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老子的手
by lattice
1.
姜黄色的胖猫连续登门长达一周,愈发宾至如归,堂堂课不落下,学习态度较两位大佬严肃得多,也因此甚至享有龙椅专座——端坐在两位大佬正后方的闲置课桌,面前呈着清水与猫粮,待遇极尽奢华。
“来,喵一个。”
刘存浩抱着一摞作业本途经,除朝哥和俞哥的收不上来外其余难能可贵地全员交齐,在用肉爪洗脸的橘猫面前站定。大橘蜷成一团,斜睨一眼,懒得搭理。
“朝哥——不,朝哥桌面太乱了,俞哥借我放一下哈。”权当睡梦中的谢俞在默许,那摞作业本被体贴地放在贺朝谢俞桌面分界线间,最上面那本被贺朝顺势拿下,摊开一页龙飞凤舞地抄。刘存浩腾出一只手去挠大橘下巴,只换得一声惨叫:
“呜哇啊!它超凶,差点挠到我的手。”
要是挠到我的手,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刘存浩忿然离去——猫果然还是需要俞哥来调教呀。虽它不甚亲人,看起来较俞哥更为高冷,而憨态可掬的模样着实讨喜。全班同学与大小任课老师途经两位大佬座位旁,便如被集体下蛊般喵喵喵,包括但不限于外班的常客沈捷,更甚是途经的姜主任,任凭位高权重,却也被高冷猫径直无视,如此为众人徒添几分安慰。
——啧,一群智障,独享恩宠的谢俞的评判犀利独到。学猫叫的人群时而搅了他的好眠,而倘若猫在固定时段拜访,一时间班级内外便充满快活的空气,门口里三层外三层,不知是在观摩网红猫的一举一动抑或借机欣赏某两位的一颦一笑。
“朝哥的吸引力岌岌可危,分分钟被橘猫秒下去了?之前我来你们班,也没有这么多人来护驾呢?”
沈捷恨铁不成钢,感叹他在可爱橘猫面前的相形见绌,后者叼着一袋酸奶咬开一小口,仰头分分钟喝得干净,将包装袋卷成一团,向垃圾桶投掷——
妙,三分球。
“不错,不错。”沈捷敷衍地鼓掌——不不不不,兄弟,你这样想就轻视了朝哥的段位,万达神秘兮兮地捧着手机凑上前。
“段位,什么段位。先不说这个,你胳膊肘抬起来点,压着小朋友了。”
啧,小朋友。万达摇头,不知该作出什么表情,便点开学校贴吧的贺朝谢俞cp楼。贺朝扫了几眼,掏出毛毛虫面包,咬下一大口,奶油出离滑稽地沾到唇边,活像个白胡子老爷爷——反正老谢还没睡醒无需在意形象,而室外的莺莺燕燕们则不出意料地照单全收。
“……”
被一行人闹腾一通的谢俞终于被从睡梦中暴力拽出,抬起湿漉漉的眸子,面庞被压出几道显眼的鲜红印记,将他皮肤衬得愈发病态的白皙。他怔了数秒的神,顺势去看打闹中被送到眼前的手机——
主角果不其然是贺朝与猫。场景是前几日清晨的教室后方,半醒不醒的贺朝抬头与刘存浩闲扯,可怜的后者遭到高斯模糊。谢俞出门接水,大橘猫便鸠占鹊巢,耀武扬威地窝在谢俞桌上小憩,却同样沦为成为背景板。所谓的美男子与猫同框赏心悦目,而明眼人一眼便能窥见谁是真正的主角,打着来看网红猫的名义来偷窥两位大佬的幕间生活,可真的一点也不高明,万达腹诽。
“这猫拍的不错。”
贺朝点头以示认可。
“哥,她们远道而来,怕不是专门为了拍你。”
沈捷自认为情商不算高,而在负值与零之间游荡的朝哥面前可是绰绰有余,凭着这点多出的情商却吸引不来哪怕一位女孩,看人不能看外表啊,他在心底悲叹。
“怎么就是来拍我的,我至今不明白你们的逻辑。”
沈捷想讲解,却被万达一个肘击戳得他生出点眼力见。自从上次无意中撞破相拥入眠的二人,他便嗅到一丝诡谲,八卦雷达飞速运转,俞哥莫非是在吃……醋?虽日常相处中发现俞哥并非不近人情,而冷峻的第一印象威严犹存,潜意识里未免对其存有几分敬畏。而此时此刻,被吵醒的谢俞面色阴沉长久不作声,唬得他想拽着沈捷拔腿跑路。
“啧。”
而俞哥只是意味不明地啧一声,便将此事翻篇。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幸好幸好,万达舒了口气,继续闲扯前,谢俞生生从他手中拽了张纸巾:
“注意点形象——怎么,要我亲自给你擦嘴吗?
