井不明所以,侧过脸一抬头,就见迎面有三个高挑的男人走了过来。嚯,真是说曹操到曹操就到,中原还一直嘟囔道:“嘘——挡着我点,快挡着我点。”
“呃……”梶井尝试将对方推远一点,他可不想和太宰那家伙结仇。可就在半推半搡间,中原的一缕头发缠上了梶井外套的扣子,中原本想解开,谁知道因为梶井下意识地往后退,中原被迫跟着他的身体向前,两人挨得更近了。
中原中也赶紧扶住自己的帽子:“喂,什么情况,你帮我解开啊!!”
“我梶井比你更想解开啊!!”天知道现在有多尴尬,在外人眼里,现在中原的头肯定像靠在他的身上一样。还好刚才太宰他们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然后……然后……
那个男人,太宰治和另外两个人坐了下来,随后他转向梶井这边,淡淡地看了梶井和紧挨着的中原一眼。那个漂亮男人就这么一眼,就让梶井浑身颤栗。
“诶你别动!”中原无语,嫌梶井手慢半天解不下来,毫无耐心地直接将自己那缕头发扯了下来,柠檬男士表示他看了都觉得痛。
“你说你何必呢,人家太宰看见你也没怎么样啊。”梶井摇摇头,白瞎中原整这么一出还损失了一缕头发,“诶不对啊,你躲他干嘛?”梶井后知后觉。
“去,一边待着去。”
中原中也喝了一大口热水,他将帽子摘了下来放在桌面,手搭在帽顶。明明清楚太宰从他身边走过却一反常态没有来打招呼,但他懒得管对方是为什么了,一心只想避免和太宰治的见面,就连眼神的交汇也要避免!!于是,他死死盯着自己面前的水杯。
对哦,他为什么下意识想要躲太宰??对啊,他为什么要躲???现在这么尴尬他妈还不是因为太宰这个罪魁祸首?!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就在中原中也企图打破这诡异的寂静时,梶井突然开口:“啧,你怎么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你看哪次太宰来了那群小姑娘的眼睛不围着他转啊。”
“……”
然后梶井又仔细端详了下中原的脸:“嗯,好像确实没必要担心,你比她们都好看。”
“……”
“亏你也就是个男的。你要是个女的,你俩认识这七年孩子都造了不止十个了吧。”
孩子?听到这两个字,中原中也心里咯噔一下,他甚至忽略了梶井这句话里暗含的他和太宰治这七年的暧昧的信息。
“什么孩子?!什么男人女人的!想死直说啊!”他底气不足,恶狠有余。
话音落了,梶井盯着中原半天没说话,让后者心里发毛:“你……看我干什么?”
西瓜头男人:“不对劲,你今天不对劲。”
“不对劲什么啊?喝你的酒!”中原中也手一伸,将梶井的酒杯哐当一声挪到对方面前,自己咕噜咕噜喝完眼前杯里的白水,拉起椅子起身,这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
“我先走了,你的酒帐记在我头上。”
中原中也拿起外套和帽子,快步走了出去。
梶井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脑海中一时竟想起了与中原半点不符的“落荒而逃”这一形容。
没隔几秒,对面不远的太宰治似乎也紧跟着离开了。
柠檬男士目睹了这两个人先后离开,他感觉不对劲,但思索了半天也没思索出来是哪里不对劲,遂放弃。
嘛,也是。他们情侣之间的事情,他一个散发着柠檬清香的单身贵族哪能懂?
门口闪着Lupin字样的灯忽明忽灭,或闪或暗,注视着来来往往的人。
深夜,中原中也到了公寓门口便察觉到了异样。
在那个身影向他冲过来的一瞬间,他就立刻掏出了腰间的匕首,当对方单臂扶在他的耳旁,使他靠在墙上,他的刀刃也已经贴近了男人颈部左侧的动脉。
“啊呀呀,不愧是最高干部,反应非常迅速啊。”男人话里带着笑意,另一只手轻轻将近在咫尺的利刃推开,“不过中也,还是收起来吧,嗯?”
“你来这里干什么?”中原中也见来人是某人,心里一惊,语气也不怎么好,他收起匕首,“你不是在和织田、安吾喝酒?”
“我路过啦,路过而已。”太宰治放开了中原,笑眯眯地说,“那中也呢,怎么和梶井去喝酒只点了杯白水,不像你啊。”
“关你什么事。”中原一把将他推远。
“中也今天真是一心想躲着我啊,白天远远地见了我就跑不说,去喝酒看见我还要藏在人家那里,只可惜蛞蝓虽然只有漆黑的一点点,我也还是能看得到的。”太宰治一边跟着他到了中原家门口,一边嘴里絮叨个不停。
绷带浪费装置死麻烦精臭青花鱼……中原中也根本没听太宰治都说了些什么,只想甩掉他。可是妈的,怎么这么倒霉,就在他以为要安然度过今天,明天可以顺利去东京的时候——太宰治来找他了,这家伙到底要干什么?
他的手在口袋里握着家门钥匙,半天没抽出来,他只想趁开门前赶走这位大麻烦。
“所以你来干什么?”
“中也记性真不好,刚才我就说了,路过啊。”
“放屁!给老子严肃点!”
“唔,那好吧,我想中也了,这个理由,可以了吗?”太宰治笑眯眯。
“都说了别他妈跟我开玩笑。”
“嘶,中也我们进去说怎么样?外面有点冷。”太宰搓了搓自己的胳膊。
“你想得美。滚。”
虽然话是这样说,中原中也依然掏出了钥匙打开门。他先进了家里,本想尽可能快地关上门,却被那家伙钻了门缝的空子一溜烟就跑进来了。
“哇哦,几天不见,棉子又长大了。”太宰治笑着挠了两下布偶猫的下巴。
“谁让你进来的?”中原中也斜眼看着他。
“大概是……棉子吧?”
中原中也刚想反驳,就看见他家白团子咬着太宰的裤腿往客厅里面拽,抬头又看到太宰治冲着他的笑脸。
妈的,你这个没良心的。中原瞪了瞪棉子。是谁每天给你铲屎,怎么每次都净跟这家伙亲?然而,某位当事猫依然毫无察觉地拉着太宰往里面走,中原铲屎官恨恨地咬牙。
“你就在这里睡吧。”
太宰治还在沙发上逗棉子,中原便给他扔了条毯子。
他差不多也明白太宰来找他是为了什么,自从上次他给他解除异能后,他们也有两个月没做了。心知赶他走是不可能的了,可满足太宰也是不可能的。他想到了腹中那条生命,头疼得要命。
熬过今天就好,熬过今天诸事大吉。中原告诉自己,明天一早他扔下太宰治就跑。
中原本来已经做好了对方一番死缠烂打要和他睡的准备了,但太宰没有。他只是接过毯子,然后点点头:“好诶。”太宰眨了眨漂亮的鸢眼,欣然同意。
哈??什么情况??他怎么这么简单就同意了???难道他来找自己不是因为那事???
那……那太宰来他这里干嘛??不会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见他吧???怎么可能???
“不过……”太宰逗着棉子,没有抬头,“之后,中也还是少和梶井出去吧。”
“为什么?”中原莫名其妙,这又关梶井什么事?
“因为他以后可能会很忙哦。”太宰治弯了弯眼睛,笑得极好看,可中原知道太宰的笑背后向来都没好事。
那一夜中原中也过得不太安宁,原因在他自己。他回卧室前,最后一眼落在太宰的脸上,于是他的梦里也出现了太宰。
他梦到那次,他去找太宰。在太宰的公寓里,那人对他说:“中也,要我帮你可以,但是你也懂得,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那人的眼梢深勾,动一动就要勾人魂魄。有生以来第一次,他主动吻了太宰。那是他初次注意到,太宰的嘴唇好薄,薄得如纸,凉得像雪。
虽然和太宰做过很多次了,但作为男人和作为女人的感觉到底是不同的。
而这些东西回忆起来真是让人羞耻,羞耻至极。
却又……该死的……
该死的……美好。
第三章
“嘘——”
中原中也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阻止了刚要开口叫唤的布偶猫,他好声好气地和某猫商量道:“乖,咱们不吵醒他好不好?”
棉子就是他家的行走闹钟,每天六点半准时跑来他的房间叫他起床,所以今天中原特意设了一个闹钟提前起来收拾东西。他缓缓地抱起棉子,将棉子轻手轻脚地放进猫包里。白团子在被他放进去的时候还大声叫了几次,吓得中原一个激灵。他立刻小心翼翼地从卧室的门缝里偷窥了一眼客厅里那人的动静。还好,没醒。
他背起猫箱,慢慢、慢慢地推开门,缓缓、缓缓地推着行李箱,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每一步都走得轻若羽毛。到了门口,中原中也才轻吐出一口气,右手刚准备扶上门把手,却突然看到沙发上躺着太宰。
睡梦里的他蹙着眉,像是睡得不太安稳的样子,他身上的毯子落在一旁,白衬衫上面的几颗扣子被解开了,漂亮的锁骨就这般袒露出来。
他这样会受凉的吧?
要不要去给他盖上毯子?
可是万一把他弄醒了怎么办?
就只是盖个毯子而已,应该没事吧?这家伙又向来不知道怎么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他因此受凉感冒了的话……
不行,还是不行。
啊!烦死了!
中原中也制止住心里正在打架的两个小人,他眼一闭心一横,放开行李箱,轻声大步迈向沙发处。他蹲下来,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慢慢拿起毯子的一边,徐徐拉到太宰治的胸口处。做完这些,他才终于呼吸。
这一刻,中原看了一眼太宰治的脸,和昨日梦境里的影子重叠起来。太宰的唇好薄,一如昨梦,像被剪落的雪花,不知这是否暗示了他性子凉薄,大约薄情。
中原中也不自觉地抬起手,几乎要触碰到太宰治的瞬间,他猛地站了起来。他想起过往和太宰治共处的所有时光,对太宰治这个人从里到外都是漆黑的厌恶,直到某一天,他莫名开始频繁梦见太宰,才发现原来这段时光不止是黑暗的,当他回忆起来的时候还有鲜活的红色。
爱一个人是红色的,红叶姐曾这么和他说过。
可越是这样,他便越要离开。
太宰治要是知道这件事了,会嘲笑他到死的吧?最重要的是,如果被太宰发现自己的感情,那不是更惨吗,岂止是要被嘲笑一辈子,恐怕上下八百辈子都摆脱不掉这个阴魂不散的耻辱。不可以,这是他要嚼烂在肚子里的秘密,不可以让太宰治这个与他两看相厌的人窥视分毫。
中原中也承认,自己心虚了,从发现这个刻着他所有耻辱的生命开始,他面对太宰治的第一反应永远是“逃跑”。
可恶啊,他分明从来都不是会逃跑的人,从前出生入死,不管面对多么强大的敌人,他何曾丢盔弃甲。他没有,他不会。
可太宰治是他命里的克星,从遇见太宰起,他注定要栽在这个人身上。
中原中也背好猫包,走到门口将箱子挪了出去。
他离开了,没有发现他关了门后,在沙发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中也先生,首领他为我们安排的公寓就在市中心的地方,我们应该还有五分钟就……”
“中也先生?”
“中也先生?”
“……”
芥川重复了好几遍,中原中也才回过神来:“哦,哦,好,我知道了。”
“您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芥川谨慎地问道,“您……和太宰先生吵架了?”
“啊???”中原中也反应了一会儿,突然捕捉了这个问题中让他过敏的两个字,“哈???什么吵架???关太宰那家伙什么事???”
“那……您怎么了?”
“……”中原中也趁着这会儿,突然想到昨天梶井对他说的话,决心要纠正一下这后辈错误的认知,“芥川啊,我和你说,我和太宰什么关系都没有!绝对不是情侣关系!”
“咳咳,在下并未说过您与太宰先生是那种关系。”
妈的,好像确实是的,怎么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中原中也满头黑线。
“总之,我和他不是!我最讨厌他,他也最讨厌我!”中原中也总觉得自己正拿着一只无形的笔,在连接他与太宰那条线上越描越黑。
“在下明白了。”芥川诚恳地点了点头。
“你真的明白了?”中原中也半信半疑。
“嗯。”
“你明白什么了?”
“您和太宰先生吵架了。”
什么玩意这是???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好吧?!