贺朝的震惊程度堪比旁侧二位背景板:“可以是可以……啊不,我是说当然,悉听尊便!一切听从老谢指示。”
你在找死——谢俞夺过万达攥紧的抽纸,丢在贺朝杂乱的桌面,撞飞一摊没来得及胡填的英语试卷。贺朝不恼,更不去捡其试卷,笑着取出纸巾擦嘴,平日里的那股锋芒敛下,神气都软下来,而作为提醒他注意形象的回报,甚至直接上手,为好同桌,谢•桌面清理大师•俞整理睡翘的头发。西楼大佬发丝细软,一缕光芒从窗棱溜进笼上卷翘的那缕,被贺朝耐心抚平,几下便服服帖帖。
“……”
谢俞的冷笑尚在酝酿便胎死腹中,饶是再怎样因起床气而暴躁,此刻只自暴自弃地双目微阖,懒得顾及表情管理,呈给外界少见且不易懂的脸色。这位生来放荡不羁爱自由的冷酷杀手,戾气被揉化在股掌之间时的模样,简直就像极了——
沈捷搜索毕生辞藻,良久,浮现出个接地气的精准形容:
在主人抚摸下安定下来的猫。
东西楼两位大佬生来自带气场,平日本就与外界有层透明结界。而此刻两簇势力交织缠绕,不过须臾便树起高耸的玻璃围墙,自塔顶溢出成串粉红气泡。
两位同时被大佬遗忘的小弟张着嘴,如同初次撞破他们同床共枕的那刻,思维循了相同步调,异口同声憋出一个“哇哦”。
“兄弟,你觉得他们两位……谁更直球?”
“我觉得,”万达吞了吞口水,“不分伯仲。”
跨越班级的难兄难弟摇头,心想我们不应该在车里。
橘猫伸个懒腰,以远方的刘存浩听不见的音量轻轻喵了一声,附和着认同。
2.
“怕不是像万达说的那样……吃醋了,老谢?”
为躲过吴正的精准粉笔狙击,贺朝有意放低音量。遑论谢俞占有欲旺盛与否,也不至于跟只猫置气。而莺莺燕燕们谢俞更是不放在眼里,即便对方有意,贺朝亦会以为对方是来和自己称兄道弟的。念及此谢俞扶额,怀疑自己的眼光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吃个屁。”
他被问得愈发烦躁,打完一盘王者荣耀便将手机扔进抽屉。方才吴正讲的压轴题他有更简易的解法,想要演算验证是否可行。躲过男友灼灼的注视寻得空档实属不易,为避免可能的纠缠,他起初还算和颜悦色,而再一再二不过再三,如同黏附在身如何都甩不开。会不会是贺朝有所起疑?他盯着贺朝三秒,不认为对方的智商与情商够用。
“那理我一下嘛……小朋友?”
西楼大佬被贺朝的黏人劲儿闹得头痛,若在往常早就当即开骂,一句小朋友将他哽住,而后和善地扯个谎:“我没事,只是困。”
自身的反常,许是猫在的缘故?谢俞自认为并不特别喜欢猫,但猫咪的可爱是利器,他的凌厉也甘拜下风。一周后大橘便成为老熟人——不如当成班宠吧?刘存浩提议,老唐也认可,姜主任默许,便用班费买了袋猫粮,甚至买了个猫砂盆,由当日的值日生负责铲屎。
“这只猫这么喜欢来我们班,大概是和我们班的同学有缘分。”
缘,妙不可言。讲台上的老唐笑盈盈,讲台下窃窃私语,对它的身世多种揣测:它这样亲近俞哥,怕不是上辈子俞哥欠下的风流债,待到今生来偿还。
而在众人谈论的汇焦,田螺姑娘——不,橘猫姑娘已舍弃“龙椅”,安然窝在谢俞课桌上不肯挪窝。桌椅本就拥挤,橘猫底盘又稳,伸展不开手脚的谢俞无计可施,只得将猫放在自己膝上,不过一刻钟便腿麻。要说它达成了许多女孩子难以触及的成就,便是时刻黏着二位大佬。课间时,若是谢俞在走廊散心,猫也会悠闲地踱着步子尾随其后。
“来,让哥亲近一下老谢的前世情人——橘猫姑娘。”
对神神鬼鬼的民间传说异常着迷的贺朝蹲下身来。这只胖橘亲近谢俞,却对贺朝不理不睬。贺朝分明是在不服气为何只有谢俞一人能够驾驭它,这种奇怪的胜负欲为什么不用在正经地方,也不用回回稳居年级倒一,劳烦自己绞尽脑汁也无法比他考得更烂。
“橘猫姑娘个屁,它是公的。”
莫名其妙风评被害的谢俞倚着门框,一睹自家男友逗猫的滑稽模样——局促地蹲在墙角,大个子蜷成一团。普通的T恤与牛仔裤,唇角携着漫不经心的痞气。楼道有一瞬的岑寂,许是世间喧嚣皆被他新晋男友的笑颜遮盖。肥皂香氤氲得更甚,镌进清爽的少年气,是为取之不尽的底料。安定且恒常不断地袭来,洋流注入般不缓不慢,却催着他如火山行将喷发般——
谢俞百感交集时通常会揍人,却不知该怎样纾解现今的五味杂陈,那股子冲动并非凝集于手腕或拳头,取而代之地在心尖盘旋着沉淀。众所周知谢俞写得一手好字,却甚少有人知晓他文笔不烂。犀利独到、一针见血,如此是最适合洋洋洒洒书写议论文的。念及自家那位大文豪男友目瞪口呆的神情,谢俞姑且放弃给这幅杰作配文案——技术浑然天成,身份正大光明,在盗摄者的水准中尤为出挑。
“咳咳,老谢,偷拍我?”
语调游刃有余地上扬,如同万事万物皆在掌握。尾音沾了几分戏谑。贺朝的声线格外有辨识度。
“我在光明正大地拍猫。”
待谢俞发觉自己步了莺莺燕燕们的后尘,得意之作已被不受控地上传至朋友圈,微不足道的几兆信息流作为他生活记录的千分之一,每像素却皆写满隐秘的沾沾自喜,不为人知却又昭告天下——这个好看的臭傻逼正是我男友的事实。
而贺朝不急于一睹为快,双手牵起猫爪,一秒的成功便向谢俞炫耀,转瞬间猫咪炸毛嘶吼,前功尽弃。
“老谢,它不愿意和我牵爪爪,你能不能传授下经验?”
啧,牵爪爪。若不是贺朝提醒,谢俞还不曾意识到自身较他人似乎更招小动物喜欢。周大雷仿佛在朋友圈买了房,私信轰炸让谢俞把猫带去给黑水街的胖胖作个伴、相个亲、处个对象、配个种。黑水街那只压塌炕的大橘性格较眼前这只亲人,也因捕鼠英勇而备受宠爱,而它亦是唯独最亲近谢俞。恍然想起许久没回到黑水街,那只吃百家饭长大的胖胖不知现今又溜到哪门户。
他将这张抓拍设为屏保,并非他自恋,而着实抓拍得妙——婚礼上的新郎般,贺朝伸手道出甄言,静候橘猫的答复,虔诚地直视双眸,真材实料饱满的笑靥,携着那股让他摸不清缘由的意气风发。燃着炽热的火苗,却又不甚刺眼,催着冰棱解冻万物复苏,大概像春天吧。
谢俞蹙起眉头,却凭空生出几分不对劲,愈发感到照这个趋势发展,自己莫不是要被赶到车底。而贺朝仍念着爪爪、爪爪、牵手手,逗幼年妹妹般莫名好笑,促着谢俞将困扰他数日的贺朝开挖掘机之梦按下不表——而若是与之一同,世间没有困难是渡不过去的。这个认知升腾得莫名,却知所有的安排与规划无论远或近,都始先要在对方这里汲取用之不竭的勇气。
3.
小朋友
微笑.jpg
【图片】
五分钟前
❤ 烧烤摊王子,刘存浩,许晴晴,万达,沈捷,贺朝
小朋友:行了,别列队夸他帅,他要脸。
烧烤摊王子:这位怎么这么眼熟?
小朋友 回复 烧烤摊王子:是了,正是大帅逼。
烧烤摊王子 回复 小朋友:品相不错,可以和胖胖配个种。
小朋友 回复 烧烤摊王子:?
烧烤摊王子 回复 小朋友:我不是说大帅逼,我说猫。
“不错,拍出了你男朋友的帅气——不过,差一点就要和我配种的胖胖是谁?”
“是我原来家附近的一只猫,明明是公猫,肚子却比怀孕的母猫还大。怎么,你饥/渴到想跟它配种?不怕生/殖隔离?”
东楼大佬为西楼大佬认可他的帅气而由衷雀跃,便连生/殖隔离这种高深词汇从年级倒二的小朋友口中道出,也没察觉出半分违和。小朋友不是专业摄影师,如同谢俞朋友圈中每一张平平无奇的生活记录,却令他满意地保存,日后逢人便夸赞。
谢俞的变化见微知著,作为旁观者与参与者尽收贺朝眼底,并一刻也不许错漏——更加爱笑、愈发温柔、更甚是唯独他能欣赏的情/动时眸中的潋滟。微信也添加了许多同班同学,二十分钟的大课间,他们蜂拥而上抢占评论区:跟队形的“啧啧”,不明所以的“哇哦”,少数几个正经地捧场道“朝哥真帅”。结果,你男朋友是最后一个回复的?贺朝不甘,而谢俞懒得为此担责,日光和煦,暖洋洋地沐浴其间,便倚着栏杆假寐。
“明明老谢气场摄人,比不过哥的暖男气质——为什么它还是不肯亲近我?”