中原中也扶着宝贝帽子,感觉已经解释不清了。他干脆往后座靠背一躺,决定装死。反正他和太宰一时半会也见不到了,最好永远都别见,死生不往来,其他人误会就误会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总是不尽如人意。*正如墨菲定律所说,任何事都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凡是有可能出错的事有很大几率会出错,如果你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
到了那栋公寓,中原和芥川一起上了楼。这里地段不错,风景也不错,顶层还有个小天台,中原干部对新工作环境的居住地很满意。
“您住在这间,是二居室,在下就住在您对面的单间。”
“噢,好……等等,为什么我是二居室而你是单间?”中原满脸疑惑。
“这个……似乎是因为首领同时安排了另一位干部,应该是负责主理东京港口贸易的。”芥川淡定地回答道。
听到这里,中原心里又咯噔一下。
另一位干部?
不会吧?是那混蛋?
那个人今天早晨还在他家里睡觉,不可能那么巧的吧?
不会的不会的,别瞎担心。
肯定是其他人。
没准是今年新上任的那位呢。
如此想道,中原点了点头,拿着钥匙打开了公寓的门。
“那在下先稍作休息,您有任何事情通知在下便是。”
“好,去吧。”
中原将行李推在了玄关处,到了地方首先想的便是把棉子放出来。棉子也是被憋坏了,一被中原抱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到处蹿。
茶几处有件不属于自己的外套,中原就知道另一位干部已经先他一步到这里了。只是那件外套怎么看都有点眼熟……
中原摇摇脑袋,将自己的行李箱拎起来,抱起棉子便往其中一个关闭的卧室那里走去。果然,这里是空着的。中原中也正准备收拾东西,收拾完了就去预约一下东京医院的医生。此时,他隐约听见卫生间有声响。
莫非……是另一位干部?
听声音,那人已经从卫生间出来了。中原中也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先去和他打个招呼比较好。
两个卧室面对面,中原还未走出房间,便刚好看到那个身影走进对面的房间,看样子好像是刚洗完澡,脖子上挂着毛巾,头发也还是湿淋淋的。
等等……这个身影……
那人回头的一瞬,中原中也的呼吸都要停止,此生再没有这更“惊心动魄”的瞬间。
“呦,中也。”
中原眼疾手快,砰的一声合上了自己卧室的门。他背靠在门上。
见鬼了,太宰治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悄悄地为自己打开了一道门缝,透过狭小的缝隙,看见某位死对头正抱着臂站在原地笑着看向他:“我说中也——”
砰的一声,中原又关上了门。
好了,这回彻底确定了,真的是太宰治。
中原中也感到很荒唐,又有些无力,想打电话问问芥川这是什么情况,最终却放弃了。
滚烫又冰凉的海浪淹没了他的心脏,周围的空气变得浊闷,连抽三支雪茄都不能缓解他的烦闷。
一旁的棉子安静地看着自己的主人,温顺地、悄悄地走到他脚边,用柔软的皮毛蹭他。
眼下的情况很糟糕,但放任不管,之后或许会更糟糕。
为什么就不能再等一等,等他处理掉这个麻烦的孩子。为什么他会一时疏忽中那莫名其妙的异能,让太宰治看尽他的笑话后还给他留下了一个祸患。
遇见太宰治后,他的人生除了倒霉还是倒霉。
中原中也企图逃离上天给他设计的这场荒谬的游戏,从名为太宰治的诅咒中剥离,却始终摆脱不掉他从一开始就与那人紧紧相连的命运。
第四章
“我不知道,我不能容忍他,我对他恼火,我又一直想念他。”
——毛姆《刀锋》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中原中也抱着手机,在卧室的角落里低吼道,“怎么会是太宰?!明明他今天早上还……”
“太宰先生早上还?”芥川疑惑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啊!这不重要。”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仔细思索昨夜太宰治为什么会突然来找他,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是另一个,“所以,为什么会是他啊?!”
“这个问题……您亲自去问太宰先生不是更合适吗?”
“……”好像说得也是哦。
但中原中也现在一点都不想和太宰治说话,一点都不。
“诶!”他突然想出一个好点子,“芥川,要不然我和你换一下吧,我住那个单人间。”
“咳咳……”芥川突然开始咳嗽起来。
“芥川?你没事吧?”
“在下没事……中也先生,樋口的电话打进来了,可能是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在下请示……”
“噢,那好吧,那你先接她的。”
很快,对面就没了声音,应该是挂断了。
中原中也抬头一看,棉子睁着大眼睛正盯着他。
他和眼前的布偶猫面面相觑了半天,觉得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也无济于事,不如先出门去趟超市买点螃蟹冷静一下。
如此想到,他便起了身,谁知棉子啪嗒一下横倒在他的脚边。小家伙是在撒娇。他蹲下来像平常那样摸了摸棉子白软的毛,然后起身,没走两步,棉子快速追上他,再次啪嗒一下横倒在地上。中原无奈,又挠了挠棉子软软的肚皮。
这下总可以了吧?
结果他还没走到门口,棉子就又追到他的脚边在地板上躺倒。
“喂喂,事不过三啊!”中原中也开始企图跟一只猫讲道理。
而鬼灵精棉子,就躺在那里乖乖地看着他,还拿肉乎乎的小爪子拍拍中原的鞋尖。
中原中也顿时没了脾气,他又蹲下,伸出手握住了棉子爪子下粉粉的小肉垫。
“小坏蛋。”他斜眼,“就知道撒娇。”跟某人一样。
一想起太宰治,中原又开始头疼。
但他思考了片刻,又觉得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倒不如主动出击。不就是个太宰治吗?既然那混蛋找茬都找到这里来了,他中原中也一人一猫就不信斗不过区区一条臭青花鱼。
中原中也抱起棉子就像拿起了自己的武器,气势汹汹地走到客厅,发现某人连头发都没吹干就在那里吊儿郎当地看电视。
“怎么又没吹头发,也不怕感冒啊?这个笨蛋。”
可中原中也嘟囔得太小声,以至于对面的人什么也没听清。
“呦,中也,终于想通出来啦?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中也要把自己关在里面一辈子呢。”太宰治歪头看着中原。
“谁要把自己——等等,这不是重点,我有事要问你。”中原一手抱着猫,一手在电视前晃了晃。
“嘶,你把电视关了!”小个子男人状似很凶地说,“关了!”
“你叫我关我就关?”太宰一笑,“我不。”
“你……”中原左顾右盼,终于找到把椅子,把它拉到太宰治的正对面,他们之间就隔着一个茶几。他坐下,确保自己能挡住太宰治看电视的视线,然后把棉子放在自己的腿上。
棉子还很有气势地冲太宰嗷嗷叫了几声。中原中也满意地给他呼噜呼噜毛:不错,没白养你长这么大。
“我问你,你为什么会来这里?”中原义正言辞。
“自然是首领的安排。”太宰懒懒地回答。
“不可能!肯定是你搞的鬼。”小个子男人反唇相讥。
“啊呀,被你猜对了。”对方坦然承认。
“你——”
“本来确实是今年新上任的那位和你一起,不过后来嘛,他有其他的事情,我这不就帮忙来了。”太宰治手托着下巴,“众所周知,我可是个乐于助人的良善大好人。”
“去你的吧!你要是乐于助人,那全天下的好人都死光了!”
“啧,不过中也,你一见到是我,反应这么大做什么?”太宰治的身子向前探了点,“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中原中也的心脏好像停了一秒钟,随即一双漂亮的蓝眼睛立刻心虚地怒瞪他:“怎么可能?什么亏心事?!老子才不做亏心事。”
“那你为什么要躲我?”太宰治挑了挑眉。
“谁……谁躲你啊?!”
“呐,前天,昨天,今天,你敢说你不是在躲我?”太宰治鸢眼上挑。
“没有!”中原中也立即矢口否认,“我躲你干什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太宰治晃了晃脑袋,“放心,我就像中也讨厌我一样讨厌中也,所以要不是森先生答应我给我额外的酬劳,我也不会费这个力气来东京和你天天吵架。”
“你……真的是这样?”中原将信将疑,毕竟眼前的人说谎都不打草稿。
“不然呢?中也难道觉得我是特地为了你来的?”太宰把脸拉得老长。
中原中也长叹了口气,深觉今天自己的举动非常没劲,眼下看来太宰应该是不知道他“怀孕”这件事的,来东京应该真的是工作安排。虽然想想要和太宰治共处一室这件事,他还是气得想炸掉一座楼。肚子里那个麻烦究竟要怎么在太宰的眼皮子底下安然解决,这成了一个新的需要思考的问题。
对此,中原中也决定先置之不理,于是他冲着太宰治怒吼:
“傻逼。少废话,赶紧吹干你的头发去!”
芥川的名字再次闪烁在中原的手机屏幕上时,后者正巧从医院里做完检查出来。中原中也一手提着报告单和药瓶,脑海里回想着方才和医生的对话。
妊辰三个月前都可以尝试手术,将对身体的伤害降到最小。但因为是特殊案例,目前要讨论手术方案,再加上中原中也的身份也特别,知道的人也需要受限,所以手术时间待定。
“中也先生,太宰先生应该只会在东京稍作停留,东京港口那边的事宜交接完成就回横滨。”芥川平静地说,“听说大概是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就回去吗?”中原中也的音量稍稍提高了些,他无疑是高兴的。因为就在刚才,他还在思考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手术做了,奈何医生提醒他做完手术恐怕好几天都不能下床,这绝对是瞒不过太宰的。但如果太宰只在这里待一个月就好办了,他只需要等太宰离开就好了,安然度过这一个月应该并非什么难事。
“是的,在下会跟太宰先生一起回去,游击队那边的行动还需要在下的指示。”
“明白了。麻烦你了,芥川。多谢。”中原挂断。
他拿出袋子里那份检查报告,上面B超图影中的小豆芽清晰可见。其实这个孩子很听话,怀孕初期的不良反应他一概没有,如果不是体检有了问题,可能他都无法发现自己身体的异样。他蹙了蹙眉,又把报告放回了原处。
中原中也走出医院,回到家里,还有些许怅然,仿佛心中的一块石头将要落下来了,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却霎时感觉胸口空空的。
其实本可以晚点来东京的,但他着急逃离有太宰的地方,走得太匆忙了,都没来得及思虑周全。比如他要在东京待多久,多久回横滨,又有多久能再次见到太宰治。让他厌恶的、火大的太宰治。
太宰晚上从东京港口那边回来,中原还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个男人一推开家里的门,棉子便叼着嘴里的纸团屁颠屁颠跑去找他,中原中也无奈,跟在棉子的后面也出了房门。太宰的身上带了点潮湿的气息,他坐在沙发上,笑着摸了摸棉子的头。
“晚上你自己点外卖吃,我吃过了。”中原中也抱臂,冷漠道。
“中也这么早就吃过了啊。”太宰治眨眨眼睛,“哦,也对,这边的办公室还要过几天才能打扫出来,中也这几天可不要太轻松,哪里像我——咦,这是什么?”
太宰治留意到棉子口中的纸团上面有医院的盖章,还有那上面的字样:“中也,这是你的体检报告吗?”
中原中也暗叫不好,刚才没注意,现下仔细一看才发现棉子将他的检查报告从袋子里叼出来搓成了一团。糟糕!这究竟是什么时候让那小家伙拿出来的?!
那边边角角露出来的阴影和字样让中原中也瞬间意识到这是绝对不可以给太宰治看的东西。
“等等!”
中原中也大步流星走过去,刚要制止太宰治向棉子伸出的手时,脚底下却不留神滑了一下。
妈的!他刚拖完的地!