——来,伸爪爪。猫咪勉为其难地赏了他一眼,不为所动。
“朝哥,你还没放弃吗?”从办公室听完墙角出来的万达蹲下身,意味深长,“死心吧,俞哥的前世情人只会对你敌意满满,不挠你就是它最后的温柔。”
为什么都在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而这是什么精神,这是屡败屡战的精神,足以感动天地与上苍。芝麻大小的挫折只会让他越挫越勇,却不知能否感动小朋友。
“哎,骚不过您。”
万达想张口,却把话吞进肚,良久,劝勉般拍拍肩。
“哥,您可真厉害。
待万达与沈捷走远,小朋友探开眸,语气里满满讥讽。日光乘了滑梯争先恐后溜下他细软的发梢,卷翘的眼睫翕动间将其剪得细碎,淋淋漓漓淌下,为本就卓然出尘的轮廓镀上一层金。
谢俞脾气不好,时而像极炸了毛的黑猫,却偶尔袒露出黏人的本性——难怪猫喜欢他,原来是同类呀。贺朝环顾四周,始才发觉小朋友不动声色地为他营造结界,往常那些可能来找他组队打王者的女孩子被震慑在八米开外。而方才将他拒之千里的橘猫,见他的注意力早被自家小朋友掠走,圆滚滚的脸盘蹭挤手心,始才投怀送抱。
“它终于肯牵我的手了!醒醒老谢,快记录哥的伟岸英姿。”
贺朝欢欣鼓舞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猫咪更甚是主动伸出舌尖来,倒刺挠着掌心。倘若刻意去讨好,难度系数堪比为贺汐攻略霸道总裁;一旦无意识冷落,对方即刻掩下骄矜。猫就是这般欲迎还拒的矛盾体,如此将人玩弄于股掌,令人窝火却又欲罢不能。而趁着猫咪示好的当机,谢俞的目光再度乘风而来,添进几笔复杂的元素,远非单纯的讥讽——
甚至能寻到些许猫咪专属的不甘。太阳藏匿于云后,掩住他耳根几抹窘迫的红晕,发丝欲盖弥彰地舞动着。
爱涂黑色指甲油、中考作弊、打架1V5,传闻中的光环飞速黯淡。阴骘锐利的目光、永不低下的头颅,固有印象随之敛去。唯独占据心尖的,日渐垒砌的坚硬盔甲坍塌了一小处边角,任由他窥见的那处本心似块嫩豆腐,唯有他能领略爽滑软绵的Q弹。
成功诱着小朋友的不甘呼之欲出,快/感胜却被猫讨好千万倍。贺朝愈发确认他寡言的小朋友像猫,更甚是生来会掠夺呼吸牵引注意力,对相中的猎物毫不手软,而如此一场硝烟弥漫的拉锯摆在眼前,又怎能甘拜下风。谢俞依旧斜睨着他,是与平日爽利背道而驰的欲言又止,却掩不住即将登顶的烦躁。
——哥在听呢。想说什么,哥都会为你奉上全部的耐心。
谢俞甚少主动提要求,尤为坦率的时分着实少见,而自己有的是时间候着他不甚顺畅地组织措辞,贺朝心想。这位他视若珍宝的小朋友,首度煽起他事关爱恋的熊熊之火,带领他摸索着如何去爱人,乃至奉上此生不渝的赤诚。大课间余下十分钟,相逢前的黑暗与困顿注定理不清道不明,而时日尚漫长,足以让他们憧憬有朝一日的鲜衣怒马——
而那注定是后话。现下的贺朝所期盼的,唯独于日光歇息的间隙,便是谢俞舍去过早成熟的思虑与孤勇,只需安然撒娇,袒给他粉白的猫爪,更甚是永远肆无忌惮地当他的小朋友。深知暂且无法互相弥补曾有的缺憾,却愈发想集齐图鉴般拾起他不为人知的每一处,作为过去、现在、未来失意之时的慰藉与鼓舞,皆令他无差别的食髓知味。豪言壮语不顶用,余下的大半个人生,足以用自身的坦诚相待,静候对方每一次的娓娓道来。
4.
“……也牵老子的手。”
谢俞向贺朝伸出手,倨傲又温存。
Fin.