他下意识护住了他的身体现在脆弱的那一部分,但他没有跌落在光滑僵硬的地面,他被太宰治拉了一把跌坐在后者的怀里。他下意识地抱住了太宰治,像溺水的人抓住浮萍。
中原中也应当还是清醒的,他应当在太宰还未发现前将那份报告立刻夺回自己的手里,但这时,他突然感觉到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和绷带,太宰的皮肤是温热的,有淡淡的古龙水味道,让他触碰了就有点舍不得撒手。所以他忘记了,忘记回头看看,其实罪魁祸猫棉子已经叼着他的报告一溜烟跑回了他的房间。
他只能感受到太宰治了。
中原中也好恨。他不服输,死都不想承认。
他对太宰治的五感记忆,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这些感觉好像无垠的潮水一样淹没他,深到好像恨不得让他窒息而死。
太宰治的体温和心跳、他的轮廓和脸色,他的皮囊、他的语气、他的味道、他的怀抱、他的吻、他的占有欲,中原中也恨极了这些,更恨极了那个将它们烙印在他身上的人。因为这些会让他失控,就像被污浊覆盖时的他,神志不清却知道自己痛极了,与此同时,他又无法自拔。
中原中也还能记起第一次感受太宰治的体温,是在十五岁,太宰治从他的背后教他拿起枪,冰凉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
“中也,专心,瞄准那里。”太宰治的声音连带呼吸轻扫在他的耳旁。
中原中也一想起便感到恼火,他不能容忍。可他又常常想起,常常、常常。
此时,在太宰治和他第不知多少次的拥抱里,太宰依然毫不自觉地对他轻声说:
“中也,你的头发好香。”他的声音从他的发旋上传递过来。
中原中也刚要出声,又听见他的声音。
嘘。
太宰紧紧抱着他,又在他的耳边低语:
“中也,不要说话。”
第五章
我们谁也不是对方的必需,谁都没有资格先说出口,谁也都没有资格索求。
中原中也把那份报告——尽管已经被某个淘气的小家伙揉得不成样子——藏在了自己卧室最隐秘的抽屉里,并且毫不犹豫地锁上了它。一旁,棉子纵身一跃跳到了他的桌面上,走来走去不停地翻找些什么,中原中也摇了摇头,翻来覆去总算找到个本子撕了两张草稿纸给他玩,棉子这才满意地跳下中原的书桌去。
头疼。中原中也最近头疼的频率直线上升。
此刻,他的心跳已经趋于平稳了,身上却还尚存被拥过的余温。
该死,他刚才怎么没想起来用异能,就下意识地抱住了太宰。那个人还是好瘦,瘦到骨骼的触感都格外清晰,怀抱却格外温暖,与太宰本人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一时忘了撒手。那时两个人离得很近,他看见太宰耳后的痣,小小的,黑色的,浅浅地藏在那人的耳后。或许连太宰本人都未曾发现过。
而中原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几年前,首领为了治疗芥川的伤势和咳嗽预约了温泉旅馆(其实估计是自己也想享受),港口黑手党一群人三三两两地结伴去泡温泉。男人和女人的浴池是分开的,中原的左边是梶井,一本正经地和中原讲他那“伟大”的爆破实验,而太宰治就坐在他的右边,发丝和面庞间有水汽氤氲、雾霭流岚,一张白皮像一捧雪泡在热水里。对了,就算泡着温泉,太宰也不曾拆下自己的绷带,真是绷带本体了。太宰治侧过脸去和旁人讲话,而中原对梶井的实验兴趣缺缺,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敷衍地点头了事然后偏过头,刚好看到了太宰,一不小心留意到他左耳后露出的痣。
中原中也的心跳快了几拍,就好像发掘到一个太宰治的秘密。
“中也在看我吗?”
等中原缓过神来,才发现太宰治不知何时将目光转向了他这边。他有些不自然地撇撇嘴:“谁他妈在看你啊。”他反驳,“少自作多情。”
他理直气壮地反驳,心里却在暗暗打鼓。
当晚,他们做爱。中原中也鬼使神差地吻向了那个人的耳后。他们说痣是前世的印记,他吻向它,就好像吻向太宰所有的前尘往事。
可中原中也已经不再是十六七岁那个年纪了,那些幼稚的时刻随着飞速流逝的光阴而去。他看向窗外,习惯性地看向自己原本的房间里紫罗兰所在的地方。可那束紫罗兰不在这里,就算在,也早已经垂头枯萎凋败。
只要看见太宰,太宰的任何一个部分,都能勾起他对从前的回忆。他们经历了七年,七年可回忆的事情太多了。
所以,他和太宰治这样究竟算什么?
等他把孩子的事情处理好,他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回横滨,然后呢?他还有必要回去吗?他和太宰接下来还要继续纠缠下去吗?
从十五岁纠缠到二十二岁还不够吗?
这和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中原中也十五岁进黑手党,十八岁成为干部,当他二十二岁的时候或许会遇见一个人,中原会和这个人有平凡稳定的关系,过平凡普通的日子。他们会结婚,很有可能共度一生。他不会和这个人两相生厌,不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争吵不休,他们的对话不会字里行间都是讥讽与嘲笑。这个人不会动不动就自杀,不会粘人得要命又爱假兮兮地撒娇,不会在抽烟时和他接吻,不会杀孽重重却一脸无辜相,甚至或许不会是黑手党。
至少,不会是太宰治。
在中异能变成女人之前,他和太宰冷战了一段时间。原因貌似是太宰撞见了他与一个年轻大学生的约会(其实根本不能算作约会,只是简单吃了个晚饭),再然后……
中原抬起了眼皮。
这个孩子大概是一个契机,断送所有过往的契机。
隔天早晨,他被猫形自走闹钟棉子准时叫醒。
他给棉子换好猫粮,握着棉子爪子上的小肉垫和他说:“那个混蛋估计还没起床,一会儿记得去叫醒他。”中原挠挠棉子的下巴,“今天也乖乖地待在家里好不好?”
棉子像模像样地叫唤了两声,好像算是答应了?
中原套上外套便出了门,他去取了前几天预约的玛莎拉蒂,然后开着去接人。来人一上副驾就给中原来了个拥抱。这是中原在几年前来东京时认识的朋友,在涉谷区经营着一家非常有名的猫咖,是一名能与动物交流的异能者。
“那个房子就在涉谷区,离我家很近,交通也便利,你还可以常带着你家宝贝去我的MoCHA(モカ)那里玩。”男人介绍说。
“这就还是算了。”中原笑了笑,“棉子怕生人。”当然,太宰例外。
“这样啊,那有点遗憾。”男人靠在座椅上,放松地说,“看你经常在Twitter上发你们家棉子的照片,是漂亮又可爱的布偶猫,还想着带来能为我们店招揽生意呢。”
中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后者经营的猫咖每天都有很多人来来往往,经常满座,最不缺的就是生意。
他跟着男人去看了房子,确实如其所说,宽敞明亮,交通便利,租主也非常友好,非常乐意将房子短期租出去。中原中也挺满意。中间又因为咖啡馆有些事情,他便将朋友送去那边,自己稍等了一会儿,等朋友把事情全部处理完已经是下午了。
“你什么时候能搬过来?”男人拿了杯咖啡给中原。
“还不确定,尽快吧。”
“住多久?”
“大概一个月左右吧。”
“我有些没懂,前几天你不是还说你的老板(Boss)已经给你安排好公寓了吗?”
“情况有变。”中原揉了下眉心,其实他还不知道怎么和太宰治说搬出去的事情才不会让那个精明的男人起疑,转而,他又觉得这没什么好交代的。他想住哪里就住在哪里,还能轮得到太宰这家伙发表意见???
“嘛,总之,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中原中也说,“多谢了,今天请你吃饭,想去哪里都行。”
“噢?那我可就不客气了,那边新开了家西餐厅,要不要去试试?”
“可以啊,等你下班吧。”
“诶,现在就可以。我是老板,由我决定什么时候下班。”
“哈?”中原斜了男人一眼,“还没到晚饭点好吧?”
……
正当两人说话间,有一男一女推门而入,店员上前招待,这并不是件多值得一提的事情,除非这个男人是中原中也认识的,或者说比认识还要更进两步,是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太宰治。
而对面的人,与美丽干练的短发女人并排走在一起的英俊男人,显然也没预料到会碰见中原中也。他面色略显惊讶,可很快就恢复如常。
“呦,啊呀,中也?这么巧。”太宰治语气夸张,对坐在门口沙发处的中原中也说道,“不过啊,你真的只有那么——一点点啊,有你身旁这位高大的男士挡着,我差点都没看见你呀。”
忍,忍,这是在咖啡厅里,还有很多人。中原中也生硬地挤出一个不怎么自然的笑,瞪着太宰说:“是啊……”他的话简直就是一字一顿咬出来的,“真是巧。”
看出来了,今天不宜出门。
“这位是?”
“同事,不熟。”中原中也快速简单干脆地回答朋友。
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先笑着和那位女士礼貌地打了招呼,又转过脸说:“太宰,这次的对象又换了啊,上次不还是一个长头发的,你也不怕应付不过来。”
太宰治的嘴角僵了僵,也不知是被哪句话呛到了。
中原中也对旁边人说:“走吧,不是说要去那家西餐厅?现在就去吃饭吧。”
他们从大厦九层的咖啡馆里出来。
中原中也敲打着方向盘,在等一个红绿灯。朋友似乎电话不停,都是关于店里生意的事情。云朵变了脸色,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滴流淌在玻璃窗上,又落在街道边几近凋零的老树上,使枯叶沙沙作响。
中原中也突然仿佛听见了旁人的耳语,啊,是昨晚的太宰治。那个男人昨晚的衬衫上还沾着海水的潮湿气息和残留的古龙香水的味道。他环着中原,轻声问他:
“你究竟是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又一声不吭地,这么仓促地来东京?”
“你都隐瞒了我什么,中也?”
中原中也强硬地矢口否认:“哈?老子有必要和你交代吗?”
“你越界了,太宰。”
“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对吧?”太宰根本没理会他的回答,自顾自地道,“其实你也知道,只要你开口,我未必不会帮你。”
“可你好像从来都不肯向我低头,中也。”他说。
“哪怕一次。”
中原中也不轻不重地将拳头敲在方向盘上。他那时就该问一句:“那你呢,太宰?”
你又何时向我低过头?你突然和我一起来东京,又有什么目的?你也从未告诉过我,从未和我商量过,不是吗?
就像十八岁那年你一声不响地向森先生请求被调派去国外,又一声不响地回来。你和我说过吗?
就像你一声不响地和我冷战,又对我过分要求。你到底想的是什么?
既然你没有,那老子凭什么要听你的。
绿灯缓缓闪烁,中原中也踩下油门,鲜红的玛莎拉蒂一骑绝尘。
注释:
MoCHA(モカ):猫カフェ,日本全国有十八家店铺。
*温泉的情节设计来自官方温泉广播剧。
第六章
初冬了。
这个冬天会下雪吗?
那种闪闪发光的、晶莹的白雪,轻飘飘地落在光秃的枝桠和房顶上。
中原中也觉得自己大概又在和太宰治冷战了。从他今天晚上踏进这个公寓内到现在深更半夜了,他和太宰治都没说过一句话。好吧,也有可能是他一回来就无视了太宰,然后直奔自己房间去了。
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少见地失眠了。他揉了揉自己的肚子,想着今天朋友介绍的那家西餐厅的牛排确实不错,下次还可以再去。龙虾也不错,到时候打包回来带给……
中原忽而恍了神。
他的手没离开,就停留在他的小腹处。现在怀着这个孩子,就跟怀着空气一样。但随着月份的增大,他的肚子也会越来越大。他向来最重视保持自己的身材,到时候大腹便便的样子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更何况……
这个孩子跟太宰治有联系。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他要尽快搬出去,尽快做手术。
来之前的那两天,他殚精竭虑,抹去了所有自己去医院的监控录像和那天的就诊记录,企图将所有“证据”销毁。这个决心就和他突如其来离开横滨要去东京一样坚决。任何人都不会明白的,和自己的死对头发生了这种诡异的事,不管过了多久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感受。
“其实你也知道,只要你开口,我未必不会帮你。”他的耳旁又响起太宰的声音。
帮我?如何帮我?怎么帮我?
那个人死性不改,花花肠子一堆,女朋友(约过会就算)换了一个又一个,没有心,也没有真心。
告诉了他,自己只怕会更加困惑吧。
紧接着,他避无可避地想起两个月前。在中异能后,他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变化,那种变化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缓慢的过程。他完全地蜕变,或者说像是一个陌生的身体里住着他的灵魂。他答应了太宰治,留在了对方的公寓里。当那人那天第一次探上他的腰,发现「人间失格」并没有立刻起到作用。他的衬衫被敞开了,让最温暖的地方袒露,感受太宰治的手,并不温柔地、带有玩味地、反复地降落。
“像白面包一样,有股牛奶的味道哦。”太宰治埋在他的颈窝里,“还有,中也,你的头发也好香。”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快感,让他不自觉地发颤。他耻于看自己,也耻于面对太宰的脸,他的身体少了一部分,又多出一部分。渐渐地,当漫漫长夜淌过,他完全恢复了,就像做了一场梦,却从未觉得时间如此漫长,也从未觉得这般无地自容,尤其是在自己多年的死对头面前。
他醒得很早,逃离得也很早。从那天开始,他有意避免和那家伙碰面,可偏偏太宰不识趣,看到他就要来寻他作乐。
“中也啊,成天就像小动物一样在我眼前乱窜。真的好烦,好碍眼。”那时太宰这么说,第无数次这么说。
如果人的记忆可以取档存档、随意删除就好了。他会把这一页删得干干净净,或者干脆把太宰治这三个瘟神般的大字从他的脑海里踢出去,然后连他自己也一并删除。
他会感到恼怒,并不仅仅是因为太宰,更是因为自己心脏里被埋下的蠢蠢欲动的种子。那颗种子生根了,发芽了,漫溢开了。
*这种感觉,一旦被人唤醒,就将前所未有的强烈,索人性命。
中原中也不记得后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了,但他确实是又被猫形自走闹钟棉子准时吵醒了。这一年多快两年的时间里,日复一日,他都习惯了。
先前来得急,现在东京这边分部的办公室也收拾出来了,他也该去认识认识新的同事了。
他摸了摸棉子脑袋上的毛,握着他的小爪子和他说说话,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今天棉子的脸好像比之前大了一点(就算如此也还是他们家最可爱的小猫咪),尤其是下巴那里好像鼓出来了一块。他想照常去挠挠棉子的下巴,后者却破天荒地地避开了。
中原有些奇怪,他时间上似乎有些来不及了,但棉子下巴的异常难免让他有些担心。是长了什么东西吗?可是棉子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让太宰(因为这个人在工作时间也经常翘班)带他去看看……
还是算了吧。中原中也立刻放弃了这个念头。他下午应该能早点回来,决定到那时再观察观察。
可中原中也错了。
他没预料到,在这里上班第一天就有成堆的文件摆在他的桌前,让他一忙就忙得忘记了时间,直到一个电话响起。他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接了。
“太宰?”
“你现在在医院?”
中原中也猛地站了起来,夹着自己的手机一边把文档关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一边匆忙拿起衣架上挂着的外套:“我知道了,你把定位发给我,我马上过去。”
那家宠物医院就在市中心,离中原他们住的公寓不远。中原中也赶到诊疗室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能看清里面的全貌。他的手还没推开那扇门,倏尔,他停下了脚步。
中原中也看见棉子躲在保温箱里扒着栏杆。他怎么会不知道。从前去宠物医院,棉子总要从诊疗床上跑进保温箱里,因为他很怕生人,每次家里来客人,他也都喜欢往沙发底下钻。
现在,他看见太宰治蹲在保温箱前,向棉子伸出一只手,门没有完全关着,他能听见太宰治的声音。
“出来好不好,棉子是个小勇士,肯定是不怕痛的对不对?”太宰背对着中原,极有耐心地对棉子说,“别怕,他们都不是坏人哦,你出来我抱着你好吗?中也他马上就到了。”
棉子盯着太宰看了一会儿,缓缓地顺从地从保温箱里爬出来,跳到太宰怀里,后者伸手接住他。太宰治将棉子抱到诊疗床上,安抚地摸了下棉子的头,转而对医生礼貌地说:“抱歉,他只是有些胆小。麻烦您了。”
中原中也心脏处有一块地方塌陷了。他垂了垂眼,推门进去。
“医生说就是由口腔溃疡引起的囊肿进一步发炎了,恰好在淋巴那里,所以下巴上才会肿起一块。”诊疗室外,太宰治将单子递给中原中也,“回头去给他买个伊丽莎白圈,溃疡药每天喷两次,隔天再来一趟医院,应该很快就能痊愈了。”
“嗯。”中原点了点头,他想起刚才走进去,棉子乖乖地被剃掉了下巴上的毛,被医生用针抽脓的情景,“其实今天早上我就发现了……但是他没什么反常的地方,我还以为……”
“棉子不是向来这样吗,这个小家伙很能吃苦的样子啊。”太宰治挑眉,“比他的主人讨人喜欢多了。”
“他疼了也不肯表现出来,这点倒和你挺像的。”中原中也净忙着后悔,丝毫没有和太宰治斗嘴的心情,“我应该早点发现的……这样他也能……”
“那中也怎么不让我带他去,反正我也总是翘班。”太宰治耸了耸肩。
“……”中原沉默了几秒,“那个……你……”他有些僵硬地说:“……这次多谢了。”
“不客气,顺便把我打车来的费用还有昨天请美丽的小姐吃饭的钱一起报销吧。”太宰治笑眯眯地往中原手里又塞了张发票。
“……”
中原中也斜眼瞧着这人,亏他刚才还觉得这个向来不靠谱的家伙好像突然靠谱了一点点。不过,他也终是没有将那发票还给太宰治就是了。
“我记得,他刚来你家的时候只有那——么小,就和中也的身高一样哦,只有那么一点点。我本来还在担心,他不会随你一直就这么一点点吧。”太宰治眯起眼睛,双手比划了一下,“转眼间,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他们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通过门玻璃看着里面的棉子。
中原中也懒得和旁边这人吵,没空生气:“他光长个子,不长肉,跟你似的。”
“那不是挺好的,我们这叫盘靓条顺。”
“去你的,好个屁,他比标准布偶猫的体重都要轻。”
“难道要像中也似的身高160体重120那样成为超重的一员吗?”
“……”
“太——宰——!!!”
“啊呀,好了好了(いいから、いいから),这点小事就不要计较了,棉子的猫生还长着呢。”
太宰拦住了中原的拳头,后者也觉得没意思。中原中也转头又看到棉子在诊疗床上趴着的样子,叹了口气:“时常觉得养他就和养个孩子一样。”
中原中也还记得棉子为数不多生病的那几次,他心急如焚地抱着棉子去医院,哄着棉子吃药,那真是比自己生病受伤了还要着急。
棉子来了以后,他的生日愿望必要贡献出来一个,希望他们家小猫咪一定要健康平安,要活得快乐,在他的庇护下度过一生。棉子啊,就像他的避难所一样,他依赖着棉子,也被棉子依赖着,看见棉子撒娇地倒在自己的脚边,烦心事都离他远去了。
“那中也以后一定是个好父亲。”太宰治轻笑,这话却让中原一怔。
中原中也表面波澜不起:“是吗?”
他的余光里有太宰治,那人的侧脸流露出噬骨温柔。他想起那个新的生命。太宰对棉子耐心又温柔,那对这个孩子呢,太宰又会如何?倘若他和太宰和棉子还有这个新的生命一起,那么……
中原没有继续想下去,拒绝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没有察觉到,不经意间,太宰治揽过他的肩头。
“我还是应该早点带他来医院的。”中原中也重复,“还是应该……再更仔细……”
太宰哪能不理解他这句话中的后悔和抱歉,对中原说:
“那一会儿就去抱抱他吧。”
“然后顺便把我这几天去港口来回打车的钱都报销了吧!”
“……”
“滚。”
注释:
*:出自文野汪漫画。
*:出自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太古和其他的时间》p33。
第七章
刚加入黑手党那会,中原中也和他的麻烦精搭档两个人住一间老房子,住了好一段时日。门锁的黄铜钥匙孔,老旧的窗户框,泛起浮皮的墙角,无一不表现着——这是间陈旧的房子。据说是因为那会儿黑手党经费不足,换句话说就是还很穷,武器都是别的军火点抢来的,就算住大街上也难以埋怨——当然,倒不至于穷成这样。
老房子有个不好的地方就是它容易跳闸,多亏太宰治上则能撬开铜锁下则能换保险丝。某一天,中原正冲着凉水澡,一面循环播放Ed Sheeran的Kiss Me,正享受工作一天后的惬意时光,不料洗着洗着灯忽地灭了。他习以为常,准备继续洗。
“中——也——”
“中——也——”
“中——也——”
某人死命喊他。
“干嘛?”中原中也不耐烦地回。
“手电筒。”
中原明白了,太宰治在换保险丝。
他裹了条浴巾出来,那时歌还没有关,温柔的男声继续唱着:
Settle down with me
Cover me up cuddle me in
Lie down with me
And hold me in your arms
And your heart’s against me chest
“再往上一点。”太宰治这么说,中原就将手电筒往上。
“往左一点。”他往左。
“往右一点。”他往右。
“再向下一点。”
中原中也不干了,平时这家伙换个保险丝快得很,现在摆明了是:“你玩我呢?!”
太宰治略微低下了头,他这段时间就像节节拔生的竹子般往上蹭个子,已经比中原高出了不少,“嘘,中也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暴躁,这样下去,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呢?”
“滚。要你管。”中原中也斜眼,“不劳你费心,赶紧换完老子去睡觉了。”
“哦呀,明明中也今天对待那个国外小女孩的语气那么温柔……”
“哈???我对除了你以外的其他人都一样的好吧???”
“看来中也自己也意识到了错误呢……现在和我道歉我还是可以接受的哦。”
“去死,鬼才要和你道歉。”
电闸柜的门突然被风关上,中原中也不知何时被推到了角落里:“喂,你干什……”
“中也。”太宰治那样喊他的名字,鸢色的眼睛在黑暗里那么亮。
Your lips pressed to my neck
I’m falling for your eyes but
They don’t know me yet
And with a feeling I’ll forget
太宰治靠近他,唇瓣缓缓地落下来。让他也降落。
I’m in love now
棉子下巴上的毛被剃了个干净,现在光秃秃的,中原看了又心疼又想笑。
他去挠棉子的下巴,后者微微张开了一点嘴,他就趁此机会将药喷到棉子的嘴里,小猫咪被苦到瞪大眼睛;他又去挠棉子的下巴,小猫咪又感到很舒服,微微张开嘴,于是中原中也再次给他喷了点药,棉子同学又成功被苦得龇牙咧嘴。
中原中也看他这副滑稽的模样,忍俊不禁。
与此同时,这间房里的另一个人也笑了起来。中原中也诧异,他转头,坐在沙发上的人此刻捧着手机,仿佛在翻阅什么有趣得不得了的东西。
诶,那家伙什么时候换了和我一样的手机壳了。中原正奇怪,而后他又突然反应过来。
靠,那不是老子的手机吗???
他蹭的一下子起身,近在咫尺的小朋友棉子闻风退避三舍。
“混蛋你拿我手机干什么??”
“啊呀,就随便翻一翻,中也不会这么小气吧?”太宰治被发现了也从容不迫,任由中原夺回了自己的手机,少见地没有利用自己的身高优势多捉弄对方一会儿。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
“你最宝贝的那辆法拉利跑车的购买日期。”太宰歪了下头,“再好猜不过了。”
“你……”如若在从前让太宰翻他的手机他倒也无所谓,可现在,中原中也正在心里反复确认自己是否把一些什么不该让别人看见的东西删干净了。他缓缓将自己的手机屏幕送到自己眼前:“你都在看些什么?不是和你说了……”
“中也的手机里什么好玩的都没有,真是无趣,嘛,不过相册里的棉子倒是挺可爱,比他主人可爱多了。”
中原见亮起的屏幕里都是棉子的照片,心中的石头也落了地,立刻尖牙俐齿了起来:“也比你可爱多了!”
这个手机是中原中也去年换的,他平时不大爱拍照,因此相册里仅有的几百张尽数是棉子的。事实上,太宰治已经翻到比较靠前的位置了,中原看到了几个月大的时候的棉子,那时棉子腮帮子两边的毛颜色还没有变深,像个真正的糯米团子,他心里稍微软了一些。
他随意地将相册向上一翻,眼皮霎时跳了跳。他将手机收起来:“不许再乱翻我手机!”他恶狠狠地警告。
太宰治轻轻吹了声口哨:“知道了,下次不在中也面前光明正大地翻就是了。”
“你!!”中原中也抱起在一旁悄悄围观的知名吃瓜群众棉子,气呼呼地说,“你等着,我马上就换手机密码!”
中原中也回房间时关门的声音很大,棉子被关门声震得缩了下自己光秃秃的小下巴。中原想起刚才看到的那张照片,他将棉子放下,又翻出手机,解开锁屏。
这张是什么时候拍的来着……
好像是……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
似乎是……去年棉子刚接到他家没多久,太宰治称自己的公寓租约到期了还没找到合适的下家,就死皮赖脸地在他这里住下了。棉子一向怕生人,但他唯独不怕太宰,一人一猫很快熟稔起来。小小的四方格局中,太宰抱着小小的雪白的棉子,他的侧脸好像带有一点柔和的笑意,像初冬时明丽的霞光。
那时任何人都不会觉得太宰治是个狡猾的,神秘的,冷漠的,残酷的,造下杀孽无数、令人忌惮的黑手党干部,他是触手可及的,像初阳初雪,是再平凡不过的温暖事物。
中原中也不记得自己曾拍过这样一张照片,可它一直保留在那里,直到刚才,它被重新拾起来,将中原带回和太宰治共享住所的那段日子。
他就说吧,有关太宰治任何一个部分都能勾起他的回忆。七年太漫长了,可回忆的太多了,对吧?
想起太宰治给他留下的,让他愤怒,让他厌恶,让他憎恨,让他无奈,也让他快乐。他希望——真的希望吗——太宰治不告而别,从他的生命里悄然消失,就像他从横滨来到东京一样,就像他想逃离那人的生命一样……这颇有几分做贼心虚的意味,不是吗?
「搬过来的时候和我说一声,我来帮忙。」
朋友向他发来的短信提醒了他。
他退出了相册的界面,从自己的过去撤离。
「抱歉……我这边临时出了点状况,棉子生病了,我想等他好起来。可能暂时不搬了。」
「怎么突然生病了,严重吗?」对方很快回了消息。
「没事,小毛病,但还是需要每天用药。抱歉了,白麻烦你一回,改天再请你吃饭。」
「都是小事,希望棉子也快点好起来。有什么问题你再和我说。」
「好,多谢了。」
中原中也重新打开相册界面。肚子里的孩子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麻烦还没有解决,一旦处理不好就是丢脸丢一辈子的事。
他在那张照片的右下角点击了删除键。果然还是去死吧,这个混蛋。
可是很久很久,他都没再按下确认删除。
“中也……”太宰治打了个哈欠,“都十二点了,你是想怎么样?如果是欲求不满的话我还可以勉为其难地帮……”
“混蛋,少废话。我电脑没电了,有份重要的资料需要今晚看完,明天打印出来。”
“所以?”
“你没发现吗?停电了啊!!”
“所以?”
“你不是最擅长这个了吗?”
“不要,我又不是修电工。”太宰治转身想回房睡觉。
“不行,你必须得去试试,否则你别想回去。”中原中也拎起太宰治的兔子睡衣后领。他很嫌弃:这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还穿着这个浅粉色的兔子睡衣???
最后还是老样子,中原举着手电筒,太宰治在那里换保险丝。
“你有病?!你干什么???”中原中也使劲擦着自己的嘴。
“这是惩罚,中也作为我的狗狗却对别人摇着尾巴献殷勤。”十六岁的太宰治如是说。
“你哪只眼睛看见老子对别人献殷勤了?!不对,谁他妈是你的狗?!”
……
“中也,往旁边一点。”太宰道。
中原举着手电往旁边了一点,他离太宰治近了一些,发现那人雪白的脸上好像蹭了些灰。他又仔细凑近看,发现还确实是,没多想,就用左手手指轻轻蹭过太宰的侧脸。
太宰治停了一下,随后侧过头。
“换好……了吗……”中原断续地问出这句话。
挨得好近。中原想。太宰看他的眼神,他忘记了曾经在哪里看到过,竟觉得如此熟悉,在黑夜里投出明亮的光。他们的目光触碰到一起。
Kiss me like you wanna be loved
You wanna be loved
You wanna be loved
中原中也的睫毛颤抖,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还在不断缩短。
终于,他的脑海里唤起了最后一点理智。
在那人的吻落下来之前,他后退了一步。
This feels like falling in love
Falling in love
Falling in love
注释:歌词部分摘自Ed Sheeran的Kiss Me
第八章
I’ve been feeling everything from hate to love to lust, from lust to truth.
I guess that’s how I know you.
冬天不是什么多好过的季节。现在中原中也穿着单薄的衬衫,客厅的窗户没关,不比开着空调的卧室暖和。
中原中也感到一丝冷意,可面上却烧得慌。他往后退了一步,太宰治蓦地笑了。后者嗤笑地问他:“中也难道以为我要亲你吗?”
“怎么会?”他立刻反驳,“那你离我这么近做什么?”
“因为——”那人驾轻就熟地揽上中原中也的腰,趁中原的拳头来临前,这一次他的吻没有落空。
他含糊不清地说:“我是要亲你啊。”
六年前。
“我警告你,别拿你对你女友们的那套来对付我。”中原中也义正言辞。他的脑海里还在不断循环播放那个吻,就像他冲凉时不断循环播放的歌盘旋在他的耳旁一样,搞得太宰治亲他的时候他居然还自带bgm。
“女友——们?”太宰笑得不行,尽显他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本性。尽管他现在还顶着一只熊猫眼,此刻正抱着冰袋坐在那里冰敷,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中也说得我好像很花心一样诶。”
“你不是吗?”中原中也翻了个白眼,“总之,你不许再……那什么我!”
“哪什么?”太宰挑了挑眉。
“就是……”中原中也攥紧拳头,“就是……”然后他蹭的一下站起来,“总之就是不行!”
“真的吗?”太宰治放下了冰袋,事实上他一只眼睛还青着,但他拿绷带遮住了,所以他另一只眼睛依旧那样漂亮,望向中也的眼神像小鹿一样。
他凑向中原中也,后者洗完澡没多久,发梢还没有完全干,散发出似被杜鹃花浸泡过的香味。太宰治问:“真的不可以吗?”
中原中也企图远离他:“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太宰的唇稍快地碰了碰中原的脸颊,“我们可以达成一场愉快的交易。”
中原中也有些神智不清了,或许从很早开始他就神智不清了。他在面对太宰治的时候似乎总是慢半拍,慢了半拍躲开,于是他永远躲不开了。
那晚,他只记得在大汗淋漓的最后,太宰俯身在他的耳旁轻声道:“你和她们都不一样,中也。”
对啊,是不一样的。
自此,他像骑士一般守护自己的灵魂和心脏。因为他知道太宰治是没有心的人,不论那个男人讲话的语气多么轻快,表情多么明朗,太宰治的心思永远深不见底。
中原中也讨厌这样一个男人讨厌了七年,对方杀人如麻、多情又冷血,可又总是运筹帷幄、无往不利,似乎这个世界上没有对方摘不到的星星。中原中也当然是讨厌这样一个人的,他也确定太宰同样讨厌着他。
绝对是的,中原中也肯定。哪怕这种讨厌后来变质了,也总是存在。只是没人告诉过他,喜欢与憎恶,爱与恨,本就一体同生。
现在。
“嘶——中也,疼疼疼。”太宰治坐在沙发上哼哼了半天,他左边的脸颊红肿,一看便知是谁的杰作。
“嘁,你活该。”中原中也拿着冰袋敷在太宰治的脸上,面前的茶几上还摆着他正在充电的电脑。
“自己敷,我要工作了。”他没什么耐心地讲。
“不要,我的手没力气了。”
中原中也心道:老子看你刚才搂我的时候还挺有劲的。“少废话,自己拿着。”
“不要。”
“你——”
“嘘……”太宰治一根手指放在中原的唇上,“小点声,一会儿把棉子吵醒了怎么办?”
“挪开你的手!”中原中也低吼,明显放轻了声音,又把冰袋往太宰治手里一塞,“自己敷。”
太宰治叹了口气,接过中原中也手中的冰袋:“好吧,我说,刚才中也下手也太重了,我以后要是毁容了,中也是要对我负责的哦。”
“负责个屁啊。”中原蹙眉,“如果不是你先……”
“只是一个吻而已。”太宰拦下他的话,“中也有必要这么激动吗?这些年,我还以为中也早就习惯了。毕竟……”他将中也的一缕发撩到其耳后,“我们做过比这更亲密的事。”
中原中也顿时哑口无言:“可是……”
“那中也是为什么要心虚呢?”
“谁心虚了!”
“没有吗?但我却觉得,自从来了东京后,中也的一切举止都很奇怪。”太宰重新将冰袋敷到自己的左脸上,“你真的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话吗?”
中原中也紧紧盯着电脑屏幕,事实上对里面的内容一个字都没看进去。他不得不再次想起自己怀了这个家伙孩子的事实,一想起这点他就咬牙切齿,恨不得立马手刃太宰。
“我还能有什么话对你说?我们又不熟。”
太宰治噗地笑出声:“呀,真是不得了,连我们不熟这种话都能说出来了。”
“嘛……”他的嘴角端平,随后慢慢下垂,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那就算了。”
他站起身,走到一旁的衣架前面,在上面所挂着的黑色大衣的口袋中翻找了一会儿,随即他将东西扔到中原中也的旁边。
“这不是……”中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拿起身边的东西,诧异地说,“这不是……EA游戏公司新出的全球限量版的游戏吗?你怎么弄到手的?”
这游戏前不久才刚上,昂贵而且稀有,他托了好几个人去东京都没买到,和梶井絮絮叨叨说了好一阵子。
“前几天我去和EA东京分部的社长吃了顿饭,托了些关系。”太宰治淡淡地回答。
“前几天……”中原中也突然想起那天在猫咖撞见的与太宰治一起的那位漂亮女性,“难道是在涉谷区猫咖我看见的……”
“就是她。”
“哦……”如若太宰不提起,中原中也还以为那是太宰治再普通不过的一次约会。“你这是……给我了?”他迟疑地问,“为什么?”
“蛞蝓还是别自作多情了。我那时候想要,现在不想要了,仅此而已。”太宰治勾勾嘴角,“给单细胞无脑生物虽然也挺浪费的,但起码比丢了好。”
“哈???你说谁是——”
“好了,我该去睡觉了。”太宰治扬了扬下巴,“再见,单细胞无脑生物。”然后他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卧室,掐准时间关上了门,成功挡住了中原中也用蛮力扔来的抱枕。
中原轻易被勾起了怒火,他在空白文档上狂按键盘以泄愤恨。虽然是个人缺根筋都能看出来刚才太宰治的心情瞬间变得很糟糕,但中原中也很奇怪,那个人到底在不高兴个什么?就因为自己拒绝了他的吻吗?可笑,但他不也得逞了吗?!
真是太可笑了,中原中也越想越气,怀孕的是他,丢脸的也是他,怎么这个罪魁祸首比自己还别扭。哦不对,等太宰治什么时候知道他怀孕这件事才真的是要世界末日了,青花鱼还不得嘲笑自己到地老天荒。不行,不能等到一个月后了。中原中也拍了拍脑门,他要再联系一下医生尽快商量手术时间。
他将游戏手柄攥在手心里,走到垃圾桶那里徘徊了半天,将它扔了进去。爱谁要谁要,反正他是不稀罕的。
中原中也在沙发上坐了没五分钟,他叹了长气,还是将垃圾桶里无辜的游戏手柄给捡了回来。
他真是败给太宰治了。
中原中也握着太宰治给他的那沉甸甸的“礼物”站在那里,深夜寒凉的风一吹,仿佛能渗透进他的皮肤,他这才想到要关窗户。
不一会儿,屋内又重新变得暖和起来。
第九章
也不知是因为睡得太晚还是起得太早,中原中也一整天都头晕目眩。
他在新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感觉稍好了些。属下拿文件给他过目时还关心说他脸色不大好,问是否要去医院看看。他摆了摆手,说没事。
中原中也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太宰治,那串数字他烂熟于心,不用翻通讯录都能背下来。结果对面传来几个忙音之后就是冰冷的机械女声,于是他又按了一遍,可还是没有人接。
他跳转至留言箱:今晚我要加班,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你别忘了给棉子换猫砂和猫粮。
没有回应。
直到中原中也到了医院附近的停车场时,太宰治也没给他回一条消息。中原盯着屏幕,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两下。
什么情况,那家伙不会还在闹别扭吧?中原中也深觉无奈。
这些年他们吵过的架数不胜数,冷战的次数亦然,不过大多数时候,中原中也都搞不清对方到底在想什么。他根本就懒得管太宰治,不见面反倒清净,毕竟一见到太宰治他就上火。
中原中也没再多想,将手机扔回口袋里,直冲着四楼诊室而去。
“头晕头疼是孕早期常出现的现象,可能是因为您最近作息不规律,又睡眠不足,才会加重这样的感觉。”医生戴着眼镜,样子格外斯文。
“这些都不要紧,我是想问……”中原中也眼神示意了下,“能不能尽快……”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们医院从未接触过这样的病例,目前和另一位妇科专家商讨过后,认为您最好等孩子大一些,情况稳定一些……”
“我等不了。”中原斩钉截铁,又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大客气,便补充道,“抱歉,我的工作性质比较特殊,带着他……咳,不大方便。”
“您之前不是还说可以有一个月……”
“现在没有了,等不了了。”
“那好吧,我会再和同事商量一下,尽快为您安排手术,在这之前,您尽量不要使用异能。”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几乎没有使用过异能力。”中原回答,“还有,我的档案应该都是保密的,你确保不会泄露出去,对吧?”
“是的,我们这里收的异能者病人的病历都会被封存在另外的档案室,请您放心。”
“多谢了。”中原中也点点头,他起身。
“对了,其实……根据B超单的结果显示,孩子很健康,与一般胚胎无异,如果可能的话,或许您可以考虑留下他。”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他怔愣了一下,随后回绝道:“还是……”
“不了。”
中原中也按了好几声喇叭,纯属泄愤。反正没用,也没人理他。他怀疑今天出门前是不是真的该查查黄历,这条回家的必经之路现在被堵了个水泄不通,貌似是因为前方出了事故,救护车的铃声隔了很远他都能听见。
这时,正巧车内广播不知自动跳到了哪个频道,提及自本周开始,许多星座都将受到水星逆行的影响,中原中也在那一排星座名字中,果不其然听见了金牛座。
“*在这期间,受水逆影响,人的行为和思路相较不顺,有时甚至会拒绝思考,逃避问题,越沟通误会越多,越修改越偏离主题,容易因过去问题的爆发而受到困扰。”
简直了,难怪他今天右眼皮一直在跳。中原中也终于为这几天自己的倒霉以及和某位大麻烦精的种种不愉快找到了理由。原来,竟都归结于水逆。
中原捶了捶方向盘,早知道今天就该坐地下铁回家,否则也不至于在这条路上堵得半死,现在他只好祈祷太宰治已经回到家给棉子倒上了猫粮。
他看着前面黑夜中满目的红色灯光,路旁的灯也早就亮了起来。不知不觉,挡风玻璃上陆续多了几片白色的美丽晶体,这时他便知道,下雪了。他放下车窗,冬夜的寒意钻了进来,他倒是不怕冷,外套也放在一旁。
路边有一家人走过去,那模样一看便知是一家人,丈夫抱着女儿,牵着妻子,小碎步跑回家,看上去整整齐齐,幸福美满。
中原中也不是没有幻想过这样的生活会落在自己身上,虽然他的工作性质危险,但他始终抱着期冀,比如和某个人建立起某种正常的关系,拥有正常的家庭。有一天他也能牵着自己的妻子,抱着自己的女儿,在初冬下着小雪,路灯和暖明亮的夜里,和她们一起走向温暖的家。这是一个真正的家,温暖得不可思议的那种。
可他不论怎样思考,都会将太宰治排除在他的人生之外。他从未想过他会和太宰治有个孩子。别提这是多可笑的事情了,这多可笑啊,好可笑。他和太宰治也无法建立起正常的关系,不论索要多少,抑或是付出多少代价,他无法想象。
中原中也知道自己不应当动摇,他应该相当坚决地斩断这段不清不楚的关系。他明明对太宰没有耐心,却给予了对方太多的容忍,容忍其踏足到自己的生命中来。这是错误的,出于对自己的保护,他应该停下来,也阻拦对方。再比如,打掉这个孩子,就是他更正错误的第一步。
这场小雪下了没多久便没影了,待中原回到居所,已经丝毫看不出那些雪花曾经落下来过的痕迹。
一开门,棉子就在等他。可爱的小家伙伸长了脖子盯着他看,中原中也抱着他亲了又亲。他环视四周,又去那人的房间里看了看,空空荡荡。太宰不在家。
猫碗里的猫粮还剩了一半,猫砂也已经换过了,中原便知道应该是太宰走前给棉子留了晚餐。
中原中也没多琢磨,只当太宰治有事出去了。
然而太宰治这一“失踪”,便是两天毫无音讯。
中原中也刚开始还在想,谁知道他在哪里花天酒地,说不定正和哪位美丽的小姐约会,这不是皆大欢喜,如自己所愿吗?
当时间线渐渐拉长,他反而按耐不住地想知道那家伙到底干什么去了。
他刚拿出手机,又熄了念头。
啧,不行。凭什么要老子要先给他打电话?不管他。
因此,中原又将手机放到一边去继续在家办公。没一会儿,他又站了起来,在卧室里徘徊来去。
见鬼了,那家伙不会遇到什么麻烦了吧?
切,那怎么可能?鬼出事太宰都不会出事的好吧。
如果遇到的是什么能力棘手的异能者……
哈,那条死青花鱼可以使异能无效化,瞎操心什么?
中原中也一转头,差点迎面和跟在自己身后的棉子撞上,小家伙鬼灵精一个,正一脸好奇。小个子男人叹了叹气,握着棉子软乎乎的小爪子,问他:“你知道那混蛋去哪里了吗?”
棉子睁着那双懵懂的蓝色眼睛,喵喵叫了两声。
中原摇摇头,深觉自己真是傻逼到家了。
他最终还是拿起了手机打给了芥川,没接。奇了怪了,芥川难道还在加班吗?
他去敲了对面的门,也没有人。
直到又过了一天,芥川的电话才回过来,而那一刻,他为中原中也带来了一个始料未及的消息。
“中也先生,您现在方便回横滨一趟吗?”
“太宰先生他……”
“他的情况很糟。”
注释:*广播中的内容来自微博上占卜号的水逆现象说。
第十章
BGM:春はゆく——Aimer
气味明明是最容易消散的东西,医院急救病房中的气味却冰冷并且常年不散。人活着进去,死了出来是常有的事。中原中也熟悉这种感觉,在鬼门关徘徊的感觉。
在中原中也的心脏偏左两厘米的位置有道疤,这道疤曾经将他送进重症监护室,在进去之前是太宰将他抱回来的。
他的血染红了太宰的白衬衫,他想说话,但是说不出来。太宰的握着他的手在颤抖,第一次,他从那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他以为太宰一辈子都不会有的神情。
当时中原中也眼睛睁开一条缝,白色的天花板像水面上的天空,他被淹没在水里,像回到了初生时的一片混沌。每一次呼吸都变得艰难和缓慢,每一次、每一次企图浮出水面又徒劳无果,他几乎要窒息。
他在做一个很痛苦的梦,但他知道,某双眼睛正在某处注视着他。
“中也,你那些上好的红酒管它是帕图斯,还是波尔多,我会全部丢弃到垃圾场,你的帽子我会放一把火烧了,还有你的宝贝机车,我都会毁掉哦。”太宰治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他这样威胁他。
混蛋,你敢?中原中也尝试动了动嘴皮,却发现他根本吐不出完整的音节。他绝不贪生怕死,但他的的确确还不想死,除去作为荒霸吐的八年,他的人生十年光阴如约而逝,总觉得还没有来得及做些什么,可能就要结束了,这副轻飘飘的性命。
“如果你就这样死了,我会嘲笑蛞蝓一辈子的。”
听了这话,中原中也居然有那么一刻想笑。
从相识开始,太宰治总是在自杀,他恶劣地吞下安眠药,恶劣地从海湾大桥上跳下去,恶劣地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手腕。*没有结果的死亡没完没了。
他很想问问太宰:你不是一向草芥生命,对别人的是,对自己的也是,为何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中也,人死了之后会去哪里?”太宰治不久前问。
“哈?老子又没死过。”当时中原中也只当某人闲得没事干又准备跳河了,“我怎么知道。”
“会变成一颗星星,哦不,会变成一棵树吧,或者又会变成一朵花吧,那样也不错哦。”太宰自问自答。
是啊,如果在一切都结束后能变成星星,树,或者花,连死亡都变得美丽了。那样死了也不错。
中原中也被人紧紧握着手腕,他的胸口处破了一个大洞,血流不止,模糊的目光一直看向那人的下颚骨以及对方的侧脸。
还是变成一棵树吧,因为星星太遥远,花又太娇嫩。所以啊,还是变成一棵树吧,太宰。他迷迷糊糊地想。
后来再次清醒的时候,中原中也躺在玻璃病房里,像一个脆弱的娃娃,插着呼吸机,全身上下都是管子。等麻药劲过了,胸口痛得要命。
而他眼神一转,太宰在那层玻璃外,注视着他。那目光好沉,沉得他快要接不住。紧接着,太宰治举起一只手,只有五指与玻璃面相触。
中原中也又陷入了昏迷,最后一眼中唯有太宰本该雪白的衬衫和绷带上的血依然清晰。
“咳咳……太宰先生已经从重症病房转入普通病房了。”芥川用右手掩面轻咳。
“电话里不是还说很严重吗?”匆匆忙忙什么行李都没收拾顺便托了朋友照顾棉子、随后风风火火地赶回了横滨的中原中也此刻站在医院的走廊里,斜眼看着旁边的年轻后辈。
“咳……这个。”芥川龙之介有些不自然地眨了下漆黑的眼睛,“太宰先生中枪的时候确实情况不太好,经过抢救……”
“是谁做的,知道吗?”
“一个国外组织的头目雇的狙击手,那个头目似乎是一个俄罗斯人,太宰先生就是去与他会面的。”
“Boss怎么样了?”
“首领身上的病毒还未解除,组织大部分的武力现在集中在他所在的那栋楼,干部红叶前辈也守在他身边。”
中原中也咬牙说:“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芥川龙之介沉默,中原见了还能不明白吗?
“我知道了,是太宰叫你不要通知我的吧。”
“太宰先生也是有他自己的考量……”
“你就那么听他话?”中原中也恨铁不成钢。
“在下……”芥川低头。
“你们和侦探社,最后怎么样?”
“还是让他们逃走了,他们的社长似乎也被转移去了其他地方。”
“我回首领那边看看。”中原中也转身。
“中也先生……”芥川欲言又止,“您……不先去看看太宰先生,他应该已经醒了。”
“看他?他又死不了,看他做什么?”中原中也忽而语气变得严肃,“首领和侦探社社长是被同一个异能者植入的病毒,并且只有其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才能活,前提是……在四十八小时内,对吗?”
“准确地说,异能名为「共噬」。*这是某个犯罪者拥有的病毒型异能,极小型的异能生物将在四十八小时后成长,然后吞噬两名宿主的身体,不过在那之前,如果其中一名宿主死去,异能就会停止。当时首领和武装侦探社的社长都陷入了昏迷状态,这便是在下和黑蜥蜴他们受命对侦探社发起攻击的原因。”
“所以你们是想暗杀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中原中也道,“可现在两个组织应该是在休战期间……”
“在下明白,可是……”
“他们应该是在首领中病毒后就立刻通知了太宰,太宰同时通知了你,按太宰离开的时间推算……”中原中也看了眼时间,“还剩不到十个小时,你们预备怎么办?”
“在下……”
“这一定和太宰去面见的那个俄罗斯人有关。”中原中也肯定地说,“太宰让你打电话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我去做吗?”
“似乎是……没有。”
中原中也点了点头,随即,他笑了一下:“那家伙肯定有解决办法了。”
“行了。”中原拍了拍芥川瘦削的肩膀,“先去待命吧。”
“是。”
中原中也没有离开,也没有立刻去见太宰治。他只是走到了太宰治的病房门外,看见一只橘色的猫悄然经过又悄然走开。
“请问,您是来探望302房的病人的吗?他已经醒了。”一位护士亲切地询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只是路过。护士走了,他也没将门把手拧开。他握着门把手,静默了一会儿,又反身靠在门上。
“所以,你是有多无聊啊,太宰。”
他知道,太宰就在这扇门后。果然不一会儿,轻笑声透过背后的门传来。
“嘛,中也还不是因为一通电话就过来了。”
“首领的事情,你有办法了吗?”
“中也已经知道了,何必问我呢?”
“你这家伙最好靠谱点,首领要有什么意外,唯你是问。”
“呜哇,听起来好吓人的样子。”
“少装。”中原中也缓缓松开门把手,“所以,你为什么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我过来?”
“没有什么特别原因,只是那时候觉得自己快死掉了,但死之前又很想确认某些事情,所以才让芥川君通知你。”
中原能感觉到,太宰就在他的身后,近在咫尺。他们隔着这道门,就像这些年来,他们无法逾越的隔阂。
“你想确认什么?”中原中也等待着,太宰却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中原中也突然松懈了下来。
他腹中的孩子不到三个月,还未成形,心跳和呼吸都很微小,他甚至感受不到这个生命的存在,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小小的他(她)打招呼。
“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吧?”中原中也问,太宰当然会懂他话中指的是哪件事。
对面静默了片刻。
“是。”
“什么时候?”问出口后,中原又摇摇头,“算了,不重要了。所以呢,你是专门跑去东京看我笑话吗?”
“你突然改变主意接受森先生调遣你去东京的提议,又得知你在那之前刚去过医院,我还只是有所怀疑,而我确认这件事,是去东京之后。”
“我不打算要这个孩子。”中原说。
“我知道。”太宰很快又说,“你离开横滨也是这个理由,你只是不想让我发现,你觉得我肯定会嘲笑你,你会在我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对吧?”
“对。”
“如果换做是你,你不会觉得无法接受吗?怀了自己死对头的孩子……”偏这个死对头还是最不可能爱自己的人,说着说着中原便又觉得好笑,“明明自己也是一个男人。”
可为什么你总是阴魂不散?
为什么你总是最不合时宜地出现?
“看来,你真的很讨厌我啊。”背后的人轻声说。
“是啊,我真的很讨厌你。”他说,“我没有理由不讨厌你,太宰。”
啪嗒一下,病房的门突然打开,有人突然从背后抱住了他。环着他的那双手臂的袖子是太宰治平常穿的黑色大衣,那人已经换下病号服了。
“松手!”
“我不。”
“你……”
“我的伤口刚缝合好,你清楚我接下来要去救首领他们,中也也不想耽误与首领性命攸关的事情,对吧?”
中原中也顿时停住了要挣脱的动作,一个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算你狠。”
太宰治贴着他的头发,在他耳旁问:“中也,还记得吗?四年前我们对抗mimic的事。”
中原蹙眉:“当然记得,我差点死在那场战斗里。”
“我赶到的时候,你流了好多血,我第一次见你流这样多的血,也第一次见你连话都无法说出口的样子。我几乎感受不到你微弱的脉搏、心跳和呼吸。”太宰治抱着他,“你知道那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中原没说话。
“原来这个世界上……是有那种东西存在的。”太宰说。
“哪种东西?”
太宰慢慢松开他,然后徐徐伸出右手捂住中原中也的眼睛。
“看不见的东西。”他说,“原来,预料不到的东西,那是存在的。”
“我曾经以为我是神明,所有事情的发展没有我算不到的。”
“可那次我失算了。在那场战斗中,你受了很重的伤,织田作也是。而你,更是差点丢掉性命。”
“原来我不是神明,原来这个世界也不是由神明能够主宰的,那些呐喊着、反抗着、流血着的人们也是有其价值所在的。”
“所以在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即使我神志不清,可有那么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万一我这次也失算了怎么办,万一子弹打进致命的地方,或者被送去医院的路上发生种种意外,万一我真的命丧于此怎么办?”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甚至在最后一别前,我还在和你幼稚地吵架,因为你不肯对我坦诚,因为你觉得这孩子的去留与我无关,因为你将我阻挡在外,因为你擅自离开。”
“我上一次这么害怕死亡,还是四年前你躺在重症监护室的时候。”
“我那时才终于明白,我赶到东京去的真正目的。我不是想要嘲笑你。”
“而是想告诉你,不论怎样,不论我们多讨厌彼此……”
“中也,别再从我的身边逃走了。”
注释:
*来自奥尔加·托卡尔丘克《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
*来自漫画台词。
第十一章
中也,别再从我身边逃走了。
中原中也如梦惊醒。老天爷啊,太宰治当时丢下这句话后就赶着离开了医院,而直到中原中也回到港黑大楼,这句话还依旧像咒语一样在他脑海里盘旋。
他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下,意识到现在自己身处何地。芥川与侦探社那被称为人虎的少年在里面战斗,而他们围堵在这里,是为了等待那名拥有「共噬」的异能者罪犯。
距离病毒发作还剩:一个小时。
“走个过场就行了吧,Boss?”
中原中也转了转手腕,一条腿踹在小土坡上,一条胳膊架在那条腿上,颇有气势。他身边的港口黑手党以及武装侦探社等一行人守在由地下通道连接的山洞门口。
森鸥外笑而不语。
“呦,真是没想到,你也回来了。本来太宰都说不要通知你呢。”红叶意外深长地笑看着中原。
“别提那家伙了,大姐头。”
“哦?刚才可还有属下报告说目睹你还去医院看他来着。”美艳的女干部朝小个子男人挑起一弯眉。
“谁这么多嘴。”中原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绝不是芥川前辈说的!”一旁的樋口一叶义正言辞地道。
中原中也:“……”
“说起来,怎么不见梶井那家伙呢?凑热闹这种事他不是最在行了吗?”中原中也突然关心起自己的好酒友来。
“哦,他被关进书里了。”樋口回答。
“哈???什么书里???”中原中也震惊。
“和侦探社对峙的时候他碰见了对面持有书的名侦探先生,被拉进去了。”旁边的立原道造补充,“那位大哥大概是把太宰先生给得罪了吧,他本来是想用异能对付侦探社的那位女医生的,后来按照太宰的指示才碰见了大侦探。”
“梶井?他什么时候和太宰结的仇??我怎么不知道???”中原疑惑地问。
港黑众人目光齐齐望向他。
中原中也:看我干什么???
“妾身以为,从你和梶井君成为酒友开始,他就变成太宰的眼中钉了吧。”红叶转了转怀里的红色和伞。
“……”中原中也一脸莫名其妙,不过他很快自动略过了这个话题。
“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等啊,这群老鼠的藏身之地还真够神秘的。”立原道造吐槽。
“死屋之鼠有名成员名叫伊万·冈察洛夫,他的异能「悬崖」能够用土石攻击和伪装,可能这就是原因吧。”中原解释道,来的路上他顺便了解了详细的情况和调查结果。
话音落了没几秒,便有一个身穿棉袄大衣、长相奇丑的男人洋洋自得地跑了出来,他还没得意多久,便看见门口这一行人。
森鸥外顿时又笑了,对着他旁边的银发男人说:“*你看,我说得没错吧。”
“*真是个简单易懂的逃跑路线。”对方抱臂,面向那个男人说,“你可比那个如幻梦般的费奥多尔好懂多了。”
“怎……怎么可能?!”犯罪者大惊失色。
“*好了,你害得我们所有人都陷入了死亡危机。”
侦探社那边表情严肃的高个男人扶了扶眼镜,他身后站着的,是露出危险目光的同黑影一样的武装侦探社以及港黑众人。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那么……接下来……”两位首领一齐上前去。
“喂,有烟吗?”中原中也用胳膊怼了怼立原,就他俩留在了后面看戏。
“烟?没有。”立原道造回答,“大哥,我可是五好青年。”
“……”抽烟就不算五好青年了??
唉,算了,他肚子里还有个小不点,还是不抽了。
“诶,不过,话说太宰先生去哪里了?”
“他?”中原眼见着那个男人在他们的首领和侦探社社长面前跪地求饶,“去解决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了吧。”
“那个叫费奥多尔的男人。”
不过很显然,双方首领都没打算轻易放过制造病毒的异能者,谁知道他们两个在此之前和对方协商了什么,那男人有得罪受了。
中原中也抬眼望天,今天天气很好,气温并不那么寒冷,冬天的太阳照得皮肤很温暖,晴朗蔚蓝的天空中舒张的云有像雪一样的白色。
真是个意料之外的插曲啊。他想。
「ご利用くださいましてありがとうどざいます。各駅停車大宮行きです。ただいまの時間、大宮までの各駅、一番早く到着をいたします。次は東京、東京です。」
(谢谢大家乘坐本次电车,这是去往大宫的普通电车,是能够最早到达大宫之前各站的电车。下一站是东京。)
广播响起时,中原中也正好好地坐在前排的位置,靠着电车窗的玻璃。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回去的时候自然也两手空空。本来他因为有些担心梶井想在横滨再多待几天,只是比起梶井,他更担心他们家棉子。虽说他拜托的朋友可以和动物交流,但是果然他还是想尽快接回棉子,所以事件一解决他就买了最早的电车票赶回东京。别说,这可比坐私人飞机简单、便利、省事,哦,还省钱(虽然他也不差钱)。他有些疲惫,眼睛酸疼,想睡一觉。快些走吧,回去可以抱着他热乎乎、软绵绵的小猫咪。
他打开message box,那一句「我回东京了」终究还是停留在了草稿箱。
联系人:青花鱼。
昨天,太宰抱着他时说的那些话弄得中原中也一头雾水。他好像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中原想到太宰突然提起的那件事,闭了闭眼。
四年前,他先命属下将受伤的人抬走抢救,独留他和纪徳一战,他本没打算杀那个男人,也未曾料到对方趁他不备在最后时刻将被拆卸了部分的Beretta 92F用力插进了他的胸膛。那是中原中也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他太自信了,以为自己在体术和异能上占了优势,就忽略了对方其实是个作战经验极为丰富的人。太宰说自己失算了,他又何尝不是呢?太宰说得没错,在这个世界,即使强大如怪物,即使千算万算、步步算计,即使贵为神明,也难保不会出差错。
那时,垂死的中原中也在太宰的脸上看到了名为恐惧的东西。在此之前,中原中也一直以为太宰治只会害怕一直自杀不成功、找不到美丽的小姐殉情、以及堆积如山的文件需要他处理这三件事。
嘛,算了,停止再想这家伙。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准备小憩一会儿。
“不好意思,这位美丽的小姐。”
这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语调,中原中也一个激灵睁开眼睛。
没错,就在一个女孩即将坐到他旁边的座位时,某个可恶的身影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太……宰???”中原很努力地控制了自己声音的分贝,“你……你……你……”
救命啊。中原中也满头黑线。
“他是我的男朋友,我可以和您换个位置吗?”太宰治依然看着那个女孩,漂亮的桃花眼一勾,笑意盈盈,语气温柔。
“谁是你——”
“诶?诶?可以的,可以的。”女孩红了脸,没等中原中也替她拒绝就赶忙让了座位。
中原中也:???
太宰治顺理成章地坐到了中原中也旁边,一面又颇有礼貌地道谢:“实在很感谢,能遇见你这么可爱的女孩真是太好了,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
“跳个河。”中原接着太宰的话说。
太宰治:……
那姑娘:对不起打扰了。
“谁是你男朋友?!”中原中也语气凶狠。
“你啊。”太宰治的心情很好,“中也都怀了我的孩子,难道还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你给我小点声!”中原中也环顾四周,然后他转向太宰,“谁怀了你的孩子!这孩子和你没关系!”
“哦?是吗?”太宰治眨眨眼睛
“你这家伙……”中原中也撇过头去,然而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猛地转过头,“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么?”太宰一脸无辜。
“你……你……那时候算好了要让我……要让我……”奈何怀孕这两个字到了嘴边,中原中也怎么都说不出口。
“噗……”太宰治笑起来,“虽然说好了不嘲笑中也,但一想到中也明明这样别扭但却阴差阳错怀了我的孩子,果然还是好有趣哦。”
忍。中原中也告诉自己。公众场合,不能破坏公物。
“没有哦,虽然,知道这件事我并不惊讶。”太宰举起双手。
“为什么?”中原转头。
“因为只有我触碰到的被施加异能的地方才能使异能生效,可中也来找我的时候身体内部的构造其实已经发生变化了,我应该是没办法百分百消除的。”太宰揉了揉中原中也的脸,手感依然很好,“就像这样。”
“滚。”中原中也用力拍开太宰的手。
“嘛,既然他来了,就接受现状吧。”太宰的手背细皮嫩肉,被拍出了浅浅的红印。
“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要我留下他?”中原中也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宰。
“我还蛮期待他会长成什么样子的,虽然有中也的一半血统比较遗憾,但毕竟继承了我的优良基因……”
“什么叫做有我的血统比、较、遗、憾!”中原中也一个眼神杀过去。
太宰治微微一笑,随后他侧过脸,目光平静:“这次选择权在中也。”
“哦。”中原中也躲开了太宰治的视线,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讲出,“可好像每次你这么说的时候,我一般都没有选择。”
“是真的哦。只要,中也不再从我身边逃走。”
中原中也能感受到太宰的目光紧紧地停留在自己这里,它具象化成真实,仿佛他一回眸就能触碰得到。
“我没有逃走。”许久,中原中也才回答,“我没有逃走,一个月还没到,你也还是要回东京,我只是……”
“那如果一个月到了呢?”
“……如果,如果……”中原中也使劲扭头,以至于只能看到窗户外面的风景和玻璃上映出的自己的面庞,“Boss会同意你在东京多待一段时间吗?”
“一段时间是多久?”太宰的声音似乎是从鼻腔里涌出一丝笑意。
“……不知道。”
“那就……延长直到中也回横滨之前吧,怎么样?”
“还、还行吧!”中原中也努力使自己不要回头看,他极其不自然地掏出耳机,假装自己在听歌。
所以这家伙,哪怕身上的伤还没好也要赶来,难道是觉得自己要再次逃走吗?中原中也摇摇头。
窗外的景色开始不断变化,很多事物开始退后,很多事物开始远去,又不断有新的事物临近,新的事物到来。
中原看见云杉树叶凋零,随即他们又路过无人的秋千,他们的电车经过一段被阴影笼盖之处,但并不在此逗留,他们又重新回到被阳光照到的地方。
来年夏天的时候,他大概会坐同一趟电车,和这个人还有棉子一起回到横滨吧。到那时,他会看见怎样的风景呢?云杉树应该枝繁叶茂,也会有结伴的孩子们在那里荡秋千,他们也会再次穿过这段被阴影笼罩之处,然后和暖的阳光会一直普照。
耳机中的音乐响起,某人悄悄牵起了他的手。
有些事物果然是不曾改变的,直至现在依旧在继续。
注释:*来自漫画台词。
小剧场: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站在一家宠物店门口。
中原中也:喂,喂,你看什么呢,看半天了?
太宰治:你不觉得这只布偶猫很漂亮吗?胖乎乎的。
中原中也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哦,确实挺漂亮,和棉子一个品种的,不过看起来比棉子圆很多。
店员小姐站在门口:您好,两位先生很有眼光,这只布偶猫是前两天才被送来的,因为她的主人要移民去澳大利亚了,所以希望我们能为她找到合适的家庭。
中原中也:是只母猫吗?
店员:是的,是一只成年母猫了。
太宰治:中也,我们领养她吧。
中原中也:???
太宰治:给棉子做老婆。(嘛,谁叫棉子总抢他老婆,给棉子找个老婆,小家伙就不会抢他老婆了。)
太宰治:我名字都想好了,就叫被子。
中原中也:虽然……但是,你这也太随意了吧?
太宰治:棉被棉被,多好啊。
中原中也:……
最后,他俩还是一起进了宠物店。
Fin.
1)mimic事件我这里交代得比较模糊,因为想留白,也是因为觉得很难写清楚,干脆笼统一些,中原中也受重伤,太宰意识到自己的失算,到了四年后,他去见费佳自己也受伤了,他有一刻想起了四年前,如果这次也失算了,那就真的见不到中也了,他又开始感到害怕了。所以他叫芥川通知中也,他坦诚地告诉中也:不要逃走。
2)关于太宰的异能问题,当时病毒事件的时候曾经对他这个作出解释,他必须伸手去触碰到病毒所在,那样等于他自己也在自杀,所以我想他大概是得找到中也有变化的地方让他恢复原样(可以说钻了设定的空子吧),但他无法完全恢复,至于为什么请大家自己想一想吧!
3)神明这个观点其实是我当时跟央央聊天,我问她说觉得mimic事件对太宰最大的影响是什么,然后她提出来的,曾经太宰把自己摆在一个神明的位置,但那件事让他意识到他并不是每一步都可以计算到的,他逐渐明白人也是有存在价值的。
4)绵子和被子的原型出自我亲爱的朋友橙子绿呀绿大宝贝家的绵绵和被被,两只非常可爱的布偶猫!也真的是一对哦!
第十二章 番外《原来是这样的喵!》
C先生很少把我带出家门外去。
在我动爪之前,我想了许久该怎么称呼他。我知道他的名字,中原中喵(Nakahara Chuu-nya),但是这个名字实在是太长了喵,我就简称他为C先生了捏。
那次他出差回来去宠物店领回我(让宠物店的姐姐照顾了我几天,顺便给我洗澡嘞),将我装进猫包里,但是没有把我直接带回家。他把我放在副驾驶的位置,还贴心地为在猫包里的我寄好了安全带。
他开车载着我到了一个公园门口,一眼就能望到海的那种,周围则都是商务大楼。街边站了一排树,树上有云霞结出的花,风一吹过来,云朵就散了,化作一片片飞翔的粉色的雨,有的花瓣像蝴蝶一样落在了玻璃上面。那是什么花呢?我还不知道名字,因为我那时还不到一岁,还是个小宝宝嘞!我只是觉得它们很漂亮,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
“你喜欢樱花?”C先生出了声。他略微歪过头看着我,我也转头看向他。
C先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他有一双很大的蓝眼睛,脸很小又很秀气,但是他的个子为啥也这么小嘞?喔。我一拍爪。我明白啦!C先生也还是个宝宝!就是这样的喵!
我没说话。噢,也因为我不会说人类的语言喵。
他安静地为我摇下了窗,外面的风进来了,我在猫包里感受不到,但是我能看见它吹起C先生的头发,他戴着帽子(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车里也要戴着帽子,就像我不知道他对帽子为什么会有一种迷之执念一样),发尾被吹了起来,像女明星一样。
女明星就是这样子的,这是苏菲和我说的。苏菲是我在宠物店的邻居,是一只法国贵妇犬,就在我隔壁,我们俩之间就隔了一层玻璃。她没事就喜欢找我聊天,可我并不爱睬她,因为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喵。苏菲头上有一层厚厚的卷毛,其中一缕被染成了红色的,她的脖项上还戴着珍珠项链,身上穿着高级的漂亮小洋装。噢,她还和我说过,她的名字来自法国一位著名的女明星苏菲·玛索。我不晓得作为一只狗她是想怎样,难道她想做动物界的女明星吗?
嗐,反正我是不愿意去打扮的。C先生曾想在我的小爪子上系一个小铃铛,被我义正喵辞地拒绝了,他也不是没给我买过漂亮衣服,不过我穿了之后感觉身体变得奇怪了起来,路也走不稳喵。
苏菲问起过我的主人:“你的主人是男是女?好看吗?做什么工作的?有给你取名字吗?哦天呐!我居然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棉子。”我懒洋洋地回答她,我其实不怎么想说,因为这听上去像个女孩子的名字。
“哦我的天!我想起来了,上次送你来的那个人是不是就是你的主人?”她一惊一乍,又把我从快睡着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嗯……嗯……”我敷衍地点头。
“噢!她就像个女明星一样!”她语气夸张。
“但是其实他是个男的。”我认认真真地思索了一下我的主人为什么会被认成女性。可能是那天C先生打扮得比较随意,穿了一件亮黄色的露腰帽衫,他的腰就和女人一般纤细。他戴了顶帽子,长发披下来,确实有点像个女的。
“噢噢,原来是个帅哥。他看起来好年轻啊。”苏菲又问,“那他结婚了吗?”
这个问题有点难倒我了。
“结婚?那是什么?”我头一次来了点兴趣和苏菲聊天。
“结婚就是和最爱的人住在一起一辈子!”苏菲说起这个很兴奋,“我的主人就嫁给了她最爱的人,每天她都开开心心地起床为她的丈夫去做爱心早餐。是不是很幸福?”
“嗯……那他应该没结婚。”
“唔,他有女朋友吗?就是经常带回家的,也许还会……睡在一起?”
“没有。”我很快摇摇头,因为从未看到过C先生将异性朋友带回家,然后我思考了一会儿。
片刻后,我得出结论:“但是他可能有个男朋友。”
我这么说,是因为那时候,我想起了D先生。
“呦,中也。”
我还没来得及多赏会儿这名为樱花的美丽事物,就有一个男人打开了副驾驶的门。来者正是D先生,C先生在等的人。他极其自然地将我的安全带解开并且拿起装着我的猫包抱在他胸前,然后,他就这样霸占了我的位置喵。
“今天结束得挺早,一切还顺利?”
“嘛,因为想到中也要请我吃饭,所以就加快了谈事的进程。”
随后,他们极其自然地接了个吻,那一声“啵”轻轻消失在了空气里,而我就像一个在D先生怀里闪闪发光的大灯泡。
我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头,接下来,就是今天,D先生还会在C先生家里留宿。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D先生的时候,我和他还不熟,我趴在沙发底下默默观察着C先生带回来的这个男人。
他长得很美,是除了C先生以外我见过的最美的人类,可他与C先生那种富有攻击性的美又不太一样。
他是用一袋鹌鹑干把我从沙发底下引诱出来的喵。但是,这绝不是我贪吃!C先生平时都把零食藏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只有他给我的时候我才能吃,所以……所以……再加上D先生一脸人畜无害,我就……我就……
啊,不过我后来发现,那也仅仅只是表象而已。
他总是喜欢惹恼C先生,还喜欢和C先生开玩笑,一个小时内能让C先生摔碎三只碗。他们关系好像很恶劣似的,可是直到晚上我才觉得其实并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喵!C先生头一次将我挡在了他的卧室门外,这很奇怪喵!我偷偷躲在门外注意里面的动静……然后……听到了一些不可描述的声音喵。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喵。
他们经常吵架,打架也是常有的事(经常是D先生单方面被打),没办法,C先生武力值完全碾压他。唉,D先生有点让我失望嘞,毕竟C先生那么小,还是个宝宝嘞!
到后面我已经习以为常了,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只冷酷无情的围观吃瓜群众猫。有时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这么讨厌对方,却还是要在一起过夜。噢,我才不到一岁,我也还是个宝宝嘞,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你还不明白吗!”苏菲义正狗辞地说,“这就是爱情啊!”
她继续感情充沛地展开了她的演讲:“我主人常说打是亲骂是爱!但是打完了骂完了,两个人还是得好好抱在一起!”
爱情?噢,原来是这样喵!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就比如之前C先生带着我接完D先生就去了超市,我在D先生怀中的猫包里,而D先生坐在购物推车里,他抱着我跟C先生要这个薯片、那个螃蟹的,C先生一边往购物推车里拿东西,一边无能狂怒:“混蛋你当你是三岁小孩吗???”
噢,难道D先生只有三岁吗?那也是个宝宝嘞!
他们两个拌嘴拌到去收银台结账才消停,D先生背着我悄悄搂住了C先生的腰。第二天早晨我去踩C先生的小肚皮叫他起床的时候,发现他们抱在一起,还没穿衣服!
噢,原来这就是爱情喵。
不过,有段时间D先生来得少了,至少两个月都没见他身影,作为唯一一个除了主人以外和我比较熟的人(主要是他每次来给我带的鹌鹑干都很香香,我勉强接受他这个人啦),我还是有点好奇他去哪里了喵!
直到我都快把他忘记了,他才和C先生一起回来。当时是夜里,破天荒地头一次他没进C先生的房间而是睡在了沙发上。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早晨,C先生不让我吵醒D先生,他拿着行李箱,背着我走到客厅里,临走前还不忘给D先生盖上毯子。
到后来,房子换啦,D先生居然还和我们住在一起,而且他们居然还是分房睡,C先生非常、非常惊讶,我也非常、非常惊讶。C先生在面对D先生的时候比从前还要别扭多了喵。我早就看透了,他们两个的话要反着听,比如C先生管D先生叫“混蛋”那就是在叫“亲爱的”,再比如他和D先生说“最讨厌你”其实就是“最喜欢你”的意思。
我这时候想起苏菲的那句话,心里只有一个疑问:唉,他们两个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喵?
后来,C先生突然离开了那座房子,把我送到一个陌生男人那里,噢,不过那个男人好像能和我交流似的,能听懂猫语。
我问他:C先生去干什么去了?
他回答我:似乎是C先生一个很重要的人出了事。
我当时就明白了,那肯定是和D先生有关。因为就在前几天D先生接了一个电话后,匆匆给我倒上猫粮,叫我在家乖乖待着别动就出去了,自此我就没看见过他。
再到后来,他们两个一起回来了,在我趴在窗户旁边的摇椅上,晒着冬天的太阳梦过了一整个黄昏后。夜幕来临,他们进了同一个房间。清晨,我悄悄从门缝里窥视。
我常在想那只法国贵妇犬口中的爱情。我们真的能够理解爱是什么吗?
爱是我看到一只美丽的蝴蝶时,想去捕捉吗?
爱是我匍匐在窗户边上时,想去摘下的盛开的紫罗兰吗?
爱是C先生回家时,我敞开步子去门口迎接他吗?
爱是我生病了的时候,C先生为我而生的焦灼和担心吗?
爱是朝霞一样的橘红色吗?
爱是黎明一样的奶白色吗?
我想不明白,可此时我看着他们相拥而眠,忽然好像懂了一点点。
我想,他们就是分不开的吧。他们可以短暂地远离彼此,但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对方身边来的。
噢!这应该就是爱情了吧!喵!
我本打算拿这行话作为结尾,但想了想还是在底下又补了几个字:棉子观察心得。
我拍了拍爪子,心满意足地从桌子上跳了下去。
中原中也进了房间,地板上全是猫爪的印记,他看见被打开的印泥,以及他的笔记本空白页上留下的一堆爪印,又想起刚刚跑出去的棉子。
这个调皮鬼,又干了些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